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部 難忘的朋友啊 第四章

第二部 難忘的朋友啊

第四章

「猜猜看嘛!……」女人挑逗似的高聲笑起來。
「秋葉君,你真是這麼想的嗎?」
「嗯,可以啊。我應該還能認出你吧,這都二十年沒見過面了。」
她攔下一輛碰巧路過的計程車,告訴司機去神樂坂。她說那裡有家夜店不錯,他們出版社常在那裡舉辦慶功宴。
辻村瞳含糊其辭地回答著,把杯子送到嘴邊,但什麼也沒喝,又把杯子放回了桌上。
久保村雅之
「你真的這麼想嗎?」
秋葉拓磨還得知了辻村瞳現在在東京做編輯的消息。這個聰慧的女學生,曾經是班裡的副班級長,也是秋葉的初戀對象,二十年過去了,她應該已經成長為一位成熟|女性了吧。
二十年前,她總是一副髙高在上的優等生派頭,秋葉雖然沒有怎麼和她說過話,就已非常喜歡她。他迫切地想找機會和她多交流,以至於在他當選班級長之後,指名她做了副班級長。儘管兩人好不容易成為了搭檔,但由於她是他愛慕的女生,一和她說話他就會滿臉通紅、全身僵硬,所以一直以來,兩人都沒有深談過。這件事情,他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這段少年時代的青澀回憶,成為深藏在他心中的一個秘密。
不知是不是因為熱的緣故,她脫掉了夾克外套,本以為她很苗條,這麼一看,卻發現其實相當豐|滿。
「是啊,非常在意。」
「我也有可能認不出秋葉君啊!……」她髙聲笑著說,「我現在是個編輯,你知道吧?我會拿一本我們出版的雜誌過去,看見那個,你就能認出我了。」
「我還沒畢業就結婚了。五年前離的婚。」
「哦?……」秋葉拓磨看到她陰鬱的表情,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安湧上心頭。
「也有婚後女方不改姓的情況嘛!……」
佐倉(舊姓植竹)弘美
「這個,誰知道呢。」
「不行嗎?……」她醉眼迷離地看著秋葉拓磨。
榎田悟
「你也顯得更漂亮了。」秋葉笑嘻嘻地說。這種打情罵俏的感覺也很好。
「他說也許和同學見了面,就能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他還帶著畢業相冊。」
「那時發生的事情,可以算是手段惡劣的欺凌吧,可能說『欺凌』都太好聽了,說威脅、恐嚇、拷問……還差不多,早晨來到學校,看到書桌里的《恐怖小報》時的恐懼,到現在我都記得清清楚楚。總之,當時我感覺,班裡被某種恐怖政治操縱著。」
「為……為什麼?」
「我知道了。我也想盡我所能,幫你做好這件事……怎麼樣?」
丹澤清彥
馬上就要與二十年未見的初戀女生見面了,秋葉拓磨在備感興奮的同時,也有些難為情。尤其對方還是初中時代,就和他搭檔的副班級長,不光成績優秀,還是個大美女。
此後,他又得到了還住在當地,沒有搬走的五個人的消息。他們沒有看到刊登了同學會通知的那份報紙。還留在當地的人,當然還住在原來的住所,大概是一開始給他回信的十一個人里,有誰把同學會的事情告訴了他們。
「大概是吧。」
「你這麼嚴肅地問我,我都不知該怎麼回答了。不過,你為什麼要問這個呢?」
奧村清志
「是秋葉君嗎?是秋葉拓磨君嗎?」
鷲尾力
野呂和男
秋葉拓磨在黑色純毛毛衣外面,披上了一件大衣,衝出門去。天已經全黑了,寒風夾帶著汽車尾氣,撲面而來,他豎起大衣衣領,朝著約定的咖啡廳,飛奔而去。周六的晚上,寫字樓的燈光都已熄滅,只有與位於后樂園的東京巨蛋,隔街相望的那家咖啡廳還亮著燈。
「那我們乾杯吧,秋葉君。為了老搭檔時隔二十年,再次合作而乾杯。」
片岡孝太郎
辻村瞳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神秘的微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酒。飯菜她沒怎麼動,酒倒是喝了不少。
松原花子
「知道要開同學會的時候,我非常高興。而且秋葉君的住處,居然離我如此之近,我就想,得趕快和你聯繫一下,沒有耽誤你什麼事吧?」
啤酒送來了,兩個人再次舉杯。
「混蛋,什麼叫『也三十五了吧』,你應該說才三十五才對。」
的確,她已經不是他印象中的樣子了。他曾在腦海中想象,畢業照里的辻村瞳,年長二十歲會是什麼樣子?然而今日一見,才不得不感嘆,現實與想象之間的差距之大。
read.99csw.com秋葉盯著她的眼睛,試圖推測她問這話的意圖。但他什麼也沒看出來。
「你覺得我是誰呢?……哎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怎麼站不穩啊,他正納悶的時候,突然地震了……不,這不是地震,是他的雙腿支撐不住身體,一屁股跌坐在了地板上。
「這個,我真的不知道。」
一走出咖啡廳,就看到位於后樂園的東京巨蛋,在燈光的照耀下,白晃晃地浮現於黑暗之中。兩人並肩而立,他發現她的身材十分苗條,身髙據他目測,大概有一米六五左右,一看就是個能幹的女編輯。
「當然不可能快樂的,對吧?青葉丘初中這個學校,實在不太對勁。」
「你還留著那個小報嗎?」
「那你也喜歡我嗎?」他開玩笑一般,把話題的矛頭引向她。
瞳說了幾個她負責的作家的名字,就連不太讀小說的秋葉拓磨,也聽說過這幾個人。
(秋葉拓磨)
「秋葉先生你的表情鬆弛下來,就說明你同意了。」辻村瞳放聲大笑,把杯中物一飲而盡。
「啊!是辻村君?」
「然後呢?你們見面了嗎?」
「你怎麼樣了?……你也三十五了吧。」
秋葉拓磨
他們在神樂坂下車的時候,時間還不到七點。周六的這個時間段,還有很多貌似上班族的男男女女,三五成群地在這條狹窄的坡道上走來走去,讓他覺得很奇怪,問了辻村瞳才知道,原來最近這裏開了一家舞廳。
「那你認出那個男人了嗎?」
瀧澤美智代
「你很愛她嗎?」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啊?」
辻村瞳對過來招呼的老闆娘,隨便點了幾個菜,然後一邊用濕毛巾擦手,一邊打量著秋葉的臉。
辻村瞳
「好久不見了。」辻村瞳略微直起腰,但並沒有站起來,只是示意秋葉在面前的座位上坐下。
鶴岡(舊姓森)加奈子
「不認識。他和我印象中的同班男生都不像。」
「我在水道橋車站附近。怎麼樣?……你現在能出來見個面嗎?」
板橋(舊姓鳴海)清子
「我想幫你做好『同學會幹事』這項工作,有異議嗎?」
第三個人是松原花子,一個身材矮胖的女生,成績經常是倒數幾名。森田加奈子在信里告知,松原花子二十歲的時候,死於一場交通事故。
時至今日,秋葉拓磨都認為和妻子離婚,是個明智的選擇。結婚太早,倦怠期也會來得早。當然,要是有孩子的話,事情就另當別論了。
「對。他說他失去記憶的時候,隨身物品里有一份同學會通知的剪報。」
「是這樣啊!……」辻村瞳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看著他,雙眼閃爍著好奇的光芒,「那你現在是單身了?」
佐藤源治
轟(舊姓小金並)由起子
足立啟介
「你是說,想助我一臂之力?」
「可能也有他的原因,也有可能不是。」她神情陰霾,又喝了口酒。
「我說,這就是所謂『燈影底下黑』嗎?我們離得這麼近都不知道。」
辻村瞳搖了搖頭說:「不是這幾個人。」
目前還沒有鈴木君枝的任何消息,鈴木宏應該是和她毫不相干的人。秋葉拓磨只告訴了鈴木宏,那個同學會事務局——也就是私設個人信箱——的地址,但他至今都沒有打來電話詢問,情況看起來非常可疑。
「真拿你沒辦法。」
第一階段,秋葉拓磨收集到的信息,就是以上這些。也許有人移居遠方,也許有人遠嫁他鄉,聯繫不上這些人,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不過,在同學會召開之前,一定還能再得到一些消息的。
「沒有,我覺得這個人有點可疑,後來就沒再答理他。」
「我沒那個閑工夫,陪你猜謎語。我掛電話了。」
「真是好久不見了。」
秋葉拓磨一臉的迷茫,他不太明白,辻村瞳到底要說什麼。
「歲月無情啊。都二十年了……」
「久等了,你是辻村瞳女士吧?」
辻村瞳起身向他伸出手,他也站起來握住了她的手。
鈴木君枝
聽她的意思,好像他的缺點,有多少就能羅列出多少。而偏偏每一點都說得很對,這就讓他愈發生氣了。
「秋葉君你也完全變樣了呢。以前就是留著平頭的優等生的樣子,現在和那時真是差別太大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樣九九藏書啊,真沒勁。」
「他也跟你說他失憶了嗎?」
「我想知道,你到底為什麼會有這種預感。」
「為什麼離婚呢?」
「好,為二十年之後的重逢乾杯吧。」
秋葉拓磨有些擔心錢不夠。他偶爾也會和學生,來神樂坂這邊喝酒,不過去的都是一般的小店,這種具有傳統神樂坂特色的店,他一次都沒來過。
「對。男的大概三十多歲,跟我們差不多大,或者比我們稍大一點兒。女的二十五、六歲的樣子。」
「哎呀,這麼說,我們兩個,其實是互相愛慕的關係嘍。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所以,這位就找我來了。」
打開格子門,身著高檔和服的老闆娘迎了出來。辻村瞳隨意地打了個招呼,請她帶他們去常去的地方,結果他們被帶到店面內側,一個六張榻榻米大小的房間里。
野呂幸男
菊村彌生
「他為什麼要去見你呢?他居然能找到你的出版社。」
「你的姓沒有變,也就是說,你還是單身?」
「嗯,當時確實發生了很多事件。」
(已故者)三名
定了?……也就是說她不反對召開同學會了嗎?她為什麼要幫助我呢?秋葉拓磨此時的腦袋暈乎乎的,無法理智地思考問題。
「都過去二十年了,歲月應該把一切過往都帶走了。怨恨也好,憤怒也好,悲傷也好,應該都已經煙消雲散了吧。我想,同學會就是為了證明這一點而存在的。」
柳田雄三
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哎呀,秋葉君你不這麼想的話,才不對勁呢。」
「鈴木宏」在信里說他失憶了,但他感覺自己是青葉丘初中的學生,所以希望和秋葉見個面。他的聯繫方式,寫的是個位於阿佐谷的賓館,還留下了賓館電話和房間號。
「是呀。我們畢業二十年了,我想趁此機會,總結一下我們的青春往事。」
「沒錯,我承認,當時班裡發生過這些事。但是,每個學校,都有欺凌事件啊。」
「可是,計劃已經開始了,誰都阻止不了啊。這一點,我想你能明白吧?」
「不是,其實,我已經離婚了。」
她沉默不語,緊握著酒杯,無意識地在桌面上畫著圓圏。
首先是足立啟介,他以前就經常請病假。總是臉色慘白,一副病容,是個很不起眼的學生。秋葉拓磨記得:上體育課的時候,他基本都是在旁邊看。學習成績中等偏上。據說是生病死的。
「可是,秋葉君你眼睛那裡,還和過去一樣。」她說完就停下了,歪著頭思考了一會兒,「我的記憶力還算不錯,但是……」
他們約定在車站北側、面對白山大街的「諾亞」咖啡廳見面,她會拿上一本名為《旅行》的旅遊雜誌。她的髮型是短髮,上身穿奶油色大衣、灰色夾克外套和白襯衫,下面配一條喇叭裙。
「因為有件事情,讓我一直放不下。」
「不可能。倒是我,當時暗戀你來著,但因為太喜歡你了,所以一跟你說話,就害羞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堀之內友惠
佐藤(舊姓橫寺)幸代
「哎呀,你和過去真是一點都沒變,又固執,又嚴肅,還不知變通,而且……」
「混蛋!……你這可是以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啊。你所說的那種事情,其實很少發生的。」
好了,這樣就可以了吧。他對著鏡子,滿意地點了點頭,用電動剃鬚刀,將兩腮和下頜的鬍鬚輕輕颳去,用冷水洗了把臉,並用毛巾擦去水滴。
辻村瞳像十幾歲的少女一樣,淘氣地歪著頭。她只有在笑起來的時候,眼角才會顯出細微的皺紋,說她不到三十歲,也絕對有人信。
後來,秋葉拓磨又陸陸續續得到了一些老同學的信息。有人在收到的名單複印件上,填上了消息不明的人的住址,有人標出了已經死亡的同學的名字。
小田切節子
對方的要求很突兀,不過他也很想馬上見到她。
「嗯,算是吧。」
【三年級A班名單】(加黑體字表示已經得到消息的人)
「她很可愛,不過脾氣也很倔犟。」
「是呀。不過,秋葉君很難接近呢。跟你說話的時候,你也總是板著臉。」
「奇怪的男女?」
讓秋葉大為震驚的是,同學里居然有三人已經去世了。三十五歲就早早離開人世,大概不是交通事故,就是生病吧。
她這是什麼意思呢?
「好呀,https://read•99csw.com正好我也餓了。」他拿著小票站起來。
「店裡的人會怎麼看我?」
突然,電話鈴響了。
「辻村你這麼擔心的話,我就趁這個機會,把事情徹底調查一下好了。要是『鈴木宏』再聯繫我的話,我會跟他見一面的。」
聽到秋葉的聲音,她不緊不慢地抬起頭。
「你的不安是源於那個『鈴木宏』嗎?」
「你還記得我,我很高興。」
「嗯,在亮的地方一看,你還挺帥的嘛。」她開玩笑似的說。
現在男生中尚未得到消息的,還有榎田悟、久保村雅之、手塚徵和柳田雄三四個人,鈴木宏似乎不像這幾個人中的任何一個。
「什麼怎麼樣?」
「他說是到松井町打聽到的消息。」
「不會,我也很高興啊!……」
「對,就是肅清。你可別告訴我,你不記得那個恐怖小報了。我們當時被迫閱讀那種瘋狂的東西,不想讀都不行。那些恐怖的事情,我們不想知道都不行。」
「秋葉君,你不打算中止同學會嗎?」
電話那頭的女人輕笑出聲,這個電話,應該是從工作單位打來的,那邊還能聽到男人憤怒的責罵聲,和敲擊鍵盤的聲音。
「來這種地方可以嗎?……一定很貴的吧?」
在這條行人川流不息的坡道上走了一會兒,向右一轉,就來到一條安靜得令人無法相信的昏暗街道。她在一家小飯館門口停下腳步,說:「就是這裏。」
「真是太痛快了!……」
「所以,這種班級召開同學會,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吃驚。」
站在鏡子前面,他整理著自己凌亂的頭髮。中分的髮型,從大學時代起就沒再變過。無框眼鏡,鼻樑挺直,下頜略尖。這張線條柔和的面孔,會讓女生無端感到親近,她們常說:「老師您看起來真不像三十五歲的人耶!」哈哈,想想真是好笑。
中塚達也
他聽說她從高崎女子高中畢業之後,好像考入了私立J大學的文學部英語專業。
辻村瞳倒了滿滿兩杯日本酒,把其中一杯遞給秋葉拓磨。秋葉拓磨也點點頭,說道:「為正副班級長,不,為正副幹事的誕生乾杯。」說著,他也把酒一口氣喝乾。
「你可不要小看女人的直覺啊!」
「肅清……」
「秋葉君的意思我很明白。」她胳膊肘撐著桌面,把酒倒人杯中,「看來我再勸你也沒用了。」
「那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吧。」
「哪有這麼誇張啊!……」秋葉拓磨驚訝地喊道,「不管怎麼說,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大家都忘了。那些只是孩子之間的打打鬧鬧而已。」
「鈴木宏」到底是什麼人呢?男生里還沒有得到消息的,只有榎田悟、久保村雅之、手塚徵和柳田雄三這四個人。他把這幾個人告訴給了辻村瞳。
「他的臉色非常蒼白,看上去很文弱,不像心懷不軌的那種人。陪他一起來的那個女人,也像是大家閨秀的樣子,不像壞人。」
「既然現在已經知道,我們是互相愛慕的關係了,那我們一起去吃頓飯怎麼樣?」
能特意查到這一步,這傢伙真是太厲害了。
「你再鬧的話一一」
真是讓人大吃一驚,正想著同學會的事情,辻村瞳就來電話了,這也太巧了吧!
他們兩人一直沒動飯菜,光顧著喝酒了。辻村瞳的酒量相當了得,一杯接一杯喝得很快。
「大概會認為,你是作家之類的吧。」
「沒事沒事。」
辻村瞳假裝生氣地嘟起嘴,小惡魔似的表情,讓他想起了從前的她。
「是啊,你很受歡迎的,因為你是班級長嘛。」
「但是?……」
還沒等他說「我就要生氣了」,對方就報上了姓名:「我是辻村瞳,你還記得我吧。」
辻村瞳喝完啤酒,又開始喝日本酒;秋葉拓磨自然也陪著一起喝。她說「想喝就自己倒好了」,然後自顧自地,往自己的玻璃杯里,倒滿了溫好的日本酒。他有些吃驚地看著她的動作,放棄玻璃杯,換了一個小酒盅。
東京有那麼多人,其中有一、兩個混蛋看到同學會通知,就萌生了惡作劇的念頭並不奇怪。這個世界上,有的是腦子不正常、或者閑得沒事幹的人。於是,秋葉決定不再理會這件事。
辻村瞳緊皺眉頭,雙手抱胸,白襯衫下形狀優美的胸部愈發凸顯。
「真是太大意了!……」辻村瞳卻滿臉堆笑著說,「對自己學生九九藏書出手,可是很危險的。」
兩人對視一眼,都笑出聲來。秋葉拓磨不經意地向窗外一望,玻璃窗上映出兩人相談甚歡的樣子,就像一對正在約會的戀人。這種感覺真是不錯。
「你這麼妖媚地盯著我,我都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
秋葉拓磨揉揉疲累的雙眼,看向窗外,晚霞染紅了西邊的天空。現在是下午四點半,他一直在整理同學會名冊,不知不覺竟過去這麼長時間了。好不容易有個周六,就這樣浪費了,秋葉苦笑著拿起了聽筒。
「我們出版社老大常來這裏。咱們兩個人,就算把我們老大放在這裏的酒喝了,也不要緊,都算在工作經費里。因此,你不用擔心錢的問題。」
其次是星一郎,他是個膚色白晳、身材瘦弱的學生,成績處於班裡的下游。秋葉對他沒有任何印象,他們以前基本沒有交集。後來星一郎也沒有繼續念高中,據說是死於交通事故。
「真是太長時間沒見面了。馬路上就算擦肩而過,恐怕也認不出來了。真的完全認不出了啊。」
「所以,你想讓我中止,關於同學會的計劃?」
「是三年級A班的人嗎?」
這是真心話。他點了一杯加奶的咖啡,一邊喝,一邊透過杯中冒出的裊裊熱氣,注視著她。
再次出乎意料,辻村瞳先發出邀請。秋葉原本也正猶豫著,要不要開口相邀,所以對方一說,他就答應了。
秋葉拓磨懷著十分複雜的心情,在名單之外單獨列出三名「已故者」,如果說人的平均壽命是七十歲的話,那麼,他們才剛剛到達人生旅程的折返點,居然就從人生這場競賽中,提前退場了……這讓秋葉拓磨很是感慨。
「是對方勾引我的。既然對方主動,我又何樂而不為呢。」
「你這麼在意這件事?」她問道。
長谷川美玲
她停下來,大大地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辻村瞳說著,立刻變得嚴肅起來,臉上的笑意,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
「哎呀,那麼,真喝醉了可怎麼辦啊?」
酒杯互碰,兩人一口氣喝乾了杯子里的酒。
秋葉拓磨不知為什麼,有些煩悶地嘆了口氣,又往她的杯子里倒滿了啤酒。
「是到倦怠期了吧?」
「不好意思,請問您是哪位?」
渡邊泉
「才不是呢。先不說他們的話是否可信,反正那個男的說自己失憶了,那個女的好像是陪他來的。」
「喂,秋葉君,你結婚了吧?」
「中止?為什麼?……好不容易才有些眉目的。」
「你把我送回去唄!」辻村已經口齒不清了。
「因為今天我找你,不是聊個人生活的,我是想跟你說說同學會的事情的。」
「有一對奇怪的男女,來我公司找我。」
「婚後出軌被發現了唄。我和學生發生了婚外情,被老婆知道了。」
一走進自動門,他就看到窗邊的包廂中,坐著一位中年女性,正像辻村瞳在電話里描述的那樣。他一眼就認出了她。她正一邊喝著咖啡,一邊讀一本文庫本,奶油色的大衣疊放在旁邊,上面擺了一本《旅行》雜誌。他慢慢地走近她。
「要是以後被發現了,你不會挨罵嗎?」
「真是奇怪啊。你覺得那個人,是不是有所企圖呢?」
星一郎
「角田次郎畫過一些詭異的漫畫,比如《背後的百太郎》和《恐怖新聞》等,估計班裡那些事,就是受到這些亂七八糟作品的影響。」
「等一下,你先跟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這次她變成了問話的一方。
「沒有,你還是那麼年輕,簡直嚇了我一跳。我說歲月無情,是在說我自己啊,我是真的老了。」
「喂喂喂,這麼喝的話,真會喝醉的。」
手塚徵
「你和男作家在一起,什麼事都沒發生嗎?」
「我說秋葉君,你真的想開同學會嗎?」
「那就這麼定了!……啊哈哈九九藏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辻村瞳兩手一拍,堅定地點了點頭。
他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對方反應十分激烈:「混蛋,你怎麼知道的?……」辻村瞳瞪圓了黑亮的大眼睛。
「真是這樣嗎?……你這麼想的話,我只能說,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事情的進展出乎意料,但他並不討厭。辻村瞳這種不管不顧的態度,不知為何倒讓他很高興。
「沒關係,今天是星期六,我們一醉方休吧!」
掛斷電話之前,她還半開玩笑地說了一句:「反正你在咖啡廳,找最漂亮的美女就行了。」
但是,「鈴木宏」這個人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麼呢?……
「你和作家有來往?」
秋葉拓磨記得中學時代的辻村瞳,有一雙細長的眼睛,是典型的日本人樣貌。而眼前的她卻是雙眼皮、大眼睛,五官很立體,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個美女。他深深認識到,記憶實在是一種不靠譜的東西。
這麼多年算是白活了,這話一出口,他又滿臉通紅,幸好店裡昏暗的燈光,適時地掩飾了他的羞赧。
「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召開同學會,就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不,才沒有呢。」
二十年的空白,幾句話就填滿了。現在和她,居然能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以前那個一跟她講話,就緊張得不行的毛頭小子,就像根本沒存在過一樣。現如今和她聊天,變得很自然,話題行雲流水一般展開了。
「我經常和作家一起,去取材什麼的。」
「那你是怎麼回應他的?」
「有個自稱『鈴木宏』的人,寫信給我打聽情況。我以為他是鈴木君枝的親戚,就把同學會的資料寄給他了。然後他又來信說他失憶了,覺得自己可能是,青葉丘初中的畢業生,希望跟我見個面。」
「你回憶一下,我們初三的時候,班裡不是接連發生過,好幾起自殺之類不好的事情嗎?」
「喜歡我?……」秋葉拓磨驚訝地瞪起了眼睛。
「那當然了,當時大家都喜歡你啊。」
「可那個班超過限度了。你還記得肅清事件吧?」
現在還活著的二十六人中,還有四男四女、共計八人沒有消息。
「我也說不清楚,但是……」她停了一下,神情陰鬱地說道,「秋葉君,事到如今,我想問問你,你覺得初中生活快樂嗎?」
按照畢業的時候,三年級A班名單的順序,直接給他寫信的人包括:片岡孝太郎、佐藤源治、中塚達也、野呂和男、野呂幸男、佐倉(舊姓植竹)弘美、轟(舊姓小金井)由起子、板橋(舊姓鳴海)清子、長谷川美玲、鶴岡(舊姓森)加奈子、佐藤(舊姓橫寺)幸代,一共有這十一個人。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我在報紙上登出同學會通知之後,就不會有那麼多人回應了,正因為大家都很期待同學會,所以才會給我寫回信。」
「我腦袋的這個地方,總是在隱隱作痛。」她用食指按壓太陽穴的位置。
「好……秋葉先生,我們來握個手吧。」
「等一下,那個男的不會還說自己叫『鈴木宏』吧?」
一接起電話,就立刻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秋葉拚命回憶,哪個女人會用這麼隨意的口氣跟他說話。他現在並沒有正在交往的女性,和來研究室幫忙的女學生,早在一年前就分手了,聽起來也不是五年前離婚的前妻的聲音。另外,也不會是他班裡的學生,因為學生不可能隨隨便便地,稱呼他為「秋葉君」。
她的名片上,印著《旅行》雜誌副主編的頭銜,出版社的地址離這裏很近。
「快不快樂?」
「你就這麼肯定?……我和初中時代比起來,模樣也變了很多,不是嗎?……而且,當時大家都是平頭,現在,外形上肯定都大不一樣了。」
「說說看,到底出什麼事了?」
還住在當地的幾個人里,給他寫信的是鷲尾力。他父親在青葉站附近,開了一家小酒館,鷲尾力子承父業,據說也在經營酒鋪。鷲尾在信里告訴他,還有四個人仍然住在當地,並附上了他們的住址和電話號碼。那四個人是奧村清志、丹澤清彥、菊村彌生和瀧澤美智代。
「你太太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問,眼角微微有些發紅。
「真的假的!……所以,那個『鈴木宏』去找過你了?」
「可不是嘛。我也老了吧?」
「等一等,我還沒同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