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下面砸死他們，砸死他們，岸上的大人們叫喊著。

警察……

蔬菜是岸上的蔬菜，是岸上人種的蔬菜。船民們拿的時候自然不會給錢，他們都是半夜裡偷偷摸摸的上岸去挖。然而這不是什麼秘密，每個岸上的人都知道。岸上的人也都知道水裡是不長蔬菜的，但在水裡討生活的人不能不吃蔬菜。於是對這種事情都睜一眼閉一眼，反正蔬菜都是田裡長的，沒了明年還可以再生。

我：他死了，剛才被砸死了。

挖幾顆菜不算什麼，但被當眾指出來就叫偷竊，船民們偷菜歸偷菜，但寧可死，也不願被人指責為九*九*藏*書小偷。他們不顧一切的守護這個卑微的秘密，於是這幾把蔬菜就成了世界上最貴的蔬菜，用很多人命換來的蔬菜。

然而船上的人不知道，他們就像我一樣，自以為天衣無縫的守著一個其實漏洞百出的秘密。等我長大以後，我才懂得他們守護的不是秘密，而是自尊。即使是虛假的自尊，也不容別人捅破。

其實不停下來自己也要被別人打。我害怕的遠遠的縮在田地里，沒想到醫院里平日文質彬彬的叔叔阿姨們現在都像吮血的野獸和彪悍的河民們打的難解難分。

警察：小峰說的？哪httｐs://ｒeaｄ.9９cｓｗ•cｏｍ個小峰？他人呢？

警察……可有人說是你親眼看見的。看見船艙里有那個孩子的。

那場混戰持續了很久很久，直到警察趕來對天鳴槍才結束。那時候水面上已經飄滿了受傷的人，很多人再也沒有救醒過來。

所有的事情都結束了，可是我知道，一切結束的基礎都奠定在那個失蹤的孩子身上。如果他死了，總有一天他的屍體出現在院子里。如果他活著，總有一天他會回到院子里，那時候我的謊言將全部被揭穿，我犯下的罪將被大人們徹底看穿。

衝上去打死他們，打死他們。九_九_藏_書河面上船民們叫喊著。

包括小峰的命。

停戰後他在河裡被發現，頭上被石塊砸出了洞，血水染紅了屍體周圍的河水，臉上帶著一種詭異的微笑，我想他是為獨自從我們兩人的秘密中解脫而高興。

事情就這樣結束了，一個船上的孩子，說了一個謊話，被一個岸上的孩子當真，傳給了大人們，引起了一場悲劇。警察說都是船上的人不好，誰讓你們偷岸上的菜的？失去了自尊的船民們默默駕船離開了碼頭，從此這片碼頭就沒有船停靠過。

從那天起，我就在菜田上空看見了無數飛旋的黑鳥，但別人都說看不見。也從read.99csw.com那天起，我的耳朵經常聽見小峰在門外熱切的呼喊我的名字，就像那天他在船上喊我的時候一樣。

可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究竟去了哪裡呢？被我和小峰埋在水下的泥里又用石頭壓住的屍體究竟怎麼會不見了呢？

我：小峰是我好朋友，他告訴我，我就當我親眼看見了。

這點憐憫心岸上的人還是有的。

從我七歲開始我就懂得，兇手是不一定會受到制裁的。比如砸死小峰的兇手，因為那場混戰根本不知道誰傷害過誰，比如淹死那個孩子的兇手，就是我，受到了警察的盤問。

我：小峰告訴我的。

岸上的人做read.99csw.com到了，河上的人也做到了。河上有人衝上了岸，岸上有人衝上了船。實際上黑夜中岸上船上已經成了一場混戰，誰也不知道自己身邊的是朋友還是敵人，只知道自己必須不停地打人，一停下來自己就要被別人打。

盤問是這樣的——警察：你怎麼說船艙里有孩子的？

警察已經知道是我第一個說起船艙里有孩子，那個他們也草草找過的孩子。可惜，警犬也無法嗅出水下的東西。爭鬥的根源就在我身上。

小峰家的船艙終於被打開了，裏面沒有失蹤的孩子，只有碼的整整齊齊的蔬菜。事實上每隻船的船艙都被打開了，裏面都有整整齊齊的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