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三部 永別了,朋友 第七章

第三部 永別了,朋友

第七章

比約定時間晚了五分鐘,窗外走過一個腿腳有些不靈便的駝背男人……最早發現的是辻村瞳。
「啊……對不起,我是仁科,仁科良作老師啊。」
仁科良作略長的臉頰上,布滿了深深的皺紋,狹長的眼角周圍,也都是細密的魚尾紋;髮型還和以前一樣,是三七分,只是已經華髮叢生。
的確,一眼就能認出那個男人是仁科良作,也許是因為他後來,一直在私立高中當語文老師的緣故。二十年前那個青年老師,隨著年齡的增長。如今已經逐漸變成一個標準的教書匠,全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老師的氣場。
比如,可以打電話叫來鷲尾力,讓他辨認仁科良作的相貌,從遠處確認仁科是不是那個冒牌司機,如果仁科真是罪犯,那就馬上報警。
他們在咖啡廳里,待了一個小時左右,仁科良作說還有急事,必須即刻回家了。於是,秋葉拓磨他們把仁科良作送到咖啡廳門口。告別的時候,秋葉拓磨把同學會事務局,發行的全部《同學會通訊》送給了仁科。
「是的,是我!……」秋葉有些警慯地回答。
秋葉拓磨在頭腦中,思考著那個偽裝成餐廳司機的劫持事件,他認為仁科良作冒充司機的可能性非常大,如果是他破壞了同學會,並放火燒毀了學校的話……
秋葉拓磨和辻村瞳對視一眼,點了點頭。秋葉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地。仁科良作要是劫持犯的話,事情可就不好收場了。
「混蛋!……不好意思,請問您是什麼傢伙?……」
「嗯,很有關係。這是我們兩個人的問題啊。」
是不是設計的意圖,被他察覺了?……不,不可能!……秋葉拓磨看看鷲尾力,後者把臉藏在報紙後面,仁科根本看不見他。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仁科有些驚艷地看著她,說道:「可是你們都變了很多啊!……記得以前我教你們的時候,你們還都在青春期呢,面貌有所變化,也是理所當然的,和我老婆比起來……」仁科良作突然收住話,苦笑起來,「女人一生孩子,就和以前大不一樣了,辻村小姐你還是單身嗎?」
「我也很想參加同學會呢!……」從對方的聲音當中,可以聽出些許責難,「而且,我很想見見秋葉君你。」
尋人啟事是在同學會召開三天前的周四那天刊登出來的。
「不……不用,我沒事!……」
說完這句,「過去的亡靈」突然沉默了一會兒。秋葉還以為他把電話掛了,正要開口詢問的時候,仁科又說話了。
「哎呀!那個尋人啟事我看到了!……read.99csw.com
「這樣啊!……啊,真是好久不見了。」
仁科良作瞄了秋葉拓磨一眼,似乎在懷疑辻村瞳所說的「結婚對象」,就是秋葉拓磨。這時,有個人突然出現在桌子旁邊。
「混蛋!……」
簡單寒暄了幾句之後,三個人各自就座。
「是啊,我和我老婆兩個人,如今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兒子也不願意答理我,真是太慘了!……」
「比如這個故事,你覺得怎麼樣?」
「如果仁科老師不是冒牌司機的話,那又會是誰呢?」
「其實是這樣的,秋葉先生!……」
看到了還不早點聯繫,秋葉拓磨想對仁科良作說:老畜生,同學會早就結束了,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了。
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神經質,隔著聽簡,仍然能夠感受到他的膽怯與慌張。
「你們真這麼想嗎?」
聽到辻村瞳的話,仍然不甘心地、緊握著聽簡的秋葉拓磨咂了咂嘴,狠狠地掛斷了電話。
「你有結婚對象了?」
(秋葉拓磨)
秋葉拓磨頓時「啊」地叫了一聲,說不出一句話來。這通電話簡直比前幾天,仁科良作突然打來的電話,對他的刺|激還要大。
「等一等,秋葉先生!……」長谷川美玲的聲音,變得迫切起來,「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我從來都沒有收到過你的信,就連開同學會這件事,我也是最近無意中聽說的。」
「是啊,事到如今,過去的亡靈依然排徊不去啊!……」秋葉拓磨的情緒驟然低落。
辻村瞳受不了地站起來,關上了窗戶。
為了讓辻村瞳也聽到對方說的話,秋葉拓磨按下了電話的免提鍵。放大的長谷川美玲的聲音,在屋裡自由回蕩著。
秋葉拓磨向正在好奇傾聽電話內容的辻村瞳使了個眼色,並在桌上的報紙空白處,寫下了一行宇——「把同學會名單給我」。
「哎呀,老師來了!……快看,那個人就是!……」
事情越發混亂了,不過,在秋葉拓磨的心裏,與仁科良作見面這件事,可以算做對同學會的一個總結。
「看來我們都誤會對方了。」
「混蛋,她已經掛了。」
然而,揚聲器里卻不留情面地,傳來嘟嘟嘟嘟的忙音。
「收集這麼多段子,真的很困難啊!……」秋葉拓磨一臉無辜地低聲抱怨。
「問題?……」
他們約定在浦和站西口廣場,對面的一家名叫「月桂」的大型咖啡廳見面。周六下午三點,店裡有很多學生打扮的男男女女和上班族。
「沒有,我們一直只有書信來往,沒見過面九*九*藏*書。」
「是啊,雖然結局很悲慘吧!……」
「我也想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其實,三天前我去了一趟青葉丘初中,可我從心底里寬得,我仍然沒有能夠,很好地清算自己的過去啊。」
「老師您一點都沒變啊!……」辻村瞳感嘆著說道。
好,就這麼辦!……
「嗯……你想到了什麼嗎?」秋葉趁勢追問,「喂,長谷川同學,你怎麼了?」
「我是青葉丘初中和你同班的長谷川,你不記得我了嗎?」
「有人冒用了我的名字,肯定沒錯!……」說到這裏,她突然沉默了。
聽到秋葉拓磨的話,辻村瞳抬起因睡眠不足,而浮腫的眼睛望向他。
仁科良作給他打電話,是在兩天前的事情。那天魄上十點多,秋葉拓磨正應辻村瞳的要求,正在重讀《恐怖新聞》,絞盡腦汁構思新書的結構,這時,一個陌生的男人打來電話。
「哦?啊……」
仁科良作說完,就微微跛著腳,朝車站走去,那弓起的後背,是二十的年歲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無情印記。
「喂啦,長谷川小姐,等一等,不要掛呀!……」
「當然,我知道自己提出這個請求很無禮,我知道你們一直恨我!」
「秋葉先生,你能夠跟我見個面嗎?」
據鷲尾力說:那個司機和仁科良作完全不一樣。當時的冒牌司機,戴著墨鏡和帽子,但即使這樣,也無法完全隱藏體型和側顏。雖然他有著與仁科良作相似的中等身材,但要比仁科更壯實,嘴部向前突出。總之,整體印象與仁科完全不同。鷲尾力甚至拍著胸脯說,可以押上自家商店保證,仁科良作絕不是那個冒牌司機。
辻村瞳迅速拿來記栽著同學會信息的文件夾,秋葉拓磨立刻翻開同學會名單。
「沒……沒那回事,我記得很清楚啊。是長谷川美玲,對吧?」
和仁科良作對話的過程中。秋葉拓磨突然靈光一現:混蛋,這不正是見到仁科良作那老小子真面目的絕好機會嗎?
但是,為什麼事到如今,長谷川美玲又給他打電話呢?兩人相顧無言。
秋葉拓磨準備嘗試創作第一篇怪談時,馬上就想到了《通往異次元的洞穴》這個題目,正當他要動筆之時,電話鈴啗了。事後回想起來,他感覺這一切,就如同神明的惡作劇一般。
秋葉拓磨心裏推測,二十年時光帶走的一切,在看到學生的一剎那,又在仁科良作的心中重生了,他大概會有種「近故人而情怯」的感覺吧,恐怕是這樣的。這一刻,曾經的班主任,一定心湖澎湃。
秋葉九-九-藏-書拓磨對正在他公寓里閱讀《校園怪談》原稿的辻村瞳說道。
「我們都等著你來啊,可你沒有來呀。不過,最後同學會變成了那個樣子,你不來也許才是正確的。」
「嗯,我也這麼想。她大概是察覺到了什麼,所以,才會那麼慌張地掛斷電話了。」
「現在還有一個問題!……」
「是啊,沒有人要我呀!……」辻村瞳說著,用手捅了捅秋葉拓磨的側腹部,「其實,他也還是單身呢。」
「是的,真是好久沒有見到您了啊!……」
「哦?……是什麼問題啊?」辻村瞳有些摸不著頭腦地問。
「我本來想很快結婚的,現在看起來還是算了吧。」
二十年過去了,而《恐怖新聞》帶來的威攝,卻絲毫沒有削減。紙張已經變成茶褐色,破破爛爛如草紙一般,一不小心就會撕壞;而蠟紙油印的稚拙文字,更讓讀者感到恐怖。對於當年只有十五歲的學生們來說,這份小報的影響,一定非同凡響吧!
「是啊,到底是誰。出於何種目的,乾的這種事情呢?」
「見面……」秋葉拓磨頓時張口結舌。
與仁科良作見面的第二天早晨,秋葉拓磨一邊嚼普麵包,一邊提出這個問題。咖啡濃郁的香氣,和煎培根的香味充滿房間。令人心曠神怡的微風,從打開的窗戶吹進來,同時也帶來了早高峰時車流的雜訊。
辻村瞳在仁科良作行動之前揮手示意,阻止了他離開的企圖。就像從咒語中解放出來一樣,仁科臉上的困惑表情消失了,朝兩人慢慢走來。
「我說,這次真的是長谷川嗎?」
「啊……讓你們久等了。你們一眼就認出我來了嗎?」仁科良作的唇邊,露出一個不自然的微笑,平靜地開口說道。
「怎麼了?」
仁科良作舉起一隻手,沖他們笑了笑。然而就在這時候,他的表情發生了某種奇妙的變化:笑容僵在臉上,舉起的手,也停在半空中一動不動;他停下腳步,帶著困惑的神情,望著秋葉拓磨身後,似乎要轉身離開。好像出了什麼事情,讓他大為震驚。
「你現在在忙嗎?要不我過一會兒再打給你吧。」
秋葉拓磨和辻村瞳比約定時間,提前了十五分鐘來到這裏,在窗邊一個四人坐席的一側並排坐下,等待仁科良作的出現。從松井町趕來的鷲尾力,坐在與他們相隔兩張桌子的地方,他是來確認仁科良作是否是罪犯的。
「鷲尾力?……就是父親開了個小酒館的鷲尾先生嗎?」仁科良作訝然地轉回身來。
又沉默了一會兒,長谷川美玲終於開口了:「不https://read•99csw•com好意思,我下次再打給你吧,再見!……」電話猝然掛斷了。
「是的!……混蛋,你是什麼東西?」
「謝謝,今天能和你們見面真好,我心裏的疙瘩終於解開了!……」
話雖如此,秋葉知道自己已經對這項工作,越來越感到興趣了。如果把以前《恐怖新聞》里,連載的怪談都用上的話,也能湊夠不少故事。
「不是呀,我不住在那裡!……」長谷川美玲語帶憤怒地說,「混蛋,有人竟然冒充了我。你見過那個長谷川美玲嗎?」
「聽說召開了初中的同學會?」
秋葉拓磨的困惑先於驚奇,就像拳擊手被什麼人,突然擊中了意想不到的部位一樣。
三個人同時抬頭,鷲尾正笑眯眯地看著仁科良作說:「老師,好久不見了。我是鷲尾力!」
這時,一個電話打進來,強行打斷了兩人的對話。怎麼一準備提結婚的事情,就有人打擾呢?真是太不巧了。挑這個時候,打電話的人都該去死!
「這是已成過去式的同學會的紀念品,請您收下吧!……」
「嗯,是非常重大的問題,是決定人生的重要問題。」
之後四個人起勁地聊起往事。關於過去的種種,他們刻意迴避不好的部分,只揀開心的聊。然而儘管如此,尷尬的氣氛始終縈繞著他們。
他身穿一件略顯邋遢的西裝,背著一個黑色的挎包。
秋葉拓磨鬱悶地拿起聽簡:「喂,誰呀?……」他沒好氣地說。如果對方是推銷員的話,秋葉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對方大吼一聲「去你祖奶奶的蛋,我揍死你」,非把他罵個狗血噴頭不可。
「這麼晚才聯繫你,是有原因的。其實,同學會之前,我就看到那個尋人啟事了。說實話,當時我沒有整理好自己的心情。當年在那樣的狀況下,我突然就拋棄你們逃離了學校,肯定給你們留下了很壞的印象。一想到這些,我就不敢去參加同學會了!……」
「我是長谷川美玲,好久不見了。」對方好像把聽筒,拿得離嘴比較遠。
「劫持犯還是行蹤不明……對吧?」
「沒有,今天是我第一次和你聯繫,真是太奇怪了!……」
「老師還和以前一樣啊。」辻村瞳小聲說道。
「我覺得沒錯。如果不是了解到某些內情的話,她也不會只說這麼幾句就掛了。」
「就是,你和我將要……」
「嗯,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有……」辻村瞳說完就突然緘口不語了。
長谷川美玲在同學會即將召開之前,給同學會事務局寄了一封地址變更通知,但後來秋葉按此地址,寄出的《同學會通https://read.99csw.com汛·號外》,卻因為地址不明給退回來了。
怪了!難道是中間出了什麼差錯,信都沒有寄到她那裡嗎?
「拓磨君?你是拓磨君吧?……」
「哦……是嗎,您看到了呀?」
「喂,是秋葉君嗎?」
「也和我有關係?」
「啊……三十篇?……這……這也太多了吧!……」
話雖如此,但現在已經知道,同學會短時間內,不會再召開了,這時與仁科見面,更讓人心情沉重。
秋葉拓磨和辻村瞳迅速對視一眼。
「當然,所以,我們才會在報紙上,登出尋人啟事。」秋葉拓磨解釋著。
「好的,老師,非常期待與您見面啊!……」秋葉拓磨親切地回答,他們商量好兩天後的周六晚上,秋葉拓磨去仁科良作居住的浦和地區與他見面。
「再照這個寫三十篇左右吧!……」
秋葉拓磨用餘光看到,辻村瞳端著咖啡杯的手停在半空,嘴張得老大。
「還有一件事,你說仁科良作老師和你聯繫了?」辻村瞳忽然轉變了話題。
「嗯,很不錯。看來進展得很順利嘛!……」辻村瞳一邊說著,把稿子還給秋葉拓磨。
「老師,這裏。這裏……」
「你、你好,好久不見了。」
「但是出書的話,必須要這麼多呀!……」辻村瞳撓著頭頂的長發悶聲說,「這本書的中間,還要穿插|你的評論,或者民俗學方面的註釋等。就算是面向兒童的讀物,我也希望它能同時兼具,一定的學術價值和娛樂性呢。」
「不,沒有這回事。那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早就不算數了。」秋葉拓磨急忙詭辯道。
「……」對方沒有回答。
「哦……正副班級長,現在居然全都是單身啊!……不過,婚姻是地獄,還是單身最好啊!……」
鷲尾力在仁科良作旁邊坐下的時候,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朝秋葉拓磨他們偷偷比畫了一個圓圏。他們事先商定,如果仁科良作不是冒牌司機的話,他就做出這個手勢,鷲尾確定了仁科並非劫持犯,所以,他才會轉移到他們這邊來。
只有叔叔那輩的人,才會叫他「拓磨君」;可對方的聲音又不像。
「那個……你的住址是……荒川區東日暮里一丁目,對吧?」
仁科良作的話語裏面,隱約透出某種真情實感。
男人似乎注意到了辻村瞳指點的手勢,一進門就直接看向他們,秋葉和瞳條件反射地站起來,鞠躬行禮。
「結婚這麼恐怖嗎?」
「不……這不可能!同學會通知在報紙上登出以後,你就給我們寄了一封信,然後我就一直往那個地址,寄送《同學會通訊》。你沒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