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集院看著自己的臉，黃黃的，金燦燦的。

四周的客人瞬間炸開了鍋，大家紛紛圍上來，你一言我一語，都詢問八戶金塊的來歷。

那麼，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大家都覺得奇怪，誰也沒見八戶做了什麼賺錢的工作，他也沒做過生意買賣，怎麼一夜之間變得如此闊綽呢？

伊集院自以為得逞，等了幾天見沒有動靜，便心滿意足地回到了正常的生活中。有人問起他的妻子，他便回答說妻子身體不好，回娘家休養了。為了避免別人懷疑，他忍受了三年獨身生活。三年裡，他的生意越來越好，開了幾家酒屋，更與城主成了朋友，還新建了宅院，從前的故居便閑置著，連同那間茅廁都無人問津。

「夠夠夠！」茂之介急忙點頭道，一面把金塊摟在懷裡。

於是，他殺了妻子，趁著夜晚妻子進入茅廁，用刀子刺死了她。

「是是，請您稍等。」茂之介說著，把金塊摟得更緊，然後奔進了後堂。

他把伊集院所有的東西都歸為己有，連同那位年輕貌美的妻子。

頓時，店裡的客人一陣鬨笑。

當時，八戶心中恐懼到了極點，但還是強忍著把人頭從袖口塞進衣中，一路膽戰心驚回了家。到家之後把人頭取出，發現人頭已經變成了黃金。

伊集院的妻子有出眾的手藝，並且日益精進，終於，她做出的蕎麥麵遠近聞名，顧客逐漸多了起來。伊集院努力跟妻子學習手藝，不久后也能做出一模一樣的蕎麥麵，於是，一間麵攤改為兩間，兩間麵攤改成麵店，生意越來越紅火。

「這裏面是……」茂之介問道。

買主拆掉了土地上的所有建築，包括那間茅廁。

有人說，八戶做了無本買賣，在城外的荒郊中殺了旅人，劫來的金塊。

還有，他擔心的是城裡的傳聞，那廁所九_九_藏_書中的傳聞……

城中人們的傳言是：念了咒語之後，黃金從天而降。

周圍人很驚訝，難以置信。這八戶膽敢在伊集院大人的店裡如此放肆，想必是不要命了？

茂之介撇了撇嘴，不屑地接過包裹，心中暗罵八戶大言不慚，但掂量一下包裹，只覺拿在手裡沉甸甸的，更有種莫名其妙的溫度。

可是，奇迹發生在他的身上。八戶本是個地痞無賴，作姦犯科，人人都討厭他，但這一年的新年伊始，他卻發財了。

八戶笑而不語，微微眯著眼睛。

江戶時代書籍《甲子夜話》中也有類似的記載：夜晚丑時三刻進入廁所中，大呼「雁婆梨入道」，入道的頭顱就會出現在腳下，將頭顱放入左臂袖中，取出再看，頭顱已變成了金幣。

伊集院覺得那金塊越來越詭異，閃閃的金光好像要提醒伊集院曾做過的好事。

若問，為何廁所里會平白出現人頭呢？

伊集院的頭是破的，流了很多血，趕來的巡卒看了看屍身，斷定伊集院大人是被金塊砸破了頭而死。

在《今昔畫圖續百鬼》中，它被描寫成「口吐鳥雀的僧人」，原文註釋記載：在大晦日當晚，高聲念「加牟波理入道郭公」，此妖怪便不再現身。

八戶應該知道這一點，卻看不出他有所膽怯，完全不像是平常的八戶。有人發現，八戶的衣裝也變了，從前，他終日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如今卻衣著光鮮地出現在人們面前，神色竟倨傲無比。

「噹啷」一聲響動后，那金塊不動了，沉默著，什麼也不說。

只見八戶把手中的包袱重重地擱在桌上，發出「噹啷」一聲。包袱里似是堅硬沉重的東西。

這是鳥山石燕大師的妖怪畫集《今昔畫圖續百鬼》中出現的妖怪，是流傳在日本各地的「廁所九_九_藏_書之妖」。它是「進口妖」，其原型乃是中國著名妖怪廁神紫姑。

這酒屋由伊集院大人的侄子茂之介打理，他看到裝模作樣的八戶，心中不滿，但還是擺上了一臉假笑，走上前對八戶冷嘲熱諷道：「八戶大人，真是萬分抱歉，敝店沒有賣給窮鬼的東西。」

然而誰能料到，不久后，他便暴斃家中。

這才是那塊黃金的真實來歷。

是茅廁的味道。

其實，這是妖怪在作祟。

古時，日本人常在茅廁里供以加牟波理入道像，用來驅除茅廁內的邪魔鬼怪。

茂之介自然很高興，卻不得不拉下一副悲傷的表情為伊集院操辦後事。

在數年之前，伊集院大人還是個窮光蛋的時候，當時，伊集院只有一間蕎麥麵攤，靠著賣蕎麥麵維生。好在有妻子與他相依為命，日子過得也並不十分清苦。

有人說，八戶學得了鍊金術，能點石成金。

有人說，黃金是八戶在一間茅廁里撿來的，他在新年的前一天晚上走進一間茅廁，念了一句咒語，然後，黃金從天而降。

其實並非如此。

於是，茂之介把包裹放置在桌上，解開了包裹。

茂之介最先醒轉過來，端著黃金左右打量，喃喃道：「了不得……了不得……」

八戶心中暗喜，打算以此要挾伊集院，索要封口費，但他想到了一個傳說。

他的屍體旁是八戶付給的大金塊，上面沾著殷紅的血跡。

伊集院突然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立了起來，雖然只是一瞬，但伊集院分明看清了——那是自己前妻的臉。

他以為事情做得乾淨利落天衣無縫，卻不料，這裏發生的一切都被一個小偷看在了眼裡。

他大搖大擺地走進城裡最大的酒屋，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不屑地看著四周。

於是大家猜測，好端端的，怎麼就會被金塊ｈｔtpｓ://ｒｅａｄ.９９ｃsｗ•cｏm砸破了頭呢，難道是自殺？這不可能，伊集院大人的事業蒸蒸日上，去年又娶了側室，沒有自殺的理由。

不久后，茂之介賣掉了伊集院舊居的土地。

但伊集院大人否認了，他說，不可能……不可能……

但是，伊集院卻再也找不到那塊黃金，它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伊集院死之前，曾一直盯著那一大塊黃金髮呆。

黃金表面光滑，映出了伊集院的臉。

空氣似乎凝固了，有點潮濕。

秋田縣的民俗是將土人偶放置在茅廁的角落裡，而在島根縣，人們的習慣則是將一對男女人偶放進茅廁里。

事實上，城裡的傳言有一半是正確的。

咒語連著念了三次。

（完）

把時間向前推一推，推到新年之前，八戶還是個窮光蛋的時候。

一時間，八戶的大金塊鬧得滿城風雨，街頭巷尾，口口相傳的儘是大金塊的事情。

「了得了不得可以稍後再論，我只問這些黃金可夠在你這店裡吃一年的酒飯么？」八戶眯著眼睛，神色倨傲地問道。

伊集院越想越覺得不甘心，鬱鬱寡歡了好久。妻子關心地問他有何心事，他便支吾著搪塞。

八戶卻不羞不惱，慢條斯理地拍了拍桌上的包裹，對茂之介道：「您先別著急取笑我，今天我敢坐在這裏，自然有我的資本。」說著，拿起包裹遞給茂之介，「這包裹里的東西你收下，算是我這一年的酒飯錢。從今天起，我來之後你們只管好吃好喝地服侍。照顧周全的話，明年我還會繼續光顧。」

本來這樣的生活應該越過越順心，可是，伊集院卻逐漸不滿起來。

這樣想著，八戶便把看到的事情隱瞞起來。

傳說，若有人死在茅廁之中，三年之後會變為妖物。以後，若有人在每逢新年前一天大晦日當晚進入此茅廁，高呼三https://read.99csw.com聲「加牟波理入道」，就會有人頭掉落，若將此人頭裝入袖中帶回家，就會變成黃金。

「你解開看便是。」八戶笑著說。

八戶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麼。大家都這麼想。

但城中的巡卒否認了，他們說，最近沒有殺人案件發生。

空氣越來越潮濕，夾雜著一股難聞的味道，臭烘烘的。

攤開一看，頓時光芒奪目，居然是一大塊黃金！閃閃發光，貨真價實的黃金。

不久后，伊集院大人死了，死得很怪異。

終於，某個晚上，伊集院想出了好辦法：如果現在的妻子不在世上，所有問題便可迎刃而解了。

傳說加牟波理入道很討厭被人看見自己，若自己被人看到，就會惱羞成怒報復看到自己的人。所以，從前日本人在進入廁所之前，無論裏面有沒有人，都要敲一敲門，或者念上一句「加牟波理入道」，以提示廁所里的妖怪有人要進來，不想被看到的話就躲一躲。

伊集院突然瘋了一般，飛奔到金塊前，跪在地上，腦袋狠狠地向金塊上磕去，反覆地磕著，鮮血飛濺。磕了十幾次，伊集院倒在一邊，抽搐片刻，再也無法動彈。

他常想，自己的妻子什麼都好，可惜就是太丑了。男人一世，豈能只與一個醜女相伴終老？他有心要納一側室，卻無法對妻子開口，心知妻子對自己有恩，提出這種要求有違良心。

八戶的確在新年前一天的晚上走進了一間茅廁，那是一間普通的茅廁。八戶走進之後，恭敬地念著咒語：「加牟波理入道……加牟波理入道……加牟波理入道……」

許多人找八戶去問，八戶卻不吐一字。

突然，那映出來的臉變了一下，只是短短的一瞬，那臉變成了別人的臉。

於是九*九*藏*書「大金塊」變得更加神秘了，風言風語流傳起來。

然後八戶拍了拍手，喊著酒屋的侍者。

有人說，那不是真正的金子，而是偽造的。

事實是，八戶念過咒語后，從天而降的是一顆人頭。

這樣做，既可以納妾，又不會違背良心，至少伊集院這樣認為。

兵庫縣姬路市一帶流傳說，大晦日在廁所里念三聲「頑張入道時鳥」，就會有人頭從天而落，將此人頭包起帶回家，燈下再看，就會變成黃金。

伊集院與城主私交甚好，頗有勢力，這酒屋便是他的產業。

但酒屋的茂之介否認了，他說，那是絕好的純黃金，貨真價實。

但城中的巫師否認了，她說，世上沒有這種法術。

三年過後，伊集院以為時候已到，於是託付媒人找了一個年輕貌美的妻子。

「那就好。」八戶笑了笑，「我現在有點餓了，麻煩你給我準備些小菜，一壺清酒。」

家裡的用人都說，伊集院大人死前一直單獨在房裡，沒有其他人進去。

他驚慌中把金塊扔出了好遠。

霎時間，店裡鴉雀無聲，每個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大金塊。

這小偷就是八戶。

最壞的流氓，身無分文，基本上以騙吃騙喝為生。這樣的人永遠也不能飛黃騰達腰纏萬貫，道理似乎是這樣。

不得不再次把時間往前推。

自從看到這塊黃金那日起，伊集院心中便有些惶惶的。他總覺得這金塊有些不吉，但又說不出哪裡古怪，有心扔掉，又覺得可惜。這樣大的黃金，真是前所未見。

伊集院的死沒有引起多大的轟動，他所有的財產都被他唯一的親人——茂之介所繼承。

想到這裏，八戶貪心暗起，想那些封口費終究不如黃金的魅力大，況且每年都能拿到。三年時間不長，等等便是，若傳說不靈驗，再要挾伊集院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