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附:危險的乘客 大宮——高崎

附:危險的乘客

大宮——高崎

中年男子一個人獨自喝著啤酒,並且不時佐以小菜。
男人震天響的聲音回蕩在車廂內,但卻沒人起身制止他的行為。
男子自言自語地說道。不一會兒卻像想起了什麼似地,急急忙忙抬起身子向窗外望了一望。「哎呀!可不是鬧著玩的!」男人勃然大怒地站起身來。
「好。現在輪到我發問了。你到村上做什麼去呢?」
「您也到村上嗎?」
哼!欺善怕惡,這種沒出息的男人!我頓時感到有些怒不可遏。
「我會在熊谷下車,可能會遲到一會兒。好吧,那就這樣了。再見!」
「真是蠢蛋,獃頭笨腦的……」
「知道了啦。你也不用這麼激動嘛。」中年男子重重地坐了下來,用著耍賴的口吻說道:「好啦好啦。各位,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小弟在下我的錯,請大家多多包涵。」
照片上遇害的男性們眼中流露著有如棄貓般的哀憐神情。拍攝這些照片的時候,他們想必未曾預知自己有朝一日將會遭遇被殺的命運。諷刺的是,報上登載的照片眼中卻不約而同的流露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哀,好似責備著肖像畫中那名奪走自己生命的狠心女子。「隨隨便便地剝奪他人生存的權利,你這人也未免太過分了吧!」若是有知,我想他們該是如此憎恨著那張照片里的殺人兇手吧。不過,你們這就叫做自作自受!
我抬手看了看表,時間是凌晨一點。「各位旅客請注意,本列車將在高崎站停車三十分鐘以等候急行列車的通過。」車內播放著通知乘客們的廣播。
當我傾身向前想要更加詳細地閱讀這份報導時,報紙卻悄無聲息九九藏書地溜向前座,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外。
這番話對初次見面的陌生人而言似乎顯得過於意義深遠。
男人關機之後,還故意誇張地吸了口大氣,將整個人用力地拋進座椅中。車廂內一下子恢復了先前的寧靜,只有從耳機傳出的搖滾樂節奏在空氣中回蕩著。
「哼!什麼嘛,一個人在這兒喝悶酒,混帳!」
大宮一站陸續又有幾位乘客上車,另外也有十位左右的上班族在此下了列車,目前車內的乘車率大約有七成左右。
我越來越感到好奇,總覺得這個女人全身散發著一股血腥的味道。
我一邊搭著話,一邊擔心萬一被問起了有關村上的事情。所以我決定採取主動,繼續往下發問。「您是到村上旅行的嗎?」
我和鄰座女子之間的交談以一種極不自然的方式結束,我也提不起興趣繼續剛才的話題。反正前頭路程還長得很,有的是時間慢慢跟她磨。
「別嚇唬人了,說什麼埋不埋的。」
「是的。您呢?」
「噯,也差不多。去給我父母親上上墳,順便對自己的人生作番了結。」
女子緊閉著雙唇,一副並不打算回答問話的樣子。她輕輕地闔上雙眼,接著又徐徐地睜開眼睛望著我。但她看的並不是真實的我,而是倒映在玻璃窗上的我。
「別,別開玩笑了!喂,查票員跑哪兒去了?啊!」
終於,電車抵達了高崎站。
女子嘴角浮現了一絲莫測高深的笑容。
窗台上早已放置著三個空啤酒罐。男人拉開一罐未曾開封的啤酒,隨即使用行動電話大聲聊起天來。
「是呀。人生對我而言已經沒有什read.99csw.com麼可留戀的了。我打算和那個懦弱的男人分手,把他也一同埋了算了。」
「那真太巧了!」
座椅前方不時傳來兩人竊竊私語的談話聲音,但卻聽不清楚他們的談話內容,只聽得見男子陣陣下流猥淫的笑聲,至於女子則直視著前方,表現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坐在隔壁的女子身體微微顫動了一下。我們的目光不期然地在車窗的倒影中交會。我看到她微笑地點了點頭。
「該死的臭男人,見鬼去吧!」
「喂,你不是知道我要在大宮下車的嗎?為什麼不叫醒我呢?」
女子用蠻不在乎的口吻說道。
這一站有相當多的旅客起身朝向出口移動,前座的中年男子也醉醺醺地站起身來,彎著腰向隔鄰的女乘客道歉:
「小姐,剛剛若有冒犯之處請多包涵。我們就在此告別了,再見!」
一聲清脆的開罐聲劃破了車內的寧靜。
前座的中年男子慌慌張張地從座位中站了起來,氣急敗壞地向窗外大聲叫嚷:
「哦,看起來像嗎?」
前座上滿身肥肉的中年男子伸了個大懶腰,抬起手來看了看時間。
啪啦一聲!男人用力地又坐了回去。同時轉頭惡狠狠地瞪視著鄰座的年輕女子。
前方一位西裝打扮,身材魁梧的男性不禁笑著提醒他:
「喂,這是你自己粗心大意造成的,別把責任盡往列車長身上推。」
空氣一時緊繃了起來,車廂內充滿了令人難以忍受的死寂氣氛。
「夜已經深了,你知道這樣大呼小叫地胡扯瞎鬧,會給大家添多少麻煩嗎?」
「熊谷!喂,熊谷過了呀,怎麼搞的哇!」
九_九_藏_書我反問她。心中實在極有興趣想要知道她的更多事情。
這個男人分明是自己睡著誤了事,卻妄想將責任歸咎到他人身上。我不禁苦澀地想著這種蠻不講理的中階主管其實到處都是……。
「我想去看看日本海。不曉得為什麼,突然有一股衝動想去看看水平線,這才忙不迭地離開東京,跳上了這班列車。」說罷,腦海里竟不自覺地浮現出寒冬中灰暗的日本海景色。現在那兒該有著厚沉沉的雲層和暴風雨即將來襲前的寧靜深灰色海洋。天和海之間似乎有著微妙的默契在遠處連成了一片。
是了。那就是水平線了。平直的薄膜底下,暗藏著一大片激|情的海洋。一旦失去了原有的平衡,憎恨的惡膿隨時就會有如岩漿般狂噴而出。
耳機的主人是坐在走道對面的學生模樣的年輕人。中年醉客應該也聽到了嘈雜的音樂聲,或許是顧忌于體力比不過對方,所以乖乖地哼也不敢哼一聲。
前座靠窗座位的中年男性的臉上蓋了報紙,看樣子似乎已經進入夢鄉。報紙的頭版頭條新聞因而呈現上下顛倒,恰巧對著我的眼睛。
「我也是。」
「唉喲,這是怎麼搞的呀?」
「怎麼搞的,怎麼會到了這裏!這不是坐過頭了嗎?那個臭查票員,居然不叫我一下,真是可惡極了!」
耳際依稀彷佛可以聽見一陣陣的濤聲,但此刻卻殺風景地撲來一股刺鼻的腐臭味兒。
「對自己的人生作番了結?」
「我可沒法二十四小時只照顧您一個人。況且,您也不是幼稚園的小朋友了,不是嗎?」
雖然我只是低聲地發著牢騷,但聲音中卻不九*九*藏*書自覺地夾帶著怒氣。
她看起來雖然和我年齡相當,嗓音卻出奇的低沉平穩,感覺好似在風月場所中打滾的女子。
「什麼跟什麼嘛!真沒有人情味。現在的女孩子真是……」
電車通過了一個叫做「本庄」的小站。此時,前座的年輕女子從洗手間走回原來的位置重新坐下。附近分明留有許多空位,女子卻偏偏故意不換位子。
「呸!真沒意思。還是喝酒、喝酒!」
女子好像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一樣,將視線重新調回到我的身上。這回輪到我稍佔優勢了。
中年男子一邊怪聲怪氣叫嚷著,一邊大口大口喝著啤酒,隔鄰的女乘客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身來。
我也將眼光移向窗際,把焦距對準窗上虛擬的她。
四、五十開外的列車員不愧是經驗老到。碰到這種蠻不講理的醉客,竟然仍舊面不改色!
「喂,是我啦,我!」
我唐突地打量著女子全身上下的打扮,一邊猶豫著該不該和她繼續進一步的交談。
「曖,小姐,你別這麼沒人情味呀!我一個人坐會很寂寞的。」
被硬栽上罪名的女乘客一臉無辜的受害表情,用著蚊子般細微的聲音囁嚅著說道:
男人一把握住了女乘客的手腕。我暗自想著如果他膽敢再有進一步的舉動,我可要出面請他安分一點。但見女乘客淡淡回了句話:「我只是去上個洗手間。」男人只好摸摸鼻子自討沒趣地把手放開。
女子將膝蓋上的紙袋向里攏了攏,帶點諷刺意味地笑了一笑。紙袋中裝著一個套有塑膠袋的手提包,金色的金屬環扣隱約隱可見。
「水平線?」
我伸長身子往前一傾,仔九*九*藏*書細瞧了中年男性身旁的女子。她身著深藍色套裝,年齡約為二十五、六歲,長相頗為清秀宜人。可能是空調太強的緣故,脖子上還系有一條絲巾。
「十一點五十分了啊!」
穿西裝的男性陡地站起身來,挽起袖子一副準備干架的樣子。「你這個笨蛋!別想將自己粗心大意造成的錯誤歸咎他人。」
「這班是快速列車,一直到高崎之前都不停的。」
這是個令我畏懼的問題,但我卻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就在此刻,列車長正巧又來查票。男人的怒氣頓時由女子身上轉向了列車長。
「喂,查票員,你是怎麼搞的!我不是告訴過你要在大宮下車的嗎?」
前座傳來男子的哀叫聲。日本海的景色在剎那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從耳機中流瀉出的雜音。電車搖搖晃晃地疾駛,車輪和鐵軌之間有節奏地摩擦著。
緊張的空氣一下子舒散開來,車內又重新回復之前寧謐安靜的氣氛。時間已過了子夜零時,有些乘客完全不受剛才事件的干擾,逕自沉浸在夢鄉之中,此起彼落的鼾聲此時才逐漸明顯了起來。
「您是不是去參加葬禮?」
「呸!真倒霉,難道今天得在高崎過夜不成?」
「你說什麼?」
女子變得異樣沉默,臉上露出極度錯綜複雜的表情,捧著紙袋的手用力收緊,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見。一雙痙攣的手。深不可測的日本海正在逐漸動搖,上層的薄膜終於再也抵受不住壓力,黏稠的液體開始一點一滴地滲出。
在列車長鋒利的言辭反擊之下,男子口中不知嘟囔著什麼之後便惡形惡狀地坐了下來。
「您這麼說就太沒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