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糸鋸與之字形 第二節

糸鋸與之字形

第二節

我衝到走廊,回到空落落的辦公桌旁。拿起電話,撥打了NHK研究所的電話,祈盼井本還在辦公室。
「有地圖嗎?」我衝著副控制室喊道。
DJ這個工作,說來就像自閉症發作,一個人對著麥克風,一味地自言自語。所以當在房間里,專心致志地練習時,看起來真的像一個儍子。深夜大家都下班回家后,獨自一人在空落落的電台,對著麥克風廣播,無論你怎麼和聽眾打招呼,都不會立即有答覆。只是在一、兩天後,會收到寥寥無幾的幾張明信片。真是空虛無聊的單方通話!
「他們說是短途電話啊。」小谷突然說道。
如此一來,如果這不是惡作劇,北海道和屈斜路湖,就必須在東京。這實在是太矛盾了。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聽眾,號召大家說:「有誰知道中野附近,不……也可以不是中野,有沒有名為『屈斜路湖』的酒館或者飯館什麼的,知道的話,請立即給我們打電話。」
從這時起,電話開始一個接一個地打進播音室。很多人說想做記錄,請我再饅饅地讀一遍。
「不管怎樣,這是三個小時以後,即將真實發生的『事件』。發動聽眾,一起想辦法,也許可以設法,阻止這起自殺事件。正好,從三點到八點,接聽聽眾來電的熱線電話,還在這裏。那麼就不動,把它接著用於節目中,與聽眾之間交流信息,你看怎麼樣?」
我的大學同學井本,就在NHK電視台工作,而且,他就在研究所。現在我們時常也碰個面、喝個酒什麼的,我自己還去過一次他的辦公室。他正抱怨最近加班特別多。
「真的嗎?想自殺的人?……」
「這首詩中的各種表達,我想就是對現實某物的比喻,是圖解的做法。也就是說,用其他的語言,表現現實的某物,例如這個『糸鋸』,是那樣的吧,也許暗指電話線或者區的邊界線什麼的。」
對方沉默了片刻。我無法揣摩電話中那個男人,此刻的心情怎麼樣,緊張地聽著錄音。可是,那個男人馬上用一種朗讀似的語調,喋喋不休地、沒有任何抑揚頓挫地,朗讀了如下一段令人費解的話,對我來說,那簡直就像一篇暗號。
「是札幌吧。」
社會上無論何種職業,都是如此。在這四年裡,我遇見了各種各樣形形色|色的事,給我上了一堂又一堂,平常難得體驗到的、非常寶責的課,當我想把那些往事記錄下來時,腦海中立即會浮現出一件事。我還是首先從那件事寫起吧。
「我不想說出姓名,也沒有電話。」
詳細詢問了公寓的地址和電話號碼后,我掛斷了電話。現在,姓名和外形特徵都清楚了。
「這裏,我把剛才的那段話,抄寫了下來,抄寫量還相當大。小林,你覺得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他在宣布:今晚凌晨兩點,他要自殺?」
真是要感謝幸運之神,井本還在研究所。我把情況告訴了他,和他約定,現在立即派人,拿錄音過去,請他幫忙分析聲波紋。
我從導播福島的臉上,隱約感覺到某種不同尋常的東西,於是,快步走到他們身邊。其他二人表情也很嚴肅。
接著,傳來一個低沉的男子的聲音。裏面隱隱約約可以聽見,那熟悉的《鈴兒響叮噹》的歌聲,和街道的嗜雜聲。好像是公用電話,我想大概是電話亭吧。
正在播放錄音時,福島導播在一張大紙上寫著「去電話局調查的小谷打來電話」,隔蓍玻璃拿給我看。今晚因為插播音樂的次數少,所以只能這麼辦。
一看形勢有變,我又稍稍來了些精神。這時,又有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大家,宣布今晚的節目,就是要展開一場阻止這起自殺的戰鬥。
我的臉瞬間又變得蒼白。如果真箇是那樣的話,我可是出了個十足的大洋相,丟臉丟到家了,想不辭職都不行。那時,我看見副控制室,好像有兩、三台電話同時響起。因為裝有紅色指示燈,我一看就清楚。福島導播正在接其中的一個電話,可他立刻把臉轉向我,示意我接電話。
「啊……嗯。」
一進入副控制室,就看見平時的那幫節目組成員們,正圍成一團,他們一看見我,立即緊張地叫道:「小林,來一下。」
「那個人,聽說是文學系畢業,還會寫詩,北海道髙中畢業,大概沒有錯。而且,他總是穿著茶色的外套。剛才去他房間看了看,房間也收拾過了,人還沒回來。」
很快,一個自稱住在中野的人,打來了電話:「我,就住在小林你說的那附近公寓里,我注意到我的公寓里,有一個那樣長相的人。」
制定這個計劃,僅僅是為了感謝節目的熱心聽眾,並沒有想過要成為獨一無二的創意,引起眾人關注。可是,節目的進行,憲全出乎我的預料。而且,正如這件事成為台里談論的話題那樣,竟然不期就會呈現出一種,戲劇性的紀實廣播。因為在聽眾打來的三分鐘電話中,有一通非常奇怪的電話。
給我打來電話,如果被播出的話,當然會有人來阻止。這麼說來,他是想被人阻止。他肯定不是真的想死,或者是,他覺得一個人死太寂寞。所以決定,把死亡時刻,在廣播中公之於世。
「居住在東中野附近的聽眾朋友們,請注意聽。在你們居住的公寓中,發現有類似那樣的人,或者有自殺傾向的人,請儘快給我們打電話。」
我說了聲「謝謝」,把電話放了下來。果然是」人多力量大「,又弄清楚了一個問題。奇怪電話的主人,住在中央線沿線,是無論如何不會錯的了。
這次冒險,使我獲得了很大的收穫。我有了最好的證據,證明有很多人,在收聽自己的廣獪。而且,對播音員這個職業,也能略微感到些自豪。時至今日,這次事件,都是我心中引以為親的秘密勳章。
「六方鏢,那難道不是東京都的黴章喝?」這次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我想的確如此啊。
也許是因為年輕吧,從沒想過失敗。我當時剛剛主持節目,功名心使然。
「列車名也都是『十和田五十一號』、『夕鶴』、『常盤』、『常陸』、『奧久慈』這一類。
「現在我感覺,這可能是出惡作劇……或者在東京的中野,八點之後,有能很方便乘坐的、前往北海道的飛機。總之,現在還是請工作人員,調查一下吧。」
「這樣啊,知道了。但現在剩下還不到十分鐘。沒時間了。下面請聽眾朋友明白了,北海道和屈斜路湖的含義后,再打來電話。」
我想我出色地採用了這種打破常規的方法,只能說是膽大出眾。現在回想起來,都太佩服自己了。我期待這個中野,也許不是中央線的中野。
「『這場電影不能看到最後』,有這麼一句吧。」
「你怎麼看?」他按下了停止鍵,問道。
接著,另一個說道:「而且,在北海道,無論是國鐵還是私鐵,都沒有叫作『NAKANO』的車站。」
「這個錄音、的確就在這一段……」我對福島說。
我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可是,不管怎樣,我還是轉向副控制室,叫道:「時刻表!」
我想:現在只有指望飛機了。如果深夜有航班飛往北海道,即使是中央線的中野站前也沒關係。
「聽眾朋友們,晚上好!十二月二十四日,在這樣一個聖誕平安夜,林安孝如約與恷在電波里見面了。」
這時我有些如釋重負。雖然感黨不可思議,但廣播業界的人,都有一種習慣,似乎自己節目的電波所能夠覆蓋的範圍,是自己的責任領域。如果有人在這裏死的話,無論如何,都必須阻止。可北海道的話,已經是read.99csw.com力所不能及,即使阻止失敗,我覺得,也不是自己的責任。我想,可以放心地把這個問題,先放到廣播中。
「啊,剛才去電話局的工作人員,打來電話。」說完,我拿起了播音室里的電話。電話內容,也隨著電波直播出去。
可是,如果這一通電話的主人,打算兩點在北海道自殺的話,現在必須已經到達了北海道。如果這通電話是在東京打的,那之後再去北海道,難道不是很困難嗎?沒錯,我想,必須問清楚接電話的正磯時刻。
「我,昨晚八點,看見這樣一個人,在中野站前的電話亭里。」
可是,不大功夫,就到節目開播的時問了,距離那個男人的自殺預告,還有兩個小時,可我們卻毫無收穫。別說對整首詩的解釋,就連電話局、警察局以及NHK的研究所,都沒有結果發回。
沒有糸鋸,就無法切割東京……
「啊!……」我大叫一聲,「再聽一遍!……」
之字形彷徨徘徊,亂七八糟、吵吵嚷嚷、急躁不安、喧囂吵鬧、咕咚咕咚、綿軟無力、黏黏糊糊、搖搖晃晃、紛紛飄落,投入一個杯中。如果心也輕輕搖擺,那麼,大家為輕易患上的東京螺絲刀型分裂症,乾杯吧……
「還有一點是清楚的,就是這個人,似乎每天早晨都要擠在滿員電車裡,緊緊地抓住吊環。說什麼要打考勤卡,所以,我想他不是學生,應該是上班族。」
說完以後,武田告訴我,有10個人在隔壁的402室集合。我拿起錄音和抄記的複印件,跑進隔壁房間。我節目組的工作人員,都各有各的崗位,手頭的活都滿滿的。去警察局、去NHK、去電話局這些事,只有分給參加這場戰役的志願者來處理。這些人中,有報道節目的導播級人物、有打工的學生,還有外景主持人,真是相當方便。我把情況也向他們介紹了一下,並分別派人去警察局、電話局和NHK傳信。而且,我還事先說好,要他們打電話報告,根據當時的情況,也許就在節目中直播。
我提前一周,在節目中告訴大家,會在聖誕平安夜,徵集節目名為「自由暢談三分鐘」的內容。我也考慮過,在當天節目直播時,請聽眾朋友打進電話,自由暢談三分鐘。可那樣的話,無論內容無聊的,還是有意思的,都會直播出去。也許其正出彩的,還沒輪到公之於世,節目也就結束了。於是,我決定還是必須先錄音,預先挑選好。所以從二十四曰的下午三點開始,到夜裡的八點,我預留了五個小時徵集節目。
時間過得真是快呀,我不幹扨這一行、不當自言自語的勞動者,已經有兩年了。在這個憑藉三寸不爛之舌謀生的奇特工作上,我一干就是四年。如此想來,我第一次通過電波,與深夜族們見面,距今已經有六年時間。
「是吧?……雖然很微弱,可確實聽見了廣播的聲音。再聽一遍。」
「如果你再遇見他,能認出他來嗎?」
「北海道,指的是目黑區吧。」他直截了當地說道。我瞬間不明白什麼意思,沒有立馬接話。
我想他正在考驗我們,考驗我們這些工作人員和收聽深夜廣播的人們。要是正確理解了自己的詩,阻止了自己的自殺,那麼,自己企圖拋棄的這個社會,以及社會中的那些人,也並非一無是處。如此說來,這首詩中,隱藏了我們可以尋找到他的所有暗示。如果正確地解讀這首詩,我們應該可以在兩點之前,到達他的自殺地點。
「混蛋!……再放一遍。」
「糸鋸呢?」
聽眾肯定已經通過電波,感受到了我的灰心沮喪。那時,忽然打來的一通電話,再次鼓起了我的勇氣。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我回答道。
我髙興得蹭地一下蹦了起來。真想立刻跑到這個,昏昏欲睡的聲音的主人身邊,緊緊地握住他的手。
進入像金魚缸一樣的演播室,等待開始的瞬間,我的心頭,果然還是湧起一陣不安。如果那通電話,只是單純的惡作劇——突然想到這點,我的臉都嚇白了。現在想來,真是不可思議,我想到那種可能性,就在這個瞬間,就在節目開播前的一分鐘。
北海道收聽不到我的廣播,頂多到福島縣。以前有兩、三次收到過,來自仙台的點播卡。但仙台的電播信號,似乎相當差。如此一來,就無法逋過廣播,通知屈斜路湖畔的居民。
「函館附近有自由之丘,都立大學位於札幌吧。我就試著那樣,在地圖上找了找屈斜路湖……」
接著,我又想了一遍,是這樣啊,原來是形狀。說大島的形狀等問題時,我立刻注意到就好了。
「我本打算像大聲的留言板似的,把今晚三個小時的節目時間,都用來播放大家的楊談錄音。本打算這樣,可現在,節目不能夠如願進行了,因為發生了出乎我意料的事。那個稍後會放給大家聽。在我徵集的自由暢談中,有一通電話,我無法充耳不聞。
我盡量精神飽滿地開始我的閑談,彷彿在賤賣香蕉似的,做著買賣。當時流行那種腔調。
那是節目開播后,即將迎來第一個新年的十二月。我負責的周三夜晚——正確地說,是周四清晨的節目,正好在聖誕平安夜。所以,我想給一年以來,堅持收聽我這個新手DJ主持的節目的聽眾朋友們,送點什麼禮物。可絞盡腦汁,也沒有什麼奇思妙想,只徒想出帶禮品的猜謎、豪華的臨時演出、或者町內的廟會之類,再蹩腳不過的點子。因此我在節目里說,如果有什麼好點子,請通過明信片寄給我。於是,眾多的熱心聽眾,紛紛寄來了明信片,可以說,這是自從我的節目開播以來,第一次以這種方式請聽眾參与節目。
我估計著材料差不多已經都分發到大家手裡了,大聲地說:「請聽我說。」
我慢慢地又讀了一遍。這時,一個自稱在中野站前的、唱片店工作的男人打來電話,說那個鈴兒響叮噹,是店裡要他錄音、播放的。有一個地方出了問題,唱片針斷了。他在廣播里,剛好聽見了那個地方。肯定沒錯,他斷言:那就是中野站前。
不管怎樣,只聽一遍的話,我也弄不請是怎麼回事。
我掛斷電話,把青江叫到金魚缸中,對他低聲耳語,只要不是關於自殺地點的電話,就不要再接進來了。
「嗯?……」
「美國作家啊,寫過一篇名為《罐子》的短篇小說。但就算知道這個,對理解整首詩,也沒有什麼大的幫助啊。」
「系井一郎,如果你聽見的話,希望你能放棄自殺的念頭。我們已經解開了你的謎。你應該已經知道了。雖然遲了一些,但正如你希望的那樣,我們破解了你的謎。所以,你應該已經沒必要去死了。我們應該有權利阻止你。希望你放棄! ……」
「啊?……」我至今都能想起,那一瞬間,彷彿昨天剛剛發生的。如此大的衝擊,使我頓時覺得眼前一片昏暗。
那樣的話,我判斷:電話已經不是在東京打來的了。
坐著等待,感覺時間過得好慢好慢。兩點十分時,我翹首等待的電話,終於打來了。
只聽一遍,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老實說,我也無法體會,福島導播流露出的那種事關緊急的神情。
北海道、北海道、屈斜路湖、屈斜路湖……我一直在思索。東京的北海道——這究竟指的是什麼呢?北方的海的路?北海道,如果說北海道的特徵,是什麼呢?……非常寒冷的地方嗎?還是什麼地方的冷凍工廠?或者是最北方的意思?又或者是北區、足立區?
「十個保齡球?」
「聖誕節,大家九九藏書都有些什麼好的計劃呢?……我如上周所約,在今天,不,已經是昨天了,徵集了《自由暢談三分鐘》。有許多熱心的聽眾朋友,給我們打來了電話,非常感謝大家。
可是,現在首當其衝的問題,是他想自殺的地點。這一點是最重要的。
「好像是……」
「啊,這是首現代詩吧。」福島導播說道。
「你怎麼知道是那個人?」
十點半的話,還有很多職員待在台里。他們正在猶豫:是去打麻將呢,還是去喝一杯。要把他們,拉進我們即將開始的冒險之旅,人越多越好。但那樣的話,必須爭分奪秒。現在,大家都開始陸陸續續地離開辦公樓吧。
或許那已經是從北海道,遠距離打來的長途電話。可北海道的電話,能夠聽得那麼清楚嗎?
電話又來了,福島導播暗示我接電話。我拿起電話,聽見一個昏昏欲睡的男人的聲音。直到六年後的今天,這個聲音,依舊清楚地在我耳邊迴響。對我而言,對糸井一郎而言,那的確都是救世主的聲音。
糸丼一郎在那之後,辭去了工作,和父親共同出資,在橫濱開了家爵士店。我現在還經常去。那當然是因為我喜歡這家店,但還有就是,不想忘記那件事發生時的、年輕的自己,不想忘記危險卻正義感燃燒的時代。
結合電話局的分析報告,如果那是中央線的「中野」,晚上八點差十分,在中野站前的話,凌晨兩點,無論如何,也到不了北海道的屈斜路湖。如此一來,就很有可能是惡作劇。我的臉色更加蒼白了。
「他應該很累了吧。讓他安靜一下。」我硬撐著說了這麼幾句。我自己也已經累得不行了,而且激動得無法再言語。
「喂,就這兒。仔細聽聽。」我盯著福島導播。
「是的,就是文章的修辭方法。」
「是那樣吧?……我感覺這個人,在向我們挑戰——『破解這個謎,阻止我自殺』。」
我又看了看那首詩。可是,詩里寫道:「湧向我的公寓,如果沿著南方衝浪」。啊……是南方,不是北方。這個沿著南方,大概是沿著第六個圈吧。我仔細觀察東京區域地圖,眼光沿著環六南下。
以我為首的節目組全體成員,都指望著文學系畢業的他。
他熟練地把磁帶掛在空盤上,又說了句「你聽聽這個」,便按下了播放鍵,然後,把音量開到最大。我凝神側耳傾聽。
我把那段重複播放了好幾遄。
我衝著副控制室遞了個眼神,示意他們查一下。福島導播嫩微地點了點頭,只見兩名工作人員飛奔到走廊。大概去辦公室拿時刻表了吧。我繼續著我的節目:
對!十個,是保齡球的數量,可也許那些髙樓大廈的數量,也正好是十座呢。我再次示意副控制室。在402室集中,現在待在副控制室的志願者中,還有電視台的導播。FXS的電視節目中,(早晨的專題節目)總是使用副都心的圖,作為標題背景圖。於是,又有一人深夜飛奔到走廍,朝電視台辦公樓的方向跑去。
「不過,這個人在詩的開頭,就說了拼圖遊戲的迷戀,怎麼怎麼樣吧?……JGUSO是糸鋸的意思,和後半部分的內容有所關聯。我想,作者圖解的做法,相當有效果。」
「拿了什麼東西嗎?那個人。包或者……」
「問了問,可晚上八點以後,無論是成田機場,還是羽田機場,飛往北海道的航班一個都沒有。」
結果,很快就發回了,包括現在正在建設的,髙樓數量正好是十。
「是個什麼樣的人?」
可是,我至少表面上不能慌亂。
很快又重聽了三分鐘。福島導播停止了播放,看著我。他想再問我一遍,看看我什麼態度。可看著還在雲里霧裡、莫名其妙的我,這次,他突然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啊……不記得了。好像什麼都沒拿。」
距離節目開播,還有四十五分鐘。我回到401室,再次和節目組人員,一起探討這首詩。
我們四人來到走廊,選擇了一間沒人使用的、黑著燈的編輯室。裏面有幾間像女厠所似的、並排的小房間,每個小房間里,都有一台錄音編輯用的中央控制台。福島把我們帶到最靠裡面的那間。打開燈,進去后,因為跚著兩扇玻璃門,絲毫聽不見副控制室的嘈雜聲,我這才想起:現在已經是深夜了。
「知道了。那麼請在『嘟』的一聲之後,說三分鐘。」
「是現代的詩啊。也許可以說,是對北原白秋感到美中不足的人們的詩。詩這個東西,現在已經演變成這樣一種形式。」
我邊看邊聽。當聽完第三遍時,我想,肯定是那樣的,沒錯。
「啊,小林嗎?聲波紋分析的結果出來了。」電話里傳來富田熟悉的聲音,「是『NAKAO』,是『NAKAO』啊。絕對沒錯。」
一個又一個的矛盾,依然擺在我的面前。
突然,播音室開始響起主題音樂。工作人靈的表情「唰」地一下,都緊張了起來。節目開始了。不一會兒,音樂聲變小,福島導播示意我開始。
「我不知道今晚會發生什麼。所以,想請大家儘可能地在這裏待命。必要時,要請諸位立即出去辦事。有什麼意見嗎?……自殺地點從字面上來看,我想是北海道。可關於這首詩的解釋,如果大家有什麼發現的話,請立即告訴我,或者福島導播。」
我幾乎是大聲疾呼。一大半工作人員,都從副控制室飛奔了出去,他們打算坐台里的車,立即趕往現場。富田導播大概要與警察聯繫吧,跑到走廊上。副控制室的電話是交流信息專用,不能使用。我又對著麥克風大聲喊,幾乎要聲淚俱下。
「是的……可是,FXS沒有聲波紋的分析裝置,必須去NHK的研究所,得趕快去。這個時間,也許還可以揪住個把研究員。立刻打電話吧。我來打打看。在那個研究所里,我有熟人。你到401室,請高田把這個錄音,複製一份。如果能逮住了NHK的人幫忙,就請誰把這個錄音拿去分析。節目用複製的就行了。」
「謝謝!謝謝!……太感謝你了!……沒有時間了,以後再表示感謝。請把電話號碼告訴我們的工作人員。」
「啊,的確如此。那麼……」
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緊張,女人的聲音,略微有些顫抖。
我剛說完,他依舊用他那昏昏欲睡的聲音回答道:「已經問過了。」
「不要。」我急忙說道,心想,新聞傳媒人的根性,其是深入他們的骨髓。
「不,我們根本就沒有來往。但他下班回來后,就一直躲在房間里,連防雨窗都不打開,很反常。而且我那個公寓,就在中央線的髙架橋旁邊,而且,還在環六沿線,噪音大得不得了呀。卡車聲整晚整晚地響個不停,根本沒法睡覺,而且,拂曉時分,還會有電車通過吧?一棟木造的舊公寓,搖晃得很厲害,電視機也無法正常顯像,除了像我這樣、總是和朋友通宵打麻將的人以外,都在家裡沒法待。我想一個人的話,肯定會想死。而且還照不到太陽。
「嗯,我也這麼想。」
節目的第一個小時,播放這段電話錄音,在插播了若干歌曲的同時,我再重讀幾遍,使大家容易聽清楚。然後等待聽眾打來電話。請聽眾不斷地把自己的意見,和獲悉的信息,打https://read.99csw.com電話告訴我們。
「喂喂,剛才那個電話,如果是正確的話,『屈斜路湖』不就是從上野回東北,或者北海道的列車名嗎?……凌晨兩點,是上野的發車時間。」
啊,看來最好是拿著錄音,去請電話局幫忙。電話局的話,也許聽聽錄音,就可以判斷出,是遠距離還是近距離打來的。
為了讓自己鎮定下來,我播放了一首輕音樂。電話還在不停地響著,都是些對詩中的暗喻,所指代事物的推測。什麼「二十三隻眼」難道不是東京二十三區嗎,「斑駁的細繩:難道不是國鐵嗎……如此等等。雖然我認為的確如此,可都不是與自殺地點有關的、有決定意義的情報。
福島導播也在副控制室里,一邊看時刻表,一邊用力地點點頭。
「他說過想死嗎?」
「我希望大家都認真地聽我說。據我們理解,這通電話應該是一則自殺預告。預告的時間是凌晨兩點,還有兩個小時。接到這種電話,我也無法和大家一起,悠閑自在地閑聊了。
我立刻覺得,胃一跳一跳地疼。
我看了看鍾。已經兩點差十分了。這時我徹徹底底後悔了。只剩下十分鐘,看來,很難阻止他自殺了。今晚彷彿就是現場直播我的恥辱。唉,還是太幼稚了啊。
「那個……『斑駁的細繩包圍的都市大島』,說的難道不是伊互大島嗎?……『斑駁的細繩』指的是國鐵,在地圖上看的話,國電的山手線包圍的部分,和伊互大島的形狀非常相似。那樣的話,我想『波浮港』,就是品川的水上警察,或者竹芝棧橋附近,『三原山』指的就是皇宮或者東京塔。」
立即傳來「噼」的一聲。
果真是凌展兩點,乘列車離開東京嗎?那樣的話,我犯了個多麼愚蠢的錯誤啊。
我立即把福島導播抄記下的紙,遞給在一旁負責雜務的青江,大聲說:「青江,可以把這個,給我複印三十份嗎?」
「短途嗎?……你能確定嗎?……」我不由得反問道。
我在地圖上,迅速地把中野區、澀谷區和目黑區,來來回回翻了多少遡,還用手指指著在地圖上挨個找。可無奈太大了,沒有注意到整體的形狀。
今晚凌晨兩點,如果不在屈斜路湖退場的話,我就無法為人。
「布雷德伯里,我知道啊。」
「嗯。」
不曾急於求死,可我將慢慢地死去。誰快點給我打個電話吧,就現在、立刻、馬上,我的早晨,宛如布雷德伯里的壇中,浮現的滿是黴菌的餃子皮,任何人都可以用一匙的量,把人毒死……
福島導播暗示我,電話已經連上,要我接。我心裏默默祈禱著,拿起了電話。
暗箱的針發出的一道光,呈之字形,躍入光輝,描繪出藍天、煙塵型卷積雲。被那個完美無缺的光輝,壓倒的我的內臟,殘留著最喜愛的大提琴聲,在黑暗的坡道上滾動著。
我看了看鍾。現在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再過一個小時的話……
還剩五分鐘了。我都要哭了。管它什麼大島還是三原山,這個有意義嗎?我心裏暗暗罵道。可是,現在想來,我錯了。這是重大的暗示。
「小林,沒有那種列車。從上野出發,下行的常盤線的最晚時間,是二十三點三十分,晚上十一點三十分,是最後一班。之後,一直到凌展五點零七分的平行慢車,在此之間,都沒有列車。
「關於剛才的那兩個電話,我感覺不對。如果是坐列車離開的話,那他為什麼要說『在屈斜路湖』,這太奇怪了吧。因為既沒有叫那個名字的列車,無論上野還是東京站,附近也沒有湖什麼的。」
「啊,還有『都廳』這個詞。也許是到都政府上班的人。」
這麼一說,我終於明白了。
「來編輯室吧。這兒太吵了。」
「現代詩?」我說。
不斷成長的二十三隻眼中,只留下對拼圖遊戲的迷戀。我撥打無聲的電話,夕陽就要落到十個保齡球的那邊去了。鬱悶的勞倫斯,橫跨在沒有駝峰的駱駝背上,被夕陽照射時,形成普通的天然紀念物晶體,在我的神經性骨質軟化病中,過庋生長的、十個雨後春筍,建造成終日不見陽光的花壇,都市電話線,彷彿陰性植物的根,吸取我的養分,瞧我是如此消瘦,可我一直等待的電話,卻是總也不響……
我一邊向401室走去,一邊想,這通電話的主人,為什麼要給我的節目,打來臨終電話呢?……如果當真想死的話,應該不告訴任何人,一個人安靜地死去吧。而且,自殺預告中的兩點,我的節目還沒結束呢。
道謝后,我掛斷了電話。於是,這次看見福島導播在紙上寫著「去進行聲波紋分析的富田打來了電話」。我依舊和上次一樣,先在節目里說一聲,然後拿起了電話。我的頭腦開始混亂,剛才拜託朋友並本,進行聲波紋分析時,心中充滿期待,可是現在……
「喂喂,關於那首詩,你們認為是自殺宣言,果真是那樣嗎?賣毒の女人我聽起來像是『唉,逃離東京吧』,逃離都市的悲嘆啊。『退場』,是從『東京』退場吧,和從他的『人生』退場不同吧。」
從這時起,播音室里的電話,就開始響個不停。大概是充分咀嚼了那首現代詩,聽眾有了自己的想法吧。
「果真有嗎?……」
我心中暗暗地感覺到,一場戰鬥即將開始。無論如何,要阻止自殺。我決心儘可能地、傾盡全力地去阻止。
「你聽聽這個。」
「是中央線!……中央錢是筆直的一條直線!詩中的這句『不用糸鋸,就可以切割的,唯一的東京』,說的就是中央線。所以,他在中野站前打電話。他一定就住在中野附近。這樣,又向前邁了一大步! ……」
導播給了個暗示——又來電話了。想一想,這個電話最嚇得我提心弔膽。至今想起來,背上都直冒冷汗。好像是一個中年人的聲音。
「沿著環六,就到東中野以南,而且,形狀和北海道相似呀。」
「二十三隻眼晴呢?」
上弔型的吊繩,每天早晨,救我于殺人電車中,多棒啊!在一動不動、匆忙趕往刑場的眾多牛頭中,十個保齡球忽隱忽現,夢見全中,把它們全部擊倒,讀書、坐馬桶吸煙,還有什麼沒做?早晨的考勤卡上,打上今天一天的烙印。喝酒、抽煙、看女人的腿……還有什麼沒做吧?沒站定就被擠上了車,抬頭朝自動門望去,東京都廳上閃耀的六方鏢,颼地發出去。今天,幾人會命喪旋轉刀?我終於注意到,自己宛如鋁製的、振翅飛翔的蟬,每天在危急時刻,朝十點的方向逃走!這場電影不能看到最後嗎?
回到播音室,文件已經複製好了。我對青江說:「把這個每人發一份。」然後向福島導播詢問,接電話的準確時刻。
「而且,他還說『不必出現在最後時刻』,所以我想,那還是自殺宣言。」
END標記不必出現在,與六方鏢同時到來的最後時刻。滴入牛奶中的一顆王冠,與皇宮很相稱,逐漸擴散開的圓,終於變成八個第六個圓,湧向我的公寓。如果沿著南方衝浪,我唯一愛的北海道,不用糸鋸,就可以切割的、唯一的東京,從我的巢穴一穿而過。可那早已連跑道也做不成,斑駁的細繩,包囤的都市大島,那個波浮港三原山,都彎彎曲曲地,從我不曾愛過的東京蟻獅的緩坡滑下,發出熱鬧地嘶嗚聲……
我也急忙翻到東京區域地圖的目黑區那一頁。
我從心底感到失望,近乎憤怒的心情湧上心頭。
我趕快對助手武田說:「現在立刻播送社內廣播,請還留在台里的、手頭空閑的職員,立刻到隔壁的402室集合,就說九_九_藏_書有緊急情況。402室應該空著的。集合后,我來進行說明。要快!」武田跑了出去。
太粗心大意了!……
不行,什麼都沒有。我不由得唉聲嘆氣。
人類只有在所剩無幾時,才會屈指計算。
接著,我像捯線似的,把一個一個的詩謎都破解了。
「知道了。非常感謝!……那個人叫什麼?」
「中央線從我的巢穴,一穿而過。」我想起了詩中的一句。
我頓時感覺,被人從頭潑了盆涼水。血直往上涌,我甚至都沒有那樣懷疑過。這就是新聞傳媒人的壞習慣。什麼都追求快,可光幹勁足,不會深入思考問題。總是和時間賽跑的原因吧。
「接下來的東北本線呢,也是如此。十一點五十五分的快車『藏王銀嶺』,是最後一班,一直到第二天早晨五點多都沒有。列車名也都是『古里』、『磐梯』、『翼』、『松島』、『山鳩』、『津輕』……都沒有『屈斜路湖』,或者與之相似的列車名。」
打電話、打電話、打電話、打電話、打電話、打電話……
中野區、新宿區、澀谷區,這樣一頁一頁地翻著地圖南下。可是,沒有發現任何能讓人聯想起北海道、或者屈斜路湖的東西。如果從東中野南下的話,進入澀谷區,穿過首都高速公路。接著向初台、代代木前進,來到宮谷。松濤、神泉町、接著又穿過高速。來到惠比壽……
「在這兩個小時里,我想圍繞這通電話,請大家一起開動腦筋,出謀劃策。幸好今晚播音室里,準備了幾台電話。電話號碼稍後告訴大家,請大家不斷地把自己的發現告訴我們。今晚,希望大家齊心合力。《自由暢談三分鐘》,我想放在下周以後播出,大家對此肯定沒有異議吧。不管怎樣,我們還是首先,來聽聽那通問題電話吧。」
我示意副控制室播放錄音。錄音一播完,我就把目前為止,和工作人員商量后,自己的一些想法說了出來,還告訴大家,為了確認這個錄音中,隱約聽見的站名廣播中的固有名詞,已經派人去NHK的研究所了,不久,就會有電話打來,報告結果。
收聽我節目的人,似乎大半是開朗的年輕朋友,但那僅是根據寄來的明信片做出的判斷。其實充滿積極性的年輕人,只是冰山的一角,一大半都是像這通電話的主人,性格陰鬱吧。也許他們終日孤獨地工作,不與任何人說話,無眠的夜晚,只能一個人抱著膝蓋,靜靜地收聽我的廣播。來自他們的信件,即使在節目中播出了,也沒有什麼意思,所以,一般情況下,我都不會採用。於是,他們變得越來越孤獨。我想,幸虧這通電話,沒有不被採用,而是讓我聽見了。如果是我直接接聽的話,不知道對方在說什麼,也許意外地會被我拒用。幸好年輕的福島導播,他是文學系畢業的。
貧、貧、貧、貧……
但是,就在出事的那個聖誕平安夜,我提前近兩個小時,進入了播音室。平時的話,只是在副控制室,會有三、四個正式職員。可那天因為錄音編輯的工作量大,所以,有近二十個人,在副控制室里緊張地忙碌著,選擇錄音,然後到有編輯機的房問進行編輯。
「是嗎?我聽著像三個音。」我說。
首先,是台里的女接線員的聲音:「您好,這裡是FXS。請告訴我們您的姓名,如果節目時間里,您可以撥打電話的話,也請告訴我們,您的電話號碼。」
我再次絕望了,差點一不小心,就在麥克風前唉聲嘆氣,後悔就因為一通電話,把這麼多工作人員拽到這兒。我想,現在這個打電話的男人,也許正一邊收聽廣播,一邊在什麼地方,一個人偷著樂呢。
「那麼,後來聽見的那個站名,是北海道的地名吧。」福島導播問道。
一般情況下,為了事先和導播碰個頭、選擇錄音以及明信片等,我都是在開播前一小時,提前進入播音室。就在進入播音室之前,匆匆地把飯吃完。因為如果再早一些吃的話,在節目中途,肚子會餓,如果再晚一些的話,可能會打飽嗝。
我剛說完,就有一個電話打了進來,可以說這是具有決定意義的一個電話。是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
那時,好像又有電話響了,我看見副控制室的工作人員,順手拿起了電話。我向神祈禱,希望這是個起決定作用的情報。否則肯定沒指望了。
「六方鏢,是什麼呢?」
「是的,有那種感覺。他住在我隔壁的隔壁,是一個公司的職員。」
我想的確如此。直覺告訴我,那就是正確答案。
一看時間,已經兩點過兩分了。我再次向神祈禱,祈禱他還活著。「糸鋸」是從「糸井」聯想來的吧……
人們如果不是所剩無幾時,不會屈指計算。最近,這句話總是莫名其妙地,從我的口中脫口而出。我想,那大概是因為我最近,老是在懷念那起事件吧。沒有比那時更認其地,屈指計算那麼多遍,彎得手指都發酸了。那之後,我只是在距離辭去工作還剩半個月時,才屈指計算過。
我無力地點了點頭。
「你說修辭學?」
他在詩中說,要在北海道的屈斜路湖死去。如果那是其的,首先要與警察聯繫,必須請北海道的屈斜路湖畔的警察幫忙才行。
「從聲音背景嘈雜這點來看,打電話的地方,大概是車站前吧。這樣的話,如果能聽清楚這段,就可以確切地知道,是在哪裡打的電話。可是,無論把音量開多大,好像也沒法聽清。如此一來……」
可是,實際問題並沒有取得多大進展。八點以後,沒有一個航班飛往北海道。從中野到羽田,要花一個小時左右。成田的話,時間更長。而且,打電話的青年,八點差十分,確實是在中野站前,這點現在也確定無疑。
「怎麼樣?今晚的節目,就圍繞這個電話,怎麼樣啊?……可以的話,其他的電話錄音,放在明年再播出。」福島導播說道。
「好像是車站的廣播。」福島導播說。
又有聽眾打來電話:「『十個保齡球』,那指的不是新宿到都心的那些高樓群嗎?……雖然我不知道,現在建了多少。」
我又注意到一件事。在男人的朗讀聲背後,有鈴兒響叮噹的旋律。而且在那個音樂聲中,隱約可以聽見,彷彿從揚聲器中,傳出的男性廣播的聲音。雖然很短。我想把那段再聽一遍,於是,自己動手操作錄音。
「啊,那是說自己的人生吧。」
剛才出去的兩名工作人員,此刻返回了播音室。怕麻煩,我在節目里直播他們的報告結果。
「好像是八點差十分。」他回答道。
「你看是不是這麼回事?」我說道。
「他說什麼『逐漸擴散開的圓圈,終於變成八個』,什麼『第六個圓圈湧向我的公寓』,那說的應該是道路吧?
「那是什麼?」
「確實是那樣的啊。」小谷冷漠地說道。
「如果有朋友在目黑區中目黑,收聽這個廣播,請立即趕往現場,阻止自殺行為。我們現在趕過去,已經來不及了。正確的地址是中目黑二丁目,地點是科學技術廳研究所院子里的水池。請趕快去!……拜託了!……一定要攔住他! ……」
「衝浪」 ……?「衝浪」,指的是什麼?「衝浪」 ……有什麼重大含義嗎?……
「沒錯!……聲音實在太小了,聽不清說的是什麼,但略微有一些電車的聲音。所以,我想這是站台的廣播,在反覆播報站名。
「啊,就那麼多了。九*九*藏*書
此時,我從內心感到憤慨,聽眾朋友為什麼體諒不到我的心情呢?難道他們不明白,現在最重要的是什麼嗎?……一個人馬上就要死了,可他們還在收音機前,悠閑地熱衷於細枝末節的解謎。
「啊,也許是那樣。」
「接聽這通電話的時間,是晚上的八點差十分。」說完后,我示意他們再把錄音放一遍。
「沒有時間了。我們把能看明白的地方,逐一列出來,如果從中可以得知,這個人的住址、上學的學校或者上班的公司,也許,就可以知道他的姓名、年齡和外形特徵。那樣的話,調查可以快一些。」福島導播激動地說,「那我們從頭開始吧?……『暗箱』,是指什麼?」
但是,是哪個車站呢?……是中野嗎?東西線知道了,如果再知道南北線,就可以推測出他的住址。
列車時刻表拿到副控制室來了。只見兩、三個工作人員,「嘩」地圍過來,一齊動手翻頁查找。福島導播迅速地用力一抬手,示意我說話。
一看鍾,已經十點半了。距離節目開始,還有一個半小時,距離那通電話的主人的自殺預告,還有三個半小時。我的頭腦,可以說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忙碌地運轉。
現在的話,就算求我去冒險,我也不幹。考慮到自己的責任問題,考慮到阻止自殺失敗時,給節目形象造成的負面影響,承擔的封建簡直太大了。想一想,那時我才二十來歲,是個非常危除、爭強好勝的年紀。
他想播放中央控制合上的七號盤,可又稍稍猶豫了一下,把按按鈕的手指放了下來。
「穿著茶色外套,發黑的褲子,頭髮是三七開,其他好像沒有什麼特別的特徵。總感覺看起來像個銷售員。」
「小林先生,你剛才好像一直局限在北海道。可現在看來,那個人是打算在東京自殺啊。屈斜路湖難道不是東京的什麼地方嗎?東京的話,只要知道具體地址,就可以立刻去救他。」
「居住在中央線中野站附近的朋友們,剛才的錄音,是否是十二月二十四日夜晚八點差十分,在中央線的中野站前打來的,請有相關線索的朋友,趕緊打電話到我們直播室。我再放一遍錄音。」
沒錯!……真是太感謝這位聽眾了。想一想,從這首詩的字面來看,東京的可能性相當高。現在無論如何,必須救他!我特意自己給自己打氣。事已至此,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糸井一郎,大概有個二十七、八歲吧。」
節目開播近一年,我還會無意識地懷疑,麥克風那頭,真的會有幾十萬的聽眾嗎?……
電合開設一條熱線,聽眾朋友可以撥打熱線,自由使用限定的三分鐘時間,向我、還有年輕朋友們,傳遞信息、或者通過音樂,進行樂隊的自我介紹等。我第一感覺——就是它了。
他朗讀的速庋越來越快,最後有的地方都很難聽清楚。此時,我只感覺到,難以名狀的異樣的陰鬱,與樣和熱鬧的聖誕節氣氛,非常不相稱。就這些。
不一會兒,從副控制室跑出去的工作人員,也打來電話說:「啊,剛剛到。其是不得了,小林。很多收聽了節目的朋友,因為擔心都趕了過來。現場大概有三百人左右吧。要不要問一問當事人糸井一郎?」
節目是凌展零時開播,選擇和編輯只有四個小時,我擔心時間太緊,心想接電話時,就要立即判斷,是否能用。如果提前一天徵集的話,倒是可以從容很多,可那樣一來,就是二十三日的傍晚,街頭的聖誕氣氛還不濃郁。如果能徵集到有意思的話題,我打算把三個小時的節目,都用來播放徵集到的暢談錄音。
「我沒看見他長什麼模樣……但要說一個特徵的話,那就是身材細長瘦髙。」
沒有糸鋸,就無法切割東京……
「於是在目黑區的東北部,在北海道來說的話,就是北見或者網走的位置上,有科學技術廳的金屬材料研究所,那裡正好有兩個,與屈斜路湖和摩周湖很相似的大水池。」
東京區域地圖被拿到金魚缸里來了。中央線和環六的交集處,是東中野!……仍舊是中野。
眼看著身體像泄了氣的皮球,呼地癱軟另外下來。從心底徹底放心了。這時,我終於知道,自己已經累得筋疲力盡。
這樣啊,是形狀!……
「是什麼呢?」
「嗯,怎麼說呢,那就是修辭學的問題吧?……每個作者的方法論都不同,如果全都是暗喻的話,豈不是很糟糕嗎?」
如果是普通的緝拿罪犯,或者其他什麼,事情到這一步,應該說有了實質性的大進展。可現在不同,有時間限制。不知道自殺地點的話,即使說知道的這一切,沒有任何意義,也不為過。
我發覺,大家的確都希望通過這種方式,參与到節目中來,在以後的三年時間里,從節目的計劃階段開始,就請聽眾朋友參与,成為我的風格。但在那次寄來的明值片中,有人提議:開設一個三分鐘的自由聊天。
「我以前調查過一些,東京的路是以皇宮為中心,最內側的是內堀大道,第二條是外堀大道,接著是外苑東大道,然後是明治大道,如此像水暈般,一圈一圏地往外,第六條,就是環六的山手大道。」
「這個呀?」
「啊呀,事情有些棘手呀。這通電話的主人,昨晚八點差十分,在中野車站前,這不一定就是中央線的中野,可總之他在名叫『中野』的車站前,這一點基本確定了。那麼,這是怎麼回事呢?他應該不可能在大約六個小時之後,到達北海道的屈斜路湖吧?
「放在時鐘上來說的話,十二點的方向,是東北本線,二點的方向,是常盤線,四點是總武本線,六點是東海道本線,八點不知道,可我想,應該是東橫線、或者小田急線、或者京王線。那樣一來,十點鐘的方向,依然是中央線。」
南北線知道了。剛才分析出了東西線,也就是「中央線」。這條線和山手大道的交集處,看一下就清楚了。這個電話的主人,很有可能就住在那附近。
這個孤獨的人,在進行人生的最後一場賭博。他在以遺書的形式,和看起來與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玩最後的一次猜謎遊戲。
「小林!……已經沒事了呀。攔住了他。聽到節目后,很多朋友都趕了過來。」
「啊,這樣啊! ……」
我正式決定播出這段錄音,就是在這時。因為感覺和自己無關似的。可是,我的想法實在太淺薄了。
我看了看鍾,已經一點半了。只剩下三十分鐘!……
「這樣不行。還是從我們知道的地方開始吧。」
「通過聲波紋嗎?」
接連又打來了兩、三個這樣的電話,我因此得救了。又有電話打來。
「事情有了很大的進展。電話的主人,總是在上班途中,乘坐能看見副都心的髙樓群的電車。那個電車是中央線、或者小田急線、還是山手線?……啊!……」我不由得在廣播里叫道。
「東京都徽章的正中央,有一個面,外形好像劍朝周圍六個方向刺出去。知果正中間的圓圈是指山手線,那看起來,正好像東京的電車運行圖。」
「他拿著一張好像信紙的東西,對著電話讀。」
大家一個個都沉默地點點頭。我繼續說道:「所以,節目用的錄音,今晚準備五份就足夠了。那些大概也用不上吧。剩下的三分鐘電話,全都放到下周以後播出。
節目的反響非常棒,在台內也大獲好評。我感覺到通過這次經歷,終於可以畢業了,不再是初出茅廬的年輕小夥子了。
就在那時,耳旁傳來了社內廣播的聲音:「請還在公司內的職貝,到402室集合。」我振作精神,心想必須分頭干,否則會忙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