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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匆匆

第九卷 匆匆

「滾你媽的!」我笑著拍他說,「少來啊!總個屁!你見過手下一個人都沒有的總么?」
我們都沉默了一會兒,其實問他的時候我自己也在想這個問題,我還想方茴么?還會和她好么?我的答案幾乎和陳尋一樣,我們誰也不能再回到從前,離開彼此之後我們都會繼續各自的人生,而在其中可能誰也不會再出現。但是這並不代表遺忘,我想我們都會把對方好好地擱在心裏,因為那是我們的青春印記,是一輩子里最美好的東西。
「又是AIBA說的吧?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她叫付雨英,是我剛回來待的那個事務所的同事,她真是降服了我,我就沒見過她那麼缺心眼兒的,沒辦法我這人就是太善良,心想她這樣哪兒有人要啊!乾脆我接受了吧,就這麼回事。」
2006年中國股市漸有起色,我看準時機買了幾隻低價股,結果我手氣很不錯,到年底的時候就已經翻了幾倍。正好當時我們在審一家上市公司,我和他們副總相談甚歡,吃飯喝酒之間對彼此都很中意,副總說他一個朋友在開理財投資的公司,如果我感興趣可以介紹我去試試。我當然很感興趣,在永安我都快累吐血了,差點得了數字恐懼症,因此一拍即合。兩輪面試之後,我正式被錄用。
「其實後來兩年我和他們都沒什麼聯繫,以前我們那麼好,天天在一起,但現在說起來都是聽說誰怎麼著了,呵呵,興許這就是長大了吧!喬燃比較出息,考上了倫敦AA建築學院,估計以後就常駐了,為我們開拓了海外根據地,去年回來我們見了一面,說是沒有女朋友,只有要好的女性朋友,丫就是一文青,我們都懶得跟他咬文嚼字。趙燁畢業后單幹呢,他網上那生意做到相當紅火,據說是北京第一大供應商,他媳婦從長春跟他回來了,東北女人真剽悍,我看趙燁在她面前一點脾氣都沒有,興許今年就領證了。蘇凱在銀行上班呢,老有任務,他都給我辦了三張信用卡了!聽說也貸款買房準備結婚了,新娘不是鄭雪也不是林嘉茉,特逗,是相親相成的,我們都沒想到!嘉茉還和宋寧好著,她在一事業單位,現在正尋摸著跳槽呢,說工資不夠買衣服的,還是上學時那樣!丫宋寧簡直是人精,當時畢業找工作,把用人單位都說傻了,現在已經升他們湖南分公司的財務經理了,別的都好就是老往外地跑,總給我打電話說在地廣人稀的土地上想念首都人民。高可尚去公交公司了,我們都說發揮了他的最大價值。王森昭留北京了,徹底成了北漂,外地孩子找工作確實不容易,當初畢業沒少吃苦。好在他學得好https://read.99csw.com,能力也強,現在也是月薪5K的白領。沈曉棠最後和他好了,他們倆的事沈曉棠家裡不同意,說不願意讓沈曉棠找一外地人,那天王森昭還跟我說沈曉棠她媽給了他一套《新結婚時代》的盤,讓他好好看看,弄得他哭笑不得。但沈曉棠還挺認真的,嗨,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唄!」陳尋笑著說。
「想你想得唄!你沒看《瘦身男女》?離開你之後我就是劉德華那角色!」我給她倒了一杯茶說。
「真沒有!絕不騙你!不過我聽說你也不錯啊,也幸福著呢吧?」我饒有興趣地說,那天看上去家底深厚的護花使者讓我很感興趣。
「看看吧,這事也是緣分,沒準兒哪天就有一個人出現了,然後兩個人就過一輩子了。」方茴看著窗外說,「銀杏又黃了,明年就08年了啊。」
「少裝!快老實交代,你和你那位到底怎麼回事啊?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假裝嚴肅地瞪著她說。
方茴說:「我真的很愛過,也真的很恨過,可是那些愛啊恨啊就那麼匆匆過去了,現在想想我其實並不後悔,如果再讓我選擇,我還會這麼來一遍……」
「白鋒自首了,判了兩年,算是從輕處理了。吳婷婷在東方新天地一旗艦店上班,平時老碰見明星和大款,天天嚷要傍一個,不過也沒見她真傍上,她說自己是奢侈品營銷行業,我說她就是一高級售貨員。唐海冰和孫濤現在合夥賣衣服呢,互相說自己是老闆,對方是夥計。我這外套就是他們給的,說在國外買好幾千,誰知道真的假的!反正不錯,都在西單開店了,叫『晴天』精品店,是孫濤起的名。他最後還是沒和楊晴好成,楊晴已經結婚了,她老公是一公務員,3581的往上混呢,和孫濤不是一路數。」
陳尋給我講完他們的故事的時候,天邊已經漸漸亮了。我抹了把臉,發現竟然濕漉漉的,原來不知不覺已經掉下了眼淚。
付雨英舉起酒杯說:「讓我們一起為張楠逃離苦海乾杯!」
他的話讓大家熱血沸騰,就連喊著喝酸奶的付雨英都喝起了酒,我想20多歲的我們,絕不輸給任何人。
大家鬨笑起來,我夾了一筷子來說:「今天大家都隨意!我們得有自己的活法!」
我無奈地點點頭,計程車開走時,我回頭看見陳尋孤獨的背影,突然想是不是該把方茴的事情告訴他了。
我一下子愣住了,鬧了個大紅臉,尷尬地笑了笑說:「哎喲,叔叔長得真夠年輕的,身材也保持得不錯,看著像30多歲的人,一點不像奔50的……」
結果那天我們還是喝高了,從第二攤出來read.99csw.com付雨英已經醉倒在我身上,一邊吐一邊哭著說:「張楠……我捨不得你,捨不得你……」
「那你的那些發小兒呢?」
「這算什麼啊!一晚上才一盒!當年我在我們學校門口就干抽了一盒!還下著大雪呢!煙頭都熄了好幾回。」陳尋不以為然地說。
我帶她去了一個挺安靜的茶座,她看著我笑盈盈地說:「張楠,你怎麼好像胖了啊?」
「我看你倒是變了點啊,比以前開朗了,愛笑了。」
「去!別貧了!」方茴給我倒了一杯茶說。
我也躺下來,可是我並沒睡著,我知道陳尋也沒睡著。
「什麼啊,我真不知道你說什麼呢!」方茴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
男人買了烤白薯,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外皮給她送了過去,方茴沖他笑了笑,說了點什麼。
我接過來擦了擦臉說:「滾蛋!你丫指不定都哭多少場了呢?功力早超過孟姜女了吧!」
我幽幽地看著窗外,夜色下的那個烤白薯攤吸引了我,在它旁邊停了一輛不很搭配的帕薩特,一個穿著整潔的男子走了出來,在那裡買了兩塊烤白薯。可能是沒有零錢,副駕駛那邊的窗戶落了下來,伸手遞出一些紙幣。當時看見那張臉的時候我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仍舊那麼白那麼瘦,仍舊是我記憶中的方茴,她一點都沒有變。
「嘖!我都看見了,你還不承認!就上個月,你們是不是在東直門那邊買烤白薯來著?還把車停馬路邊上,也不怕警察罰!夠痴情的啊!」我肯定地說。
「你看!我剛說你就來!什麼呀都是,我最煩飯桌上明裡暗裡的扯淡玩兒!你就說稅務局那幫人,別的不靈就能喝酒,這什麼風氣!咱們自己喝是圖高興,不能按他們的規矩來!」我拍著桌子說。
「說真的,要是方茴回來,你覺得你們倆還能好么?」我試探著問,前幾天在MSN上遇見了AIBA,她告訴我方茴已經回國了,我馬上想起了陳尋,這才把他約出來。
說實在的,我猜測過是陳尋拋棄了方茴,也曾想象當時是怎樣的撕心裂肺,但是實在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結果。想起2003年那個帶著深切的痛獨自一人奔赴遠方的身影,我就格外的心疼。我想可能所有人都以為方茴是軟弱的,但是我知道她並不是,在離開了所有親人和朋友的日子里,在告別了匆匆那年的日子里,只有她一個人固執地將自己綿薄的愛情堅守到了最後。
「現在不都這樣么,不是經理就是助理,反正沒有平民百姓的名頭!你怎麼樣啊?注會過幾門了?」
「嘿!你丫還真挺入戲的啊!」陳尋從廁所走出來,扔給我一條毛巾說。
「方茴呢https://read.99csw.com?」我試探著問。
「我?受寵若驚啊!你快說說,我都幹什麼好事了?我得趕緊記下來,以後也算我個人檔案上濃重的一筆啊!」
「沒錯!毛主席都說了,我們是八九點鐘的太陽,世界是他們的更是我們的!都說咱們80后怎麼不好怎麼不成器,我說就他媽全是放屁!上了班我們哪一個不是辛辛苦苦的?要裝孫子的時候就裝孫子,要頂雷的時候就頂雷,領導指哪兒我們打哪兒,不和他們都一樣么?我們有我們的優點,我們就是見得多學得快,就是眼界寬有創意,總有一天我們會超過他們,總有一天我們會成為社會精英,總有一天我們會有自己的事業!張楠!我支持你!為你的勇敢和追求!乾杯!」陳尋舉起酒杯說。
「嗯。」
但是我不再對陳尋持有偏見了,顯然記住這場愛情的不僅僅是方茴一個,受到了傷害的也不僅僅是方茴一個。他們的青春充滿了明亮的色彩同時也抹上不可泯滅的黑白,但是毫無疑問,這些都是屬於他們的,獨一無二並且畢生難忘。
「聽說前一陣漲錢了,股票也做得很牛,『530』前就跑了,一點沒套住,還在報紙雜誌上發發文章,夠小資的啊!是不是都夠個稅申報了?你家小付早就跟我吹上了,我還想托你買點基金什麼的呢。」陳尋狡黠地看著我說。
「這話怎麼說呢。」陳尋喝了口啤酒說,「在我這輩子最好的日子里,她一直陪著我。稍稍低下頭就能看見她的發旋兒,輕輕一抬手就能夠著她的衣裳角,我現在還記得她用飄柔的洗髮水,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兒。我大半的記憶里都有她,那時候我們天天坐同一間教室,看同一本書,做同一道題,走同一條路,一直一直在一起,現在想起來都會感嘆,有那個女孩在身邊,真是太好了……可是現在我們的好日子過完了,她也離開我去了那麼遠的地方。我覺得已經不是能不能再好的事了,而是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剛開始丫就慌了!」陳尋笑著說,「大家今天不能放過他!開場一杯,席間一圈,紅白黃一起上,不下桌不停手啊!」
我把手機遞給方茴說:「嘿,幫我接個電話。」
「沒!我估計還得過幾年光棍節!」陳尋淡淡笑了笑說。
這時方茴已經搖上了車窗,陳尋沒能看見她,他扭過臉笑著跟我說:「開帕薩特買烤白薯,夠牛的,停街邊也不怕警察罰款。」
我看著她又猶豫起來,我不知道該不該跟她說陳尋的事,他們都已經原諒了曾經的匆匆那年,而之後還有很多個匆匆那年。我不能替他們決定什麼,兒他們會作出什麼決定也是我無法知道的。我正躊躇的九*九*藏*書時候,手機突然響了起來,當我看到來電顯示出陳尋的名字時,我突然有種解脫的感覺。
「那還想她么?」
「以前我和方茴在一起的時候,放學總愛買烤白薯吃,就買一個,一人一半。那會就覺得沒有比湊在一起吃烤白薯更好的事了,哈,真是小啊!」陳尋搖著頭笑了笑說。
我笑著捶了他一下說:「磁!別把哥們兒忘了!」
大家痛快地喝了第一杯,我揮揮手說:「坐下坐下,都坐下!自己人客套什麼!別拿對外頭那招對付我啊!」
方茴疑惑地接過了我的手機,她低下頭,一下子愣住了。
陳尋發現了我奇怪的眼神,他回過頭看說:「看什麼呢?眼都直了?」
從始至終,他們的匆匆那年應該只屬於他們自己。
「啊?」方茴疑惑地看著我。
「愛胡說八道這一點倒是一點兒都沒變!」方茴瞪了我一眼說。
他揮揮手說:「得了!別廢話了,走吧!小付同學就交給你了!」
「靠!這娘們兒……」我皺著眉說,「甭聽她胡說,我就是送了她一張信用卡副卡。你要有錢不怕我禍害就隨時給我打電話,我幫你理財。哎,別說我,你怎麼樣啊?還沒哪朵花落你賊眼呢?」
辭職之後,我請永安里幾個要好的同事一起刷夜去玩,陳尋和付雨英都去了。席間大家都很興奮,真心的替我高興。
我苦笑著扶著她,心想又是一個冤孽!陳尋也有點醉了,他為我們打了車,和我一起把付雨英搬了上去。我上車之前,陳尋摟著我說:「上班以後我就看中你一個人,有事給兄弟打電話!義不容辭!」
「你丫典型的自作自受!後來呢?你們那幫人都怎麼樣了?」我問他。
「啊……」我恍惚地說。
「我明白,謝謝。」方茴眨著眼睛說,「聽說你是很幸福啊,那女孩子叫什麼?怎麼就降服了你了?」
「你能過得好就行,你知道,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幸福。」我凝視著她說。
「開始是有點不舒服,但後來也不覺得怎麼樣了。老大確實比我適合沈曉棠,我覺得他能給沈曉棠幸福,所以就認了,那些事都過去了就算了吧。」陳尋仰躺在床上說。
「對!一OUTING,他們就灌我,我又不是公關小姐,憑什麼陪群夠當我老爸的臭男人喝酒啊!」付雨英賭氣地說,「今天我就不喝酒,我要和酸奶!」
「也許吧,說起來,還多虧了你呢。」方茴低下頭,微笑著說。
「四門,今年考稅法,去年我就考了,就差一點,靠!你呢?」陳尋給我倒上酒說。
與陳尋見面的一個月後我又見著了方茴,這次是她主動約我的,大概AIBA也把在MSN上遇見我的事告訴她了。
「不怎麼想,但是永遠擱心裏九九藏書了。」陳尋喝乾了杯子里的酒。
我們找了一間不大的館子,要了點小菜和啤酒,一邊吃一邊聊,陳尋剛從新疆出差回來,又黑又瘦的,他扔給我了一條雪蓮說:「不知道給張總帶點什麼,嘗嘗新疆煙吧。」
「還行,就那樣唄。」我跟他碰了一杯說。
「得了吧!指不定怎麼追人家呢!」
「和你在一起讓我對以前釋然了。你走之後,我敢自己一個人再去想那些事那些人了,本來我以為我會難過一輩子的,但後來和你說過曾經的事,我覺得好多了。雖然現在想起來,還是會有點惆悵,但是不是以前的那種感覺了。時間還真是最好的葯,不夠年頭顯不出療效。98、99……07,我認識他們得有小十年了吧?真快啊……我和陳尋好了三年,彼此折磨了兩年,了無音訊了五年,算一算原來在一起的時間已經和不在一起的時間一邊長了。他也慢慢從我生命中的全部變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從前我總想陳尋的車大樑要是高一點就好啦,回家的路要是再長一點就好啦,後來我總想他要是再多愛我一些就好啦,能夠看見他的身影就好啦。真的很愛過,也真的很恨過,可是那些愛啊恨啊就那麼匆匆過去了……但是我並不後悔,如果再讓我選擇,我還會這麼來一遍……所以,張楠,謝謝你!」方茴抬起頭說,她的眼睛里有我沒有見過的光亮,清澈得像一潭幽深的湖水,我想從前的陳尋大概就是在這裏迷失的吧!
「那你名片印那麼唬人幹嗎?」
「你夠能抽的,把我這點存貨全造了!」我抖落著空煙盒說。
我看了看他沒有說話,我想方茴現在大概已經過上了她本應該過的幸福生活,而陳尋也已經淡然珍藏了那段感情,也許我所知道的那些事,說不說出來都無所謂了。
「去你的!」陳尋踹了我一腳。
匆匆而逝的時光在那一刻彷彿靜止,我看著她,慢慢露出了微笑。
「不知道……只有她,我不知道在做什麼,也不知道好不好,她再也沒和我聯繫過。」陳尋黯然地搖了搖頭說,「別扯淡了!眯一會兒吧!今天還得做好幾個表呢!」
方茴突然笑了起來,她瞥了我一眼說:「你就不往正經地兒想!那是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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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曉棠跟王森昭好你心裏不難受啊?」我好奇地問。
再見陳尋的時候已經是2007年秋天了,此時我們都在創業的艱苦過程中,互相約了好幾次,才訂好時間一起聚了聚。
「不過說真的,你也該找一個了,誰讓你當初遇見我不珍惜,往後只能降低點標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