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杉本好像有意，要中斷這個話題似的，給大家倒上啤酒，說：「諸位今天辛苦了，乾杯。」

「鷲尾力在家裡表現怎麼樣啊？」我把話題轉向他的兒子。

「老師，我害怕。」

有人躺在我旁邊！我伸手抓住那人的胳膊，冰冷柔軟的觸感，就像剛死不久的人一樣。

下一趟火車就要來了，於是，我和高倉千春起身告辭，因為這裡是地方支線，如果錯過這一趟車，下一趟車就要再等一個小時才能來。杉本和喜多村要坐的車，與我們方向相反，他們說再過二十分鐘才走。

「你在這裏幹什麼呢？！」

當拐入月光中，隱約可見的忠恩寺土牆邊時，已經一盞路燈都沒有了，完全進入到一個黑暗的世界。我沿著白色的小路，跑到土牆盡頭，黑漆漆的校園就在眼前。教員室里也沒有亮燈。

關於補習課的事，我跟她說了很多遍不要勉強，但她說自己落下很多功課，因此執意要參加。我也和她的父母商量過此事，他們說就順著她的想法好了，我也就同意了。

我一把拉開帘子。床在向我發出召喚，睡意朦朧的我，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樣，一頭倒在床上。床墊有些硬。因為天氣太熱，我躺在床上把T恤衫也也脫掉了。

「不，應該沒有這回事。」

「這……這個我可就不太清楚了。」

當時，教員室里除了教導主任，還有我、喜多村冬彥和千春三個人在。杉本上完課一回來，喜多村就提議：「咱們一起去站前，喝一杯怎麼樣？順便開個總結會。」杉本說學生們全都回去了，社團活動也結束了，所以我們都沒有異議。

我掙扎著站起身來，踉踉蹌蹌地走到手工教室窗前，側耳傾聽，但是，什麼聲音都沒有聽見。

「我喝了酒，有點醉了……」

身後好像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但是，我並沒有停下腳步。

我立刻失去了意識。

「也不是那麼差勁啦！……」作為班主任的我，當然不能說自己班上學生的壞話。

我和高倉千春的交往很順利，我打算時機成熟，就向她求婚。九九藏書不過，我們說好在學校的時候，盡量不要接觸。

那天的課後補習，由我負責語文，杉本義文負責數學。問題發生在杉本的課堂上，我在教員室聽說，長谷川美玲又一次暈倒，被送到了保健室。不巧的是，保健老師片桐靜子已經回家了，不過千春在教員室里，於是她立刻前去保健室，照顧美玲去了。

「你是什麼人？在這種地方幹什麼？」

幾乎全|裸的我坐在床上，無論是誰，都一眼即知這兩個人在幹什麼。長谷川美玲穿著上衣和藏青色的裙子，靜靜地躺在一邊。

身後傳來腳步聲。有人在追我？……混蛋，不可能吧，怎麼會有人追我啊。我停住腳步回頭看去，一個人也沒有。

然而，我越掙扎就陷得越深。我越努力，就越難逃出那深不見底的泥沼。

「不是你們想的那樣，這一切都是誤會。」

長谷川美玲躺在保健室床上的樣子，在我的腦海中無限放大。她會不會……也許她已經回家了，但會不會出什麼事了呢？……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長谷川美玲的父母、杉本義文、喜多村冬彥、高倉千春，還有勤雜工竹澤先生，一共六個人，一起俯視著床上的我們。

美玲死命抱住我不放。我條件反射地抱住她，感覺到自己堅硬的下半身，溢出了溫熱的液體。我侵犯了她嗎？還是說……

杉本教導主任他們，似乎經常在等車的時候，光顧這家店，我們一進門，鷲尾的父親就熱情地迎了上來。

高倉千春說：長谷川美玲並無大礙，她在床上休息了十分鐘左右就回去了，我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長谷川！……」

學生當中，只有長谷川美玲日漸衰弱下去。她食物中毒好了以後，仍然開始每天上學，但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一絲活力。她有時會早退，有時會在上課的時候去保健室。

明知自己處境窘迫，我的腦子卻越發迷糊起來。

也許是因為在學校壓抑得太久了，一回到松井，我們就像要彌補在學校的空白一樣，愛火愈燃愈烈，她對於和我ｒｅａｄ.９9ｃsｗ.coｍ結婚這件事，應該也沒有什麼異議。但不管怎麼說，我現在是三年級的班主任，學生們臨近升學考試，正處於精神緊張的時期，這時，只有班主任成天興高采烈，感覺不太好。激動與興奮，還是留在兩人獨處的時候吧。

平時沉默寡言的學生，不知道為什麼，一放學就變得活躍起來。現在秋分已經過了，天黑得也早了，但是越接近夜晚，他們就越是活躍。混蛋，這都是些什麼人啊！簡直就像是吸血鬼集團一樣。

「啊，簡直太舒服了！……」

這位紅臉龐、身材矮小的男人，匆匆忙忙地到處忙活，這一點上他們父子很像。然後，他看到了我，立刻殷勤地說：「我家那個不成器的孩子，讓您多費心了。」

怒罵混雜著尖叫，在夜晚的保健室里，不合時宜地響起來。

「啊，杉本老師，您有段時間沒來了。我還想是怎麼回事呢，結果今天來了這麼多老師。」

這時，睡著的美玲醒了過來，她揉揉眼睛坐起身，看看站在床邊的人們，又看看我。

醒來的時候，我馬上藉著月光看了看手錶，已經八點半多了。也就是說，我只暈過去了十分鐘，還以為自己暈了一整天呢。

火車進站了，車門打開的瞬間，我叫住了正要上車的高倉千春。

被甜美的花香包圍著，馬上就要進入夢鄉的時候，我突然感到不對勁。僅存的意識告訴我屋裡有人。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有規則的呼吸聲。

高倉千春「嗚哇！」地尖叫一聲，跑出了保健室。

「我跟著你想看看你要幹什麼，結果居然看到你這個樣子。」

第一學期出期中考試試題的時候，我也在學校待到很晚，後來就在這張床上睡了一晚。當然，那次我跟勤雜工打過招呼。

保健室的門微微開著。我想開燈，但在這裏，我也沒有找到電燈開關。在黑暗中可以清楚地看到白色的床簾。我像受到誘蛾燈吸引的可憐昆蟲一樣，不由自主地朝床邊走去。

「啊？……」杉本主人被問得措手不及，一時張口結舌，嘴裏叼九*九*藏*書著的煙，也掉到了桌上。他把煙撿起來扔進了煙灰缸。

是學校！……

這時，剛才一路疾跑的反應出現了。膝蓋在發抖，一時被壓制的酒意，開始激烈地涌動起來，我已經接近酩酊大醉了、腳下搖搖晃晃的，站不穩，於是我就地坐了下來。

「老師，那幫人很差勁，是吧？」鷲尾力的父親一邊說著，給我們四個端來蘿蔔乾小菜。

「混蛋，不是那樣的！……」

我一起身就感到頭暈目眩。剛才會失去意識，與其說是摔倒時候的撞擊所致，倒不如說是我醉得太厲害了。

三年級的學生面臨著升學考試，所以每天放學后，我都要給他們補習。可能因為是鄉下的緣故，這裏沒有專門的輔導班，學生只能通過課後的補習來複習備考。

我全速飛奔在只有零星路燈的鄉間小道上，然而無論跑得多快，心中的焦慮，也不能減輕一分一毫。途中，我腳下一絆，在石子路上摔了一跤。

「怎麼會有人呢。」我喘著粗氣，自言自語道。

鷲尾力開酒鋪嗎？我想象著小個子的他，搬運啤酒箱的情景，就覺得很好笑。

現在再去把勤雜工叫起來，也未免太麻煩了。算了，就這樣吧，明天一早再去跟他說說就行了。

「因為很晚了，所以，我就想在保健室里睡覺，結果發現長谷川同學竟然也在這裏。」

「聽說那個臭小子，和那些壞孩子混在一起了，是不是啊？」

一層樓的手工教室的窗戶敞開著。那是這個世界，和另一個世界的分水嶺，簡直就像是冥界的入口一樣。

我用脫掉的衣物，遮掩著身體，試圖解釋事情的經過。但是，我被抓到赤身裸體躺在床上，這似乎怎麼解釋也說不清了。

在放學后的補習課上，長谷川美玲暈倒了。

酒意迅速退去，我從床上坐起來。樓道里傳來好幾個人的腳步聲，下一秒保健室的燈全亮了，我整個人暴露在耀眼的燈光之下。

「老師，你來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吧。」長谷川美玲的父親氣憤地說，「我女兒很晚都沒回家，我們過來找她九_九_藏_書，竟看到這麼不要臉的一幕。你知道你對自己的學生，做了什麼事嗎？啊……你現在打算怎麼說？」

無論如何，一杯涼爽的啤酒下肚的感覺，真是太舒服了！

就在這時候，我突然感到一種無法言嗆的不安，正在想這種感覺從何而來的時候，一輛兩節車廂的火車，已經漸漸地開近了。火車通過道口時，我終於知道，是什麼讓我感到不安了。

我跑過站台和檢票口，當跑到鷲尾家酒鋪門口的時候，杉本和喜多村正好打開門走出來。我用餘光看到鷲尾的父親也走出店門，對杉本他們鞠躬致謝。

「不要臉！……」

鷲尾力個子雖小，但行動靈活，因此，好像被久保村一伙人看中，和他們打得火熱。

我的班上的學生鷲尾力家，就住在青葉站附近，他父親經營著一家小酒鋪。鷲尾畢業后不打算繼續深造，因此，也沒有參加課後補習。杉本提議去他家的店，一來不會打擾他學習，二來還能和他父親聊聊。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就八點多了。

「是這樣嗎？……」鷲尾父親的嘴角，浮起一絲冷笑，他慢慢說道，「聽說那幫傢伙，背地裡幹了很過分的事啊，是不是啊，杉本老師？」

(工作日誌摘要）——九月二十八日

綜合種種條件，我初步打算：在畢業典禮之後，也就是三月份，向她求婚，然後去涉川拜訪她的父母。

我和其他老師，在酒館里喝酒聊天。我忘了重要的東西。於是又回到學校。

我跌跌撞撞地走出手工教室，來到樓道。月光沒有照到這裏，周圍一片漆黑。因為找不到樓道電燈的開關，所以，我一邊在牆上摸索著，一邊向樓道深處的保健室走去。

窗戶緊閉，屋裡很暖和，我脫掉襯衫和長褲，只穿著內褲和棉T恤衫，走到床邊，當時我遲鈍的大腦，可完全沒有想到，這一舉動，會引發怎樣的後果。

只是我沒有想到，這件事卻最終改變了我的命運……

本來我是因為擔心她，才一路跑到這裏來的，但突然之間，我又覺得自己的做法很愚蠢。天氣很熱，我還很想吐ｈtｔpｓ://rｅaｄ•9９ｃｓw.cｏｍ。於是我解開領帶，脫掉了襯衫。現在回家太麻煩了，今晚乾脆在這裏睡一晚好了。

我跑進校門，進入校園。

「喝了真不少啊。」

教導主任沒去，我們幾個都去了。

「我有東西落在學校了，你先回去吧。」

怎麼會這麼黑呢？……那片漆黑的空間，正在不斷地向我招手。我踩上窗檯爬了過去，但下去的時候，沒有掌握好平衡，一頭栽進了屋裡。

「不錯啊，有理想很好呀。」

混蛋，根本解釋不清楚！我語無倫次的辯解，只會讓他們覺得我更加可疑。

(過去）

「喂，長谷川同學，你在嗎？」我口齒不清地說，「啊……你怎麼可能在這裏呢。老師我喝醉了，很不舒服。」

「怎麼說呢，他就知道玩，一點也不幫家裡幹活。」他父親一邊打開啤酒瓶蓋，一邊說，「不過，他倒是放出話來說，要繼承這個酒鋪，您覺得如何？」

我們又聊了一些和今年的運動會，及學生升學有關的事情。學生家長在附近，也不能聊得太深入。不過，隨著店裡的客人越來越多，我們也漸漸地有了幾分酒意，後來還是說起了久保村雅之的話題。

走上站台，一陣涼風從山上吹來，正好讓我們清醒了幾分。車站旁邊的警報器大聲響起來，已經能看到從西邊駛來的火車的前燈了。

「老師，你讓我們很難辦啊。」杉本主任這句無情的話，讓我的酒徹底醒了。

白色的沙漠上，矗立著一座恐怖的城堡。漂流的校園。我想起在學生中間，很受歡迎的楳圖一雄的漫畫《漂流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