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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街舞的死者

跳街舞的死者

肖瑤猛地轉過頭,什麼也沒有看見。QQ「嘀嘀嘀」的聲音又迅速把她的視線牽回來,小鮑又說:「你左耳上的耳釘真漂亮。」
肖瑤按了關機按鈕,慌慌張張爬上床,鑽進被子里。或許此時,只有被窩能帶給她那麼一丁點兒的安全感吧。
周海生似乎太過興奮,喝高了。其間不斷地說些越位的話,比如說誰要是搶他老婆他就殺掉誰,甚至還要一片一片地凌遲那個人,然後再煮了吃。這話讓已有些輕微迷糊的肖瑤想到了小鮑,甚至半醉狀態的意識里清晰呈現出了小鮑被周海生一片片凌遲的慘狀,那是正宗的鮮血淋漓,一片片冒著血的肌肉被刀片割下來,就像食堂里的刀削麵那樣被削到裝滿沸水的鐵鍋里,翻騰著,隨後就是撲鼻的膩膩的肉香。鐵鍋里沸騰著的已經不是白水,而是鮮紅的血液,白花花的熟肉從沸騰的血液中翻滾到水面,蒸騰起濃重的霧氣……
周海生抹著額頭的汗珠說:「到外面去吃飯吧,演出合同簽了,就當是為了慶祝吧。」肖瑤自然也沒有拒絕,想起搬東西時周海生把光碟落在原來寢室的桌子上,張羅著要去取給他。周海生卻笑著說:「吃完飯回來吧。那張盤是錄製的簽約過程,留給你看的,呵呵。」兩個人的臉上都泛出一圈青澀的紅暈。
趁肖瑤不在,小鮑把一小包白色粉末倒進肖瑤的杯子里,用小勺子輕輕攪勻。
肖瑤向車窗兩側張望了下,一棟棟高大的樓房正在向後飛快地飄移,這是一座陌生的城市。她慌張地問:「這是哪兒?我怎麼在這兒?」
「校內網上有一個街舞組合特別火,和咱們學校的『hi-ha』有一拼!關鍵是人家每天都保持更新呢!」
「……」
綜合警方和醫生的說法得出這樣的初步結論:亭子下面埋有炸藥,但量並不大,可能只是想嚇唬嚇唬他們倆,但由於亭子年久失修,才會導致他們兩個幾個小時的昏迷。
他似乎認為肖瑤知道這個人,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欣欣啊,我讓她幫忙把花兒拿給你的啊!」又指著地上散亂的菊花,「這花兒是她替我準備的……」說到這兒停了下來,兩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似乎同時意識到了氣氛的不對。
女生被高出自己半頭的肖瑤掐著脖子,臉色已經憋得鐵青,圍觀的女生只是面帶懼色咬著手指看著。最後,被掐住的女生把指甲死死摳進肖瑤的手背里,才使肖瑤鬆開手。肖瑤看著眼前已經奄奄一息的女生,鬆開了雙手,自己也癱軟地倒在了地上,女生們像躲避瘟疫一樣忽啦跳開了。
誰也想不到,悲劇就這樣釀成了。吃過晚飯,肖瑤看見食堂門口公示板前圍了好幾層人,她懶得關心那些亂七八糟的新聞,可欣欣卻鑽進人群去看熱鬧了,肖瑤只好站在台階上等她。不一會兒,欣欣從裏面鑽出來,面如土色。眼睛左右顧盼著,把肖瑤拉到一旁。肖瑤被她搞得很糊塗,欣欣神秘兮兮地說:「他死了,真的死了!」
肖瑤心裏也為這事兒納悶兒,外套的紐扣沒有扣錯,穿的也不是奇裝異服,內衣也沒有露在外面。有什麼好看好議論的?
樓長阿姨仔細盤算了一下,尖著嗓門兒說:「哎呀,沒有空床了。205那個被你們一個小老師給佔了。」垂著頭的李巧眼睛轉了兩圈,突然似乎想起了什麼,抬頭說:「444不還空著嗎?」444,這個數字剛一說出口,陳姍和樓長阿姨的視線立刻轉移到了李巧的身上,裏面是用語言都說不清的驚異,似乎李巧這一句沒怎麼經過大腦的話冒犯了什麼神靈一樣,而此刻李巧恰恰像一個即將被施以酷刑的罪人一樣把頭再次低下來。
視頻很短,三分鐘都不到,可是肖瑤卻被它緊緊地吸引住了,看得她異常激動,這種激動絕不亞於自己在閃光燈下手舞足蹈。肖瑤一口氣把這段視頻看了五六遍,依然是意猶未盡。
小鮑解釋說這是他學校所在的城市,肖瑤由於精神過度緊張睡得久點兒,他帶她來玩玩,沒有惡意。
10秒、9秒、8秒、7秒……
肖瑤的頭腦里立刻反應出了小鮑的名字。一旁的欣欣還故意嚇她說:「不會是什麼不好的預兆吧?」說得肖瑤心裏一緊一緊的。
內疚與恐懼煎熬得肖瑤有些心力交瘁,她趴在電腦桌上混混沌沌地睡著了。
陽光斜射下來,投在鎏金大字上,泛起層層金光。小鮑笑著問:「還可以吧?」
那女生見肖瑤臉上似信非信,接著說:「我也懶得答理那騷|貨,回寢室呆了一會兒,那騷|貨竟然哧溜一下鑽我們寢室來了,還一個勁兒地沖我噓,不讓我吱聲。然後我就聽見你們寢室開門的聲音,我想肯定是肖瑤想到有人在耍她了。那個騷|貨樂得臉都憋紅啦,我心裏暗罵她怎麼不憋死!」說到這個死字,女生又扎了一塊大的菠蘿扔嘴裏,狠狠地嚼,吃力咽下,「過一會兒又聽到你們寢室關門聲,欣欣笑得更大聲了,我當時就想這個世界上怎麼能有她這麼變態的人,像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我當時真想跑過去告訴你……」李巧打斷她問:「那怎麼沒告訴啊!」陳姍甚至都有點兒忍不住發笑,等著看虛偽的人在那兒發窘。沒想到女生卻把頭昂起了幾分,「等我想去告訴的時候,就看見欣欣和肖瑤出門了,之後就直到現在才見到肖瑤啦。」
周海生笑著說:「幫我殺一個人。」
很快,樓長阿姨罵罵咧咧的喊聲響滿了整個樓道,門外剩餘的同學都被驅散回了自家寢室。還是李巧搶在前面:「給這個女生換個寢吧,我們處不來。」手指指的是肖瑤。樓長阿姨的一雙丹鳳眼轉向陳姍,陳姍支支吾吾了一會兒,不敢看肖瑤的眼睛,被李巧拉了下袖子,點點頭默認了。肖瑤明白了她們的意思,她也不想死皮賴臉地住在這裏,何必讓人煩呢?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爽利些:「阿姨,您給我調一個寢室吧。」
欣欣湊上去仔細看了下,搖搖頭:「沒有人啊!」
回到學校后,肖瑤腦子裡一直回蕩著算命先生的聲音。
晚上有民俗學的晚課,李巧和陳姍收拾完飯盒后躺到床上去養精蓄銳,讓肖瑤也休息休息,肖瑤應下后就要關電腦。正在這時,QQ的陌生人欄里閃動了一下。隨意點開,目光就被直直地牽了過去。
「哎呀,幹嗎你?咱姐倆有這麼大仇嗎?」欣欣揉著頭皮咧嘴抱怨,「頭皮都扯下來啦!」她氣呼呼地在心裏暗自補充了句:「媽的,騷|貨!」
肖瑤趕忙沖回寢室上網。
每一個字都深深地烙進了肖瑤的心裏,肖瑤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踏實。就好像這一刻,她找到了依靠,可以讓自己忘掉之前所有的悲傷所有的不幸,美美地被這個男生呵護著。想著想著,眼淚不爭氣地湧上了眼眶,20歲的年紀,哪個女生不希望被愛呢?
周海生說:「和我一起追您寶貝女兒的渾蛋,他叫小鮑,一會兒他會來。」
肖瑤又把手指到那個像小鮑的人臉上,連連說道:「這個!這個!」
正為她們倆擔心呢,電話響了,是座機。下床接了電話:「喂,你們倆在哪兒呢?」
聽過隔壁女生講的事兒后,肖瑤這才知道為什麼欣欣和另兩個室友之間的關係這麼奇怪。女生的一盤菠蘿已經消滅乾淨,恰好李巧和陳姍也回來了,她在買給肖瑤的雞翅裏面挑了個肥的,一邊啃著就出了寢室。
說了抱歉后,肖瑤頂著一頭濕漉漉的亂髮很不爽地往寢室走。邊走邊發簡訊給小鮑:我們分手吧!然後就從通訊簿里刪掉了他的號碼。回到寢室后,她把手機卡卸了下來,感覺頭有點兒疼,爬到床上睡了一覺。
沒等她按下回撥鍵,周海生就打了過來:「我在餐廳訂了位置,去你樓下接你吧,天黑了。」肖瑤要拒絕卻一時找不到合適的理由。那頭又緊接著說道:「不能拒絕我哦,我這可是第一次約女生,我可怕打擊的啊。呵呵。」雖然有後面的「呵呵」調和氣氛,但肖瑤還是感覺周海生的話和當初小鮑的那句「給你三天時間,不改變主意我就死給你看,絕不食言」很相似。
陳姍矛盾了一會兒,還是決定開口說:「肖瑤,還是、還是……別走了。」這次李巧也沒有阻攔,只是一直低著頭,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肖瑤的臉上浮起一絲蒼白的淺笑,什麼也沒有說。
「我隨時隨地可以強|奸你,殺死你。真的,不騙你。」
夜晚來臨,空氣中飄蕩起細不可見的青黛色分子,白天勉強提升的一點兒氣溫也再次降了下來。肖瑤被凍得連打了兩個噴嚏,欣欣及時把外套脫下來披給她,低胸小衫讓欣欣豐碩的兩胸袒露出多半,頓時吸引了不少男生色迷迷的目光。
幾百上千根或粗或細的血管噴張到極致,把血液用極快的速度傳輸到腦袋上,她的雙耳銳利地「嗡」了一聲,差點兒昏死過去。小鮑輕輕搖了搖她的胳膊:「喂喂,你沒事吧?」
警察質疑道:「周海生的手機離屍體並不遠,上面也沒有發現其他人的指紋,但是我們發現時就已經關機了,根據電池的熱度分析,關機狀態已經達到一個小時以上,你說他想打給肖瑤?」說完警察用質問的眼光看著小鮑。
爸爸輕拍著肖瑤的肩膀,說:「孩子,和爸爸回去吧。」
又等了十幾秒,肖瑤氣呼呼地進來,似乎還有點兒恐懼,因為她的手在很輕微很輕微地發抖。握緊杯子,她一口氣喝掉了杯子里的所有橙汁。杯子剛剛放回桌子上,她就感覺頭腦一下子像被一隻骯髒的大手給掏空了,那種感覺類似於腦袋朝下向萬丈深淵墜落,她自然也無法看清小鮑陰險且得意的笑。
肖瑤和周海生之間保持著半步左右的距離,礙於方才被他抱過,肖瑤此時還是感覺很不好意思。周海生幾次想牽她的手都沒能成功。氣氛變得有些尷尬,周海生的手在耳朵上抓了兩下,找話題說:「方才那幾個女生好像在議論你,議論你什麼?」
肖瑤的眉間皺出一個不小的「?」來,配合著不無恐懼的納悶眼神,微微仰著頭,靜靜等待著他的回答。小鮑倒好,絲毫沒有緊張,也沒有表現出任何一點兒異樣,反倒輕鬆得不得了,他面帶微笑:「咱們找個好一點兒的環境說話吧,怎麼樣?」
肖瑤趕忙撥了周海生的電話,提示已關機。肖瑤的心跳得異常慌亂,最終還是決定撥了110報警。
李巧她們倆已經跑去佔座了,肖瑤一個人孤零零地一級一級往下走。從小窗子看得見,樓下站滿等女朋友的男生。她在心裏想或許也該找個男朋友了吧。有個男生在身邊,就不會這樣沒有安全感了吧。那個小鮑就不會繼續纏著我了吧!
肖瑤還是客氣地回復:「一定。」
肖瑤想告訴欣欣她遇到鬼了,欣欣的電話不適時地響起,看了眼號碼,她挑起眼皮意味深長地瞄了肖瑤一眼,快速出了寢室。
四個人的寢室,只有三個人。欣欣的床上、桌上,還是當天去公園前的狀態。隔壁寢室的一個女生拿了一盤菠蘿過來請她們吃,嘴裏嚷嚷著:「肖瑤回來啦,好幾天沒見著你啦,想死你……」李巧和陳姍幾乎同時讓她小點聲兒。
走廊里,女生們端著各色盆子走向水房,看見肖瑤走過來,都閃到一旁,用怯生生並且厭惡的眼神看著她,警惕地看著。肖瑤知道,肯定是民俗學課上舉的那個貼吧里的例子鬧的。那個吧主明顯是小鮑。難道他真的就藏在我的身邊?我真的要去燒紙嗎?
不錯,欣欣傳來的是一個街舞視頻。和「hi-ha」他們不同,視頻里的四男一女都穿著緊身的皮衣皮褲,閃光燈打在上面會閃閃發光。唯一的女生還戴著寬檐帽,遮住大半張臉,露在外面的削尖小下巴讓肖瑤感覺似乎很熟悉。視頻窗口下面是這個街舞組合的介紹——「有事燒紙:來自地獄的神秘組合。擅長各種不入流舞步,行蹤詭異。承接大型演出,Q聯隊長,小鮑。」後面是一個六位數的QQ號。
鏡頭晃動了一番后切入到簽約場面,肖瑤把播放速度調得慢了些,她是想在裏面發現點兒什麼,但究竟是什麼她一時也說不好。接下來是一個全景鏡頭,很豪華的大會客室,下面坐滿了各路記者,台上只有三個人,坐在正中央的一個是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牌子上寫著「喬裝文化公司」,男人左邊的是周海生,牌子上寫著「hi-ha街舞組合」,男人的右邊牌子上寫的是「有事燒紙街舞組合」,坐在位子上的竟是小鮑寢室的那個說話結結巴巴的男生。肖瑤覺得有點兒好笑,怎麼派了個結巴簽合同?
警衛一點點向那柜子靠近,如炬的雙眼盯在那歪斜著掛在上面的鎖頭上,伸開手一點點取下來,另一個警衛緩緩拉開柜子。隨著柜子的門一點點打開,肖瑤不敢去看,緊緊閉上了眼睛。屋子裡隨後響起警衛如釋重負的嘆息,其中一個說:「哪有什麼死人?丫頭你不是耍我們開心吧?」肖瑤感覺到這人在和她講話,睜開眼,快步走上去看個究竟。沒有,的確沒有。兩個警衛摘下帽子擦著額頭的汗珠,邊擦邊數落肖瑤,儘是一些嚴重違反校規校紀之類的說辭。肖瑤努力解釋,一時卻說不清。看著肖瑤身處窘境,陳姍要解釋什麼,被李巧搶在前面的話給阻止了,李巧睜大眼睛,神秘兮兮地說:「不會有鬼吧?」尾音在屋子裡繞來繞去,會永遠地響徹在聽者的大腦皮層,如屈死的冤魂一樣永遠也不會散去。屋子裡的氣氛一下子沉悶了起來。
下樓梯走到一半的時候,肖瑤接到周海生的電話說他不來接她了,到校門口見。雖說肖瑤感覺很莫名其妙,但也不好多說,只簡單應了個好。
雖然沒有正兒八經的戀愛經歷,但言情劇倒是沒少看。肖瑤已經猜到,欣欣是將她視做了情敵。而在言情劇中,有了情敵,往往就會有情殺。當然,肖瑤更願意相信是這一系列稀奇古怪的事兒讓自己變得太過敏感了,但是她此時的感覺真的很糟糕。
「怦怦怦怦怦……」此時她的心跳已經毫無節律可言,眼睛已經瞪得如雞蛋那麼大,頭部也一點點向屏幕上挪動。
發表于《新懸疑》雜誌。
爸爸又苦口婆心地勸了一會兒,但都沒能讓肖瑤有絲毫動搖。最後爸爸也發了火,一隻手提著皮箱,一隻手抓住她的胳膊就朝校門外走。爸爸這種一反常態的過激舉動讓肖瑤很是詫異。肖瑤也管不了那麼多,只顧著用力往外抖胳膊,扯著嗓門兒大喊:「我不想再聞家裡的血腥味!」抖出的胳膊無力地垂在身側,滿眼淚水看著一臉難過的爸爸,她竟著魔一般繼續厲聲嚷道:「我死也要死在這裏!」
肖瑤終於緩過神來,或許是自己把神經綳得太緊了吧,又或許這裏面真的存在誤會呢?向樓下的小鮑看去,的的確確站在那裡,沒有錯啊。又用餘光瞄了瞄兩個室友訝然的神態,再回想起這些天自己一驚一乍的表現,不由得自我發問:難道不一樣的是我?心裏面凜然哆嗦了一下,又遲疑了幾秒,還是轉身跑下樓。
看著這幾個字,肖瑤用力咽了口唾液,雞翅的香氣從胃裡反衝上來,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
「怎麼了?什麼我們倆……」肖瑤這才聽出來,是周海生。周海生的聲音聽起來很興奮:「我要去『喬裝文化公司』簽演出合同,要不要一起去?」聽著周海生的聲音,這讓她不由得想起昨晚在樓下分別時他那句鬼森森的「小心點兒」。現在想起來渾身上下都生了一層雞皮疙瘩,連忙應read.99csw.com著:「不了不了。」周海生似乎有點兒失落地「哦」了聲,又像是在期待驚喜地問道:「真的不去?」肖瑤被他問得愣了下,似乎還有點兒小尷尬,還是連連重複了一遍,又補充說:「今天有點兒事兒要辦。」周海生還是「哦」了下,補充說:「小心點兒。」又是這句話,肖瑤感覺近來發生的很多事兒都很怪異,自從來到這個學校,就好像是進入了一個輪迴的圈子,無論怎麼做都難逃劫數。或許、或許這真的就是報應吧!
欣欣到走廊一個陰暗的角落裡,背靠著冰冷的牆壁,聽著電話那頭男生憤怒的訓斥——「替我向肖瑤解釋清楚,不然你就不要再來街舞班上課了。」欣欣要解釋:「我……」被那頭給掛斷了。欣欣的嘴角惡狠狠地向肉里抽了抽。
後面的話被老教授喘出來的「上課」兩個字給攔截掉了。肖瑤在自己的心底默默念叨了句:「究竟幾個人?」
算上周海生在內,「hi-ha」組合的五個帥哥都到齊了,另四個人無一例外地喊她「海生嫂」,並且每個人都遞給她一張摺疊好的紙條,把肖瑤弄得暈頭轉向的。看向周海生,周海生瘦削的臉頰上卻現出了不好意思的微紅,裝模作樣地搗鼓手機。
肖瑤忽然打了個寒戰,周海生髮覺了,以為她是在緊張,微笑著問肖瑤:「走在路上時,女生要走在男生的右手邊,知道為什麼嗎?」肖瑤還真從未注意過這些,看了下他們兩個的位置,的確周海生正走在她的左手邊。隔著層層疊疊的霧障,看向走在前面的一對兒情侶,也是如此。
那頭沒有再說話,很快,頭像灰了下來。
這兩個字是:老公。
帖子里說的,都是真的。

鬼,在你心裏

雙手在胸前合十,一句句默念著:「放過我吧,放過我吧……」由於身子很冷,聲音在嘴裏變得哆哆嗦嗦的。甚至不覺間在耳邊已經形成了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回聲:放過我吧,放過我吧……
肖瑤:「無聊人無聊事無聊居心。」
小鮑抬起腳要向她靠近,肖瑤雙手亂搖,費了好大勁兒才從乾澀的嗓子里擠出一個字——「停!」然後驚恐地瞪著小鮑,眼睛一眨不眨。小鮑想要說什麼,被肖瑤磕磕巴巴地阻止,「你……你不是……不是……死……」話剛說到這個「死」字,就被小鮑打斷,他笑嘻嘻地解釋:「誤會,誤會。」
「嗡……」手機鬧表的振動聲已經響過一次,神經快要綳斷的肖瑤根本沒有聽見,也沒有感覺到。她只能感覺到火正在眼前燃著,雖然後背冷得要命,但一張臉還是被烤得不行,緊閉著雙眼都能感覺到眼前是一片刺眼的火紅。她後悔自己閉上眼睛禱告,因為她嘗試了幾次都沒敢睜開,她在潛意識裡告訴自己,只要一睜開眼睛看見的肯定就是小鮑,他在她的眼前沖她微笑……
肖瑤醒過來時依然躺在水房裡,貼在地面上的衣服已經濕透,冰冰涼涼地粘在身上。整個水房裡只有她自己,每個人都怕被這個惡毒的女生傳染上邪氣,甚至連醫務室電話都不願替她打,而是無一例外地選擇了悄悄溜開。

鬼這個東西不是誰都看得見的

周海生約小鮑到城郊去談合作的事,說是怕被那家簽他們的公司騙,有些細節要和小鮑私下談。為了保持神秘感並想藉著當初的「鮑跳跳」事件炒作,新聞發布會小鮑沒有參加,但他一直和阿巴待在市中心的旅店裡,接到周海生的邀請,小鮑為了表示誠意,提前到了約定地點,是在城郊防護林的一處,是很偏僻的地方。聽見兩個人的說話聲,小鮑躲在樹后看著,看見了周海生和一個中年男人。周海生手裡舉著電話,要挾那個中年男人說:「據我所知,您親手殺死了自己的老婆,更重要的是,您的那個老婆是您從別人家裡騙來的,您破壞人家的家庭,那個女人為了跟你,把剛剛出生的孩子扔給了丈夫,您難道不覺得可恥嗎?這樣一個女人,您卻殺了她,哼哼。我只要按下撥號鍵,就可以告訴您的寶貝女兒。肖瑤一旦知道這件事,我看您怎麼面對她。」
肖瑤向他請教了一些街舞的基本步伐后,那邊突然發來信息:「做我老婆好不?」
目送幾個男生進入校園內后,肖瑤轉身向校門旁的超市走去。這時的肖瑤只是感覺頭有點兒沉,倒沒有其他的醉酒感覺。她要去買冥紙,她想告訴小鮑,不管他是鬼或者是其他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不要再來打擾她。
給爸爸發了個簡訊,她要和爸爸視頻。或許此時,也只有爸爸能給她一點兒溫暖了。很快,爸爸的樣子出現在了視頻窗口裡,家裡的電腦擺在卧室里,爸爸身後的位置就是半年前媽媽對他們最後一次微笑的地方。肖瑤出現了幻覺,看見媽媽正在爸爸的身後,沖她微笑,嘴角沾滿了黏稠的血液,肖瑤甚至聞到了膩膩的血腥……
肖瑤坐在電腦前打開小鮑發來的那張他們倆的合照。照片上小鮑開朗地笑著,露出兩排整齊潔白的牙齒。緊身的黑色套裝,胸前畫著一個白色骷髏,肌肉在緊身衣的勒束下顯出極美的線條,再把新聞上的那張照片調進來,小鮑死時身上的衣褲恰是合照上穿的那套,肖瑤怎麼也想不到,這竟是遺照,她更想不到,這樣一個陽光男孩竟因為她的一句話選擇了自殺。那麼她是不是殺人兇手呢?
李巧和陳姍各自坐在自己桌前,虛掩的寢門被學校警衛推開,兩個高大的警衛後面跟著滿臉懼色的肖瑤。肖瑤從警衛身後探出頭來,把目光鎖定在自己的衣柜上,此時,衣櫃緊關著,上面還掛著鎖頭,還是當時自己掛上去的樣子。方才那張慘白的臉、那個死人……不見了?李巧搶先站起身問警衛們有什麼事。警衛把半信半疑的目光投給肖瑤,肖瑤伸開指頭怯生生地指向自己的衣櫃,兩個警衛對視了一眼,走上前去,肖瑤站在原地沒有動彈,眼睛隨著警衛一點點向那衣櫃靠近。李巧快步走到肖瑤旁邊,一隻手抓住她的胳膊,向她使了個眼色。
外面起了風,風從陽台的窗口吹進來,肖瑤身後的門板「嘭」的一聲關嚴。肖瑤應聲別過頭,門板還在驚恐地微微抖動,應和著肖瑤漸次激烈的心跳。
「我在樓下,你下來。」
肖瑤這是第一次意識到真正的孤獨,她眼前很亂,似乎看見了半年前躺在血泊里的媽媽,還有那綻放在蒼白笑容中的一對迷人的酒窩。她用力搖了搖頭,她想把今天發生的事兒連同半年前血泊中的媽媽都從記憶中狠狠地剜去,剜得乾乾淨淨,一點兒也不剩!也只有這樣才對得起爸爸,才對得起自己。
其實在飲品吧接到那個男生電話時,肖瑤在潛意識裡已經隱約感覺到那紙花的事兒中間有人搞鬼。打電話的男生就是當初拾到她手機的那個周海生。周海生在電話里問肖瑤是否收到了他送的花兒,又相對含蓄地表達了對她的一見鍾情。
三個人圍在一起邊吃邊聊怎麼處理欣欣的事兒。最終得出的結論是:先應付兩天再說。
來電的是一個男生,並且是陌生號碼。即使通過電話也能夠聽得出聲音中掩飾不掉的羞澀,那聲音似乎正在五線譜上跳躍,顫顫巍巍的,「花兒收到了嗎?」肖瑤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的心情再次惴惴不安起來,那一束供奉給死人用的花兒在腦子裡轉來轉去……
是他,的確是他!
肖瑤盡量露出友好的微笑:「我是小鮑的朋友,他帶我來的啊!」肖瑤說完把笑容擺得更大一些,隨後隨著他們三個寫著「匪夷所思」四個字的神情一點點僵硬掉。
天氣很好,根本感覺不到風。
強烈的罪惡感籠罩在肖瑤的心頭,被壓抑得喘不過氣來。欣欣戰戰兢兢地嘀咕:「那算命的真說准了,說准了。」上下嘴唇明顯抖個不停。
QQ資料上沒有任何信息,空間也沒有開通。只有那個名字孤零零地掛在上面——有事燒紙。
校園裡的飲品吧里,小鮑要了杯熱咖啡,肖瑤點了一杯橙汁。
她想讓自己清醒過來,衝到水房,把腦袋伸到水龍頭下面。任冰涼刺骨的冷水澆在腦袋上。褲子口袋裡響起簡訊提示,是小鮑的,他們交換了手機號碼。「轉過身來,讓我抱抱你!」肖瑤不敢轉身,甚至不敢抬頭。冷風從水池左側的窗口灌進來,吹在她沾了水的後背上,冷颼颼的。肖瑤就這樣低著頭站在鑲滿洗漱鏡的水房裡。手機再一次響起,還是小鮑的:「快啊,再不轉身我就死在你的背後。」肖瑤聽見背後傳來磨牙的咯吱聲,聲音在水房的四壁間撞來撞去。她猛咽了幾口唾液,眯緊眼緩緩抬起頭,深呼吸了幾下,再猛地睜開。她彷彿看見小鮑正站在對面水池的鏡子里通過鏡子沖她微笑,嚇得她馬上抱頭蹲在了地上。此時她的心,像是在被刀子一片片割著,只是感覺不到一絲的疼痛。
欣欣對肖瑤的態度不知道為什麼變得時冷時熱的,讓肖瑤摸不著頭腦。這種情況自從肖瑤收到第一束花的時候就開始了。肖瑤心想,總不能直截了當地問欣欣吧,可能是受小鮑的事兒影響吧。她儘可能保持平和的態度,問道:「你不喜歡這裏?」
這座城市只有一個公園,雖然早就對外免費開放了,但還是冷清得要命。
「喂喂,那組合幾個人?」
肖瑤邊走邊調了鬧表,每隔五分鐘就會振動一下。
肖瑤的耳邊還在迴響小鮑的那句「別害怕,我會一直圍繞在你身邊的」,她感覺這聲音來自另一個世界,一個沒有晴天,沒有白雲的世界。她不敢再放任自己繼續想下去,迷迷糊糊地問欣欣幹嗎選擇去那兒?欣欣嘴裏說那裡清靜,心裏卻暗罵著:「還不是因為你個小騷|貨!奶奶的!」
你看不見鬼,除非,把心挖出來,哼哼。
肖瑤真的快瘋了,這種感覺簡直讓她生不如死。你想想,如果換成是你,有那麼一個東西時時刻刻在窺視你的一舉一動,隨時可以撲上來把你撕個稀巴爛,你甚至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你看不見它,但它看得見你。況且,這個東西又是因為你的一句話才死掉的,才變成這個東西的。你難道不害怕嗎?
鬼套著人的皮囊,你認得嗎?
屋子裡有種缺氧的感覺,肖瑤想出去透透氣。她想拉開衣櫃取件外套,掛在衣櫃拉門上的鎖頭怎麼也不見了?剛剛拉開拉門,一個面色慘白,嘴唇血紅,眼睛暴張的人從裏面傾斜著向肖瑤身上倒來,一直倒在肖瑤的肩上。並且,重量很輕,輕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肖瑤眯著眼,張著雙手不敢動彈,上下牙磕出毫無節律的咯咯聲。兩排牙齒咯咯了好一會兒,肖瑤聞見了真切的血腥味兒縈繞在自己的鼻際,心裏暗暗念著「完了完了」,可身體卻怎麼也動彈不了。直到她感覺到嘴唇濕潤,才意識到這血腥來自於自己磕了很久以至於已經發疼的牙齒。而脖頸之間根本感覺不到那人的呼吸,難道是死人?一想到這裏,她恐懼地跳開,向門外沖了出去。
幾天後,欣欣傳給肖瑤一個名為「有事燒紙」的網路視頻。
喝了兩口暖暖的橙汁,肖瑤聽著小鮑的解釋:「那張相片啊,我是從你QQ相冊里粘貼過來的,然後PS的……」正當肖瑤精神百倍緊張地聽他解釋的時候,肖瑤的電話響了。
閃光燈在鏗鏘的樂曲中閃爍幾個來回過後,又定格在舞台中央,隨後,五個穿著肥大衣褲的帥氣男生便走進了燈影之中。手腳舞動得如影一般神速,靈活的身形,精妙的舞步……肖瑤只覺得身體里彷彿一下子被注入了無數顆躁動因子,似乎身體里的每一條血管都在無節制地充血、膨脹,甚至還不由自主地隨著欣欣在舞曲中跳動了起來。肖瑤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骨子裡竟然蘊藏著這麼多躁動的因子。
欣欣用下巴向周海生那邊努了努:「他張羅的,過去吧」,臉上卻不再有任何表情。
肖瑤問:「誰啊?」
有事燒紙:「何人何事何居心?」
電腦上響起QQ滴滴的叫聲,是「有事燒紙」在打招呼。
躺了兩天後,肖瑤出院了,出院前醫生交代過,一段時間內肖瑤的精神會處於極其脆弱的狀況,千萬不能再受到什麼刺|激。
肖瑤的注意力完全被電話那頭的聲音給佔去了,氣得耳朵眼兒都在呼呼喘氣,暗暗地憤恨:「你是誰?」由於聲音不自覺地被她抬高,致使小鮑詫異地看向她。肖瑤看了一眼小鮑,走到店外去接電話。
欣欣帶著肖瑤這個「外來客」幾乎逛遍了整個城市,還拍了不少照片,幾天下來兩個人成了無話不談的姐妹,當然,要除去上面提到的「怎麼下學期才來報到」的話題。欣欣是一個好動的女孩兒,尤其喜歡街舞。周末晚上中國移動要來學校搞宣傳,校內一個叫「hi-ha」的街舞組合會參加演出。肖瑤本不願看這種亂糟糟的表演,但在欣欣的極力推薦和慫恿下還是去了。
肖瑤聽得有些發怔,她的心裏翻江倒海,暗暗念著:「周海生,你這個瘋子。」就在這時,肖瑤電話響了,是爸爸。肖瑤想出去接,警察沒有允許,肖瑤父親在電話里說:「瑤瑤,爸爸要去自首,我殺了那個叫周海生的男生,還有你媽媽的事,我再也承受不住了,原諒爸爸。」
欣欣呢?
然而話筒剛接觸話機的那一剎那,「鈴鈴鈴鈴鈴……」電話鈴再次響了起來。肖瑤愣了一下,趕忙伸手去抓電話,動作之快很難讓人簡直想象不到。這次聽筒剛剛貼在耳朵上,就聽見裏面「嘟嘟嘟嘟」的忙音。
聽欣欣這麼說,肖瑤的手指在屏幕上定住了兩秒,隨後用手指把五個人圈起來,問欣欣在這裏一共看見了幾個人。欣欣伸著食指數了一遍,迅速回答:「四個啊!」
一個近一人高的紙偶躺在陽台上,面色慘白,嘴唇血紅,眼睛暴張……肖瑤的腦子裡閃過拉開衣櫃的那一剎那的場景。原來……
肖瑤被她們倆搞得很糊塗,緩過神來衝著半開的房門喊了句:「早點兒回來!」也沒得到回答。走過去關門,一個剛好走過門前的女生向一側躲了下身子,用一種怪怪的眼神瞄了肖瑤一眼,快步走掉了,差點兒和迎面走來的女生撞了滿懷,她隨後拉著那個女生神秘兮兮地嘀咕了幾句。肖瑤清晰地看見,她們不時地斜著眼角看向這裏,各種複雜的表情在臉上迅速變換著。
2秒、1秒……
肖瑤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妙,目光緊張地注視著眼前的每一寸空氣。突然,路燈因為電壓不穩閃動了幾下,就在這時,肖瑤感覺到身後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她立即轉過頭,但什麼也沒有看見。原地轉了兩圈,還是什麼也沒有。
肖瑤又慌亂地「喂喂」了兩聲,可是回復給她的還是這樣的笑聲,不同的是聲音更加尖細刺耳了。肖瑤深呼吸了幾次,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她仔細想了想,感覺電話那頭的人或者其他的什麼東西,肯定是能夠精確掌握她舉動的,不然這三次電話響得太不合理了。即使到這個時候,肖瑤還在拚命地告訴自己:都會合理的,會合理的,會的!
月亮很圓,一層薄雲正悄悄地從月亮邊上拂過,夜色暗了些許,此時的肖瑤,哪怕是一點兒、一丁點兒的風吹草動她都能感覺得到。可能是喝酒的緣故,身體里熱辣辣的。
報到當天,肖瑤迫不及待地跑去看那條小溪,鋪展在眼前的卻是一灣散發著臭味的渾濁水流。在水邊傻站了幾分鐘后,她的眼淚便刷刷地落了一地。
肖瑤的眉頭猛地蹙了下,轉過頭,看向周海生在https://read.99csw.com騰騰霧氣中的微笑,手腳過電一樣突然麻了一下。
肖瑤的視線里正來回走動著這樣一個身影,可能是天氣有點兒冷吧,那個身影還緊了緊身上的外套。肖瑤往窗前湊了點兒,仔細窺視著下面的動向。
接下來的兩天,肖瑤一直處於矛盾之中,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把自從來到這兒發生的離奇事兒講出來。偷偷去聽了兩節心理諮詢講座,她甚至懷疑這些事兒是不是她自己假想出來的。要是說出來,她會不會坐牢?雖然「去死吧」那三個字已經被她刪得不留痕迹,但畢竟小鮑的死和她有一定的關係。如果這事兒說出去,保不準會被關起來,雖然自己解脫了,那麼爸爸怎麼辦?矛盾了很久,肖瑤還是下定了決心,讓它死在自己的心底吧!
大一課程表排得離奇的滿,整個樓層一整天都難得有人走動。肖瑤悶在寢室里瘋狂地搜索與街舞有關的視頻。瀏覽了幾十上百個,都覺得索然無味。正在肖瑤無聊到抓狂的時候,「有事燒紙」發上來了一個新的鏈接,讓她過去支持。他是這樣說的——「新街舞片段上傳,請各路鬼神支持!」顯然,不是特意對她說的,只是複製粘貼一個組合鍵而已。
QQ還沒有登錄成功,肖瑤先點開拷貝來的語音文件。教室前的投影布上出現了學校貼吧的界面,紅色的大字標題吸引住了肖瑤的眼睛,上面寫道:我校大一學生親眼目睹養母被殺,殘忍至極。肖瑤的心凜地寒了下。民俗學老師邊講解著邊展開帖子:「這個帖子里所說的呢,咱們先假設它是真的,那麼一個女孩兒親眼目睹其親生父親殺死其養母,並且因此晚了半年才來我們這所爛學校報到,這種現象呢,從民俗學的角度……」肖瑤的耳朵根本聽不見老師陰陽怪氣的講解,帖子里的每字每句都像鋒利的刀尖。
快到自己學校時,肖瑤給欣欣打電話,低聲說她遇到怪事兒了。欣欣的心情好像不太好,氣嘟嘟地讓她回寢室再說吧,另外,她恰好也有事兒要和肖瑤講。現在已經是晌午,校園裡熙熙攘攘的好不熱鬧,只有肖瑤一個人奮力往前緊邁步子。酷似一個穿著外套的遊魂一心一意地走向無邊無際的黑暗,走向魂飛魄散。
「有事燒紙——來自地獄的神秘組合。擅長各種不入流舞步,行蹤詭異。承接大型演出,Q聯隊長,小鮑。」肖瑤把這些內容截圖給他,附加一句:「不是叫小鮑嗎?」
肖瑤真的很希望所有的事兒都是某個人惡作劇的結果,但事實上明顯不是。
噓!
作者:楊東
「我……我心臟病……犯了……快快……」聽到周海生虛弱的求救,肖瑤轉身看見追逐她的男生已經倒在了地上。路燈桿把影子折射在周海生的臉上,酷似一道又粗又深的傷疤。肖瑤緩緩蹲下來,把手指一點點伸到他鼻前,剛剛伸過去卻像被電了一樣迅即抖著收回來,沒氣了。
勁爆的舞曲,凌厲瀟洒的舞步。鏡頭有些晃動,肖瑤也顧不上其他的,聚集目光尋找小鮑的身影。因為之前小鮑站在領舞的位置,肖瑤的目光自然最先聚集在領舞身上,可領舞的卻不是小鮑,而是戴著寬檐帽的女生,雖然遮著臉,這女生的身形舉止還是讓肖瑤感覺很熟悉。隨著舞姿的變換,女生微微抬起頭,那一瞬間,肖瑤看見了她鼻頭上的一小塊疤痕,回放了一遍,沒錯,就是阿巴。原來阿巴是小鮑他們組合的!
空氣在他們四個之間凝固了將近一分鐘,老三突然指向肖瑤身後:「那……那就是小鮑生前……睡、睡過的床。」
肖瑤清晰地感覺到,這事兒很怪。
這棟宿舍樓里住的都是大一的懶學生,即使宿舍門已經大敞著,還是沒有一個人願意一大早走出來呼吸口新鮮空氣。一連串急促而驚慌的吧嗒吧嗒聲過後,肖瑤一個人出現在了寢室樓外。方才小鮑站的地方竟然,竟然沒有人!確切地說是什麼也沒有。
周海生在後面追著她,「別跑,等等我、等等我……」的喊聲在這臭烘烘的霧氣里緩慢傳播著。肖瑤的腦子裡異常混亂,和小鮑的每一次語音聊天都在耳邊迴響,以至於「別跑,等等我、等等我……等等……」傳進肖瑤的耳朵里也成了小鮑的聲音。她不敢停下來,也不敢回頭,只能拼儘力氣地跑下去,拚命地衝進霧氣之中,她甚至能感覺到這含在霧氣里的細小顆粒砂紙般刮著她細嫩的臉蛋,就要刮下一層皮去。
肖瑤在心裏安慰自己:別自己嚇唬自己,萬一是幻聽呢?
肖瑤的腦袋裡立刻蹦出了兩個字——燒紙。
肖瑤倒吸一口涼氣,似乎感覺有什麼緊隨車后。她搖開計程車的車窗向後望去,一股冷風灌進來,把她嗆得猛咳。
這讓肖瑤感覺很納悶兒,抬頭看了眼小鮑,真搞不懂這堂堂「隊長」混得竟然這麼糟糕。小鮑尷尬地微微一笑,說要去廁所方便一下,讓她先坐會兒。還特意告訴肖瑤:別害怕,我會一直圍繞在你身邊的。
444寢室是個二人間,窗子上貼著報紙,看上去已經有點兒發黃。同學們沒有一個人送她,肖瑤心想可真是無情,樓長阿姨送到門口時把鑰匙交到了肖瑤手裡,說有事就不幫她收拾了,還特批周海生留下來幫忙,轉身下樓時又提醒說:「自己一個人住小心點兒。」肖瑤勾起嘴角點了點頭。樓長阿姨走下去又折回來說:「對了孩子,你睡1號床。」周海生把被褥換到另一個肩膀,示意肖瑤看向附近寢室門前的同學,每個人都是樣子怪怪的,似乎都對肖瑤搬到444的行為很不解。肖瑤笑著沖她們打招呼,她們卻無一例外地鑽回了寢室里去。周海生正了正肩頭的行李:「別理她們。」
肖瑤木訥地點點頭,注意觀察著三個男生的表情變化以及行為舉止。三個男生臉上的表情一點點繃緊。男生們面面相覷了一會兒過後,老三轉身去了陽台,把窗子拉開,指著下面說:「小……小鮑昨天才、才、才從這裏跳下去!」他的目光鎖定在肖瑤的臉上,肖瑤雖說擺出一副「別逗了」的神色,卻還是能被輕易看出內心的慌張。
肖瑤告訴了欣欣她在網戀。欣欣剛上完民俗學的選修課回來,引用民俗學老師的觀點說,談戀愛這事兒吧要講究天地人和,最好是去找個算命先生算一算……
肖瑤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還是繼續把視頻看下去。周海生對媒體說:「hi-ha組合能夠走到今天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結果,我們非常欣慰。可以說今天是個好日子,是我長這麼大以來最開心的一天,我想把這個最開心的一天變成最完美的一天……」他稍稍停頓了半秒後繼續說道:「我要正式向喜歡的女孩子表白,她叫肖瑤,我會愛她一輩子,希望大家祝福我們……」聽過這幾句話,肖瑤的心裏暖暖的。今天的確是個不錯的日子,肖瑤不想再想些亂八七糟的,脫了衣服爬上了床,今天應該會有個好夢吧。
肖瑤不經意地抬頭,竟然看見後視鏡中,司機的嘴角微微翹起,似在向她微笑。
路上,肖瑤正要發簡訊給阿巴問這事兒。剛拿出手機就看見阿巴回復給她的簡訊:他死了!
樓長阿姨打完電話后,告訴她隨時可以搬過去。還特意囑咐說,最好找個男生幫忙搬東西。怕引起肖瑤的懷疑,說完后還指著肖瑤的床故意微笑著補充一句:「這麼些東西,男生是天生的苦勞力嘛!」肖瑤從沒見過這個女人笑,一時還不大自在。
肖瑤蒼白的臉上綻開一道乏力的笑容,點著頭,「你在這兒上學?」顯然,她對於小鮑的戒備,已經削減掉了多半。
三個相對清醒的男生架著周海生他們兩個向校園內走去,迷迷糊糊的周海生還在喊著肖瑤的名字,肖瑤讓他放心,說她要買點東西,一會兒自己回去,不用擔心。周海生還不忘口齒不清地叮囑她注意安全。
肖瑤把手機丟在桌子上,可鈴聲依然響個不停。按掉后,又響了起來。反覆幾次后,還是決定接聽了。
小鮑無力地笑著說:「或許他根本就不想打給肖瑤,只是用此威脅那個人而已。」阿巴在一旁嘆著氣說:「周海生可能是太愛肖瑤了吧!」
肖瑤醒來時,正偎依在男生溫暖且柔和的懷抱里。仰頭一看,是小鮑。計程車司機提醒歪頭熟睡的小鮑:「小夥子,你媳婦醒啦!」小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很溫柔地問肖瑤:「醒啦?」
和警方說清楚之後,肖瑤離開了公安局。她剛剛鑽進計程車,手機里蹦出一條簡訊,是欣欣剛發來的:
假如現在,離你最近的一個男人(生),是鬼……
門沒有關,但肖瑤還是敲了門。寢室里,只有陳姍一個人在屋,對於把肖瑤攆走這事兒,雖說是李巧的主意,但她還是很過意不去。見是肖瑤,臉上露出真心的笑來,趕忙拉開門請肖瑤進來。肖瑤潮濕的臉上幾乎沒有多餘的表情,語氣也像心跳終止的心電圖一樣沒有任何波瀾,「我來拿光碟。」陳姍拿過桌上的毛巾走上前,幫肖瑤擦去胳膊上的紙灰,輕聲說了句:「對不起。」隨後拉過肖瑤走到陽台,眼前的一幕讓肖瑤徹底愣住了。
肖瑤認為自己正在被一種不可名狀的力量控制住,不然以她的性格是肯定不會有這樣激烈的情緒的。她爬起身,回了寢室。
「他毀了我的家,讓我一生也走不出這個噩夢!我不會放過他,也不會放過他最愛的人!無論何時何地,我將——不、擇、手、段……」
肖瑤一怔,開始懷疑那幾個電話是不是欣欣打的,但感覺身子有點兒虛弱,也懶得說話。
聽到這裏,肖瑤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起來,她知道,爸爸殺人了,爸爸又殺人了。
肖瑤的小衫已經被冷汗緊緊貼在身體上,似乎已經長成了一體。
沒等肖瑤驚叫出來,後面滄桑的聲音就傳進耳鼓:「學校不準私自燃火……」肖瑤踉蹌著從火堆上躥出去幾步遠,這才看清,原來是學校的夜巡保安。驚慌的肖瑤也顧不得客套,爬起來就向宿舍樓的方向衝去。
寢室的每個角落都落滿了灰塵,兩個人收拾了幾個小時,其間也沒有一個人來幫忙。看著周海生忙得暈頭轉向的樣子,肖瑤心裏面不免美滋滋的。
左側的兩個床位呈現在了面前,椅子上空著。肖瑤向另兩個在寢室的男生看去,都是「有事燒紙」的成員。肖瑤擺起慘淡的笑容準備迎接他們的熱情招呼,讓她失望的是,那兩個男生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們兩個的存在。肖瑤剛剛擺起的表情頓時鬆弛掉,氣氛似乎變得有些尷尬,她回頭看了小鮑一眼。小鮑拉過椅子讓她坐下,說那兩人就那德行,別理他們。肖瑤的目光在寢室里遊逛著,突然,鎖孔處傳來鑰匙插|進去的輕微聲音,門板微微顫抖了一下過後,一個黑衣黑褲的高個子男生走了進來。雖然小鮑嘴裏給肖瑤介紹:「我寢老三。」但男生依然只是徑直朝著自己的床走去,另兩個男生幾乎同時轉過頭來,問候著:「回來啦?」接著三個人就閑扯了起來。
「鬼啊,鬼啊!」肖瑤把雙手狠狠蒙在自己的眼睛上,不住地搖頭。欣欣又往被子里縮了縮頭,還盡量把耳朵露在外面。兩個女生紛紛向下面看去,男生沖這邊爽朗而友好地笑笑。其中一個女生笑著對肖瑤說:「你太激動了吧?是個帥哥而已。」兩人又耐心地勸了幾句后,肖瑤才把手指在眼前微微分開,視線從指縫間射出去。樓下的人是小鮑,和合照上一致的模樣,也是那身裝束。臉上乾乾淨淨的帶著陽光般的微笑。小鮑張開雙臂向她這邊大幅度地揮了揮,露出一口整齊白凈的牙齒。
猩紅的夕陽像顆滴血的頭顱,佔滿肖瑤的視野,她趕忙把雙手護在眼睛上,慘白的嘴唇無力地嚅動了幾下。
不知道為什麼,肖瑤對身邊的一切產生了一種厭惡感,父親,小鮑,欣欣……都彷彿是戴著面具的惡魔,她只想遠遠地逃開。
要是問肖瑤對周海生是什麼感覺,肖瑤肯定會說沒感覺。但從最近的相處看得出,這個男生喜歡她,非常喜歡。肖瑤現在所需要的就是安全感,對,安全感。她認為只有男人才會給女人帶來安全感。
「我們不是同類,你信嗎?」
肖瑤開始有點兒納悶兒,為什麼沒有提及小鮑已經墜樓的事?不管怎麼說,周海生是以隊長的身份參加的簽約儀式,而「有事燒紙」那方不是隊長,總該提一句吧?而那個主持人卻一個字也沒提。讓肖瑤更納悶兒的事還在後頭呢!
屏幕先是被一個巨大紅底白字橫幅佔據,上書——預祝「喬裝文化公司」、「hi-ha街舞組合」、「有事燒紙街舞組合」簽約儀式圓滿成功!
當肖瑤趕到現場時,看見的卻是周海生的屍體,四周都是警察,法醫給出的判斷是,周海生是被活活掐死的。肖瑤在警察的引導下撥了小鮑的電話,那頭小鮑說:「周海生不是我殺的,真的不是,真的不是。」
女生一個人時的膽子總是小不了,一旦身邊有了男生,自然而然地就會小下來。肖瑤的眼神警惕地掃視了一圈,又落回到周海生的身上,低聲說道:「我怕!」
肖瑤及時問道:「她是誰?」
此時的天色淤青,沒有風,一切都靜默著,靜默成一幅水墨畫。如果一個身影在這萬籟俱寂的靜默中行走,那麼任誰也分不清那是遊盪的鬼魂,還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存在。
肖瑤蹲在地上哭了,無助地哭了。剛剛哭了一會兒,一股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腮幫上,同時一雙手放在她的身上,輕輕抓住了她的手臂。肖瑤整個人都驚了一下,險些坐到地上,但被那雙手扶住了。定睛一看,是周海生。女人無助時最需要的就是男人的胸膛。
肖瑤的電話再次響起的時候,天剛剛破曉,竟然又是小鮑打來的,肖瑤把電話壓在枕頭下,可是依然傳來被掐了嗓子一般的鈴音,終於,肖瑤顫抖地把電話靠近耳邊,裏面傳來小鮑驚恐的聲音:「肖瑤,肖瑤,有人要殺我,周海生,周海生……」
小鮑沉默了片刻,同意了。
說完,周海生把手機舉得更高,用威脅的眼神看著那個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表現得很沉靜,說道:「你提前好幾天把我約來,究竟想幹什麼?」
一個眼睜睜看著自己母親(雖然是養母)在自己面前把血流光,再咽下最後一口氣,瞪大雙眼死掉的人,難道不該受到這樣的報應嗎?肖瑤這樣想著,就感覺整個屋子就像是一口大棺材,自己被悶在裏面,等著進入同樣的輪迴之中再去糾纏其他人,讓這個人雞犬不寧。肖瑤在寢室潔白的四壁掃了一眼,感覺每個牆角都鑲嵌著一張笑臉,都是養母的笑臉,隨後那笑臉上就淌滿血,只是依然保持著原有的微笑。肖瑤要瘋掉了,抱著頭蹲在寢室中間,蹲了很久才緩緩站起身,她知道自己太緊張了,便拿了盆子去水房洗漱。
肖瑤腦子裡的一堆問號就這麼一下子解開了,竟然有點兒發暈,整理了一下思緒后,問小鮑道:「那你和我的合照是怎麼回事?還有你怎麼知道我戴耳釘?」小鮑疲憊地笑了笑:「欣欣發給我的照片,我PS的,你戴耳釘也是她告訴我的。整件事都是她在幫忙。」
夜色很美,空氣中飄著淡淡的霧氣,潮潮的感覺。肖瑤硬是撐出膽量按下呼叫鍵,對著話筒機關槍似地說道:「求你不要再纏我啦,我受不了,要瘋掉了……」亂說一氣后才聽清中國移動標準的服務音:「……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通過驗證,加為好友。
肖瑤感覺到某個恐九九藏書怖的東西正如這貼在身上的小衫一樣近,在追著她的靈魂,窮追不捨。還有那句「別害怕,我會一直圍繞在你身邊的」就像二重唱一樣在耳邊糾纏不斷。她拔起雙腿就向樓下跑去,一直衝出校門攔了一輛計程車跳上去。
很快,動畫進入循環播放狀態,電腦被肖瑤給關掉了。整個寢室里,只剩下肖瑤怦怦怦的心跳聲。牆上的石英鍾也不知什麼時候停掉了。肖瑤怕手機再響,也關掉了。此時,肖瑤癱軟地坐在凳子上,她不知道時間,卻能感覺到天在一點點黑下來。應該快到關樓門的時間了,李巧和陳姍還沒有回來。
伏在周海生溫暖的懷裡,肖瑤開始相信,她一定能見到明天的日出。
嘿,別亂動,把鬼碰疼了。
她在電腦前傻坐了很久,心裏面一直被什麼東西堵著,想什麼也想不進去,大腦卻依然處於高速運轉的狀態,像是被什麼超能力給控制住了。
肖瑤自我安慰地「呸」了幾下,暗罵自己怎麼能有這麼亂七八糟的想法。把QQ點開,關掉幾個無聊群,只剩下一個聊天窗口掛在屏幕上,是小鮑,發來的是一個離線文件。點開。肖瑤長長舒了口氣,只不過是一張柔弱的女生圖片,肖瑤從小就想長成這樣的女生,嘴角甚至滑出一絲極淡的微笑。可是隨後她就皺起了眉頭,眼睛好奇地死死盯在圖片上面。柔弱的女生竟緩緩張開嘴唇笑了起來,原來不是靜止的圖片,還有動畫效果。嘴唇一點點張大,隨後人肉撕裂聲響起,女生嘴角撲哧一聲躥出一道黑色的血液來,肖瑤大叫著把頭往後撤去,這時,屏幕上的女生腮幫已經被撕裂,血盆大口衝著肖瑤的方向大張著,再接著在畫面上方彈出一行字:我在等你,你若不來,有人要死。
就這樣兩人有一搭無一搭地聊了幾句,算是相識了。
肖瑤臉蛋上的肉都在恐懼地顫抖,眼睛盯在周海生的眼睛上,一句句念叨著:「醒醒啊!醒醒。」同時強烈的罪惡感從她的心頭升起,就好像躺在眼前的男生是她害死的。肖瑤也不懂急救常識,現在面對這麼棘手的情況,肖瑤除了指望120之外,只想到了給他做人工呼吸。這種情況也容不得多想,她俯下身來就把嘴湊了過去,眼睛睜得大大的以便及時察覺到他的生命特徵。在四片嘴唇即將挨到一起的時候,周海生緊閉的雙眼刷的一下大睜開。肖瑤鬼叫一聲坐翻在地上,雙手拄地往後挪著,眼睛注視著已經坐起身的周海生:「你你你……」你個不停。面部表情由於過於緊張而輕微扭曲。原來周海生是有意逗她的,本意是想逗她開心,沒想到副作用這麼大。他拉起肖瑤還忍不住發笑:「心臟不好怎麼會跳街舞?」
氣溫隨著漸濃的夜色持續下降,肖瑤把外套還給了欣欣,欣欣也沒有推辭,邊走邊問她幾點了。肖瑤把手伸進褲子口袋裡,這才發現手機不見了。
摳腳丫子的男生用那手在脖子上抓了兩下:「他?小鮑?」眉頭攢出好幾道褶子。
肖瑤在公安局等了有十多分鐘,小鮑還沒有出現,警察們有點兒坐不住了。肖瑤再次撥通了小鮑的電話,小鮑在電話里說:「我馬上到,回旅店拿了點兒東西。哦,對,還有一個人。」
「有事燒紙」?
小鮑又發信息過來,這次傳來的竟是一個文件。肖瑤正在考慮是不是要接收。那頭已經在催了。強大的好奇心促使肖瑤點了接收,點開一看裏面只有一張照片,照片里肖瑤依偎在小鮑的懷裡,兩個人很幸福的樣子。
小鮑聽到這些,趕忙撥了肖瑤的電話,正說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嚇得他再也說不出話來。
想著想著肖瑤打了一個大激靈。
周海生見肖瑤正在發愣,拿著花在她眼前晃了晃,鼓足勇氣說了句:「我喜歡你!」肖瑤抬頭看著周海生的臉,從那表情看得出肯定不是在開玩笑,她指著花問他:「這是送給死人的,知道嗎?」語氣不由得冰冷了起來。
肖瑤緊張地向四周看了下,沒有人,的確沒有人。
就這樣,肖瑤留在了這所春天也要捂著棉被的學校。也正因如此,才有了下面關於跳街舞的死者……
是的,周海生。
「一個女孩兒,找了十幾年,終於找到自己的親生母親,可就在當天晚上,這個女孩兒卻親眼看見,她失散多年的母親被一個臭男人用凳子活活殺死,你說她會不會恨?哈哈哈哈。」
似乎只是一句玩笑話,肖瑤卻不能自拔般陷入其中了,現在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她——瘋狂。瘋狂地迷上了「有事燒紙」組合勁爆而激速的舞步,瘋狂地陷入和小鮑的網戀之中。另外,肖瑤感覺欣欣和另兩個室友之間的關係很微妙,不知道她來之前的半年在她們之間都發生過什麼。她不想去過多揣測,那樣將毫無意義。因為現在,她找到了一個安全的傾訴對象,就是小鮑。她告訴他她的所有心事,甚至把為什麼晚半年才來這裏這個秘密也以故事的形式講給了他聽。小鮑總喜歡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這對肖瑤來說是莫大的吸引。
那邊很快回復:「都是。」簡練的回答。
欣欣在臉上擺出艱難的笑容,自作主張地按掉肖瑤的電腦:「別自己嚇唬自己啦!咱姐倆去公園散散心,免得憋出病來!」肖瑤還要說什麼,被欣欣架著胳膊出了門。
鬼想見你,你去嗎?
肖瑤的臉紅得險些燃燒起來。
李巧端著洗漱用品進來,看到事情敗露,嘴裏遮羞一樣尖聲嚷道:「喂喂喂,出去!出去……」肖瑤快步走過去,到李巧面前停下來,李巧被她嚇得腮幫抽|動了幾下,身體像是受到什麼力量的威脅而微微向後仰著,肖瑤只是狠狠剜了她一眼,抓起光碟,側著身子就出了門。陳姍從後面緊跟出去,用一種類似於懇求的口吻說:「瑤瑤,你還是搬回來吧。」肖瑤什麼也沒有說,繼續朝前走,步子越邁越大,洗漱的同學像是躲避瘟疫一樣把身體貼到牆壁上。幾步過後陳姍就被她落出去近一米遠,陳姍小跑著追到樓梯口,扯住肖瑤,在她耳邊輕聲說:「444寢室2號床死過人。」隨後又推了推肖瑤的胳膊,似乎還是在說:搬回來吧。沒想到的是,肖瑤只是勾起嘴角蔑視地笑了下,繼續走她自己的。肖瑤心想,再受你們的騙我就是笨蛋!陳姍站在樓梯口一直目送她消失在拐角處,納悶兒地望著她的背影,陳姍感覺很不妙,「難道中邪了?」
主持人甜美的聲音開始介紹三方。
肖瑤毫不猶豫地加上了那個號碼,需要回答提示問題——怎麼聯繫我?肖瑤利落地敲上兩個字——燒紙!
欣欣不見了。打手機也關了,肖瑤還記得來時在車上欣欣還在發簡訊,這會兒怎麼就關掉了?
肖瑤內心之中一直潛藏著巨大的痛苦,她終於再也扛不住那個要炸裂她內心的秘密了,趴在桌子上放聲大哭了起來。她向大家徐徐講了起來,更像是自言自語。肖瑤出生時媽媽就難產去世了,父親非常可憐她,希望有母親來愛她,於是娶了一個外地女人,那個女人最初對肖瑤很好,但是長期以來,父親都沉浸在對前妻的懷念之中,養母的精神狀況便一日不如一日,肖瑤幾次看見她躲在屋子裡低聲哭泣。起初肖瑤還很同情她,後來她開始虐待肖瑤,打她,掐她,用針刺她,肖瑤一直都忍著,也不去告訴父親。她知道這個女人的命很苦。就在臨近高考前的一個晚上,那個女人狠命地打肖瑤,肖瑤沒有躲,這時,肖瑤父親進了屋,拿起凳子就朝女人的腦袋砸過去,猩紅的血液從她的腦袋上噴濺而出,就這樣,女人死了。
室友中有個叫欣欣的本地女孩兒,看上去格外友好。肖瑤剛下出租時就和這個女孩兒有了一面之緣,那會兒女孩兒正在校門口直愣愣地看著什麼。
簽約過後,各方要對媒體說幾句話。她驚訝地發現,那個結結巴巴的男生說起話來竟然格外流利,簡直就像在搞脫口秀。那麼當時對肖瑤說話,怎麼會結巴?
肖瑤正要問她那為什麼還要來這裏,話剛說到一半,就看見前面破舊的古亭里向她招手的男生——周海生。
電話那頭先是傳來粗重的呼吸,呼吸過後,就是夾雜在低沉中尖細的「嘿嘿嘿嘿」空靈的笑,這聲音絕對比用指甲划玻璃更容易讓人惱火,肖瑤甚至認為這聲音就是來自於地獄!
沒等肖瑤做出回答,新進來的老三用手指指了指她,又指了指門口。磕巴了好一會兒才說出完整的話來:「你……你是什、什、什麼……時候來的?」
肖瑤的手在劇烈發抖,幾次放到按鍵上都驚慌失措地收回來。
才來這麼短的時間,肖瑤也不認識幾個男生,就給周海生打了電話。周海生說正在往學校趕,合同簽好了,兩分鐘后就可以出現在她面前。周海生的話讓肖瑤感覺很溫暖,從心底暖遍了每一個細胞。
水房傳來嘩啦的沖水聲。肖瑤趕忙拉開門衝到水房,一個大胖子一邊緊著腰帶一邊從裏面走出來,差點兒沒和冒冒失失闖進來的肖瑤撞個滿懷,他嘴裏罵了句「變態」。肖瑤也顧不得這些,衝進洗手間把隔斷的木門一張張拉開,結果除了尚未被沖洗乾淨的大便……全是空的。
肖瑤呆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兒來,滿臉歉疚著給欣欣揉頭皮。
她們兩個一直等到活動結束才回寢室,因為活動的最後一個節目還是「hi-ha」的街舞秀。
突然,一隻手搭到了肖瑤的肩膀上,這似乎不是幻覺。
肖瑤走到周海生跟前,禮貌地打了招呼。周海生略帶羞澀地沖她點了點頭,從背後拿出一束花來遞給肖瑤。本來是很浪漫的情節,可是他手裡的花兒卻是黃白相間的菊花兒。肖瑤還清晰地記得,半年前,每天夜幕降臨的時候,她和爸爸都會拿一束這樣的菊花到媽媽的墓碑前,講述一天來發生的事兒。這種花和之前送給她的紙花一樣,都是送給死人的。
接下來的幾天里,肖瑤不使用手機,也不碰電腦,但每天都會收到一束花兒,第一天收到的是紅玫瑰,第二天收到的還是紅玫瑰,這時肖瑤還只是簡單地以為有人在追求她。可到了第三天,她就感覺到這事兒並不是這麼簡單,而是有些讓人不寒而慄了,第三天她收到的卻是殯葬時才會用到的那種特殊的紙花。門衛大媽用怪異的眼神看著她,她問是誰送的,大媽說沒看見人,去廁所回來就看見花已經躺在門衛室的窗台上了,上面標著肖瑤的名字。
電話顫抖著靠近肖瑤的耳朵,聽筒里傳來小鮑沙啞的嗓音,她確認,這就是小鮑的聲音,語音聊天時聽過。那種沙啞的聲音,像是筋疲力盡的旅者獨有的嗓音,黃沙一樣的沙啞,帶有一種繞耳不消的尾音。
中年男人,也就是肖瑤的父親,猛地撲上去,雙手扣在周海生的脖子上,把他活活地給掐死了。
6秒、5秒、4秒、3秒……
回到寢室,她裝好電話卡,開了電腦。小鮑發來的簡訊和QQ留言都是相同的內容——給你三天時間,不改變主意我就死給你看,絕不食言。
今天的天氣難得不錯,肖瑤卻不寒而慄。
衝到樓門時,電話第三次振動起來。剛好22點。
順著門縫,肖瑤看見小鮑轉身進了水房內側的洗手間。走廊里有風吹進來,涼絲絲的。肖瑤的體質一直都不太好,再加上昨晚睡得迷迷糊糊的,導致現在嗓子里有點兒難受,忍不住打了兩個大噴嚏。
肖瑤很淡地笑了下,她自己也說不好這笑裡帶的是哪一種情緒。感覺「有事燒紙」這個Q名有些恐怖的成分,改了備註:小鮑。
「『有事燒紙』,多有個性的名字啊!回頭我把視頻分享給你!」
肖瑤渾身上下都不自在,呼吸變得有些困難,像是有一雙大手正在掐著她的脖子,越來越用力,越來越緊。上下唇也在毫無規律地顫動,牙床上涼颼颼的。她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就要死掉了?
肖瑤忘記了怎麼知道的,燒紙要到路口。學校附近整晚都會燈火通明,自然不行,太遠了她一個人又不敢去。最好是在學校,她想到了一個地方——那條小溪,準確地說是那個臭水坑。那個水坑分出兩條道,一條通向學校的林園,另一條通向與校園一門之隔的墓園。這麼晚了那裡應該不會有人,22點寢室就要關樓門,應該儘快行動了。匆匆地走在夜色漸濃的校園,晚上出去家教的同學們的自行車匆匆地從身邊呼嘯而過,在岔口處折向不同的方向。
按照她的推測,這個人應該就躲在門后,通過小窗子在時刻窺視著她。肖瑤在心裏暗暗下定決心,即使是死也要看看究竟是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把她弄死的。想著想著,突然凌厲地轉過頭去,映入眼帘的並不是一張可怕的鬼臉,也不是小鮑的那張臉孔,只是一個明亮亮的窗玻璃。藉著一時的衝動,她快步走過去打開門,左右看了看,長長的走廊里空蕩蕩的。走廊盡頭的窗子大開著,肖瑤急忙衝過去,趴在窗台上往下望去,沒有發現什麼不對的地方。這時,肖瑤的衣衫已經緊緊地粘在後背上,黏糊糊的像是抹了一層鼻涕。
這是肖瑤第一次和街舞有了接觸,此時的她只是驚異於埋藏在自己身體里大量的躁動因子,卻萬萬沒有料到,這些有待開採的不甘繼續寂寞的躁動,竟然還可以讓另一個人輕易地死掉。
他是鬼,你還要殺了他嗎?
肖瑤向前邁開了半步,卻還是收了回來。她輕緩地關上門,回到桌前開了電腦,QQ自動登錄。網速有點兒慢,她把DV拿過來接到電腦上。因為不想用別人的東西很久,她把文件拷到了電腦桌面上,再把DV穩穩噹噹放回陳姍桌上。
慌慌張張鑽進寢室,倒了杯溫水喝下給自己壓壓驚。過了一會兒,走廊里就響起了腳步聲,還有同學們興緻頗高的談論,好像是在說民俗老師講的課,還提到了什麼貼吧,提到貼吧時聽到噓噓聲,然後就戛然而止了,兩個女生還朝肖瑤寢室里神神秘秘地瞄了一眼,肖瑤正要打招呼,她們卻立即轉過頭,快步走掉了。過了一會兒,李巧和陳姍回來了,肖瑤招呼了后,問她們倆老師怎麼講的。李巧也不看她,拿過陳姍手裡的DV放到桌上:「自己看吧,我們倆有事出去。」她拉著陳姍就往外面走,陳姍回過頭來似乎要說點兒什麼,可是直到拐出門也什麼都沒說出來。
「我在你身邊。」
肖瑤的心先是驚了下,隨即又轉為了徹骨的恐懼。因為她想起來了,這些她只向一個人講過,就是小鮑。當時她以為和一個素未謀面的網友傾訴一下藏在心底的秘密,何況又是以講故事的形式,應該很安全。而現在,肖瑤的腦子裡一片空白。秘密暴露了倒還沒什麼,至少沒提及自己的名字,並且也沒人能找到證據。問題是,知道這事兒的除了自己和爸爸之外,只剩下他了,小鮑。在百度貼吧里輸入學校名字,這個帖子被頂在了首頁,並且熱評如潮,說什麼的都有,也有人發帖問是誰,跟在後面的回復是:只有她知道怎麼聯繫我。
原來小鮑開始只是覺得肖瑤很有意思,想調侃一下。但是卻被肖瑤冷酷的態度惹怒了,於是,便想在愚人節前捉弄人。欣欣是他在街舞論壇上認識的朋友,不料卻被欣欣利用了。至於跳樓照片,只是用面具拍攝出來的,之後上傳到網上,沒想到會被瘋狂的網民轉載,最後炒得熱火朝天。出現在肖瑤寢室下面的時候,也不是肖瑤眼花看錯,同樣是用面具故伎重演罷了。肖瑤去他們寢室那次,寢室的同學只是配合著他的行動而已。至於阿巴當時說小鮑死了的事,九九藏書是因為阿巴是小鮑的女友,兩個人正吵架,她以為小鮑和別的女生好了,那是她說的氣話。
那個老三突然轉過頭來,用發現新大陸一樣的目光看著她,「你是……」另兩個男生也把手上的活兒停下來,一起轉向肖瑤這邊。肖瑤奇怪的目光在這三個大男人臉上打量了一圈又一圈,看他們三個的樣子,似乎剛剛意識到肖瑤的到來。
肖瑤感覺脊背突然一陣冰涼,一個小箭步跑到他們三個中間,偷偷看著那張空蕩蕩的床板,不要說行李了,就連草墊子也被拿走了,書架上同樣是空無一物。
在搜索引擎里輸入相關詞條后,大量的報道鋪滿了整個屏幕。幾個大型門戶網站新聞版都上了頭條,裏面還附有大幅的現場圖片。肖瑤把它放到瀏覽器里調到最佳的視覺狀態。腦子嗡的響了一聲。
周海生說他方才正在網上談演出的事兒,所以才說不來接她。因為承辦方是本地最大的一家文娛公司,並且他們正在挖掘街舞新人,想包裝成大明星,所以怠慢不得。剛剛談完就急著給肖瑤打電話,提示正在通話就忙著跑了過來。
終於,來到了水坑邊。肖瑤做賊一樣小心翼翼地向四周探看,確定附近沒有人後,才加快腳步走到湖邊的岔口處。此時肖瑤所在的位置正通往各方向的道路,並且周圍沒有高大的建築,有風吹在身上,感覺異常的冷。同時,腦袋也清醒了很多。她開始害怕,怕那臭烘烘的水坑裡會有一個腐爛掉的人突然站起來向她打招呼。她還清晰地記得,她曾認為那水坑裡正泡著腌制多年的腐屍,還有那水草……越是這樣,她越是忍不住怯生生地往裡面看去,雖然水髒得要命,映照出的月亮卻是那樣漂亮,圓圓的,越來越厚的雲彩從月亮的表層拂過,朦朦朧朧的,只是天色越來越暗了,似乎要下雨。
肖瑤的目光在屋子裡無助地掃視著,掠過垃圾簍里的紙花,又逆著掠回來,死死盯在上面,眼珠子上很快就盯出血絲來。
肖瑤從沒有和小鮑見過面,問他這是怎麼回事?
小鮑連連擺手說:「不是,不是。」稍稍平靜了一下,他繼續說了下去。
緊接著,肖瑤又收到第二條簡訊:
每次看見被寒風卷到路邊蜷縮成死狗模樣的敗葉,肖瑤的心都會驟然涼掉半截。她堅信,她被騙到了地獄。招生簡章把這所學校寫得比天堂還美,尤其吸引她的是俯瞰圖上那條蜿蜒流淌的小溪。肖瑤不顧爸爸的反對,毅然填報了這所在二本院校里尚屬墊底的學校。
此時的肖瑤非常氣憤,在QQ上回復道:「去死吧!」僅僅這三個字。對方立即回復了她的話:「好!」僅僅這一個字!
肖瑤一面自我安慰著一面往寢室走,邊走邊掏出電話,準備給欣欣打個電話問她人在哪兒。低頭翻著電話本就拐進了寢室,走到自己的凳子前坐下來,驀地感到有溫熱的鼻息吹在她的脖頸上,像是有什麼活物在一點點靠近,隨時會咬破她的血管。她從對面桌子上的小梳妝鏡看見,一片黑糊糊的毛髮正向她腦袋上方緩緩移動過來,肖瑤「嗷」地鬼叫一聲,一雙手抓住了後面那片毛髮,用盡全身力氣撕扯,她眯著眼,來回擺動著手臂。直到聽見女生痛苦的叫喊聲,這才睜眼看見眼前疼得滿臉發紅的欣欣。
一段勁爆的音樂過後,閃光燈又在台上交互了幾個來回。這時大家就已知道,輪到「hi-ha」登台了。台下的女生們都屏住呼吸,甚至憋得肺腔要炸掉也不願喘息。欣欣更是誇張,不僅眼睛睜得像雞蛋那麼大,一雙手還緊緊扣在肖瑤微瘦的胳膊上,根本不顧肖瑤已經被她抓得疼痛難忍。肖瑤腦子裡不自覺地蹦出兩個字:瘋了。
周海生木訥地搖了搖頭,把手裡的花扔掉,連說了幾句對不起,緊忙又問:「我之前送你的那三束不是吧?」
拿來電話一看,是周海生打來的,這才想起周海生約她晚上吃飯的事兒。李巧伸了個大懶腰,張大嘴絮絮叨叨地說道:「今天民俗老師給破譯靈異事件,早點兒去佔座。」肖瑤聽她這麼說心裏暗暗有點兒高興,原來靈異這東西還能破譯,太好了!
清晨的大霧將整個世界籠罩,分不清天與地,彷彿原本就是這樣神秘,朦朧。
欣欣似乎是說順口了,厭惡地噴了口氣:「誰會喜歡這種鬼地方?切!」
肖瑤被這個不算熟識的網友的話給電了下,心跳到了嗓子眼兒里,就硬生生卡在那兒,出不來也下不去,以至於氣喘得越來越粗。
放下電話后,肖瑤的心更忐忑不安了。她想迅速離開。可是,她剛剛邁出一步,第二步還懸在空中的時候,電話再次響了起來。肖瑤沒有像前兩次那樣急著去接,而是繼續走向門口,走了兩三步的時候,電話並沒有如前兩次那樣安靜下來。肖瑤忽然沖回來抄起電話,及時大喊道:「喂喂!」
「你男朋友啊?」李巧笑著問。肖瑤直愣愣地看著樓下的小鮑,沒有回話。陳姍又關心地問了句:「追你的吧?」肖瑤還是方才的狀態,依然沒有回話。兩個女生對視了一眼,又都狐疑地看著一臉恐慌的肖瑤。
台上收拾東西的正是「hi-ha」他們幾個。見她們兩個走過去,其中一個客氣地問好。肖瑤記得很清楚,這個小酒窩男生就是方才的領舞。欣欣搶在肖瑤的前面說明來意,向他詢問是否撿到過一隻手機,她兩隻小眼睛一直曖昧地眨著,搞得男生多少有些尷尬。確認了手機的外形和號碼后,男生從隨身的冒牌阿迪達斯背包里摸出收拾東西時撿到的手機,雙手遞到肖瑤面前。欣欣巧妙地把肖瑤擋在身後,笑嘻嘻接在手裡,向男生要手機號,被婉言拒絕了。
她正在矛盾是上課還是赴約時,陳姍翻出DV說要把民俗老師的課錄下來做成專輯放在網上。肖瑤這才決定去和周海生吃飯。
公園的管理人員說,亭子下面的地板被整個揭了起來,亭子隨即便轟然倒塌。
隨著讀秒的結束,肖瑤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視頻窗口上來,眼睛已經盯得微微作痛,恐懼的目光中倒是有幾分明朗的期待,或許她是想儘快讓自己心安吧。又過了一小段的緩衝,屏幕漸漸清晰了起來。
肖瑤抬起手背在臉上抹了抹,掩飾著呼之欲出的淚水。她撲進爸爸的懷裡,有氣無力地說:「您自己回吧。」薄薄的下唇咬在齒間,她似乎正在從這被咬得發白的嘴唇中汲取讓自己堅定下來的力量。
算命先生一點點扭曲的痛苦表情讓肖瑤的心裏不免有些打鼓,難不成還真有什麼說法?欣欣示意肖瑤把50元的鈔票放到算命先生身前的八卦圖上。只見算命先生嘴角向兩側抽|動了好一陣兒,終於沙啞地說了句:「不妙。」兩個女生把身子微微向前探了點兒。先生緩緩張啟毫無血色的嘴唇,從裏面平行滑出幾個字——「有人要死!」
服務員敲門進來,嘴裏吆喝著:「水煮肉片……」香氣鑽進肖瑤的鼻孔,在胃裡好一陣攪動,肖瑤趕忙捂緊嘴巴,擺手示意服務員端出去。一個男生問肖瑤怎麼了,肖瑤擺擺手,盡量平緩自己的呼吸,指了指已經趴在桌子上神色迷離的周海生和另一個男生:「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聽到欣欣理所當然的語氣,肖瑤用力揉了幾下眼睛,湊上去一看,還是五個啊!
難道那人……不……那個不是人?
看周海生神清氣爽的樣子,一看便知是提前仔細打扮了。衣服雖說都是明顯的地攤貨,但看起來卻異常的乾淨利落。
肖瑤的手懸在鍵盤上方微微顫抖著,抖了好一會兒才慌亂地敲出兩個字。看著屏幕上剛敲出的那兩個字,她不敢相信那兩個字是她自己敲出來的,她只是感覺到一股力量擺布著自己的手在鍵盤上敲了幾下,似乎方才那一瞬間她不曾存在。
她顫抖著緩緩放下電話,卻在心裏偷偷暗示自己千萬不要怕,不要怕。但無論怎麼努力還是沒有一點兒效果。
填飽肚子后,肖瑤又打開校內網上的街舞視頻,繞著彎子問她們倆視頻里有幾個人,得出的一致答案是:五個。肖瑤本想再讓她們倆幫忙找一找裏面有沒有小鮑,轉念一想又不想讓這些事兒被更多人知道,欲言又止了。
寢室門虛掩著,通過門縫往裡面看,沒有人。那門是誰打開的?肖瑤很慶幸自己發現了這個問題,這說明她至少還有判斷能力,源自於自己的判斷能力。對面寢室的小窗子內擠著幾顆黑腦袋,肖瑤最厭煩這種被人窺視的感覺了,毅然進了屋,但由於害怕,門還是沒有關。在四張床上看了一遍,又到陽台的每個角落找了找,結果都是沒有人。她甚至還跑到陽台把窗子拉開向樓下探頭去找,風迎面刮進來,臉被颳得很疼,正要關窗,身後的寢室門砰的一聲關嚴了,聲音在寢室里久久不肯消散。肖瑤一動不動地站在窗口,或許這就是人在最害怕時的自保心理吧。萬一有什麼意外,肖瑤隨時可以從窗口跳下去。只是……只是她在五樓,和小鮑一樣高的樓層……肖瑤恨透了這樣的交集,也或者是巧合。
肖瑤一口氣衝到了原來的寢室,衝到寢室門口時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換到444寢了,氣喘吁吁地折回幾步,又想起了光碟的事兒。
幾個咬著冰激凌的女生在低聲議論著什麼,其中一個用手指偷偷指了肖瑤一下。幾個人故意繞開肖瑤,臉上有兩種表情——厭惡和恐懼。肖瑤很納悶兒,也偷偷回頭觀察那幾個人的舉動,那幾個人恰好也在邊走邊回頭看她,和她的目光撞在一起,立即調轉過去。從寢室樓到學校正門這一路上由於燈罩清潔程度不同,路燈時明時暗,偶爾還會有幾個壞掉的,在地上落成一塊陰影。
她一路上戰戰兢兢回到寢室,進門后趕忙把門關嚴,身子死死靠在冰涼的鐵門上,呼呼喘著粗氣,就好像後面真的有人在追她。而現在的她,就和要搞死她的惡魔只有一門之隔。
肖瑤愣愣地別過右手摸了摸左邊的耳朵,這是逛街時欣欣買給她的。照片上的自己沒有戴。他怎麼知道?她慌亂地摘下來,把耳朵弄得生疼。她似乎感到身後有一雙眼睛正在盯著她,心不禁怦怦亂跳起來。她慌亂地關掉了電腦,起身衝出了寢室。
「怦怦怦……」肖瑤不自覺地咽了兩口唾液,她感覺嗓子里很乾,很難受,輕咳了兩聲。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肖瑤被手機鈴聲吵醒。她抬起昏昏沉沉的頭,看見屏幕上顯示的手機號。肖瑤天生對數字就很敏感,一眼就認出來,這個號碼是小鮑的。可是小鮑不是死了嗎?
把盆子放在水池裡,同班的一個女生怯生生走過來,輕輕碰了碰肖瑤的胳膊,肖瑤被嚇了一大跳,愣愣地看著那個女生,女生又被肖瑤驚恐的眼神嚇得向後挪了一下,聲音顫抖地問道:「你為什麼遲到了半年啊?」見肖瑤慌張地沒有回答,又試探地問:「貼吧里說的是你嗎?」一萬隻螞蟻在撕咬著肖瑤,肖瑤彷彿就快要被咬成一個網眼密布的篩子。肖瑤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了。她嗖的一下伸出雙手,死死掐著女生的脖子,嘴角已經扭曲得變形,嘴裏惡狠狠地說著:「沒有!沒有!沒有!沒有!」
肖瑤越來越覺得這事兒沒有辦法解釋了。她用一隻手把照片上小鮑的身子擋掉,仔細看著那張照片,想起是剛來時和欣欣逛街時拍的。記得欣欣傳給過她,被她給不小心刪除了。如果說被小鮑PS過的話,那麼這張丟失的照片又是怎麼到他手裡的?那麼另一種情況就是沒有經過PS,這樣的話……拍照時身邊有個那麼大的人的話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只是……或許、或許……他根本就不是人,一直都不是!!
「紙花?」周海生一臉的迷茫,問道:「什麼紙花?三束不都是新鮮的紅玫瑰嗎?在學校外的鮮花店買的啊!」
警察插話問道:「那你說周海生殺你是怎麼回事?周海生是不是你殺的?」
電腦那頭,誰也不知道你是一隻鬼。
肖瑤遲疑了一下說:「我相信你!但警察未必了解,你和他們說吧。」
此時,一個疑問直逼到肖瑤眼前:他是人還是……
肖瑤感覺很疲乏,小鮑建議先去他們寢室歇歇腳,順便給她幾張街舞光碟,然後再帶她參觀學校。肖瑤自然也沒有拒絕。
看著欣欣神秘的笑容,肖瑤好奇地點了播放。出乎意料的是,僅僅幾秒的時間,肖瑤的興奮點就被提升到了最大值,致使她忍不住在心裏暗嘆:「這東西竟真的有這麼大魔力?」
面對這麼個白痴,肖瑤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深呼吸了下,說:「那紙花難道你不是從殯葬用品店買的?」說完自己站在那裡氣呼呼地磨了幾下牙齒。
這時,同學們都陸陸續續地回了寢室,欣欣看樣子又不怎麼高興,聽她打電話和外地同學念叨好像是「hi-ha」那裡不教她街舞了。肖瑤暫停在一個相對清晰完整的畫面,喊欣欣過來幫忙辨認一下,欣欣頗為無奈地躬下身來,在肖瑤指給她的人上瞄了一眼,「哪兒有人?」
「鈴鈴鈴鈴鈴……」寢室座機響了,來這裏半個月的時間,這還是第一次聽見座機響。肖瑤的目光迅速而慌亂地搜索了一番,趕忙跑過去接聽,當她的手剛剛碰到聽筒的那一瞬,鈴聲卻戛然而止了。
「喬裝文化公司是我市最大的文化公司,旗下經營有雜誌、報紙等紙質媒體數十種,曾成功包裝演藝新人五十余位,打造偶像級當紅歌星無數。該公司將向街舞領域進軍,力爭打造……」
現在也顧不上去想他們之間的關係,在組合里仔細數了三遍,是五個人沒錯。每個人都戴著和阿巴一樣的寬檐帽,根本認不出誰是誰。那麼究竟裏面有沒有小鮑呢?
看肖瑤的神態有些糾結,周海生善解人意地說:「別想了,也沒準是在議論我。呵呵。」肖瑤沖他溫柔地笑了笑。雖說身邊這個高大的男生也算是學校里的風雲人物,但也用不著用那麼怪異的眼神來看吧?那是厭惡和恐懼。想到這裏肖瑤感覺身邊這個跳街舞的男生帶給她的感覺很不舒服,那種避之不及的厭惡和恐懼不會真的是給他的吧?那麼他……
看書的男生用詫異的口吻問道:「美女你找誰?」臉上似乎還帶著對不敲門就闖進來的不速之客的譴責。可是肖瑤明明看見小鮑開門,門還吱呀響了兩次。
有客人在,肖瑤自然不好真的爬床上去休息。不管怎麼累,禮貌還是應該講的。相比之下,那個女生倒是真的很不知趣了,拉過凳子坐到肖瑤面前,說要講個秘密給她聽。見肖瑤沒有表現出多高的興緻,女生又故意用沙啞的聲音補充:「你來之前這裏發生過一件很怪很怪的怪事兒……」
那邊還是很快回答:「YES!這樣寫方便和各路妖魔鬼怪聯繫。陰陽兩界便於溝通。」
坐到電腦前,肖瑤到QQ相冊去找那張被小鮑複製走的照片,她可不想自己的相片和一個鬼魂的相片拼在一起。一個個相冊翻找過去,當屏幕上清晰無誤地顯示出「最後一張」四個字的時候,肖瑤頓時傻了眼。到回收站里把那張合照調出來,再和相冊里的每一張相片一一對照,足足對照了三遍。結果是自己沒有這張照片,的確沒有。
肖瑤把四張紙條依次展開,分別是——海、生、愛、你。肖瑤的心裏不知為何會慌亂起來,四個男生都在催周海生做點兒什麼表示一下,肖瑤瞄了周海生一眼,他正在不慌不忙地按著電話。又按了幾下后,把電話放到桌上,隨後肖瑤的電話就響起了簡訊提示。
肖瑤本以為今晚準會被噩夢糾纏,沒想到竟然睡得這麼安穩。只是她忽略了九九藏書一個問題,現實遠比噩夢可怕得多。天已經大亮,風很大,李巧和陳姍還沒回來。
雖說兩個女生都算不上迷信的人,但還是被算命先生的話嚇了一大跳。回來的路上,肖瑤還一再地安慰自己,這是迷信。欣欣在一旁惴惴不安地走著,說民俗學老師講過,算命這不是迷信,很多事用科學的方法也能得到驗證,更何況很多事根本就科學不了。她勸肖瑤還是趕緊和那個小鮑斷絕關係吧。欣欣一臉憂心肖瑤的樣子,心裏卻暗自嘀咕:嚇死你算了。
沒錯,有事燒紙。
對於444,肖瑤一無所知。這時,她只是以為444這個寢室的名字不太好,有死死死之嫌。其他的倒沒什麼。肖瑤是受不了別人眼色的人,既然李巧和陳姍這麼反感她,那還是搬開的好。況且,晚上她要去「燒紙」,這樣一來也方便多了。她很淡然地應了句:「也好啊。」很顯然,幾個人都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這從她們驚異得就要掉到地上的眼珠里完全分辨得出。樓長阿姨盯了她兩秒后,指著她問:「你是那個後來的是吧?」肖瑤木木地點了點頭,樓長阿姨嘴裏嘀咕了這樣幾個字——怪不得呢。隨後說還要打電話向領導請示一下,邊按著電話就去了陽台。
沖回寢室,丟下背包就開了電腦。很快,一個視頻窗口出現在了眼前。窗口下端顯示著廣告的倒計時:
明明那麼一個大活人,舞姿還那麼帥,怎麼欣欣就看不見呢?她把問題歸結在欣欣身上,而此時欣欣正在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似乎有點兒嚇人!
肖瑤從呆若木雞的神情中緩過來一些,上身由於某種過度激烈的情緒而微微後仰,腳下也退著碎小且凌亂的步子。她伸出指頭指著小鮑的鼻頭,半晌沒說出話來,只聽見嗓子里咕嚕咕嚕唾沫下咽的悶聲。
欣欣又用眼角朝周圍瞄了瞄,低聲說:「那個小鮑。」肖瑤足足愣了有半分鐘,眼睛像死魚一樣盯著欣欣充滿驚懼的臉,拔起腿衝進了人群。學校安全處大大的告示貼在那裡,雪白的公告紙上端躺著醒目的血紅色標題——「『鮑跳跳』給我們的啟示」,目光順著標題轉向下面的正文:「今天下午,某校發生大學生自殺式墜樓事件。死者是一名網名為『有事燒紙』的鮑姓男生,據說該生是由於情感受到重挫,其過激舉動可歸類為自殺殉情行為。有網友打趣道,這是繼『范跑跑』、『姚抄抄』之後的又一網路牛人。此新聞發布網路僅數分鐘,這位網路牛人便被眾網友追封為『鮑跳跳』……此新聞來源於網路。希望我校同學引以為戒,切莫一時衝動。」
肖瑤倒吸了一口冷氣,手機順著掌心滑了下去。
很快,操場上的觀眾已經散乾淨了。只有幾個男生在舞台旁拆卸鋼筋架,偶爾會有金屬碰撞的叮噹聲混跡在寂寞的風中。欣欣嘴裏不無興奮地嘀咕了句:「哇,是他們!」手腳麻利地脫下外套,扭身披回肖瑤身上:「我禁凍,你穿吧!」還有意把小衫往下拉了拉。
肖瑤半信半疑地問:「你確定都是紅玫瑰?沒有給死人的那種紙花?」周海生孩子似的搖了搖頭,隨後又恍然大悟一般:「怪不得那天早上給你打電話,你氣呼呼地說什麼我盼你早點兒死……」轉而又說,「難道被她換了?」
五分鐘后,小鮑來了公安局,右手拿著兩張面具,左手牽著一個女生的手。肖瑤抬眼看去,那女生是阿巴。看見肖瑤一臉的疑惑,阿巴笑著說:「小鮑怕你們不相信他的話,我來幫忙作證。」
一連幾天,肖瑤的生活保持得很平靜。她正在為自己慶幸的時候,幾個女生的課間閑談引起了她的注意。
一張光碟,這時的肖瑤無論如何也猜不到出現在光碟里的男生竟然……
「hi-ha街舞組合是活躍于校園內的人氣街舞組合,由五位男生共同組建而成,參与大型演出數十場,其街舞特色……」
肖瑤本想拒絕,那頭傳來幾個男同學的催促聲,「海生電話,演出的事兒!」周海生對著話筒說了句「晚上見」,就把電話掛掉了。
電話的事兒應該是欣欣乾的,那別的事兒呢?
「她醒啦醒啦!」略有疲憊的聲音中夾雜著不小的驚喜。室友李巧跑到窗前拉嚴了窗帘,肖瑤這才緩緩地睜開雙眼。陳姍的臉上掛著如釋重負的微笑:「你家裡電話是多少?我幫你通知一下吧。」
是的,就是這句——「小心點兒。」
「有事燒紙組合是由其隊長小鮑獨立策劃,並經過層層選拔組建起來的網路知名組合,其舞步怪異,似乎並非出自人間,能把觀眾帶入一個全新的世界……」
雖說是虛驚一場,但肖瑤還是很不高興,氣呼呼地回了寢室。雖然周海生跟在她屁股後面說了一路好話,肖瑤的臉色也一點兒都沒有改變。由於視線根本沒留意腳下,一隻腳剛邁進寢室樓門,就不小心踩到一小塊冰淇淋上,差點兒沒摔倒。隨後就聽見周海生關心地說:「小心點兒。」
這是一座沒有春天的城市。
肖瑤猛地坐起身,又無力地躺下,「別、別、別通知!」其實這會兒她也不知道具體的情況,只是感覺到不是很如意。她可不想再讓爸爸為她操勞,因為他已經背負了長達一輩子的愧疚,對媽媽的。
「叫什麼?叫什麼?」
肖瑤密實的牙縫裡滲滿了溫熱的血液。她一直衝到了校門警衛室才停下來,口齒含混地說:「死——死人——死人了——」
中年男人似乎要勸他,周海生卻向他晃了晃手裡的手機,以示威脅。中年男人便也不說話了:「說吧,誰?」
「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確認,我喜歡上了你。之前我從不相信這個世界上還存在一見鍾情,但我對你卻是。你是一個好女孩兒,遇見你是我的幸運。我喜歡你,如果你同意我來照顧你,我一定會盡我最大的努力照顧好你。如果你不同意,那我只好默默地保護你、照顧你,直到你找到一個可以照顧好你的人。」
見肖瑤的情緒放鬆了些,周海生邊走邊手舞足蹈地解釋開了:「中國的交通規則是右側通行,車子從我們身後開過來,如果要撞的話肯定是先撞在離馬路中心相對近一些的人。比如現在……」說著還身體力行地轉過身,倒退著朝前走,為了讓肖瑤更加放鬆下來,他生動地比劃著講道,「車子從這條路飛快地開過來,剎車也壞掉了,那麼以咱們倆的位置來看,被撞飛可能性最大的肯定是……」正說到這裏,校長的黑色寶馬從右側路口拐過來,擦著周海生身邊飛奔過去,嚇得他們倆的心突突跳著。肖瑤的眼前晃起了那條簡訊「小心點兒」,臉色也變得暗了下來。肖瑤飛快地說:「我要回去!」沒等周海生做出任何反應,就轉過身往回邁開了步子。
床上的三個室友都被她的叫聲給吵醒了。欣欣這一夜都沒睡踏實,方才肖瑤接的電話她隱約聽見了。她感覺到很怪異,雖然這會兒已經完全清醒,還是有意翻了個身,把臉掉向牆的一面,把被子往上抻了抻,裝作睡得很死。另兩個室友紛紛按亮了床頭燈,仰起身問肖瑤怎麼了。見她像是受到了什麼巨大的驚嚇,趕忙爬下梯子過來照看。其中一個關心地問她怎麼了,另一個向樓下看去。一個男生朝著這裏擺了擺手。她轉頭對肖瑤說:「找你的吧?」
宿舍樓整體被覆蓋上一層艷黃色塗料,由於施工手法的粗糙,折角等細微處依然可見如記憶般灰黑的底色。小鮑的寢室在水房對面,和其他寢室比起來,光線稍微明亮一點兒。
遠處,大三年級宿舍樓外已經有學哥學姐小跑著去圖書館佔座位,各個寢室樓下橘黃的路燈也漸次亮了起來。肖瑤像是做賊一樣,趕忙把頭向下縮了幾厘米。過了好一會兒,肖瑤的目光終於鼓足勇氣向那身影的面孔上移動過去,剛剛移動到他的臉上,他像是提前就有預謀似的仰頭看向肖瑤這裏。那張臉竟掛滿了一道道血跡,眼睛像燈泡一樣碩大而明亮,嘴巴和鼻子顛倒了位置,還衝著她咧開大嘴巴傻笑,露出橫七豎八胡亂支起的獠牙……肖瑤嗷嗷連連干叫兩聲,緊張得閉緊了眼,嘴巴張得大大的,雙手抱住自己的腦袋。
444寢室對面是一個小倉庫,似乎也很久沒人去過。兩個寢室間走廊上的燈也沒有亮,彷彿這個寢室周圍籠罩著一層陰森森的氣氛。肖瑤心想,紙也燒過了,也禱告小鮑別再找她了,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肖瑤盡量暗示著自己,一步步走進了陰森森的氣氛之中,掏出鑰匙開了門,屋內好像有什麼動靜,進去開了燈,並沒發現什麼特別的。她連忙告訴自己別自己嚇唬自己了。打開電腦,把光碟放進去。
李巧讓肖瑤到床上休息一會兒,她和陳姍去給她打飯。兩人出門后,隔壁的那個女生還是沒有走。衝著李巧的背影輕聲嘀咕了句:「渾蛋!」
小鮑回復說:「我是地獄里的鬼魂,可以隨心所欲地去任何想去的地方,留下和任何人在一起時的影像。比如此時,我就站在你的身後!」
周海生的電話打進來:「瑤瑤……」記憶中只有媽媽這麼叫過她,此時的她真的不喜歡被別人這麼叫。那頭繼續說:「出院怎麼也沒有告訴我一聲?」雖然看似責問的語氣,但聽到耳朵里卻是膩人的親昵。他似乎也沒想聽肖瑤解釋,很快就繼續說下去,「我正在收拾東西,晚上我請你吃飯。」
計程車在「XX大學」的虹門前停下來,看著鑲在石質虹門上的四個鎏金大字,肖瑤的心終於有充足的理由安穩下來了。佇立在眼前的是一所遠近聞名的重點大學,並且裏面有自己高中時的閨中密友——阿巴。
那笑……
肖瑤遲疑了一會兒,緩步走到陽台上,目光向下探看。
女生用牙籤扎了一小塊菠蘿遞給肖瑤:「對了,欣欣那丫頭好像也幾天沒見了。死哪兒去了?」這女生一直不喜歡欣欣。她又扎了兩塊遞給另兩個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對了,前兩天下課回來,那死丫頭神神秘秘地躲在你們寢室門外,手裡拿著個破電話,向裏面瞄一會兒就撥一下,還笑得挺爽的,一副被人強|奸的表情。我下課回來路過,向你們寢室瞄了一眼,我看肖瑤正跑去接電話,她又把電話按掉了,還剜了我一眼。什麼玩意!」
兩人大聲喊著欣欣的名字,回答他們的只是空蕩蕩的迴音,以及老頭兒高高低低的二胡聲。
周海生把肖瑤攬在自己的臂彎里,邁開步子向亭子下面走去。剛走出兩步遠,只聽見耳邊轟隆一聲巨響,眼前一道白茫茫的天光閃過之後,兩個人就都昏迷了過去。
肖瑤手機里收到簡訊,「小心點兒。」就這麼簡簡單單幾個字,發件的號碼依然刻在肖瑤腦子裡,是小鮑。嚇得肖瑤差點兒沒摔在台階上,回了簡訊問:「你是誰?」直到出樓門也沒收到回復。
渾渾噩噩地睡了幾個小時,天也就黑了。忽然,手機鈴聲響了起來,肖瑤一激靈,猛地從床上坐起來,頭暈目眩。
這時,寢室外已經圍了不少人,我們大家就是這樣,一旦有熱鬧看,什麼都不怕了。可見我們的生活多麼缺乏娛樂啊。李巧和陳姍站在一起,肖瑤愣愣地立在衣櫃前,似乎呈現出一種對立的趨勢。堵在門口的同學們的竊竊私語聲像蚊子似的讓人心煩,兩個警衛商量了一下,開始驅散人群,說一會兒讓樓長阿姨上來處理,以後沒大事別騷擾他們。警衛走後,寢室內的狀態一點兒也沒有變化,空氣似乎也變得越來越沉重,在肖瑤的胸口甚至形成了看不見的一股壓力,極力壓迫著她的五臟六腑,隨時都會炸掉。肖瑤的頭腦里不由自主地胡亂想著,她想起了小鮑,想去給小鮑燒紙。
肖瑤剛要拔起腿向樓門裡跑去,從左側向外敞開的鐵門後面閃過來一個巨大的黑色身影擋在她面前。抬頭一看,是小鮑,他正含情脈脈地看著她。
然而肖瑤此刻滿腦子都是小鮑和他的那句「別害怕,我會一直圍繞在你身邊的……別害怕、別害怕……在你身邊……身邊……」
她找來了半塊殷紅的方磚把冥紙壓在下面,摸出打火機,一點點向冥紙湊近,手抖得像在彈吉他,按了幾次才有火噴出來,剛要點燃,卻不幸被風給吹滅了。肖瑤只能雙手環在火焰旁,顫抖著向紙張移動,終於,點著了。
雖然違逆父親的意思留了下來,但看著父親輕微佝僂的落寞背影,肖瑤的心裏依然很不是滋味。和同學們閑聊時又總會扯到「你怎麼下學期才來報到」等類似的問題上來,每次她都艱難地支吾著搪塞過去。她想,如果再被問幾次她準會瘋掉!
肖瑤只是向周海生微笑著點了點頭,溫熱的眼淚落在了紋路清晰的木質桌面上。周海生同樣也是點點頭。其他幾個男生起鬨般又連喊了她幾聲嫂子。
肖瑤向下望去,食堂員工把一盆餿掉的豆漿倒進樓下的殘食槽里,在肖瑤眼裡,就像腦漿,從小鮑腦袋裡迸濺出來的腦漿。她極力克制著行將而出的嘔吐,猛地關嚴窗子。

楔子

「到了。」小鮑摸出鑰匙往鎖孔里插。肖瑤站在他左側,看見寢室右側有兩個男生在。一個坐在書桌前寫字,另一個正蜷在椅子里剪指甲。啪啦一聲過後,門吱呀一聲開了,小鮑嘴裏小聲暗罵了句「什麼破門!Fuck!」光線隨著門板的開啟射在寢室地面上,小鮑禮貌地讓她進去,再吱呀一聲把門關嚴,光線像是闖進森林的精靈又被冰涼涼的吱呀聲給攔在了門外。
水房裡的另一個女生被她的舉動嚇了一大跳,瞪著眼睛看著她。
肖瑤沒有做夢,但睡得很輕,一直處於半睡半醒的模糊狀態。
警方已經介入,但肖瑤和周海生誰也沒把欣欣交代出來。肖瑤怕就此扯出有關小鮑的事兒,那樣她或許也難脫干係。並且,之前那一段異常靈異的情況……至於周海生為什麼把這件事埋在心底,除了他自己恐怕誰也說不清。
肖瑤對這個「有事燒紙」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她點開QQ問道:「有事燒紙是你的Q名還是你們的組合名?」
肖瑤的心紊亂而劇烈地跳動著,不,是蹦動,像是、像是在跳街舞。讀秒和心跳似乎在努力著做出合拍的效果,卻一直未能如願。肖瑤的眼睛死死盯在屏幕上。心臟跳得一刻比一刻厲害,好像隨時都有可能從嗓子眼兒里蹦到桌面上。
在醫院里躺了兩天,肖瑤只見到三個熟人,李巧,陳姍,還有腦袋上纏著繃帶的周海生。李巧和陳姍也沒有替她請假,每天都是從別的專業找朋友替她上課。別的同學問起,也只是打馬虎眼。不管怎樣,誰也不想把事情鬧大。
肖瑤感覺自己已經開始忌諱「街舞」這兩個字,以及一切和街舞有關聯的東西與人了。而這個周海生第一次就是以一個街舞者的身份出現在她的視線里的,要不是他,就不會有這一系列亂七八糟的事兒。況且他送的三束花中最後一束還是……當然,此時說什麼都沒有實際意義了。肖瑤也不願再去想這些,出於禮貌還是向亭子里走去。
繞了好幾條卵石路,他們才來到一棟粉刷一新的宿舍樓前,其間小鮑接了一通電話,沒等那邊說完就掛掉了,甚至還關了機,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肖瑤也懶得多嘴,邊走邊發了條簡訊給阿巴:「我來你們學校了,和一個叫小鮑的男生,晚些找你玩兒哦!」
還沒從驚慌中完全恢復過來的周海生被肖瑤搞糊塗了,愣了片刻后追上肖瑤問她怎麼了。肖瑤什麼也沒有說,步子越邁越大,沒走上幾步就跑了起來。她在躲避,躲避那個聲音:「小心點兒——小心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