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戴高筒帽的伊卡洛斯 第一節

戴高筒帽的伊卡洛斯

第一節

「名氣倒也不算特別大,不過最近品牌影響力還在不斷提升。」
「不,他們夫婦倆長期以來關係一直不好,聽說兩人已經很久沒見過面了。」
「那他的屋裡連衣櫃都沒有,掛衣服不是非常不方便嗎?」
「沒見他回來過。屋子裡一直沒有人。現在他的房東,又換了一把鎖,把屋子鎖得緊緊的,以防小偷進去偷東西。」
「這麼說我們得趕緊過去看看了,石岡君。不過,湯淺先生,在和赤松先生交往的問題上,你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沒告訴我呢。」
「這時我的酒勁涌了上來,覺得有些不舒服。於是我登上台階,走到能俯視河面的高處,找了張長椅坐了下來,想讓自己的腦袋稍稍冷靜一下。坐了不到十分鐘,我就感覺好多了,於是便站起身來,去赤松稻平先生家裡找他。這時已經到了夜裡十一點左右。到了他的家門口,我敲了幾下門,聽見屋裡傳來赤松先生大聲叫喊的聲音。」
青年越說越來勁,我卻開始有些聽不下去了。這位青年的腦子,看來是有些不大正常。但是正所謂『只有瘋子才能理解瘋子』,我這位瘋子朋友,卻一本正經地聽得津津有味。
「畫架上還放著繪畫用的工具嗎?」
「那麼,既然房間面積有二十張榻榻米大小,租金一定也不菲了?赤松先生靠賣畫所得,能夠維持自己的生活嗎?」
「你問我?我能有什麼財產,只是一個靠打工掙錢的窮光蛋。」
那真是一幅令人大開眼界的畫。畫面上有一位頭戴黑色圓頂禮帽,身穿燕尾晚禮服的男子,手持禮杖,平伸著雙手,在雲霧繚繞的天空中飛翔。
「靠走廊的這扇門在什麼位置?」
「那我就不知道了。」
「赤松先生不會偷偷躲在屋裡的什麼地方吧?」
「不,我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兒。看來你是對赤松先生從天上飛走這件事深信不疑了,對吧?」
我剛剛表示肯定,他又問我:「那麼,你就是御手洗潔先生了吧?」
「換了把鎖?為什麼?」
「這麼看來,夫人確實是向天空飛走了。」
「我進去時廁所的門已經敞開了,裏面看得一清二楚,一個人影都沒有。他的屋裡也根本沒有壁櫥,那是一間空蕩蕩的大房子,有二十張榻榻米大,一處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不到。」
這種奇人自然免不了遭受眾人的白眼,甚至被認為完全是個瘋子。他的作品當然會被主流畫派所排斥,他本人則屢次被送進精神病院進行治療。他那些畫一向無人問津,雖然偶爾也會被選中,作為海報或廣告介紹之類的宣傳品,或印成圖冊,用於那些天馬行空的服裝設計展,但他還是無力解決衣食之憂,時常得依靠他的夫人給予接濟。總之,他就像晚年窮困潦倒的梵·高,一位孤獨而貧困,可是依舊狂妄的畫家而已。
「原來那把鎖被我弄壞了。」
「差不多已經超過兩年了吧。具體有多長時間,我也記不準確。」
「是他的聲音。他的聲音我已經很熟悉了,不會聽錯的。」
「不好意思,我想再問問你結婚了嗎?」
御手洗潔顯然越發有精神了,露出一副十分認真的表情。我一向知道這副表情說明,此刻他的腦筋,正在飛快地轉動。
「都還沒有。」
「這張是在神田拍攝到的,這張是涉谷,這張是豐島區的,這張是銀座。你看,東京城裡到處都有啊!」
「噢,我想請你在書上替我簽個名。」說著,青年從身上取出那本《占星術殺人魔法》
「那麼,他床上的樣子如何?被子是不是疊得整整齊齊?床單是鋪開了,還是皺成一團?還有……」
「那麼,是不是你們家裡很有錢?或者你父親手握什麼大權,有這樣的事嗎?」
「那好,我明白了,湯淺先生。看來這真是一樁很有趣的事情,而且我們必須馬上趕到那裡去看看。不過,湯淺先生,去之前我還想再問你兩三個問題。你有什麼財產嗎?」
「是的,這是其中一個目的。」
「那麼,你看這裡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嗎?」
「是每天用嗎?」
「我看他幾乎完全沒有收入吧。赤松先生自己也說過,他的畫至今連一幅都沒賣出去,只是偶爾在海報畫和廣告上被使用過而已。」
「可惜已經不可能了。兩天前我就找不到他了,也就是說,他完全失蹤了。」
「也就是說,他睡著了以後,就會從窗戶飛出去?」
「他為什麼感到絕望?」
「這回夫人肯出來見他嗎?」
「別開玩笑了,房東本人就住在四樓。」
「好,我明白了。那麼後來呢?赤松先生總不至於飛上天去找不著了吧?」
「哦!那麼接下來呢?」
「我拿著他的帽子,離開了神谷酒吧,一路搖搖晃晃地向隅田公園走去。我想在公園裡稍微走一走,好讓自己的頭腦清醒一點兒。走著走著,冷不防從旁邊的樹蔭里,躥出一個像是流浪漢的人,一把將我從身後抱住。我嚇了一大跳,大聲喊叫了起來。但這個流浪漢反倒覺得挺好玩似的,狠狠地在我臉上親了一口,然後就丟下我跑開了。」
「這不會是為了方便,從東京塔上下來的飛俠彼得·潘出入吧?」御手洗潔開了個玩笑。
赤松稻平,也就是這位揚言自己能飛在天空中的畫家,被人發現懸挂在數十米高的空中。他吊在兩棟樓之間,糾纏的電線上氣絕身亡,地點就在位於淺草的這片高層樓群之間。
「我把屋裡都找遍了,一個人也沒有,什麼東西也沒發現。所以那時我更加確信赤松先生已經從窗戶飛走了。於是我把他的帽子放在床上,自己回家了。」
「那可太可憐啦!」
但青年人聽了后,雙目炯炯有神地問道:「難道連御手洗潔先生都這麼想嗎?說實在的,我就是這麼想的。其實,對於牆上這種門的用途,我思考了很久,現在終於明白了,世界上還真有能飛的人啊。他們不顯山不露水地,混在我們中間,平常根本無從識別。但我們身邊的日本人中,顯然存在著這種具有飛翔能力的人。若非如此,東京街頭為何要專門在高牆上開出這些門來?不是多此一舉嗎?」
「自然,門的下方沒有安裝什麼樓梯或懸梯。門就開在高層樓房https://read•99csw.com斷崖絕壁似的牆壁上,位於數十米高的上方,這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事件發生在一九八二年五月九日,那是個星期天,天氣晴朗、溫度適宜,讓人心情備覺舒暢。御手洗潔和我,無所事事地在橫濱街上散了多半天步,好容易挨到傍晚,才回到我們位於馬車道的住所。如今我們多少有了些知名度,但那時的我們甚少為人知曉;御手洗潔還是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很少有人到我們的住所來探訪,我們倆自然就時常終日無事可干。而且,上門來找我們的,也無非是一些求占卜的客人,即使有人前來,尋求其他方面的指點,所涉及的大抵也算不上什麼案件。總之,要我們解決的,大多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不足掛齒。不過現在細想起來,也不奇怪,世界上多少名垂千史的著名偵探,在成名之前,都有過與未出道時的御手洗潔相仿的經歷。也許正因為這樣,才讓我有機會近距離地關注御手洗潔的日常生活,看到他身上發生的那些,與著名偵探這一身份相去甚遠的喜劇小故事。
「他的住處在幾樓?」
「那他靠什麼為生?」我在一邊問道。
「就為這點小事,專門跑來找我嗎?」御手洗潔大筆一揮,簽完名之後問道。
他死的時候,雙手就像他畫中常常描繪的那樣張開著,頭稍微向背部仰去,雖然沒有戴那頂標誌性的禮帽,但他身上穿著一套黑禮服,彷彿正興高采烈地在空中飛翔。
「沒進門前,你在走廊上聽到的赤松先生髮出的聲音,確實是從屋裡傳來的嗎?」
「我覺得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所以就更使勁地敲門了。」
「噢,這也難怪。世界上只相信一般常識的人,還是占多數吧。那麼,你就按照事情的前後經過,把這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好好說給我聽聽吧。」
以前有不少訪問者說話隨心所欲,顛三倒四地講了半天,反倒讓人越聽越糊塗,因此,我們才指定了這個談話要領和次序。
「當然有了,我還拍了一些照片呢。」青年人說著,把幾張照片擺在面前的桌子上。
「你是問我父親,還是問我本人?」
「門本身倒是那種平平常常的門,但它開在大樓牆面很高的位置。有的開在四五層那麼高;我甚至還見過開在八層樓高處的。也有在二層、三層、四層上各開著一扇門的,門上都安有把手,閃閃發亮,像是平時經常有人使用。
「原宿和青山等地也有她開的店鋪嗎?」我問。
湯淺聽了之後,獃獃地說不出話。
可是他的一生,卻遭遇了多次突如其來的不幸,而且,往往被他人身上發生的悲劇牽連其中。至今除了橫濱黑暗坡發生的那樁錯綜複雜的慘事之外,我還尚未見過如他所經歷的這樣,令人毛骨悚然的悲劇。憑良心說,這樁事件真是既稀奇又可怕,完全無法理解。回想起當時發生的一切,至今我還心有餘悸,手足冰涼,深陷極度的恐怖之中,渾身僵硬無法自拔。
「是的。他常常對我說:現在雖然只有在睡著的情況下才能飛,但是有朝一日,自己一定能在清醒的狀態下,隨時飛起來,以後一定會讓你見到這一天。因此,他不懈地進行著精神上的修鍊,用不了多久,就能掌握隨意飛翔的本領了。他還告訴我,自己每天堅持畫那種人在天上飛的畫,也正是代表了自己的這種祈盼。」
「你聽見他在叫喊什麼?」
說著,湯淺又站了起來,把兩位保安和赤松所站的位置比畫了一遍。
「噢!」
「也許是這樣。那麼你要說的究竟是什麼事?」
「是的,絕對是真的,是他親口對我說的。」
一大清早,便有人發現了這個奇怪的物體掛在空中,頓時引來無數路人仰頭觀望。警察聞訊趕來。接著,消防署的雲梯車也開來了,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這具空中的男子屍體放到地上。
「要說新換的倒也不是,只是在門的兩邊安上合頁,用一把簡單的掛鎖從外頭鎖上,這樣人就進不去了。這位房東本身就是開鎖店的。」
我忍無可忍地制止他,可是御手洗潔卻對我完全視而不見,緊接著又問道:「床上到底怎麼樣?枕頭也放得好好的嗎?」
「什麼也沒見到。裡頭空空如也,一個人也沒有。天花板上的熒光燈明晃晃的,一張巨大的繪畫板豎在屋子中間,上面還有一幅沒畫完的畫,可是到處都找不著赤松先生。左邊的一扇窗戶完全敞開著。」
「是的,正是那樣。因為在手上拿久了很累,我就把它戴在頭上了。這有什麼關係嗎?」
「是的。」
據赤松稻平自己說,他這位妻子也具有在空中飛翔的本領,而且自己曾經親眼目睹過。這對夫婦理應過著相當優裕奢華的生活,因為這位名為冰室志乃的女老闆,堪稱才貌雙全,而且,由她一手創造出的服裝品牌,也因為標新立異,而在時裝界如日中天,那些欲展示自己與眾不同個性的藝人和女演員們,對這個品牌趨之若鶩。她的品牌價值,正處在一路飆升之中,而她本人也具有飛翔的本領。
「據他說,人要在空中飛起來,必須讓自己渾身充滿極強的絕望感。因為這種強烈的絕望感,能讓人的靈魂變得非常輕。『今天晚上,我已經對這個世界徹底絕望了,所以,一定能在空中飛起來。』他是這樣告訴我的。」
「這是真的嗎?」
「這間屋子有好幾個窗戶,靠外頭的這面牆上幾乎都是窗戶。」
我也不由得扭頭看了御手洗潔一眼,因為這些話,我還是頭一回聽他說。可是他卻高興得不得了,不停地搓著手。
「還真是像你說的那樣,居然有這麼多。」
「當然有了!」青年斬釘截鐵地回答,同時啜了口紅茶。他原本就瞪得溜圓的雙眼,現在睜得更大了。
「說詳細點,到底是什麼樣的門?」
「是個什麼樣子呢?」
「那可就沒辦法了。」
在這邊引發九_九_藏_書眾人騷動圍觀的同時,有人在附近的隅田公園裡,發現了一位裝扮入時的優雅婦人,發瘋般地四下徘徊。她便是赤松稻平之妻,克里斯汀·奧基德時裝公司的社長兼設計師冰室至乃。
「房東是找了把新鎖換上的嗎?」
「我也問過他,你這是在做夢吧?赤松先生非常嚴肅地告訴我:『不,不是的。難道有人能每天晚上,都做同一個夢嗎?況且,每當騰空而起的時候,他的耳邊,都能感覺到風在呼呼地吹過,頭髮也在風的吹拂下輕輕拍打著額頭。這些感覺一覺醒來之後,還記得非常清楚。做夢哪能做得如此真切?』飛在東京的上空時,他能鮮明地感受到隅田川上空的水汽,東京灣上空海水的味道,以及郊外森林的氣息等等。那絕不是做夢所能聞到的,所以,他總是極力否認那是夢境。」
「聽說他和分居的夫人很能幹,擁有可觀的資產,經營著一家叫克里斯汀·奧基德的時裝品牌公司。她是那裡的設計師兼社長,每個月都會按時給他寄來一筆生活費。」
「不,還有別的。我想和你商討一件怪事……不過請先告訴我,怎樣才能把事情向你講清楚?」
「我不會去碰的!那種東西可從來沒用過。」
「有未婚妻或者女朋友嗎?」
另外,把這些有趣的事情寫出去,也必須考慮到當事人的感情;加之編輯們總希望我披露的案件越古怪越好……總之要滿足以上諸多苛刻條件,而且必須保證能馬上動筆,按時交稿,可供我選擇的案件也就只有一樁了。因此,我打開了記錄一九八二年辦案經歷的資料袋,把這張圖片抽出來,擺在面前。
「最早聽他提起這件事,大約是在四、五個月以前。那時,我已經去他的住處兼畫室,玩過幾回了,知道他是獨自一人生活在那裡。
正在這時,門鈴突然被人按響了。我急忙打開房門一看,門外站著一位看起來只有二十歲出頭,穿戴像是個學生的男子。
「如果可能的話,請先從你的姓名、住址、職業這些基本情況說起,然後,再談你想和我商討的事情。」御手洗潔這樣告訴他。
湯淺看起來被御手洗潔的話說中了,心情猛地低沉下去,反問道:「太讓我驚訝了……你是怎麼知道的?難道我的癥狀從外表上就已經能一眼看出來了嗎?」
「剛才我的話說到哪兒了?」
「既然沒見過面,他又怎麼知道夫人還能飛?」
「沒有這樣的事。」
「是的,正是這樣。赤松先生一貫主張,人類里有那麼一部分有本事的人,確實是能飛的,他們毫不起眼地混雜在我們中間。這些人的住處和辦公室,就像我拍到的照片那樣,都在空中開著那樣一扇門。赤松先生還說,要不是這樣,東京為什麼有這麼多樓房,都特地在空中開著門?那不是很難解釋得通嗎?」
「具體的原因我沒有問他。起先他絕口不談,但隨著幾杯酒下肚,他又慢慢地開始講了。他偷偷告訴我,自己的夫人已經打定主意要和他離婚。一旦離了婚,也就不會再給他每月的生活費了。這麼一來,他的生活就完全沒有著落,再也過不下去了。」
「是的,我記得很清楚,因為她公司所在的大樓,正是在八層高的牆壁上開了一扇門。」
「不,我是從廠里借了輛麵包車來的。」
「從屋裡仍然傳出他的叫喊,只是斷斷續續的發出『啊——』、『噢——』這一類的聲音,像是在呼喚誰。我聽了心裏很害怕,就大聲喊道:『赤松先生,你怎麼啦?是我,我是湯淺啊!我把你忘在店裡的帽子送來了!』」
「他看見夫人飛上天的時候,不會已經喝得爛醉了吧?」
「你沒服食過烈性毒品和甲苯類的東西吧?」
我忍不住想問他們說的是什麼事。
「這個人挺有意思的。我真想見見這位赤松先生。」
「是問你自己。」
「這麼一來就基本上清楚了。那麼我們趕緊動身吧。湯淺先生,你是坐電車上這兒來的吧?」
「噢,看來此人的確與眾不同!」御手洗潔十分快樂地說。
「所以,你相信他根本不可能說假話?」
「我相信無論什麼困難的事情,都能得到御手洗潔先生的指點,於是便找上門來了。無論什麼小事,無論事情多麼離奇,先生都一定會感興趣的吧……」
圖片上這幅畫的作者,是一位名叫赤松稻平的、行為怪異的畫家。他終生只會創作一種題材,那就是在天空飛翔的人物。他筆下的人若是女性,有可能會身穿各種各樣的服裝,飛行在空中;但若是男性的話,無一例外地都是頭戴黑色圓頂禮帽、身穿燕尾服、臉上長著鬍鬚的人物。赤松稻平自己平時就是這身打扮,因此可以說,他畫中的飛翔于天空中的男性,無疑就是他本人。
「還真進去了,這可太棒了!」御手洗潔興奮地往前探了探身子,問道,「後來呢?你在裏面見到了什麼?」
「看來他的生活習慣和我們也差不多啊,石岡君。那麼請你在紙上簡單地畫一幅赤松先生屋裡的草圖讓我看看,行嗎?」
「廁所和壁櫥里總能藏得下一個人吧?」
「我並不是警察,不但如此,我和警察們的關係還很糟糕,你可以放心地把一切都告訴我。即使你已觸犯了法律,我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做不知道。可是你要是瞞著不說,我可就只好揭發出來了。」
御手洗潔交替著用食指和拇指按著額頭,咂著舌頭興奮地說道。他的動作也引起了湯淺的注意。
我把兩杯紅茶端來,放在桌子上,然後也在御手洗潔的身邊坐下來聽著。
「我想,你那時頭上正戴著赤松先生那頂禮帽吧?」御手洗潔顯得非常有把握地問道。
「請問,這裏就是御手洗潔先生的事務所嗎?」青年用他天真樸實並帶著點兒羞澀的聲音問道。
「走了之後就沒再回來?」
「哦?……飛到哪兒去了?」
「已經足夠了。那麼請說你要找我商討的事情吧。」
「在房間靠中間的位置上,我手裡正畫著呢。」湯淺稍有點兒不耐煩地告訴他。
「你把它弄壞了?」
「見是見到了,不過兩人只是在走廊上站著說了幾句話,夫人就叫了兩名保安來,把他read.99csw.com拖了出去。被兩位保安拖著向外走時,他碰巧看見自己的夫人打開牆上的門,向天上飛了出去。」
「按他這麼說,他自己睡著了以後才能飛,而他的夫人卻是在沒喝醉的情況下也能飛,是這樣嗎?」
「還真讓你給說對了!原來你真的知道啊?難怪都說御手洗潔先生了不起!這件事我告訴過不少人,可是他們誰都不肯相信!」
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就擺著一幅畫的印刷品,那是某位已故畫家遺作展會的宣傳畫。
此時我又在為三天兩頭髮生的欠債而愁眉不展。我答應過時常提交幾篇稿件給報紙和雜誌社,卻總是未能如期完成。眼下,我又被一位雜誌編輯,給逼得走投無路了,他要求我,無論如何在月底前,必須提交一篇御手洗潔經手的有趣案件供他刊登。不過說起來,做編輯的也是事出無奈,因為他們也時時被讀者催逼得無處躲藏。據說,讀者之所以如此催逼,也是因為他們按捺不住自己的求知慾和好奇心。這也許就是世上常有的那種無法解開的連環套吧。可是,這副連環套到了我這兒可就套死了,因為御手洗潔經常埋怨我,總讓我少介入他辦過的那些案子,別把他私底下的那些秘密拿出去賣錢。因此,我經常處在編輯和他中間,扮演受夾板氣的角色。在此我也懇求那些熱心的讀者,尤其是經常來信,抱怨我懶於動筆,滿足不了她們對御手洗潔無休止的好奇心的那些女性讀者們,請你們多加寬容。
「在四樓,整座樓是五層的建築。」
「原來是這樣!」
「那個房間像是從倉庫改造過來的,大約二十張榻榻米大,鋪了地板。裏面空蕩蕩的,幾乎什麼也沒有,只放著一張床,還有畫架等繪畫的工具。雖然有個洗手池,但沒有浴室。他每回洗澡也都和我一樣,要到公共浴池裡去。這些方面我們倆都能找到共同的話題。他總是在那間屋子裡,日復一日地畫畫,打發著無聊的日子。雖然他的住處挨近隅田川,還有淺草和雷門這些熱鬧去處,但幾乎看不到他外出散步。而且,他每天畫的那些畫,千篇一律都是一個人在空中飛的畫面。
「雖然他已經醉得不成樣子了,但我認為,他絕不會看走眼的,因為他總歸是位畫家。況且,喝醉酒對赤松先生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了,根本就算不了什麼。」
湯淺接著抬頭看了看我,我也搖了搖頭,示意我不知道。
「這麼說,她飛出去的時候,兩位保安也看到了?」
「湯淺先生,我想問問你,這位赤松先生的性格,到底是什麼樣的?不會是喜歡吹牛皮,以耍弄別人為樂的那種人吧?」
事件的詳細報告,留待以後再說,在此我先回到事件的起點,按照時間順序,把案情介紹一番。
「這聲音確實是赤松先生的?你沒聽錯吧?」
「不,她的公司開在銀座。據赤松先生介紹,店鋪就在外堀大街旁邊,從索尼大廈往東京車站方向走,距離不遠的一座大樓里。」
「失蹤了?」
「是的,我去過兩回,是昨天晚上和今天上午,也就是來你這兒的半路上。」
「據赤松先生說,每逢夏夜,他獨自一人躺在這間房子一角的床上做夢,身子便會飄浮起來,從窗口飛出去,在淺草的夜空中翱翔。而只要伸直雙手,就能在東京的上空,自由自在地飛來飛去。
「他如果想飛的話,不是很簡單嗎?讓自己的夫人來教一教不就得了?」御手洗潔帶著譏諷的語氣問道。
「照你說來,他是很認真地堅持自己的說法,說他自己晚上睡著以後,能夠在天上飛,而且親眼見過自己的夫人,從公司高牆上的那扇門裡,向天上飛走了,對吧?」
「我又重重地敲了幾下門,同時猛烈地擰動門把手,又拉又踹了好久,但是門始終一動也不動。沒辦法,我只好用肩膀去撞門,這一招是在美國大片里經常見到的。我接連撞了好幾次,終於把門鎖撞開了,進到房間裏面。」
「也許他躲起來只是為了嚇唬你一下吧?」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不,他絕對不是那種人。」湯淺馬上斬釘截鐵地否認道,「他雖然有些怪異,而且還酗酒,但並不是那種不可靠的人;相反,人們往往覺得他話語不多,不善於與人打交道。我感覺,他說話的語氣挺真誠,看起來也是個再誠實不過的人。雖然他現在混得不怎麼樣,顯得有些失魂落魄,但那只是因為他在社會上混的本事稍差了點兒,本質可是個很好的人啊!我非常喜歡他。儘管他的為人,多少有些古怪,但如果有人因此而討厭他,我可跟他沒完!」
「這麼說,你一定對此深信不疑了?」
「是的,我把門撞壞了才進去的。」
「最近發生過什麼不尋常的事嗎?比如剛剛得到了什麼不尋常的東西之類的?」
「這根本不可能!你要是能和他見上一面,就知道這個人是何種性格了。他可不喜歡逗人開心,平時的態度特別認真,連句玩笑話也不會說。況且,房間里根本就藏不住人。」
「你享受過那種輕飄飄的陶醉感沒有?我指的是酒以外的東西。我知道世界上還有另一種東西也能給人帶來陶醉感。」
這時只見御手洗潔顯出非常高興的樣子,用左手的手掌包住右拳,就像調酒師配製雞尾酒那樣,在面前翻來覆去地上下甩動著。
「所以,我只能站在樓下的街邊上,抬頭朝窗戶看上幾眼,根本就看不見裏面的情形,只覺得屋子裡靜悄悄的。」
「是的。」
「我自然非常相信他的話。不但相信他的夫人能飛,我也相信他睡著了以後,也能飛起來。」
「那天夜裡,他簡直醉得一塌糊塗,我也沒法再陪他坐下去了。於是他獨自一人,搖搖晃晃地走回家。他走了以後,我又和別的朋友一起喝酒聊天,突然發現他每天必戴的禮帽,居然忘了帶走。於是我就想拿著帽子去還給他。因為我無法想象,赤松先生沒有帽子戴,會是個什麼樣子。忘記了帽子,對他來說幾乎就像忘了自己的腦袋一樣。」
「我們說的是毒品。你用的是哪一種?」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擁有飛翔的本領,這種事情以前也多次發生。他小的九_九_藏_書時候就經常發現,晚上睡覺以前,關得好好的窗戶居然敞開著。」
「不,還沒結婚。」
「後來,我們倆只要在神谷酒吧里碰面,便會親熱地談論不休。他叫赤松稻平,論歲數,他要比我大得多,起碼差了整整一輩,可是我們倆很談得來,成了忘年之交。赤松先生似乎也沒有別的朋友,而我大部分時間也獨來獨往,因此,我們兩個人便越來越親密,每晚都要在神谷酒吧里見面,喝上幾杯,聊聊天。通常晚上七點左右我到那裡時,他已經坐著等我了。」
「而且他的性格又十分誠實可靠……」
這時,御手洗潔從房間里伸長脖子大聲喊道:「御手洗潔是我!跟你說話的這位只是我的私人廚師。他現在正要做晚飯,請先別打擾他,有事到裡頭來找我說。」
「噢,是嗎?」御手洗潔若無其事地回答了一句。
「不,我只是說,在日本,歷來就有一些變態的同性戀者,專門喜歡戴帽子的男人。」
雖說這樁案件已經過去了整整六年,但由於當時在社會上,引起過巨大的轟動,想必各位讀者都不會忘記,這起不可思議的事件吧。
「請問先生,你見過高樓的牆壁上,向著空中的一面還開著一扇門的嗎?」青年突然提出一個奇怪的問題。
「你為什麼要撞門進去?唉,算了,你還是從頭慢慢把事情說給我聽聽。」
這天傍晚,我們倆回到住處后,又開始了關於「誰來做晚飯」的永無休止的爭論。做飯所需的菜和米,已經在散步途中順便採買完畢,餘下的每次必有的爭論,只不過是誰繫上圍裙,到廚房去把飯菜做熟而已。
「這件事千真萬確,肯定錯不了。屋裡傳出他的聲音的同時,床板也發出一陣響聲。這都是我親耳聽見的。」
「嗬!還有這種事?」
「你是專門來問我對這種門的看法的,是嗎?」御手洗潔帶著點嘲諷的口氣反問道。
果真如他所言,就在普通的高樓牆壁上,常人遙不可及的高處,開著一扇門。有的照片上可以看到,從二層到四層的牆壁上各有一扇門,排列整齊。
「那麼,後來呢?」御手洗潔又催促道。
「我聽赤松先生說過,他曾經親眼目睹過,自己的夫人,從八層的那扇門裡出來,一下子往天上飛走了。」
「看來像是這樣。聽說那天赤松先生去找她,但夫人不肯和他見面。吃了閉門羹后,他一氣之下,就在附近找了家小酒館,用廉價燒酒把自己灌得爛醉。喝醉后他又藉著酒勁殺了個回馬槍,半夜三更找到夫人的辦公室去了。」
「他說是他夫人給他的。更詳細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裏面傳來一陣嘎吱嘎吱的聲音,像是在打開窗戶,又突然一下子安靜了。我聽到一陣像是刮擦衣服的聲音,猜想赤松先生這時一定正朝窗外跳下去。我便使勁地擰動門把手,想把門打開,但是門從裡頭被反鎖上了,根本擰不動。
我在一邊暗忖,也許我算是世上最受冷遇的作者之一了。通常這種讚美之詞,是該由我這位寫作的人,出面領受的吧?也只有我,才肯把一切讚譽之聲,都讓給御手洗潔一人。
「嗬!這家克里斯汀·奧基德時裝公司的品牌很有名吧?」
「不,兩位保安正好背對著他夫人,拖著赤松先生往外走,而赤松先生正好面朝這邊,不情願地被兩位保安夾在中間往後拖,所以才能看見夫人打開空中的門,往天上飛了出去。」
「這太有意思了。後來又怎麼樣了?」
說到這裏,湯淺的聲音突然顫抖了起來,眼睛里湧出了淚花。御手洗潔見狀,猛地睜大了雙眼。我偷偷地掃了他一眼,看來,這位年輕人的精神狀態,確實有點兒不正常。
「我們家在秋田縣的山區里,我父親只是個窮苦的農民,別說汽車了,連一輛自行車都沒有。」
「這些具體細節我已經記不太清楚了。總之,那時我跨前幾步,跑到窗戶前頭一看,只能看見灰濛濛的夜空,赤松先生已經飛得不見蹤影了。」
「赤松先生經常會到夫人那裡去找她,不過,夫人幾乎從不肯出來見他。」
「你認為這些門,是專為會飛的『鳥人』進出而設置的,有什麼依據嗎?」
青年像是完全聽信了御手洗潔的說辭,扔下了我,徑直到屋裡找他去了。而我卻倒了霉,看來做飯之前,還得給他們泡杯茶送去,於是怏怏地進了屏風後面的廚房。
「哈哈,那麼你隨後又做了什麼?」
說到這裏,湯淺似乎對自己使用的比喻顯得很得意,輕輕地呵呵笑了幾聲,笑完后又獃獃地入了神,好久也不肯再說話。
「咦?」湯淺露出極其驚訝的樣子,「我不明白你指的是什麼事。」
「不,我確實從未見過。」御手洗潔回答。
「你再把它撞開不就能進去了嗎?」
可是看他死後呈現的這個姿勢,又絕非纏在哪根電線上捆繞而成。他張開的雙手在身前伸直,絲毫沒有觸到電線,只有胸部和雙腿架在電線上,呈現俯卧的姿勢,怎麼看都像是自己擺出的姿態。
「他為什麼要偷偷躲起來呢?完全沒有那個必要。我知道他的性格根本不是喜歡耍弄人或者拿別人開心的那一類,他沒有理由躲著不想見我……」
事件到此還遠未結束,後來聽說,事發之前的半夜,東武伊勢崎線開往竹之冢方向的末班電車,在行進途中,突然莫名其妙地掛上了一根繩索,而繩索的另一端,則拴著一條人的右臂。
「這對他根本算不上問題,因為他老是穿著同一身衣服。他的襯衣和內衣褲平常就隨隨便便地扔在屋角的紙箱中,沒洗的和洗過的都放在那兒。」
儘管他橫屍的地點是一條窄街的上空,可是離左右兩邊的高樓也有近十米的距離。若從兩邊高樓上飛身躍下,雖說並非完全不可能,但僅僅依靠自身力量的話,普通人是很難跳到那個位置上的。
「根本不可能。我頂多每周來那麼一回,也就是周六日才用一次。是赤松先生勸我用的。」
「嗯,那麼後來呢?」
「可以這麼說……」
雖然夫婦分居,對於丈夫一方來說,或多或少是種不幸;但至少每天一瓶酒,能得到保證,而且,還能在餘生中,畫著自己喜歡的畫,悠閑地度過每read.99csw.com一天,也算相當不錯了吧。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來講,這是最讓人羡慕的理想生活了。
「赤松先生是從哪兒弄到這些東西的,他告訴過你沒有?」
「好吧。那是前天,五月七號的事。那天我和平常一樣,到神谷酒吧里去找他,見他和以前不一樣,情緒顯得十分低落。我在他旁邊坐下來,但他一直沉默著,不肯說話。我正在猜想,他到底出了什麼事情時,他突然開口告訴我,今天晚上他自己能飛了。
「這沒問題。」湯淺一邊用筆飛快地在紙上畫著,一邊回答。
「是的,看來是飛到天上去了。就這麼飛走了。」
「而且,赤松稻平先生的夫人開的公司,正好就在那座樓的八層。」
「這我可說不出來了,因為門上已經上了鎖。」
「我在住家附近的神谷酒吧里,每天都能碰見一位去喝酒的男子。他嗜酒成性,而且,總是戴著一頂可笑的黑色圓頂高筒禮帽。見他每天總是獨自一人喝得酩酊大醉,我便慢慢注意起他來。有一天,他突然開口向我打聽印刷圖畫的事,並自我介紹說,自己是一名畫家。我們就這樣認識了,還建立了不錯的友誼。原以為畫家總是喜歡戴貝雷帽,卻沒想到也有喜歡戴禮帽的。」
「好的。我們倆一起喝過幾回酒以後,話也慢慢聊得多了。有一天晚上,赤松先生突然告訴我,一樁奇怪的事情。他說,自己晚上睡著以後,總感覺像是一個人在東京的上空飛著似的。」
「看來藝術家們都是如此!這種心情我可是太理解了,就得這麼做才對。石岡君,看來這件事不是聽上幾句就能漫不經心地放過去的,裏面肯定有大文章。湯淺先生,房間的示意圖畫成這樣我看已經很好了。你果然是干印刷工出身的,這圖畫得真棒。我想問問你,前天晚上之後,你又上赤松先生家裡看過嗎?」
說到這裏,這位青年竟然尖聲大笑了起來。
「不,床上亂七八糟的,完全是一塌糊塗。不僅是床上,平常那人的整個房間也一貫凌亂不堪,就像不把它弄成那樣就不甘心似的。我偶爾上他那兒去動手幫他整理整理,他就對我發起火來。」
「看來這位赤松先生一定不在裏面吧?」
其實,讓我寫幾篇文章,介紹我的朋友御手洗潔所具有的過人本領,以及他所經辦過的那些聳人聽聞的有趣案件,這倒並非難事,因為御手洗潔經辦過的疑難案件的資料,都在我桌前的資料夾里放著呢。只是一想到文章發表后,御手洗潔尖刻的抱怨和難看的面孔,我的手就又不知不覺地放下了。
「畫還沒畫完,是嗎?」
「你說到拿著帽子想去還給他。」
「是這樣的。」
「真的是那樣。他老實得像是只有一根筋,對任何事都打心底認認真真對待。」
「噢,還有這種事?」湯淺臉上露出猶豫的神色。
「絲毫看不出他在家的樣子,裏面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這麼說,那時赤松先生已經醉得不成樣子了。」
「你們這樣每天聚會,有多長時間了?」
「那後來呢?」
「我想,大約已經有一年了吧?」
「喂,御手洗潔,你別急著發問行不行?人家正畫著呢。」
「根本聽不清他在叫喊什麼,總之不像是連貫的話,只是『啊——』、『噢——』地大聲亂喊。」
「好多種都用過,有可卡因、大麻、致幻劑等等,凡是他能弄到手的,都分給我一些。」
「噢,是嗎?」青年顯然帶著幾分遺憾慢吞吞地說,「其實,我倒有個在東京街頭邊走,邊搜尋奇怪東西的喜好。有件事情,我一直以來都覺得很離奇,就是開在空中牆壁上的門。」
「那麼,他現在居住的這間畫室的窗戶是怎樣的?」
雖說如此,但實際上他的日子過得遠遠稱不上悲慘。他在淺草的隅田公園附近,擁有一間自己專用的畫室,維持著最低限度的生活——就他而言,這代表每天可以喝到一瓶白蘭地,這是必須得到保證的。能享受這樣的日子,是因為和他分居的妻子是一家名為克里斯汀·奧基德的時裝公司的老闆,在業界相當有名氣。
「真有你說的這種事情?」
「那麼,請說正事吧。今天找我來有什麼事?」
「啊!你說得對。我叫湯淺真。湯水的湯,深淺的淺,真實的真;住處在台東達的花川戶——也就是淺草——言問橋附近的一處簡易舊公寓里。我的職業是印刷工,在向島的一家印刷工廠工作,每天早晨上班,都會經過言問橋。我步行上班,單程約二十分鐘。你看這樣自我介紹可以了吧?」
「御手洗潔先生,這些門開著都是起什麼作用的呢?」這位臉色白凈的青年圓睜著雙眼,認真地問。
「要是一位專業醫生的話,用不著和你說一分鐘的話就能把你看穿。你迷上它有多長時間了?」
「是的。」
青年被引到那張老舊的沙發上,和御手洗潔面對面坐下后,一反常態地緊盯著御手洗潔看了一會兒,然後怯生生地說:「那本《占星術殺人事件》的書我讀過了。」當時這本書還剛剛出版不久,「這本書太有意思了,謎底讓我非常吃驚。先生我真佩服你。」
每當喝醉了酒,他總會喋喋不休地重複自己的想法。他始終認為人類是具備在天上飛翔的能力的。他患有酒精依賴症,經常喝得爛醉如泥,身上時刻散發著被酒精浸泡發酵過的難聞氣味,嘴裏念叨著「人類天生會飛」這套百說不厭的主張。他總是講,古代的日本和中國,不是都有許多畫著人在飛翔的「飛天圖」嗎?人在經過刻苦修鍊后必能成仙,所以在達到某種境界后,他們自然而然就能飛得起來。同樣,在西方,但凡提及天使,總要描述他們背上長著一副能飛的翅膀,這都是證明。如果有人提出,這些只不過出自畫家們的想象,他便會言之鑿鑿地反駁:不,那不是出於想象,而是存在於真實世界中的。不過他又強調,人要能飛上天,必須達到某種特定的境界,那就是對人生充滿極度的絕望感。絕望感充斥身體各處,甚至抵達骨髓,人的身體和靈魂,頓時便會變得輕飄飄的,那就能飛起來了。
「那太好了,我們就當是到淺草去兜風吧。」御手洗潔說著,急急忙忙地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