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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 十二日圓的微小殺機與巨大歷史

導讀 十二日圓的微小殺機與巨大歷史

《奇想、天慟》曾經在一九九八年間以《異想天開》之名首度譯介來台,並且很快地就獲得台灣讀者的高度認同,有些人甚至認為超越島田的處|女作《占星術殺人魔法》(一九八一),這本書後來變得不是那麼好找,在網路上還不時可以看到新手推理迷的尋書訊息。
相對的,島田則在更進一步的自覺之下,設法將松本淸張推理小說觀中最重視的犯罪動機與個人創作予以結合,才完成了這部被本格派興社舍派完美的傑作奇想、天慟》。
簡而而之,追查犯罪動機,其實就是探求兇手與死者之間的「人際關係史」,松本清張對犯罪動機得詮釋,最高明的地方就是將「人際關係史」嵌入國家、社會的陰暗面,並提出足以引起讀者共鳴的沉痛控訴。
然而.當他人正準備迎接平成時代的來臨,吉敷卻因為這樁微不足道的十二圓謀殺案,回頭陷進曾經發生過第二次世界大戰、曾經發生過高度經濟成長,那個「最好也最壊」、松本淸張曾經發表過《日本的黑霧》的昭和時代。
在一九九七年時,因為結合了地方稅,消費稅調漲到百分之五,不過,由於外加稅金的方式,在數字計算上相當麻煩,從二零零四年起,消費稅從附加改定為內含的「總額表示」。
更重要的是,以《奇想、天慟》為始,島田開始了長時間對於死刑犯冤獄問題的研究,吉敷竹史探案在島田的筆下也終於完成了有別於御手洗潔系列、本質性的改造,成為島田進行社會控訴的最佳代言人。

II

事後證明,九零年代初期的新本格浪潮,推九-九-藏-書出了大量的一書作家(例如中西智明、白蜂良介等),而作品量較多的作家,也因為故事結構陷入既定窠臼,導致氣勢迅速滑落:在京極夏彥的《姑獲鳥之夏》(一九九四)出現、再次復興以前,甚至被批評是泡沫經濟得產物。
在《奇想、天慟)的故事開頭,描述一位在淺草周遭流浪,經常在車站等各種公共場所吹著口琴的無名老人,購買零食后因為沒再支付消費稅,與商店的女老闆發生拉扯,結果老人居然以刀刺死女老闆。
在台灣,也曾輊發生過為了幾百元而衝動殺人的社會事件,這誠然是極為微小的殺人消費稅另稱增值稅,簡單來說,是商品販賣時必須課徵的額外稅金,所針對的是這件物品在販賣過程中所衍生的附加價值,罪早在法國開始出現這類稅制,日本在平成元年(一九八九年)四月也開始徵收,實施初期的消費稅稅率是百分之三。

III

前述的初期三部作,儘管是為了商業考量而寫,但島田不僅沒有遵循西村京太郎的旅情推理公式,火車時刻表,旅遊情報的比重相當淡薄,甚至還將原屬於御手洗潔系列路線的不可思議謎團「偷渡」進來,使得一閱始的吉敷竹史系列,依然保留了許多御手洗潔探案的風格。
其間,描寫校園霸凌問題的《Y的構圓》(一九八六),讓吉敷竹史正式踏上了社會派路線;中短篇《瞭望塔謀殺案》(一九八七)、《土地的殺意》(一九八八),則挖掘出「瞬時殺機」與「都市變遷之罪惡」的創作可能性。
《奇九-九-藏-書想、天慟》的案發時間,正好就發生在實施消費稅當時的四月三日。一般店家只知道開徴消費稅以後,貨品的售價提高,但卻不清楚對開業成本會產生何種影響,因此,才會發生故事中購買四百圓的零食,卻連十二圓都斤斤計較的爭端。
因為,一九九零年代的島田莊司,除了將大半心力集中在「新·御手洗」的本格巨篇推理之創作,還花了許多時問在撰寫《秋好事件》(一九九四)、《三浦和義事件》(一九九七)等死刑犯冤獄問題的非小說作品上:甚至一直到最近幾年,御手洗潔系列中的石岡和己、犬坊里美也彷彿備開始建立起自己的系列了。但是最新發表的吉敷竹史系列,卻仍然只有幾個短篇而已。
基於國民福利稅的構想,消費稅一度提議要調整到百分之七,但卻飽受與論批評而作作罷。
然而且與原著意涵有所歧異的譯名,以及不知何故(也許是因為節約成本)而刪去的,兩內頁圖片,都讓熱愛本作的推理迷大成扼腕。幸運的是終終於決定重新出版本作,不僅選擇了更接近原著的譯名,也還原了內頁圖片,讓讀者可以更明確地了解發生那一連串怪異謎團的故事舞台。
綾辻認為,雖然本格推埋不能只有大詭計、怪房子,但市面上能存在著不以描寫人性為主題的作品,正表示推理小說發展的多樣性。不寫炒地皮的土地業者也沒關係。
然而且吉敷竹史系列在島田的創作過程中,畢竟扮演了關鍵角色。《寢台特急1/60秒障礙》(一八八四)以降三部初期的旅情推理,使島田獲得了讀者的廣泛支持:吉敷系列之中唯一的巨篇椎理《淚流不止九*九*藏*書(一九九九),則總結了島田數年來對冤獄問題的研究。
事實上,消費稅發明至今,依然存在許多爭議,主要的原因在於,它不像所得稅那樣採用累進稅率,而是固定稅率,換句話說,對低收入者的負擔相對較重,容易拉開貧富差距:此外日本所以開微消費稅,目的原是為了增進高齡化社會的福利措施,但寊際上施行以來,並未達到政府所謂的預期效果。
收錄于笠井潔編籌的《本格推理之現代》(一九九七),法月綸太郎所著的《挑釁的皮膚——島田莊司論》曾經提及,在《奇想、天慟》中,島田首次所採用的這種虛實交錯之寫作技巧是受到新本格浪潮的剌激,而日後在島田的作品中,經常可以見到,確實,無論是《眩暈》(一九九二)或《魔神的遊戲〉(二零零二)都可以發現類似手法。
為了讓吉敷竹史探案與御手洗潔探案在本質上有所區隔。吉敷竹史的路線改變也就勢在必行。
經過了吉敷竹史系列在這幾部作品的多方試煉以後,島田再度納入了「御手洗式」的不可思議謎團——但這一次,納入謎團的處理技巧已經截然不同——於是,傑作《奇想、天慟》才得以完成。
吉敷竹史一路挖掘無名老人的個人史,其實就是在挖掘曰本昭和史。不過,與松本仍稍有不同之處,島田在《奇想、天慟》中的探究方式,還結合了他用來觀察都市變遷的「散步哲學」。
確實,我們在其後的《消失的「水晶特急」》(一九八五)、《確率2/2之死》(一九八五)、《灰之迷宮》(一九八七)可以發現,吉敷探案中原有的,「御手洗式」不可思議謎團漸次消失,九九藏書而漸次增加的則是心理懸疑,緊張動作的通俗描寫了。

I

這樣的處理方式,雖然可以滿足島田設計奇妙謎團的創作慾望,但嚴格上來說,這時候的吉敷竹史,儘管外貌上擁有獨特的搶眼形象,但經手的罪案內涵,與較為注重現實性、大眾性的旅情推理模式,其實仍舊存在著水火不容的衝突。
與御手洗潔系列永遠専注在「龐大、前衛、不可思議的謎團之解決」的「本格至上」特徴完全不同,事實上,吉敷竹史的探案路線是隨著時間在不斷改變的。
而在這其中,象微島田創作方向ー大轉捩的,正是本作《奇想、天慟》
立足今日,回顧殘暴恐怖的第二次世界大戰,國民生產毛額達到全球第二位的高度經濟成長,日本的昭和史彷彿是一部極端光明又極端黑暗的電影。然而且以戰爭作為借口、以秩序作為借口,人類劣根性仍然持續主導著歴史的輪轉,這正是島田創作《奇想、天慟》的著眼點。
《奇想、天慟》發表之前,島田曾經與綾辻行人有一場名為「「新」本格推理的可能性」的對談,其中談到了一般社舍大眾對新本格初期作品水準不夠的批評,可以看出兩人對推理創作的認知差意。
《奇想、天慟》也有極為類似的處理手法。
發表於一九八九年九月的《奇想、天慟》,在島田莊司的作家生涯中雖然是前期作品,但就目前累積十四部長篇,七篇短篇的吉敷竹史系列而言,卻屬於後半段的第十部長篇。
此外,為了讓不可思議的龐大謎團,不致與深沉的社會控訴產生衝突,《奇想、天慟》https://99csw.com有通勝於以往的斯新創意。由於北海道地廣人稀,經常會發生某些鐵道,公車路線斷續停駛,重開的狀況,島田選揮了北海道的札沼線中現今已經廢線的「新十津川——石狩沼田」路段作為故事舞台,使得吉敷不僅再也無法回到案件現場重新捜查,而這一連串超乎想像的恐怖謎圃,還化身為各篇虛實難辨的小說,引發「彷彿這一切都消失在歷史之中」如夢似幻般的錯覺。
島田則認為,單純的社會派或單純的本格派都太乏味了,應該出現統合兩者的作品。本格推理仍然需要考慮提高文學水準,以拓展讀者範圍,若新本格浪潮只有一小部分的狂熱者在支持,也許會出現危機。
由於人證、物證均在,沒有人懷疑命案的兇手身分。然而且偶然接辦此案的吉敷竹史,卻不認為僅僅十二圓的差價會導致如此嚴重的殺機,便使決定深入調查動機。不過,為了讓讀者更明白吉敷的疑惑有多深,還是先來介紹下「消贄稅」。
對我個人來說,再次重讀《奇想、天慟》這相隔的數年間,我已經去過淺草、札幌、雨龍等地——特別是我還曾經去參觀過一座刑務博物館,就在距離雨龍並不遠的樺戶都(剛好正位於札沼線上的石狩月形站前)——因此,對這些日本地名不只是備感親切,彷彿也更深刻地體會到了島田創作此書的深沉意念。
以台灣而言,類似於此的,也許可以舉統一發票為例。統一發票實行於一九五零年,同樣是為了增加稅收、防止商家逃漏稅而制定。有無統一發票的價格,兩者之間也是差距百分之五。亦即,十二圓的消費稅謀殺案,在某種解面上,可以視為因為沒有開發票而殺人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