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部 難忘的朋友啊 第十二章

第二部 難忘的朋友啊

第十二章

辻村瞳的身體搖晃了一下,就勢靠在了秋葉拓磨的肩膀上。從她嘴裏呼出的混雜著酒氣的甘甜氣息,向他慢慢地飄過來。
「不,現在掉頭回去,他還會跟著我們的。不如直接問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說不定是故意來找碴的。現在是三月份,學校還有人上班,呼救的話,老師們會出來的。」
辻村瞳看著野呂幸男傷心的樣子,也悲從中來,含著眼淚一連喝了好幾杯。
「你喝了不少啊!」
「辻村瞳,我要肅清你!……小賤人!……」他一邊喊著,一邊狂暴地進入她的身體。
秋葉關掉引擎!打開車窗。
「我們到了!……」
鷲尾力趕著要去送貨,所以他們就站著聊了幾句,鷲尾講了講畢業之後的經歷,和留在當地的同學的情況,說到野呂和男的時候,他的神情明顯黯淡下來,他說「我們失去了一個好夥伴」。
「就算是殺人事件,同學會也不能說不開就不開。大家都在期盼這次同學會呢!」
「別瞎說!怎麼會是殺人事件呢?!……畜生,真荒謬!……」
「也許這麼做,是想讓我們掉以輕心呢!」
「謝謝!……」辻村瞳坐了起來,自己拿起飲料,津津有味地慢慢喝著。毎咽下一口,喉部就會動一下,同時從嘴裏呼出幾口氣。
「你說和男死了?怎麼死的?……難道是……」秋葉慌忙把「被人殺了」幾個字咽了回去,嘴裏幹得冒火,他把剩下的啤酒倒進杯子里,一口氣喝乾,然而,喉嚨的乾渴,並沒有因此緩解,心跳也快到難以忍受。
「給我水!……」
秋葉抑制住興奮的心情,下了車,向走近的佐藤源治伸出手,他的手被佐藤源治粗糙的大手緊緊握住。
「我現在放春假呢,明天肯定會去的。朋友去世了,我怎能坐視不理呢?」
「這裏一點都沒變啊!」辻村瞳低聲嘟囔了一句,「多少年沒回來過來了!……」她在腦中默默計算。
「是嗎?」辻村瞳轉過頭,想看看那輛車,是不是真的沒跟來。
「我就是看過了,才給你打電話的。」
「真不好意思,你們都很忙吧?」
這裏和過去相比,全然沒有變樣。他們好像穿越時空,回到了二十年前。看到學校的木製二層教學樓的時候,秋葉拓磨的眼睛濕潤了。淚眼朦朧中,他似乎看到了學生們在校園裡,嬉笑打鬧著跑來跑去的樣子,一切還都是原來的樣子。
「好的回憶,不好的回憶,通通都混在一起。不過,經過二十年的歲月,全部都變成美好的回憶了!……」秋葉拓磨發自肺腑地說,「我對這所學校,全都是美好的回憶,那時候真是太開心了。」
「哎喲,真是拿你沒辦法哦!辻村……」
「我就算了,我得開車,少喝一點吧!……」秋葉象徵性地抿了一口酒。
「哎呀,你們還特意跑來一趟,真是太感謝了!……」
「喂,是秋葉拓磨先生吧?……」聽起來語氣不善,不過這個聲音,似乎最近在哪兒聽到過。
秋葉拓磨笑著瞄了一眼後視鏡,後面確實有一輛紅色的車子跟著。他剛才就發現這輛車了,不過,並不覺得是在跟蹤自己。
那個男人身高一米八左右,身材魁梧,像個柔道運動員。他要是動起手來,秋葉拓磨絕對不是對手。
聽了野呂幸男的話,秋葉拓磨這才舒了口氣,隨之打了一個帶有啤酒苦澀味道的嗝。
對於獨居的女性來說,這個屋子太大了,曾聽她說,是貸款買下的這間2DK格局的房子,秋葉拓磨先把她放在餐廳的沙發上,然後推開卧室的門,打開燈。
「聽說前幾天,你和辻村來採訪過我哥。」
看來只能把她送回房間了。
和鷲尾力告別以後,他們就去了那家餐廳。從早上就沒有吃飯的兩個人,決定去那裡吃頓飯,順便考察一下店面的情況。
「肅親?……」他反問了一句。
前天的話,不就是秋葉他們,與野呂和男見面的三天後嗎?見面時他還好好的,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呢?
「你是故意來嚇我的吧?」
「正想去呢!……」秋葉拓磨點了點頭,輕輕碰了碰辻村瞳的肩膀,「你也一起來吧。」
就在這個時候,辻村瞳突然大聲說:「喂,你快看看後視鏡,快看,別回頭,就看後視鏡。」
「喂,佐藤,野呂和男的死,到底是怎麼回事?」秋葉拓磨一邊走著,一邊問佐藤源治。
「是這樣啊,你也請節哀順變!」
他沒有說野呂和男是被車撞死的,而且肇事司機跑了,他覺得要是這麼說的話,恐怕她非瘋了不可。
秋葉拓磨能夠清楚地聽到辻村瞳長嘆了一聲,然後又陷入了沉默,前方已經能夠隱約看到,荒岩山高低起伏的山峰,被白雪覆蓋的山頂,沐浴在朝陽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那遺體告別是什麼時候?」
從野呂家所在的村落出來,朝鐵路方向往回走,車子即將駛入國道的時候,路邊突然出現一塊寫著「鷲尾酒鋪」的招牌。
秋葉拓磨說了聲「知道了」,然後解開了辻村瞳喪服背後的摁扣,當她雪白的後背,裸|露在他眼前的時候,秋葉就像十八歲的處|男一樣,開始心跳加快。一個即將步入中年的男人,還會有這種反應,真夠丟人的。
與野呂和男見九-九-藏-書面之後,僅僅過了五天,秋葉拓磨就接到了一個極度令人震驚的消息。
弔唁客的車一輛輛開走了,只剩下他們的車還停在那裡,這時,辻村瞳冷不丁說了一句:「真讓人受不了啊!……」她的消沉影響了秋葉,他也難過起來:「是啊,真是太慘了。好好的一個人,突然就沒有了。」
「我準備等下去,好不容易來一趟嘛。」
「肅親!……」她火熱的氣息。拂過他的耳廓,痒痒的。
「好吧!……」
「現在還沒有發正式通知,想中止的話,馬上就可以中止。而且我們到現在,都還沒找到班主任呢。」
秋葉拓磨脫掉褲子,將瀕臨爆發的下半身,猛地貼近了她。
就在這時,她的身體好像失去了平衡一般,從床上忽然滾落下來,壓在了他的身上。兩個人的身體在地毯上糾纏在一起。
秋葉拓磨獃獃地拿著聽簡,直到電話發出嘟嘟的提示音,他才猛然回過神來,悄悄把聽筒放下,接著,他又給辻村瞳打了一個電話,對方設定了電話留言,秋葉只留下了野呂和男的死訊。
秋葉沖辻村瞳點點頭。瞳有氣無力地笑了笑,也朝他點了點頭。門外結冰的地面,已經開始融化,因而泥濘不堪。為避免前來弔唁的客人弄髒腳,野呂家十分細心地,在門口鋪了一層稻殼。
「有件事情,我想先跟你打聲招呼,我哥哥他死了。」
「你就是太神經質了!……」
辻村瞳的父親在太平洋戰爭期間,舉家遷到這裏居住,在高崎市內的一所初中,擔任美術老師。等到瞳初中畢業,考入髙崦女子高中后,全家都搬到了高崎。實際上,瞳已經二十年沒回過這裏了。
「你看,果然是在跟蹤我們吧!……」
啊,真的是佐藤源治。目光炳燜的大眼睛,濃密的眉毛,蒜頭鼻子和厚嘴唇,都和過去一樣,沒錯,就是佐藤源治。哦,讓人懷念的朋友!
「真的有那麼多回憶?」辻村瞳語帶譏諷。
「嗯,知道了。」
「那我們試探一下好了!」
佐藤用力拍拍秋葉拓磨的肩膀,然後轉向還在車裡的辻村瞳:「這是辻村吧?」
「想馬上聯繫你來著,拖到今天才說,真不好意思。今天是守靈日,忙來忙去的,現在才有時間給你打電話。」
辻村瞳半睜開眼睛,說了一聲:「我想喝水。」正好此時他們離高坂高速公路服務區,只有五百米的距離,秋葉拓磨就把車子開到那裡,從自動售貨機上,買了一罐冰鎮烏龍茶。
「好了,到家了!……」秋葉拓磨關掉引擎,出聲召喚。但辻村瞳睡得很香。
「原來是你呀,《同學會通訊》你看了吧?」
秋葉拓磨剛要開口,嘴就被她的唇堵住了,她不依不饒地用舌頭,強行侵入他的口腔,他的頭腦瞬間一片空白,熱血呼地涌了上來。不……不光大腦,他感到全身都像活火山一樣,灼|熱難耐。
「我會想辦法請假的,也許是因為我們的緣故,野呂先生才會死的,是我們的責任。」
卧室中央,放著一張小型雙人床,衣櫃、梳妝台等傢具,都擺放得整整齊齊,屋裡暗香浮動,窗帘和壁紙都極富女人味。秋葉拓磨掀開床罩,轉身回到餐廳,抱起了辻村瞳。
她在電話那頭抽泣著說:「也許同學會,還是不要開了比較好。」辻村瞳頓時嚇壞了,開始打退堂鼓了。不過,秋葉認為,這隻不過是暫時的。
「學校以後再去,現在還是先去野呂君家吧。」辻村瞳看著秋葉拓磨,冷冷地說,「現在可沒時間讓你懷舊。」
「怎……怎麼了?」
兄弟兩人的聲音很像,所以,秋葉拓磨沒有聽出來,這次打來電話的,是野呂和男的弟弟幸男。
秋葉想不出其他該說的話,而對方好像很忙,沒有閑暇顧及秋葉的措辭。
「沒錯,是有這麼回事。」秋葉拓磨點頭說。
他在按下電燈開關的時候,回頭看了辻村一眼,恰巧她在床上翻了個身,轉向他。關上燈,屋子裡黑了下來,而她那雪白的面孔,卻依然清晰地映在他的視網膜上。透過蕾絲窗帘,月光照進室內。隨著眼睛漸漸適應了周圍的黑暗,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床上那個黑色的剪影。
「嗯,我知道啦!……」秋葉拓磨一陣羞愧,覺得自己的心事被人看穿了,他沉默地把車子開向村子。
「我就不喝了吧。」
「你嫌棄我倒的酒啊?」
「是一個專科學校的學生,二十歲,剛拿到駕駛執照。」
說完,野呂幸男說了一句「失陪」,起身走出後門,秋葉看著瞳說:「怎麼樣,是你想太多了吧?」
一種寧靜的感動,如潮水般一波一波地,湧上了秋葉拓磨的心頭。
「哦,原來是這樣啊!……」辻村瞳面無表情,看不出她心裏在想什麼。
「好……好,你等著!……」
啊,令人懷念的教學樓。他的心中,湧起了一種說不出的感動。
兩人拒絕了野呂幸男說,要喝個通宵的提議,九點多時離開了野呂家。秋葉和幸男從兩邊架住步履不穩的瞳,把她塞進了車裡。
「聽說昨天自首了,據說那人連自己撞了人都不知道,是酒後駕駛呢。」
秋葉拓磨終於明白了,對方話中的含義了,他立刻感到,心臟猛地被一九-九-藏-書隻冰冷的手,緊緊攥住,說不出是種什麼滋味。
「秋葉學長你不喝,就只能我代勞了!……」辻村瞳又閉上了眼睛,呼吸漸漸平穩下來。
除去翻新的沙石路和新建的民宅,學校附近的景象,還是以前的老樣子。通往學校的那條農家小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有重新鋪設,極其坑窪不平,而且到處都是積水。
秋葉不知如何回應,於是提議道:「我們去學校看看吧。」
「怎麼了?……」
「抓住肇事者了嗎?」
「我哥哥好像是在去見老客戶回來的路上,被車撞死的。他當時喝醉了,肇事司機撞了人就跑了。」
(秋葉拓磨)
「我說的是『肅清』啊!……」她摟住他,帶有酒氣的呼吸,噴在了他的臉上。
當年,裝時間膠囊的容器,用的是久保村雅之從家裡拿來的一個古舊的大罐子。二十年前的那一天,大家把各自的所思所想,都投到那個容器里,並將之掩埋。
秋葉拓磨說:想和鷲尾這個本地通商量一下,同學會會場的選擇,鷲尾力立刻提出了一個不錯的建議,他說荒岩山山腳附近有個店子挺好,以前長谷川美玲的父親,在那裡經營餐館,店面關張以後空置了好幾年,直到前兩年,有個安中市的人,把那裡買下來,重新裝修,開了一個名叫「荒岩餐廳」的店,據說飯菜很好吃,生意也很興隆。
一個小時后,遺體告別結束了,靈車和家屬乘坐的麵包車開走以後,前來弔唁的客人,也三三兩兩地離開了,秋葉他們回到車裡待了一會兒,想看看弔唁客人中,有沒有熟悉的面孔,結果一個都沒有發現。
他平靜的語調,反而更加凸顯出痛失兄長的悲傷。
「他真的是死於交通事故嗎?」
車子從藤岡出口,離開關越高速,向西進入國道。這時候,辻村瞳終於口氣沉重地開口了:「秋葉君,如果這是殺人事件的話,同學會就別開了吧!」
「今天我還打算去找找會場,雖然去參加朋友的葬禮,還順便幹這種事,有點對不住去世的人。」
秋葉拓磨在店前停下車,招呼了一聲,鷲尾抬起頭:「哎呀,這不是秋葉嗎?」
野呂兄弟的老家,就在通往學校方向的,那條路附近的村落里,中間不用拐彎,秋葉在初中時代,去過幾次他的家,依靠模糊的記憶,他一路找尋,很快就看到村落中,一戶人家門前擺放著花圏。附近田邊和小路上,停著好幾輛車,門口站滿了穿喪服的人。
「喂喂,你太過分了。我也是正經買賣人,長得嚇人,又不是我的錯,那是爹娘給的啦。」
野呂幸男拿著一個酒瓶,和幾個茶杯回來了,盤腿坐在他們面前。
「沒有沒有,上次採訪和男,我們就來過一次,沒想到出了這麼大的事,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呢!」
秋葉拓磨此時的腦子,就像被孩于打翻的玩具箱一樣混亂,他不是才剛剛見過哥哥和男嗎?怎麼會死了呢?
「能說說具體情況嗎?」秋葉拓磨想咽下一口唾沫,都覺得十分艱難。
他把辻村瞳抱到卧室的床上,她略微扭動了一下身體,好像很痛苦地呻|吟著。
雖然有很多事想問野呂幸男,但看起來暫時問不了了。
秋葉拓磨說:「好,出發嘍!……」然後發動了車子,以一百一十公里的時速,一路向南開去。在練馬下了高速路,很快就抵達她的公寓,這時已經十二點一刻了。
「喂,你清醒一點啊。」他想把瞳抱起來。
「可是你明天還要工作吧?」
這家林間旅舍風格的餐廳,坐落於廣闊的山麓地區,背朝荒岩山,從店前的停車場向遠方眺望,青葉丘初中那一帶的景色一覽無餘。這裏的地理位置絕佳,當做同學會的會場,簡直再合適不過了,飯菜以西式餐點為主,他們嘗過之後,認為味道不錯。
從校門數第二棵櫻花樹的下面,就是埋藏時間膠囊的地方,雖說樹榦粗了,周圍的樣子也有若干變化,不過,大致上還能夠認出當年的位置,等到同學會那天,大家就要一起動手,挖出那個盛滿青春回憶的紀念品了。
「不用了,你也很忙吧,不來也沒關係。我就是想把哥哥的死訊,告訴你一聲。」
從荒岩山吹來的西風寒冷刺骨,幾乎要把人凍僵,風中還夾雜著細碎的冰晶。校園角落裡的殘雪都凍住了。
「肅?……混蛋,你到底想說什麼呀?」
面對秋葉拓磨的批評,辻村瞳有些懊悔地撇撇嘴。秋葉微微一笑,暫時把車子停了下來。他們已經偏離了通往學校的路。於是他原地調轉方向,又把車子開回到原來那條路上。
靈堂的香壇旁邊,跪坐著一個像是野呂和男妻子的女人,還有兩個正在上幼兒園的男孩兒,他們旁邊是一個模樣肖似野呂和男的男人,神情肅穆地面對著弔唁的客人。他就是野呂幸男。頭髮燙成小波浪,眼神銳利,外貌上只有這兩處,與他哥哥不同。
「他的死不關我們的事。幸男說了,是交通事故。」
「我知道了,明天我會去那裡。」
「我也是,很開心。雖然這麼說,太對不起去世的野呂先生了。」
秋葉的父親在高崎公立高中教語文,退休後去安中市,與長子一家住在一起。秋葉很少去探望九九藏書父母,更不要說回松井町看看了。
「喂,辻村,醒一醒!……」秋葉搖動她的身體,卻無濟於事,辻村瞳反而順勢向他依偎過來。
那個叫忠恩寺的荒廟,也還和過去一樣,勉勉強強地維持著一種奇怪的平衡,讓人覺得好像隨時會塌陷下去,但又好像一時塌不了。
「多謝你了,你把燈關了,鑰匙放在報箱里就行。」辻村瞳背對著他說。
「那個……你們要是有時間的話,陪我喝點酒聊聊天吧。處理我哥的身後事累死我了,不過,也算告慰了他的在天之靈。」
「混蛋!……」秋葉咒罵道。只見一個大塊頭黑衣男子靠在車邊,正悠閑地抽著煙,看到他們的車開進來,就扔掉煙頭,用腳踩滅。
「喂,辻村,你沒事吧?」秋葉拓磨問道,辻村瞳「嗯」地呻|吟了一聲。
「辻村小姐!……我把水放在這裏了,你喝吧!……我先回家了。」
「是由於交通事故!……」
「他知道我們要來這裏。」看來被他搶先一步了。
「出什麼事了嗎?」一種難以言嗆的不安,自心底慢慢爬升起來。
聽簡中傳來嘈雜的聲音,似乎有很多人,在靈堂進進出出。
三個人豎起衣領,一起向教學樓走去,校門旁邊的二宮金次郎雕像,和首任校長的雕像並排而立,和二十年前毫無二致。它們冷淡地迎接著這些不請而來的校友。
「我知道你不好受。」
遺體告別儀式用了一個小時,隨後親屬前往殯儀館,火化需要兩個小時。接下來,按照鄉下的風俗,親屬回到家裡,大概還要招待客人吃飯。秋葉對瞳說,我們要在這裏一直等到晚上,才能和幸男說上話。
秋葉拓磨一時沒反應過來對方說了什麼:「哥哥?……什麼意思?」
「我是野呂!」
第二天清早,秋葉拓磨穿著喪服,彆扭地坐在駕駛座上,手握著方向盤。旁邊坐著一襲黑裙。神情木然的辻村瞳,她死死地盯著前方,雙手交疊放在膝上,手裡緊緊攥著一串佛珠,兩人從明才開始,就沒有交談過一句話。
聽到秋葉拓磨的話,鷲尾力竟然瞪大了眼睛,嘴裏嘟囔了一句「怎麼可能」,秋葉說據他推測,雖然以前發生了很多事,但她還是對舊友有所懷念吧。
「這傢伙也長成大美女了啊,秋葉,你可要好好珍惜她哦。」
「喂,我的腰難受死了!……」辻村瞳有些痛苦地說道。
「我哥是前天晚上死的!」
秋葉拓磨覺得辻村瞳緊張過頭了。於是向右拐去,而那輛紅車也跟著右拐,這時,秋葉也開始著急了。
他走到床邊跪下,把耳朵貼近她的嘴邊。
辻村瞳慢慢從車上下來,打招呼說:「你好,好久不見了!」
秋葉拓磨把辻村瞳弄出車,背在扃上,手裡提溜著她的黑革提包,走進了公寓樓。這是他第一次來她的住處,不過他知道房間號,在三樓下了電梯,他找到305號房間。
「好!……」一問一答結束,兩人再次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他回到駕駛席,打開車窗,讓空氣流通。然後替虛弱無力的辻村瞳拉開易拉罐,把飲料喂到她的嘴邊。
佐藤源治向教學樓走去,秋葉拓磨和辻村瞳跟在他後面,三個人站在教學樓前,仰望著二樓那個他們曾經上過課的教室——3A班。
「秋葉拓磨,我要肅清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口齒不清地說著,身子死死地壓在他的身上。
「恩怨倒是沒有,那個人不在我哥的客戶名單上,也不是他的朋友,要是他想殺我哥哥的話,事後也不會向警察自首了。他父母希望對我們家做些補償,我們覺得他們能做到這一點已經算不錯了。」
幸男笑著拿起酒瓶,瞳沒辦法,只好端起杯子,送到嘴邊。幸男等她喝完,又給她倒滿。
經過鐵路道口后,就進入盆地地區,綠油油的麥田一望無際,雖然還遠遠未到春暖花開的時節,但是這一帶已經綠意盎然了。
沒錯。這種時候,還是毅然決然地離開比較好。上次在神樂坂喝醉那次,是她把他送回家的,這次就當是報答吧。
「開那麼顯眼的車跟蹤別人,很容易暴露哦。」
他估計鑰匙應該在她的包里,於是伸手在裏面摸索,果然找到了一串。他試了好幾把可能的鑰匙,終於打開了門鎖。
野呂幸男為了歡迎特意遠道而來的客人,還把雙親,以及和男的妻子、孩子都叫了出來,一一給他們介紹。兩個孩子還不懂父親已經去世的意義,看到家裡人多就高興起來,怪叫著在屋裡跑來跑去。
「什麼啊,一點都不高興的樣子。」佐藤苦笑著和她握握手,「我在野呂的遺體告別儀式上,看到你們,然後就追來了。我估計你們要來學校看看,所以就先趕到了,怎麼樣,你們不去看看教學樓嗎?」
「什麼怎麼回事?」
野呂幸男招呼兩人進屋,把他們帶到靈堂前。兩人上了香,在故人靈前再次合掌祭拜。幸男也向他們鞠躬回禮。
晚上十點,秋葉拓磨駕駛著車子沿關越高速,一路向東京賓士而去,副駕駛席上,辻村瞳正安靜地閉目沉睡。她解開了心中的疑慮,放下心來,從昨夜累積的疲勞與緊張,再加上大量酒精的作用,讓她很快進入了九-九-藏-書夢鄉。她微張著嘴,恬靜的睡顏正對著秋葉拓磨。
十一點五十分,離遺體告別還有十分鐘。秋葉在田邊空地上停下車,關閉了引擎。
「是我啊,我是佐藤源治啊。你跑什麼呀!……」
現在這個教室的所有窗戶都關著,決絕地抗拒著外來者的侵入。二樓的音樂教室里,好像正在上課,可以聽到鋼琴聲,和學生們的吟唱,那是勃拉姆斯的《熟睡的精靈》,這首曲子和目前蕭瑟的氛圍正好匹配。
「可那傢伙看著不像好人。」
餐廳微弱的燈光,從打開的屋門中透進來。
就在這個時候,她忽然嘟囔了一句。
「不好意思,實在不好意思,我們以為是流氓來找碴呢。真是嚇死了!」
「謝謝,不過你明天來了,我可能也陪不了你。」野呂幸男只說了這麼一句,就匆忙掛斷了電話。
臨別前,秋葉和幸男約定,同學會那天再會,他們緊緊擁抱了一會兒才分開。幸男輕輕戳了戥在副駕駛席,睡得不省人事的瞳的臉頰。
喝光飲料,辻村瞳把冰冷的罐子壓在額頭上,從罐子上滾落的水滴,濡濕了她的面頰。
剛才跟著他們的那輛紅車,正停在校門口。
秋葉拓磨也在想,自己有多少年沒回來過了,他的老家在東京,和辻村瞳的情況相似,也是父親在戰爭中遷居到此。以前班裡還有好幾個同學,也是這種情況,他們與當地土生土長的孩子之間,有一道明確的界線。即便他們也是在本地出生的,但從一開始就被認為是外來者,是東京人。
「明天中午十二點,在鄉下的老家辦。」
「就快回家了,你再堅持一下!」
「啊?你說什麼?」
辻村瞳突然指著前方說:「啊……快看,就是那輛車!……」
秋葉想告訴她,和男的死不是謀殺,瞳有氣無力地點點頭:「是啊,好像是我想太多了。」
「不好意思,鄉下地方沒什麼好東西。來,乾杯!……」
「喂,你這是幹什麼啊?還沒醒嗎?」
風很大,環繞著民家的防風林,在風中劇烈搖晃著。車子向西又開了一個小時,穿過矮小的丘陵地帶,令人望而生畏的荒岩山,就全部展現在眼前了。
「他太太好可憐啊。」
今天的遺體告別讓人難過,不過,兩個人也有不少收穫。秋葉拓磨認為:今天自己過得很充實,他們和還要回去工作的佐藤源治,在學校告別之後,又順路去了鷲尾酒鋪。到達那裡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個酷似鷲尾力的男人,正把啤酒箱往車上搬。鷲尾以前就很矮小,這一點至今未曾改變。
「那個肇事者,就是那個專科學校的學生,和和男有什麼恩怨嗎?」
野呂家四周種著防風林,是北關東地區典型的農家建築。儀式剛剛開始,司儀正用麥克風介紹流程,與此同時,還能聽到屋裡傳出誦經聲,在門前排隊等候的弔唁客人,開始向裏面移動,秋葉拓磨和辻村瞳也加入到隊伍之中。
他們跟店主說了同學會的事,幸運的是,原本預訂同學會那天,使用二樓那間能容納三十人的大房的客人,取消了預訂計劃,所以當天可以使用。秋葉和瞳商量了一下,當場就預訂了那間屋子。
「肇事者是個什麼人?」辻村瞳第一次開口,加入他們的對話。
秋葉拓磨進了門,摸到入口處的開關,把燈打開。
「事情來得太突然了,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啊!……」野呂幸男說他剛接到噩耗的時候,幾乎要瘋了,「現在總算平靜多了。」
「沒事!……」辻村瞳乾脆地回答道。
「我十五年沒有回來過了,本來想等同學會那天,再回來的,但我是幹事,肯定不能這樣了。」
他剛才說哥哥死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這片凍得硬邦邦的地表之下,沉睡著時間膠囊,三個人神情肅穆地,凝望著那個地方。
「肅清!……」他在她耳邊低語,她的身體,突然條件反射般地震顫起來。他在她赤|裸的身上瘋狂地愛撫,而她也激烈地回應著。這時,他的腦海里,浮現出青葉丘初中https://read.99csw.com3A班教室黑板的特寫圖像,黑板上,用粉筆大大地書寫著「肅清!」。在他的想象中,那個詞語下面,又加上了「辻村瞳」這個名字。
「說不定這就是鷲尾力開的店呢。那小子生意做得很大啊,一會兒我們順道來瞧瞧吧。」
「感覺怎麼樣?」
「對,是我!……」秋葉拓磨也相應地用了比較粗魯的口氣。
野呂幸男不等兩人回答,就徑自把杯子倒滿了酒。
「我剛剛想起一件事情,秋葉君,你能過來一下嗎?」
在差不多校園正中的位置,佐藤源治停住了腳步,詫異地盯著秋葉拓磨。
「假設說這是殺人事件的話,你會怎麼樣?」秋葉能感受到瞳灼|熱的視線。
男人見他們在車裡遲遲未動,就快步走了過來。秋葉感到不妙,發動車子準備離開,男人見狀,揮舞著雙手向這邊跑來。
他掀起她喪服的下擺,滾燙的大腿深處,浮現出白色的內褲。他的手難以抑制地,探向她身體上最火熱的地方,一把扯下黑色連褲|襪。然後粗暴地從線條優美、光滑白晳的雙腿上,扒掉那塊小小的白色布料,接著,他的眼前漆黑一片。
看到這樣的場景,幸男又開始說起哥哥的往事。他醉得很厲害,有時好像說著說著就要哭了,頻頻用袖子擦眼睛。
這個問題,他是為了辻村瞳而問的,他想向她證明,野呂的死沒有任何疑點。
秋葉拓磨從碗架里拿出玻璃杯,打開冰箱,找到一瓶打開蓋子的礦泉水,把水倒進杯子,拿進卧室。
「我覺得我們現在回去比較好。」辻村瞳有些不安地說道。
對方一副尋釁挑事的口氣,讓秋葉拓磨感到一陣不安,以為自己寫了什麼不好的內容,他可以聽到聽簡那邊,有很多人說話的聲音,到底是怎麼了?
「對野呂和男來說,這真是飛來橫禍,對他太太和孩子來說,更是如此啊!」
「喂,等一下,你是秋葉拓磨吧?」
他們從餐廳出來,又在荒岩山一帶繞了一圈,才去了野呂兄弟家。到達他家的時候,眼看就五點了。太陽早已落山,天色昏暗,野呂家的飯局已經結束,客人們手中提著裝有奠儀回禮的紙袋,和裝著盒裝點心的塑料袋,陸續告辭回家。
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他有了本能的反應……
「哦,不好意思,我沒有說明白,我是野呂幸男,我哥哥和男死了。」
她背朝著他,像貓一樣縮成一團。
昨晚十二點多,辻村瞳回到家裡,聽到秋葉拓磨的電話留言后,就急忙回了電話,得知詳細情況以後,她傷心地大喊:「明天我也要一起去。」
「說到長谷川美玲,她可能也會來參加同學會呢。」
「我走了,晚安,明天再打電話聯絡吧。」
秋葉和瞳並排站在上香隊伍的最前列,與幸男目光相接,但他神色絲毫未變,似乎並沒有認出他們。
她一點想去的樣子都沒有,只是無可奈何地系好了安全帶,本來秋葉拓磨還打算,這次出來,順便選定同學會會場的,不過考慮到辻村瞳的心情,他決定作罷。
野呂幸男看向辻村瞳:「那辻村班長你喝。」
三個人穿過校園,走到長著一排櫻花樹的地方,這二十年裡,櫻花樹的樹榦,果然變粗了一些。
「嗯,基本沒事了。」
鷲尾力匆匆跑過來!眼睛眯成一條縫,臉上流露出對久違朋友的懷念。也許是常年做生意的緣故,他臉上總掛著職業性的笑容,不過,一點也不會讓人反感。以前他就是個招人喜歡的人。
「但我心裏還是難受,難受得不得了,我哥哥就是另一個我,你懂吧?」
掌心的汗水浸濕了方向盤,下一個路口,他沒有打轉向燈,就直接向左拐去,這次後面的車沒有跟上來。
「聽說是這樣的!」佐藤的回答在秋葉的預料之中,「我是聽幸男說的,和男那小子被客戶叫出去喝酒,喝得爛醉,在路上睡著了。那個司機撞了他,然後就跑掉了。」
那天晚上剛過八點,電話鈴突然響起的時候。秋葉拓磨剛剛洗完澡。正悠閑地喝著啤酒。他剛剛拿起無線電話,就立刻聽見一個語速很快的男人的聲音。
他說著踩下油門,車速猛地提高,但與後面那輛車的間距,並沒有被拉開。
佐藤躍過結冰的花壇,敲著一樓教室的窗戶:「這裡是手工教室,我們經常晚上從這裏溜進去。」
「你看,它不跟著我們了。」
「肅……」她的嘴裏吐出一個意義不明的發音。
秋葉不再說話,只是專心地開車,車子駛離國道,經過鐵道道口,左邊可以看到青葉站小小的站台。繼續前進,穿過低矮的丘陵區之後,眼前豁然開朗,青葉丘初中就在前方。
「今天累死了,不過也很開心。」
主屋燈火通明,幫忙善後的鄰居們,正在忙碌地收拾著。兩人來到玄關,自報家門說是逝者的同學,隨後身穿白襯衫的野呂幸男,就從後門迎了出來。
「怎麼可能?……」
「過了三月就要廢校了,總覺得有點難過。這裏到處都充滿著回憶啊!……」
「好像有人在尾隨我們呢!」
她的唇離開他的同時,身子「咕咚」一聲,滾落在了地毯上。然後,她就仰面躺著,一動也不動了。喪服就像她的保護色,讓她與昏暗的背景融為一體。
「會等到很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