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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第四章

第四部

第四章

「我要,我只是……」她漲紅了臉說。他這種粗暴的態度激怒了她,使她增添了勇氣。「您不覺得您太隨便侮辱我嗎?」她說。
「您的本性竟這麼殘酷,我以前都還不知道。」
「阿歷克賽·阿歷山德羅維奇!打一個倒下的人,這不僅有失厚道,而且不體面。」
「是的,您只顧到您自己。至於別人的痛苦,曾經做過您丈夫的人的痛苦,您卻漠不關心。您就不管他的一生都給毀了,不管他的通……銅……通苦。」
「對正派的男人和正派的女人才說得上侮辱,但對賊說他是個賊,這隻是確認事實罷了。」
「阿歷克賽·阿歷山德羅維奇,把謝遼查留下吧!」她又一次喃喃地說,「我沒有別的要求了。把謝遼查留下,直到我……我快要生了,把他留下吧!」
「那會結束得比您和您的情人所想象的更快!你們需要的是肉體上的滿足……」
「您情人寫來的信!」他說。
read.99csw•com是的,因為我對您的厭惡影響到兒子,我甚至不愛他了。但我還是要把他帶走。再見!」
「不!」他聲音比平時更尖銳刺耳地叫起來,接著用他粗大的手指緊緊抓住她的手腕,抓得手鐲在她腕上留下紅色的痕迹。他使勁把她按在她的座位上。「卑鄙嗎?假如你喜歡使用這個字眼,那麼我說,為了情人,拋棄丈夫,拋棄兒子,卻又吃著丈夫的麵包,這才叫卑鄙!」
她停住了,找不到什麼借口。
「我何必把它講出口來嗎?何必嗎?」他繼續那麼怒氣沖沖地說,「就是要讓您知道,既然您不尊重我要您顧全面子的願望,我就要採取措施來結束這樣的局面。」
安娜自以為深知丈夫的為人,但看到他走進來的那副神情,也大吃一驚。他皺起眉頭,眼睛陰鬱地盯著前方,嘴巴堅決而輕蔑地閉得很緊。在他的步伐上,在他的舉動上,在他的聲音里,read.99csw.com妻子發現一種他身上從沒有過的堅決和果斷的神情。他走到房裡,不同她打招呼,一直走到她的寫字桌旁,拿起鑰匙,打開抽屜。
「做丈夫的讓妻子自由,衷心給她庇護,但有一個條件,就是要顧全面子。難道這叫殘酷嗎?」
「我對您說過不許您在家裡接待您的情人。」
她又驚奇又膽怯地默默望著他。
「這比殘酷還要壞,老實對您說,這是卑鄙!」安娜怒不可遏,大聲嚷道。她站起來想走。
「您要什麼!」她叫起來。
她低下頭來。她昨天對情人說,他是她的丈夫,丈夫是多餘的。然而這話她此刻不僅沒有說,連想都沒有想到。她覺得對方的話是完全對的,只低聲說:「我的處境有多壞,您怎麼也不會比我自己更了解,可是您何必把它講出口來呢?」
卡列寧說得太快,以致口吃了。他怎麼也說不出「痛苦」這個字眼,結果就說成了「通read.99csw.com苦」。她覺得好笑,但立刻想到在這樣的時刻還有心情去笑話他,就又感到害臊。她剎那間頭一次覺得同情他,可憐他,為他難過。可是她能說什麼或者做什麼呢?她垂下頭,不做聲。他也沉默了一陣,然後用不很尖銳刺耳的聲音冷冷地說下去,任意在一些沒有特殊意義的字眼上加重語氣。
「您要謝遼查只是為了使我痛苦,」她皺起眉頭瞧著他說,「您並不愛他……把謝遼查留下吧!」
「我不需要追究一個女人想看她情人的原因。」
「我什麼也不能改變!」她喃喃地說。
「我是來告訴您,明天我就要到莫斯科去,我再也不回到這座房子里來了。您將通過我所委託的辦理離婚手續的律師知道我的決定,我的兒子將住到我姐姐家去。」卡列寧說,好容易記起他要提一下兒子。
「我是來告訴您……」他說。
卡列寧臉漲得通紅,掙脫她的手,一言不發地走出屋子。
https://read.99csw.com列寧在家門口遇見伏倫斯基后,仍乘車去看義大利歌劇。他在那裡坐到兩幕演完,看到了他要看的人。回到家裡,仔細看了看衣帽架,發現軍大衣已經不在了,就照例走到自己房裡。但是,他違反平時的習慣,沒有上床睡覺,卻在書房裡來回踱步,一直踱到半夜三點鐘。妻子不顧體面,不遵守他向她提出的唯一條件——不要在家裡接待情人,這使他大為生氣,心裏不能平靜。她既然不遵守他的要求,他就要懲罰她,實行他的警告:提出離婚,奪走兒子。他知道這樣做有不少困難,但他既然這樣說過,現在就非得這樣做不可。李迪雅伯爵夫人也曾向他暗示,這是他擺脫困境的最好辦法。近來,離婚手續已十分完善,卡列寧看到這個困難是可以克服的。但禍不單行,處理非俄羅斯人事務的問題和扎萊斯克省農田灌溉工作的問題給卡列寧帶來很多麻煩,弄得他心情十分煩躁。
她對他瞧了一眼。https://read.99csw.com「不,這隻是我的想象,」她記起他說「通苦」這個字眼時臉部的表情,心裏想。「不,一個人眼神那麼遲鈍,神情那麼悠然自得,難道會有什麼感情嗎?」
「坐下,我有話要同您談談!」他說,把文件夾挾在腋下,用臂肘把它緊緊挾住,弄得一邊的肩膀都聳了起來。
「不在這裏。」她關上抽屜說;但他從她這一舉動上看出,他猜得對,就粗暴地把她的手推開,迅速地抓住他知道放著那些信件的文件夾。她想奪回那文件夾,但他猛地把她推開了。
他通夜沒有合眼。他的憤怒與時俱增,到天亮達到頂點。他慌忙穿好衣服,彷彿端著一個盛滿憤怒的杯子,唯恐把它潑翻,又唯恐由於憤怒喪失他同妻子談判所需要的力量,因此一聽到她起來,就走進她的房裡。
「我需要看見他,是為了……」
他說完就要走,但這回她把他攔住了。
「快了,本來就快結束了。」她說,一想到她想快一點死的願望,眼淚又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