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說千分之一的可能性羅？」

「我也睡不著。一閉上眼睛，腦子裡浮現的全是令人不愉快的過去。」

據他自己說，是因為尚有工作才加班到這個時間。原本擔心沒有什麼共同話題可以閑談的話會使氣氛變得尷尬，沒想到他的個性相當健談，我根本就是自尋煩惱。

隔壁的女子對著映在窗上的我開口問道。

「是啊。」

緊張的氣氛鬆弛之後，反而可以聽見車廂內的陣陣鼾聲。

「有朝一日，我一定會和太太離婚，然後將你明媒正娶回門。」

唉，我是如此單純地相信他所說的一切。當我表示懷了小孩的時候，他那臉上所表現出的嫌惡表情至今仍清楚印在我的腦海。當時我就應該發現他的真面目。這個自私、下流的男人所要的只是我的年輕肉體。

女子輕描淡寫地向我說明：「出了隧道，就是有名的雪國了。『雪國』那篇文章中指的就是這座隧道。」

女子連珠炮似的說道：「水上溫泉剛剛過去了吧？」

我突然覺得自己極其悲哀，竟然被那種沒出息的男人欺騙，我用手壓住隱隱作痛的腹部，狠狠地詛咒令人傷痛的過去。

其實最初我並沒有對他存有任何特別的情愫。他是我公司其他部門的課長，我們rｅaｄ•９9ｃsw•ｃｏｍ之間僅止於見面點頭打招呼的交情。我唯一知道的是——那年他三十八歲，已婚。

「咦？你說什麼？」

在上毛高原站下了新幹線之後，我們接著改搭前往水上的巴士。一路上，我們之間早已變得無話不談，相處十分融恰愉快。不知不覺中很快到了旅館。

「是啊，一點兒也睡不著。」我點了點頭。

不知不覺之中，他已悄悄地佔據了我空寂已久的心房。公司下班后，他總習慣地直接前來我的住所找我。我知道他還有二個小孩，也聽說他和太太之間的關係已降到冰點以下。

第二次發現懷孕的時候，他仍是一樣的反應：「你能不能再給我點時間？如果你現在就把孩子生下來，我怕家裡那隻母老虎會不肯善罷干休，要求我付她一大筆撫養金什麼的……」

「嗯……，千分之一的機率似乎太高了。一萬次中遇上一次的機率可能比較準確。」

我在空氣中嗅到一股好似血腥般的味道。

真正交往熱絡乃是緣于公司的員工旅遊，那時的目的地正是水上溫泉。

「這種爛男人！活該下地獄去！」我不自覺地出聲咒罵。

「喂，你有沒有考慮過這件事？」

之後，我們便常在公司里透九_九_藏_書過E-mail互通訊息，兩人之間的關係也急速地轉為親密。由於我們彼此都小心翼翼地隱藏，所以公司其他人員並未察覺我們之間的瞹昧關係。

中年醉客豎起座椅，微微地向前彎著腰，看樣子已經安靜入睡。

「清水隧道過了喲。」

和那個有婦之夫的懦弱蟲。

「是啊。」

「這是清水隧道呢。」

被緊壓住頭的男孩子掙扎地想要起身，無奈在體力上差了體格魁梧的男人一大截，只好乖乖地把耳機從頭上取下，切掉了CD唱盤的開關。

突然間，隧道在眼前消失，電車再度陷入了黑暗的空間。

我只到過這附近一次，約莫是五年前的事了。那次是和他一道前來水上溫泉。

「一般而言，機率應為十萬分之一或百萬分之一。」

我望著窗裡頭的她。「搭一千次電車或許會碰上一次吧。」

女子頰邊浮現著莫測高深的笑容。她的臉沉浸在隧道內的燈光底下，看起來好像是快速卷帶影象中的人物一般。

每次只要和他相處便覺得好像擁有了全世界般的幸福快樂。當然，我本身並非未曾有過戀愛經驗，然而這是生平頭一遭能和異性有著如此心靈契合的相處。

鐵軌交界處奏出的規律旋律、耳機中傾瀉而出read.99csw.com的搖滾樂節奏……，所有的聲音混合在一起，儼然像在演奏一首深富魔力的音樂。突然間，耳際傳來一聲清脆的拍打聲，所有的聲音都在剎那之間消失無蹤。車內頓時就像無聲世界一般的寂靜。

「經過這兒，讓我不禁回想起以前在此有過的一段婚外情。」

「或然率的事。」

女子相同的遭遇令我不禁大吃一驚。「我也是在這兒才和對方開始變得熟悉起來的。」

「你睡不著嗎？」女子臉上浮現出同情的神情。

隨著列車北行上越線，天際黑暗的帷幕越來越深沉。經過沉睡中的前橋市，過了澀川，電車緩緩地往上爬升，這時甚至可以用肉眼確定經過的每一站站名。通過沼田之後，電車疾駛在群山環繞的鐵軌上，兩側的高山排山倒海般向我逼近，壓得我快喘不過氣來。

電車一下子陷入了黑漆漆的無底深淵。

「噢，你也是啊？」

一直到偶然親眼看見他們全家親密融恰相處的模樣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一切都是謊言。慈祥的父母親與一對天真活潑的兒女——好一幅天倫之樂的景象。當我看到他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時，終於徹底了解自己受到欺騙。

「安靜一點！你這個混蛋！」

或許是感覺到了我的目光reａd•９９ｃsw•ｃｏｍ，女人突然莫名其妙地冒出這麼一句話。

「嗨，你也在這兒呀！來來，過來一起坐。」

從窗中可以望見女子臉上若有所思的表情。窗外一片漆黑，電車繼續在窄路中疾馳著。「隧道的另一端就是地獄了。」

一位好似在高岐上車的男乘客，以手用力敲了後座戴著耳機的年輕人，靜悄悄的車廂中又再度瀰漫著緊張的氣氛。

「啊？」

前方等著我的究竟是怎樣的黑暗深淵呢？我已經再也沒有退路，過了這座隧道，我就再也回不到過去。這種半自暴自棄的感覺讓我想就這麼將錯就錯下去，反正不管怎麼樣都已經無所謂了。就算去到地獄深谷也不在乎了。電車行駛的聲音衝擊著隧道兩側的牆壁，發出了類似機關槍的迴音。

「罪犯？」

女子輕輕地笑了一下，隨後便閉緊雙唇，直視前方。

「墮胎吧！」他竟然能輕描淡寫的說出這種話。但是我仍傻傻地相信他的諾言而拿掉了孩子。他曾說過有朝一日會娶我的……。

鄰座女子的紙袋中隱約傳來一股腐臭的生肉味道。我想把生的東西放在膝蓋上，恐怕只會讓身上的體溫加速生品腐化的速度吧。不過，看起來感冒鼻子不通的她似乎絲毫沒有察覺異狀。

女子的口吻平靜中帶有隱約httｐs://rｅad.9９cｓw.ｃｏm的怒氣。

「比如說這兒坐著你和我兩個人，這兩個人其中有一人是罪犯的機率有多少？」

水上的溫泉街完全沉浸在睡夢之中。

「你呢？你怎麼想的？」

「對！不論是小偷或殺人犯都算在內。偶然坐在鄰座的乘客是罪犯的機率問題。」

「什麼事？」

「呀……我倒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赤城山和榛名山不曉得是不是在這一帶？由於車上沒有地圖，我也無從確認正確的地理位置。我將臉頰靠在窗上，凝視著窗外的黑暗世界。

「我想永遠的和你長相斯守」——只要他在耳邊輕聲細語地這麼一說，我便願意死心塌地的奉獻我的所有。

列車通過了水上站，充滿回憶的水上站向身後急逝而去。

就在今夜，我和他進行了最後的談判。不，正確的說法應該是昨天晚上。

員工旅行的日期定在九月下旬的一個周末。出發那天的星期六清早，我突然感到身體不適，只好打電話告知負責人傍晚會自行搭車前往。我在東京站搭上下午四點過後的上越新幹線，當我在禁煙的自由席中尋找空位時，卻偶然和他不期而遇。

從小我就因為雙親離異而由母親獨自撫養成人，所以一直對父親懷有一種夢幻的憧憬。對我而言，「他」就如同父親一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