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雖然是夏天，但我家的室溫並不高，我想應該和隔壁鎮著屍體的大量冰塊有關。那年夏天姐姐匆匆地離開了家，然後在她上學的地方工作生活，再也不肯回到家鄉。一切只起源於一個偶然而愚蠢的遊戲。

姐姐皺了一下眉，很快又笑了：那是迴音，你聽，姐姐拍了一下牆，很快牆后又傳來了拍拍兩聲。

很快，牆那邊又傳來了碰碰兩聲。

我睡不著。我低聲說：我聽出來了。多的一聲是東邊的聲音。你聽到東邊的牆後面有東西沒？它在拍牆。

那天九*九*藏*書夜裡下著瓢潑的大雨，母親披著雨披匆匆出去上班。姐姐依舊躺著看書，6歲的我無聊的在床上滾來爬去，被攪的不可安身的姐姐終於挪開了身子，把靠牆的地方讓給了我。

不睡，不睡！我抽出被姐姐掐住的手，繼續敲打著牆壁，砰砰，砰砰，迴音不斷的傳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其實我並不知道我要睡在靠牆的位置幹什麼。我說過家屬區最後一排到河邊是一塊長長的菜田，那read.99csw.com牆的那一邊就是菜田。我因為無聊所以用力的用腳跟敲打靠著菜田的牆壁。碰碰，碰碰。

我忽然覺得她的手變得好冷，姐姐的臉一下變得像紙一樣白。她近乎粗魯的掐著我的手：別說了，睡覺。

你聽，有人在回應我呢。菜田裡有人。

我哭了起來，但姐姐沒有像往常一樣摟著我哄著我，她像不認識我一樣輕輕下床，坐在凳子上，遠遠的離開靠著停屍間的牆壁，默默的看著我，直到我累了沉沉睡去。

但我的害怕都是裝出來的九*九*藏*書。我喜歡她看到我哭泣后把我摟在懷裡低聲安慰，她身上有親切的肥皂香味和醫院里刺鼻的蘇打水味道炯然不同。她看書都會看的很晚，有時候我睡醒了她還沒睡，我獃獃地看著她被自己看的書嚇得微微發抖，握著她的手感覺冷的像一塊冰。

啪，姐姐一個耳光打在我的臉上，我愣住了，姐姐也愣住了。

但是姐，我忽然拉著她的手問：為什麼你剛才拍了一下牆，卻有兩下迴音？

真的，你聽！我再次用力的拿腳跟蹬著牆。

怎麼會呢？這麼晚了。姐姐https://read.99csw.com笑了笑。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迴音和敲打聲連在了一起，已經分不出哪聲是原音，哪聲是迴音。

那年暑假，姐姐回來了，母親終於可以把我留在家中而不用帶我上夜班。我想這對她和我都是一種解脫。夜裡我和姐姐睡在一張床上，她躺著看書高興的時候會給我講各種故事，以把我嚇得哇哇大哭為樂。

快睡吧。姐姐的聲音裡帶著哭腔。

姐姐忽然大叫起來：別敲了，別敲了，使勁想摁住我的腿，卻更激起了我的反抗，我掙扎出來，雨點一般的敲打著牆壁，敲著叫著九九藏書：東邊有人拍牆，東邊有人拍牆。

姐姐很快離開了家，媽媽說她大了，有心事了，總是在找借口不回來。

姐姐再次肯定地說：是迴音。然後繼續低頭看書。我不甘心一個孩子的幻想就這樣被現實擊滅，繼續用腳敲打著牆壁。

姐，牆那邊也有人在敲牆。我忽然說。

長大后，我漸漸能領會它的孤獨，就像在一群嬉戲的人群中央，在一群痴笑的人群中央。然而那時候我還不懂，我只是搖晃著幼小的身體像一隻笨拙的企鵝離開。它留給我的只是一個死人只會笑的印象和後來我看過的那些死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