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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二章

第二部

第二章

「那又怎麼樣呢?我不明白……」
公爵彷彿還有許多話要說,但公爵夫人一聽出他的語氣,就像平日遇到什麼重大的問題那樣,立刻變得平靜而且後悔了。
「媽媽,我去看看她。」
這以前,當吉娣哭著走出房間的時候,陶麗出於做母親的和家庭主婦的習慣,立刻看出面前擺著女人家的活兒,就想去做。她脫下帽子,彷彿在精神上捲起袖子,準備動手。當母親責怪父親的時候,她試圖本著做女兒的身份去勸阻母親。當公爵大發雷霆的時候,她不做聲;她為母親害臊,也更加敬重父親,因為看到父親這麼快又變得和藹可親了。等父親一走,她就準備去做需要做的第一件大事:到吉娣房裡去安慰她。
「唉,媽,您自己也夠煩惱的了。莉莉病了,我擔心不要是猩紅熱。我趁早先來打聽一下,要不,萬一是猩紅熱——但願不是——那我就只好關在家裡不出門了。」
「隨你們的便。」
大家想把醫生的話詳細告訴她,可是那醫生雖然頭頭是道地講了好一陣,要傳達他的話卻https://read•99csw.com很不容易。唯一明確的是他們決定出國旅行一次。
「哼,我可實在弄不懂!如今做姑娘的什麼事都自作主張,什麼話也不對做母親的說,結果就……」
「我想你還是留下吧,阿歷山大。」妻子說。
「沒有,他還在做準備。」
「阿歷山大,阿歷山大。」她喃喃地說,向他走過去,大哭起來。
「啊,好了,好了!你也很難過,我知道。有什麼辦法呢?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上帝是仁慈的……謝謝……」他說,自己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他手上感覺到公爵夫人和著淚的親吻,他也回吻了她,接著走出房間。
「她多麼傷心,這可憐的孩子,多麼傷心,你不知道,只要稍稍暗示一下那件事,她就難過得要命。真是錯看了人了!」公爵夫人說,從她語調的變化,陶麗和公爵都聽出她這是在談伏倫斯基。「我真不懂怎麼沒有法律來制裁這種卑劣的傢伙!」
她一哭,公爵也就不做聲了。他走到她跟前。
「你那幾個孩子怎麼樣?九_九_藏_書」母親問。
老公爵站起來,摸摸吉娣的頭髮。她抬起頭,勉強笑著望望父親。在家裡她總覺得父親比誰都了解她,雖然他很少談她。她是全家最小的孩子,是父親的愛女。她認為父親對她的摯愛使他能明察秋毫。此刻,當她的目光遇到他那凝視著她的慈祥的藍眼睛時,她覺得他看透了她的心事,察覺了她頭腦里一切不好的念頭。她紅著臉,向他湊過去,等待他的親吻。他卻只摸摸她的頭髮說:「這種該死的假頭髮!叫人碰不到自己的女兒,卻摸到哪個死婆娘的頭毛。嗯,陶麗,」他對大女兒說,「你們那位公子哥兒在幹什麼呀?」
「沒有,不論這一個,還是那一個,她都沒有說起過;她這人太好強了。不過我知道事情都是為了那一個……」
「不幹什麼。爸爸。」陶麗回答,懂得是在說她的丈夫。「總是不在家,簡直見不到他的影子。」她忍不住冷笑一下。
「吉娣大概拒絕他了吧?她沒對您說過嗎?」
「怎麼,他還沒有下鄉去變賣樹林嗎?」
「是的,read•99csw.com您倒想想,她居然拒絕了列文。但我知道,要不是為了那一個,她是不會拒絕他的……可後來那一個又狠狠地欺騙了她。」
「哦,原來如此!」公爵說。「那麼我也得去嗎?我聽從你的吩咐。」他一面坐下來,一面對妻子說。「你呀,小吉娣!」他對小女兒說,「你有朝一日醒來會說:『我可完全健康了,我真快樂,又可以一清早同爸爸踩著冰雪去散步了。』你說呢,嗯?」
「哼,我可不想聽了!」公爵怒氣沖沖地說,從安樂椅上站起來,彷彿想走,但到門口又站住了。「法律是有的,媽媽,既然你逼得我開口,那就讓我告訴你,這一切都是誰的錯:是你,是你,都是你。制裁這種騙子的法律一向是有的,現在也有!是啊,是不是發生了那種不該發生的事?我這個老頭兒也會同他,同這個花|花|公|子去決鬥的。好,如今你們就來給她治病吧,把那些江湖郎中統統請來吧!」
公爵聽著夫人滔滔不絕的責怪,一言不發,臉色越來越陰沉。
「媽,我有一件事早就想告訴您。九_九_藏_書您可知道列文上次來這兒,是來向吉娣求婚的嗎?他告訴斯基華了。」
公爵夫人對女兒十分內疚,想起來都覺得難堪,因此惱羞成怒。
「媽,為什麼不讓爸爸同我們一起去呢?」吉娣說,「一起去他高興,我們也快活些。」
「看你開的玩笑!」公爵夫人責怪丈夫。「你總是……」她向他吐出一大套責備的話來。
陶麗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她的知心妹妹要走了。偏偏她現在的生活又很不愉快。她同奧勃朗斯基和解后的關係仍使她感到委屈。安娜所彌補的裂縫並不牢固,原來的那道裂縫總破壞著家庭的氣氛。倒沒有什麼新的事情,但奧勃朗斯基幾乎總是不在家,錢也幾乎老是沒有,陶麗一直因為疑心他不忠實而感到苦惱,她害怕再嘗到妒忌的痛苦,竭力驅除這方面的猜疑。不久前體驗過的那種強烈的妒意不會再有了,即使再發現他有不忠實的行為,也絕不會像第一次那樣嚴重影響她的心情。今後即使再發生這一類事,也只能破壞她所習慣的家庭生活。她這樣讓自己受騙,並且因他有這種弱https://read•99csw•com點而瞧不起他,但她更瞧不起的是她自己。此外,這個大家庭的瑣碎家務不斷地折磨她:一會兒,嬰兒吃不飽了;一會兒,奶媽走了;一會兒,又是另一個孩子病了。
老公爵等醫生走後,也從書房裡出來,他轉過臉讓陶麗親吻,同她說了幾句話,就對妻子說:「怎樣決定的?出去嗎?唉,那你們打算拿我怎麼辦?」
父親的話似乎很簡單,但吉娣聽了就像一個罪犯被揭發一般,說不出有多狼狽。「是的,他全知道,全明白。他說這話等於告訴我,雖然丟臉,但必須忍受。」她鼓不起勇氣來回答。她還沒有開口,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急急忙忙地從房裡衝出去。
「啊,怎麼樣?」她走進客廳,沒有脫下帽子就問。「你們都很高興,準是有好消息,是嗎?」
「去吧,難道我攔著你嗎?」母親說。
醫生走後,陶麗來了。她知道今天會診,因此不管自己產後起床不久(她在冬末又生了一個女孩),也不管自己有許多煩惱和憂慮,拋下餵奶的嬰兒和生病的女孩,跑來打聽對吉娣的命運究竟做了怎樣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