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村狠狠地搖了搖頭，以保持冷靜。他緊閉上眼睛，以為再次睜眼時，那殘肢和血跡就會出現在眼前。

「中村君，你怎麼了？」大野發現中村臉色有異，擔心地問道。

關上門，依稀聽山田大笑著說些什麼，中村沒有在乎，盯著牆上的鏡子。

只有一個可能：有人趁著自己離開家的這段時間，拿走了斷肢，擦乾了血跡。可是，是誰呢，誰又能做到……

大野指著其中一株說道：「你看，蘆葦的葉子應該是左右對稱生長吧，可是這些蘆葦莖只在單側長葉子，不奇怪嗎？」

這就是片葉之葦的故事。

三天前，中村殺死了他的女朋友。

中村聞言，也沒再說什麼，見手電筒的光在腳邊晃了幾下，忽地大野又「嗯」了一聲，持定了手電筒，彎下腰去，藉著微弱的光亮看著腳邊那一片植物。

「這……」中村遲疑道，一臉猶豫的表情。但他畢竟是大野的後輩，大野說的話自然不能違逆，於是不情願地跟著大野走下了河堤，心裏知道大野並非真的關心非法捕魚，而是他自己想在河邊散步而已。

「不必了。」大野呼了一口氣說，「他們不會傻得等著你去捉，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了，也許這時候已經把魚轉手賣了呢！」

中村回憶剛剛那一眼，他覺得，那個年輕人的眼睛似乎很圓很圓。

起初，中村打算把屍體塞進旅行箱里，但旅行箱的空間不足以容下這具屍體。於是，中村用鋸子割下了屍體的一條胳膊和一條腿，然九-九-藏-書後把屍體塞進旅行箱里封死，抬進車裡。他半夜開車駛上了跨河大橋，拖出旅行箱，在沒有車和行人經過的時候，把旅行箱從橋上投進了河水之中。

山田依舊咧著嘴，笑著，他的眼睛也是圓圓的——山田的眼睛從來都是圓圓的，即使在笑的時候也是圓圓的。他走到中村面前，拍了拍中村的肩膀，說：「中村君，我下班了，接下來拜託你了。」

河岸的風變得冷了，夾雜著一股腥味兒。

那條胳膊，那條腿，消失了，不翼而飛了，就連血跡也不見了。

兩人走到河邊的時候，大野指了指河水，對中村說：「我們去河邊轉一轉，據說最近違法捕魚的人又猖獗起來了。」

中村湊近看了看，發現這些植物生長在水泥台階下的泥土間，大概因為沒有人踩踏，又得到江水的惠澤，所以才生長起來。

河邊很安靜，水流無聲，大野愜意地邁著四方步，打開了手電筒，照亮了腳下的路。

「片葉之葦」中文意思即為「單側葉子的蘆葦」，是東京本所七不思議之一。

「這是……這是蘆葦吧？」大野指著那些高挑細長的植物問道。

那根蘆葦好像動了起來，扭動著身子，它的葉子上長出了一隻眼睛，然後，從眼中滴下了暗紅的血……

他想起了河邊的蘆葦，只有半邊葉子的蘆葦……

大野是個老警察，今年剛滿五十歲。他挺著肚子，因為剛吃過晚飯，所以與其說是巡查，不如說在散步。

中村突然一陣眩暈，「撲通」一聲坐倒在地上。

「這群傢伙……捉到他們絕對不能饒恕。」中村皺著眉說。

大野「嗯」了一聲沒答話。中村賠著笑，答了一聲：「是。」然後走進了洗手間。

這是……

中村心裏一陣發寒。

「什麼？」中村疑惑地問道，不明白這蘆葦哪裡有意思。

中村跟著他，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河邊太黑了，不過好在有大野手電筒的光亮，勉強可以看見路面。

大野不在，剛剛這裏只有山田一人，那麼……他在跟誰說話？

（完）

山田還在大聲笑談著什麼，中村跨出衛生間門口的時候，山田殘缺不全的一句話傳進了耳朵里：「……魚，全都詭異地消失了……」

中村一個激靈，勉強擠出笑臉，說：「不，沒什麼，對不起……」

中村的雙腿間早已濕漉漉一片，然後，連聲音也叫不出，「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中村突然有種異樣的感覺，猛地環視四周，大野居然不在屋裡。

中村一愣，抬眼向山田看去，只見山田咧著嘴，笑著。

墨田區內派出所，今天當班巡查的是大野和中村。

中村衝進衛生間，用冷水猛衝自己的頭，回想事情的經過，難道是自己慌忙中把斷肢也裝進了箱內？不會，箱內沒有多餘的空間。

從此以後，隅田川邊生長出了奇怪的蘆葦，它ｈttｐｓ://ｒｅａd.９９ｃｓｗ•coｍ們都無一例外地只長了單側的葉子……

中村急忙跟上，不敢再看蘆葦一眼。

大野盤問了兩句，叮囑他打開電燈。年輕人答應著，騎著自行車走開了，從中村身邊經過的那一瞬間，他看了中村一眼。

那是他交往了一個月的女人，沒有人知道她與中村有關係，殺了她，誰也不會懷疑到中村。

中村張了張嘴，想問他什麼，但還是沒問出口，微一鞠躬，說：「辛苦了。」

半邊沒有葉子的蘆葦，如同半邊沒有手腳的屍體……它們生長在中村棄屍的河邊……

回家的途中，因為精神恍惚，中村險些撞到一個行人。那個人神色慌張，定睛看去，卻是住在附近公寓里的人，似乎姓松平，或是松田，中村記不清。只見他背著一個很大的背包，瞟了車內的中村一眼，慌忙走開了。

他想起了那個年輕人，圓圓的眼睛，鼓鼓的眼珠……

這些疑惑惡魔一般折磨著中村，直到七十個小時之後這根蘆葦出現在中村面前為止。

「你們兩人很快呢！」山田笑著說。

中村低下頭，見地面儘是濕漉漉的痕迹，還有幾片亮晶晶的魚鱗，顯然是有人趁著夜色在這裏捕過魚。

兩人離開了河岸，去鬧市區逛了一圈，沒有什麼異常事件，只攔下了一個騎自行車的年輕人，因為他的自行車沒有打開電燈。

睜開眼，地面乾淨，沒有一絲污跡。

果然，中村發現了，這叢生的蘆葦，每一株都是一樣：只有單側的葉子，而另一側則是光read.99csw.com禿禿的。

沒有人知道。中村以為他的棄屍工作做得天衣無縫。

中村沒理會他，回到家裡，直奔剛剛切割屍體的地方，然後，他呆在了現場。

大野盯著中村的臉看了片刻，直讓中村渾身不舒服。片刻，大野移開了目光，轉過身，又緩緩地邁起了步子。

「辛苦了。」山田笑了笑，轉身走出了派出所。

中村驚覺，側過頭看他，他卻腳下用力一蹬，飛速離去了。中村回頭，那個蹬著自行車的身影漸行漸遠了，他的背影彎彎的、細細的、長長的。

然後，中村開車回家，打算回到家裡處理剩下的那條胳膊和那條腿。

蘆葦上，那隻眼睛死死地盯著中村。

大野走著走著，突然停下了腳步，用鼻音「嗯」了一聲，用手電筒照亮了自己的腳下。端詳片刻，他冷笑一聲，說道：「這些壞傢伙，果真在這裏捕魚。」說著，指著地面，對中村說，「你看這裏。」

「唉，算了算了，」大野嘆了口氣，擺了擺手，「要怪也怪現在境況不好，經濟不景氣，這些人也是被生活所迫……」

或者，那兩段肢體，在中村離開之後，又動了起來。它們擦掉了所有的血跡，然後躲在屋裡的某個角落，等待中村回來……

大野可能出去買煙了，中村這樣想，於是走到辦公桌前，坐了下去。

「有意思……」大野笑著自言自語道。

鏡子里，中村的臉色很差。

桌上放置著一個空瓶，空瓶中插著一根蘆葦……單側葉子的蘆葦……

派出所里，只剩下了中村ｒｅaｄ•99csw•ｃｏｍ一人。

回到派出所后，見所里只剩下山田一個人在值班。

中村擰開了水龍頭，把水流開到最大，用冷水洗臉，然後掏出手絹，邊擦臉邊走出了衛生間。

微風吹拂，這些蘆葦好似一隻只手掌，向中村招搖著……

「水還沒幹，好像剛離開不久，我們要不要去追他們？」中村問道。

「是的，這是蘆葦。」中村點了點頭，肯定道。

子夜時分，一個孩子慌張地闖進了派出所，他似乎有緊急的事情要告訴警察。但是，派出所內沒有人，有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屍體和一株單側長葉的蘆葦，它安靜地插在瓶子里。

中村顫抖著身子站了起來，眼球瞪得似乎將要炸裂。夜，突然冷到了冰點……

中村驚恐地盯著這根蘆葦。蘆葦很詭異，它彎彎的、細細的、長長的……

大野呢？大野又去哪裡了？

剛坐穩，他看了看桌面上，突然眼睛瞪了起來，猛然倒抽了一口涼氣。

中村突然打了個哆嗦。

傳說中，在江戶時代，有一位名叫小駒的美麗姑娘居住在本所。在她家的附近，住著一個叫留藏的男人。留藏為小駒的美貌所傾倒，狂戀著小駒，曾一而再再而三地騷擾小駒，但每次都被小駒冷淡地拒絕了。於是，留藏懷恨在心。一日，小駒因事外出，留藏便悄悄跟在她的身後，尾隨至人跡罕至的隅田川岸邊時，他跳出來殺死了小駒，切下了她的一手一腳，然後把屍身和殘肢扔進了隅田川中。

難道……有人進了他的屋子，拿走了殘肢……不可能，門窗明明是鎖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