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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 衚衕段子 衚衕紀事兼憶隆福寺

伍 衚衕段子

衚衕紀事兼憶隆福寺

隆福寺也不全是小吃店,那裡有個計程車站,旁邊是個灰色的坊門,坊門裡邊是土道,兩側是鱗次櫛比的灰色民房,看到坊門您可能以為這是一個大院,進去才明白這是一個巷子,住著好幾百戶人家呢。當然,汽車是進不去的。歷史上說古代長安分成多少個坊,這坊是什麼概念,看看那兒就明白了。旁邊是賣鹵煮火燒的和宏仁堂藥店——它收風乾的橘子皮,還有土鱉、蟬蛻。有一家「兩義鋪」,賣雜貨,粉筆一分錢四根,白的,要是彩色的就一分錢一根。
北京東城一帶名人故居眾多,四條往南,外交部後邊的高牆大院,是李蓮英的宅子,小的時候我們老上它那大磚牆縫裡挖蛹。據說有個富商賺了錢,想到京城來享福,修的大宅子,沒想到李蓮英看上了,想買。那商人在地方上也是一霸,眼睛一翻,沒理。小李子有辦法,看看院里,回過頭來刑部就把那商人抓起來了——你一個白丁,居然敢在家裡種龍爪槐,想篡位?——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呢?
錢糧衚衕那邊九_九_藏_書,隆福寺西口有兩個宅子,規格差不多。
宅子確實漂亮,像王府一樣。
20世紀70年代,到隆福寺逛街吃小吃還是過年時候的「特典」,一般的時候,北京衚衕的孩子們只能在家裡盼著推小車賣冰棍兒的老太太,小車的輪子是用軸承做的,推起來離老遠都能聽見。老太太推著那種沒有膠皮的車軲轆,「吱吱呀呀」的,紅果的是三分,小豆和巧克力、牛奶的是五分,要是能吃上一毛錢的冰淇淋,就近乎享受了。
當然,隆福寺街上,小吃是最誘人的。白魁老號的爆肚兒打鼻兒香,顫顫悠悠的涼粉兒像玉做的魚兒,賣肉夾饃的小妞兒把大菜刀往菜墩子上「當」地一剁……
到北京,好多人都記得有個隆福大廈,到那兒買東西,還能吃小吃。在老北京人口裡,那地方叫隆福寺,周圍都是衚衕,是老北京京味保留比較濃厚的地方。隆福寺當初真的是座廟,廟會越來越熱鬧,這兒就成了小吃有名的地方。薩小的時候生活在它的附近,read.99csw.com那是個頗有意思的地方,要是能順著這街走走,就能體會老北京的風情了。
說起來,這種「號」房子的方法頗有爭議,但是當時解放軍本身卻頗為文明。薩娘家在天津,進駐的是一位拄雙拐的將軍——鍾赤彬。因為薩娘家屬於民族資產階級,當時是團結的對象,還給留了一部分。結果小孩子們無心事,就纏著解放軍玩。鍾將軍的警衛班吳班長人很好,用三輪車帶著孩子們玩,一個急轉彎摔了薩娘,當時「哇哇」大哭,嚇得吳班長臉色發白——傷了老百姓的孩子在當時的部隊是大事。結果連續幾天他用自己的津貼買糖果給薩娘安撫,生怕她到首長那裡告狀。實際呢?當兵的對孩子毫無經驗,孩子嘛,哭過了就完,哪有不依不饒的呢?
一個是老百姓住的,原來是大清的戶部所在,掌管的是大清國的錢糧國運。五套院的大型四合院,一個很大的前院,東西各有一個兩進深的四合院,兩個後院都是高牆,正房廂房都是青磚大瓦房,東西兩院的正房都是九_九_藏_書高台階。院子大門有一個高門坎兒,自行車都得抬進抬出,後來嫌它礙事就給拆下來立在一邊,兩扇朱漆大門,門口兩邊各有一個石獅子,各配著一個上馬石。
最誘人的還是灌腸了,又焦,又脆,又黃,更講究的是那一碗蒜汁兒,配上羊雜碎湯拌著香菜末,讓您吃得鼻尖冒汗,齒頰留香。嘿,龍頭大茶壺的隆福寺哦。
衚衕里什麼人都有,「文革」的時候不免挨整,但是應對就各不相同。我們鄰居有個修鋼筆的小業主被抄家,都說他家有錢,可是什麼也抄不出來。「文革」后才知道,這位先生十分機智,他買進了大批金筆的筆尖,削去後邊鋼的部分,把金尖藏在了自行車的大樑里。批鬥的時候中午有時人家休息一會兒,下午接著斗,他家老太太給他送飯,他一吃就是兩大碗,很心寬。我祖父的朋友郭大爺就不行,「文革」一起來,他就嚇得夠戧,家裡有一些老山參,怕人家抄家,又不敢扔——那時候紅衛兵經常檢查垃圾,有的「反革命詩詞」就是從垃圾里抄出來的。https://read.99csw.com乾脆水煮了一家人吃下去。那東西是吊命的,凡人吃了如何得了,頓時一家人都上火發燒,嘴角起大泡。醫生不給治,因為他不敢說實話。幸好衚衕里有個退休的老中醫龍振懷心善,讓他吃瀉藥,瀉得死去活來的才挺過來——不等人家動手,差點自己把自己折騰死。
老百姓和大元帥就隔壁住著,井水不犯河水。那一帶多有如此的人物。東四到和平里地安門一帶都是,這是解放初期留下的傳統,比如海軍司令肖勁光大將也住在這裏。當時東城房子好,主人基本都逃走了,就被「號」下來給高級軍官住。他們一般都喜歡住平房四合院,圖一個寬敞,有地氣。後來大約是90年代初就都搬走了。原因是那時開始蓋高層住宅,或者醫院等等樓房,這些大人物再不能過鬧市隱者的生活,很不自在。
轉過來呢,就是一條一條衚衕了。北京的衚衕據說都是好風水,人家說「東城貴,西城富」,就是說大官等等也都看重東城的地氣,到這裏來造屋。所以房子質量也修得好。
另一戶呢,白九*九*藏*書牆紅門永遠閉著,又住著哪路神仙?獨眼大帥劉伯承!
不過,這個地方的人心都比較寬,改朝換代也見得多了,只要有可能,大多數的時候還是安安生生地過日子,鬥爭精神不濃。所以,我和朋友聊起衚衕的記憶呢,都想不起「文革」這類激烈的事情。記得什麼呢?早年家裡用的水缸。等自來水供應穩定了——大概是鄧小平時代吧,就不用了,都放在院子里。裡邊兒養上水草,放上魚,後來還有荷葉,放在院子里葡萄架底下,我們常常乾的勾當就是把葡萄上一指頭長的大青蟲抓來,淹死在水缸里。大人常常阻止我們這樣做,因為他們還得把死蟲子撈出來,但要是被淹的是螞蟻,就沒有人管。還有就是每家每戶的房子都挺高,木頭椽子特別粗。家裡買的點心和吃剩下的東西都習慣用籃子掛在椽子上,為的是怕老鼠偷吃,結果小孩兒想吃也得求大人或哥哥姐姐幫忙。
衚衕里的生活平平淡淡,您要是想金戈鐵馬呢,這兒肯定是找不著戰場,可您要是想尋找一方清涼安生的所在呢,您就來北京的衚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