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慾望的軌跡是這樣的：財富——男人——地位——男人——地位——男人。

對康敏的慾望，我試著做了一個詳細的解剖：

但我在這裏要講的，不是關於公平，而是關於慾望。

慾望不會殺死女人，但前提是女人必須了解它，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然後再去努力。現在有人概括說男人的所謂「四大傻」，其中之一就是「包了二奶還要娃」，話雖然粗俗，但也是同樣的道理——你究竟是要二奶，還是要娃？

沒有人能夠搞懂康敏。你無法知道她什麼時候開心，什麼時候妒忌，什麼時候惱怒。不信你看，《天龍八部》里沒有一個男人了解她，無論是段正淳、馬大元、白世鏡、全冠清、喬峰，都不懂她。因此也就沒有人愛她。《天龍八部》里有很多的惡女人，但她們都有人愛九九藏書。阿紫這麼壞，都有游坦之愛；葉二娘這麼壞，都有玄慈愛。但是康敏沒有人愛。

康敏其實是有過機會的——段正淳答應了她做大理鎮南王的側妃。但是她不幹，一定要當王后。不能完全怪命運不公，命運給了她機會，而她拒絕了，連認真考慮一下都沒有。於是，命運之神收回了他的饋贈，判康敏出局。

再看郭芙。同樣解剖一下她的慾望，就會發現簡單得多，只有一個詞——被寵，被寵，被寵。我恍然大悟。

我過去一度覺得，康敏的敗因是她九九藏書太貪婪，就像大仲馬說的，人這東西，老天給了他們有限的能力，卻又偏偏給了他們無限的慾望。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慢慢發現並不是這樣。

她一會兒要身份，一會兒要愛情。當命運給了她地位的時候，她要愛情；命運給了她愛情的時候，她要地位。所有《天龍八部》的讀者大概都有一個共同感受：沒有人能搞清楚康敏到底要什麼。她自己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麼。

每當讀到康敏，我就想起郭芙。這兩個女人很有必要拿到一起比較。或有人會驚訝：這兩個女人如何比較？她們哪裡有半點共同點？事實上，她們大有可比之處。

有個笑話叫狗熊掰棒子，先掰一個夾在左胳膊下，再掰一個又夾在右胳膊下，如是往複地掰，棒子不停地掉，忙碌了半天，最後只夾著一read.99csw.com個走了，這多麼像康敏。

是的，那個江湖不公平。郭芙有一對好爹娘，而康敏沒有。她打拚的全部資本只有「兩個月餅」。雖然書上說它們「又圓又白」，但月餅畢竟只是月餅，拿去喂有權有勢的人，常常會肉包子打狗。

郭芙的慾望很明確，就像一個幾何體，即便形狀再刁鑽、再難看，也總會有一個容器盛得下。康敏則不一樣，她的慾望像是在做夸克運動，沒有規律，永不停息。愛情、金錢、地位、溫柔，都無法收買她。她是真正的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人的目標遠大一點，甚至貪婪一點，未必就是壞事。康敏作為一個出身貧苦的底層女孩子，十七歲時還在干粗活，以至於一雙手都是粗糙的，那時說她想當王妃、或是想當幫主夫人、或是想找天下最有氣概的男子，不九-九-藏-書也是我們所謂的貪婪、痴心妄想嗎？但事實上，她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她當上了副幫主夫人，並差點成為王妃。我相信，如果她的目標夠堅定，朝著一個方向去努力，很有可能會實現夢想的。

再看康敏。她也想當丐幫幫主夫人。但她這個夫人當得何其艱難？她折騰了一輩子，把老公殺了，把幫主廢了，陪長老睡了，毒計用盡，最後把命都送掉，終於還是差一步沒當上。

她七歲的時候，想有錢買花衣服；十七歲的時候，喜歡的是風流倜儻的段正淳；幾年之後，嫁給頗有身份的丐幫副幫主馬大元；後來她看上了偉岸的喬峰；喬峰不搭理她，她又攛掇馬大元殺了喬峰當幫主，想自己當幫主夫人；段正淳和她舊情復燃，她又提出要當王后；終於王后沒當成，臨死前的最後一個要求，是喬峰抱著自己看https://read.99csw.com上幾眼，吻她一下。

郭芙和康敏，都不討人喜歡。但區別在於，郭芙能被人讀懂。我們知道她什麼時候會怒，什麼時候會笑，知道如何能讓她開心。她固然是極難伺候的女人，但沒關係，世上總會有耐心無敵的男人。在楊過眼裡她固然是大糞，但在耶律齊眼裡她就是鮮花。

郭芙是丐幫幫主夫人。她的這個身份，來得何其容易？整個過程，大致是她的爹媽安排了一場幫主招聘會，讓女婿參加競選，最後順利選上，眾望所歸，鼓掌通過，整個過程一共也就半天時間。

壞就壞在她不清楚自己真正要什麼，不斷地開闢新戰場，把自己在舊戰場的繳獲輕易地拼光了。就像她想當幫主夫人，卻殺了老公馬大元，結果連副幫主夫人都不是了；她想得到英雄男子喬峰，就去利用白世鏡，結果反而被這個糟老頭子玷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