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到這裏，惠利子的臉上已看不到一絲微笑過的痕迹。

「那……好像是我小學三四年級時的事情。當時，我瞞著父母，偷偷在家中的庫房裡養了一隻小貓，可是弟弟卻趁我不注意，殺死了它。」

而且，在上次的交談中，她說母親出於對長子贖罪的想法，十分溺愛弟弟。這樣一來，惠利子會嫉妒被母親百般溺愛的弟弟也該是情理之中的才對。

「路上我們坐錯了車，弟弟不停地喊累、撒嬌，甚至坐在地上不起來了。總之，這一路真是太不容易了。」惠利子笑著說道。

惠利子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事情似的，將原本落在膝蓋上的目光移向了前方。

「是的，好像是被拐走了。當時哥哥只有三歲，那天，母親出去買東西了，家裡只剩下哥哥自己……」

在第二次的諮詢中，我打算以惠利子的弟弟為著眼點。

「只有一次，就一次，我無論如何也無法原諒弟弟。我拚命地忍，可還是無法壓抑住心中的怒火，我傷心極了，不停地流眼淚。當時，我甚至冒出了要是弟弟沒有出生那該多好的念頭，僅此一次。」

惠利子從鄰居那裡聽到的情況是這樣的——惠利子上面有九_九_藏_書一個名叫憲一的哥哥，有一天母親買完東西回家，發現躺在床上睡午覺的孩子突然不見了，只剩下了一條空空的毛巾被。

聽了這個問題后，惠利子聳了下肩。

這次，我要問出一些令惠利子「討厭」的回憶。莫非她已忘了那些「討厭」的回憶，亦或根本不願想起？我認為，這些「討厭」的回憶中一定潛藏著她反覆做同一個噩夢的原因。

在上一次的諮詢中，她只提到了一些與弟弟之間的「快樂」回憶。但是，既然是兄弟姐妹，哪有不吵架、不拌嘴、不嫉妒的呢？總是關係很好的反而有些不正常。

「這種事情是家常便飯。他用剪刀剪短我心愛洋娃娃的頭髮，弄壞我玩過家家的玩具，最過分的是有一年暑假，他用蠟筆把我寫有牽牛花觀察日記的暑假作業本上塗滿了紅色。」

不過，即使我把這個原因告訴給她，也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如果不是她通過自己的意志找到噩夢的原因並積極認同的話，那麼以後還是會繼續做這樣的噩夢，而且將永遠無法逃出噩夢帶來的恐懼與不安。

於是，我們一起讓時間倒流，盡情地在回憶里馳騁。講述九_九_藏_書與弟弟有關的回憶時，內藤惠利子既放鬆又快樂。

「有點……不過弟弟這麼做並非出於惡意，畢竟他當時太小，分不清善惡是非。即使我向媽媽告狀，她也只會說讓我多讓著弟弟些，還說等他長大了自然就不這樣了。而且，如果我發火教訓他了，他一定會添油加醋地向媽媽告狀的，這樣我就免不了要遭受一頓痛批，所以忍氣吞聲是明智之舉。只是……」

「你覺得弟弟是一個什麼樣性格的孩子？」我先問道。

內藤惠利子和前兩次一樣，一分不晚地如約而至。由此可見，她是一個處事認真且具有很強責任感的人。這種類型的人在排行老大的孩子中並不少見。

我認為解析惠利子噩夢的關鍵詞是憲二，因為兒時她與弟弟的關係和感情中潛藏著引發噩夢的重要原因。

「他小時候在家裡是個小暴君？」

看惠利子講得差不多了，我便問了一句：「當得知媽媽要生一個弟弟的時候，你的心情如何？」

當聽到惠利子說出她弟弟的名字時，我就有些詫異。因為在日本，名字里有「二」或「次」這兩個字的話，一般都是家中的二兒子。

惠利子https://read.99csw.com解釋說，娘家原本只有她一個孩子，而鄰里之間也沒有同齡的玩伴，只好待在家裡和娃娃玩。所以當母親告訴她要生一個小弟弟或是小妹妹的時候，她簡直高興壞了。

「是的，因為他在家裡做什麼都不會被罵，所以為所欲為。」

眼前的惠利子儼然露出一副疼愛弟弟、享受她與弟弟之間快樂回憶的模樣。

「因為商店離家不遠，所以母親出門的時候就沒有鎖門。加上當時正值夏季，家裡的窗戶幾乎全部敞開著，而哥哥……那個……哥哥一生下來就大腦發育不良，無法獨立行走。所以可能是某個人等媽媽出門后趁機進入家中，把沉睡中的哥哥抱走了。不過，由於之後並未接到過討要贖金的電話，所以這起事故似乎並不是以金錢為目的的……」

通過第二次的諮詢，我開始有些明白內藤惠利子為什麼會反覆做那個掐死像弟弟男孩的噩夢了。

「是的，父母都特別溺愛弟弟，尤其是媽媽，所以弟弟才會形成這樣的性格。他上小學的時候，在家裡簡直就像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暴君，可是一旦出去，他就變成了一個只會躲在我裙子後面打哆嗦的膽小鬼。如read.99csw.com今，他又成了一個個會躲在老婆裙子後面的膽小鬼。」

「時至今日，哥哥依然下落不明。不知道他被誰抱走了，也不知道現在是生是死。不過事情畢竟過去三十多年了，所以他也許已經……」

在這次諮詢中，我打算讓惠利子再講些和弟弟之間的回憶。與前次相比，我會提出一些更加尖銳的問題。

惠利子苦笑著回答道：「用一個詞就可以概括弟弟的性格，那就是窩裡橫，長大了也依舊如此。」

「失蹤了？」

下個禮拜的同一星期同一時間，內藤惠利子再次來到了醫院。可能是一回生二回熟吧，惠利子這次來的時候面露微笑，而且也不像第一次那樣緊張了。

第三次諮詢的那天。

「發生這件事的時候你多大？」

聽說哥哥失蹤幾天後，家裡接到過幾次無人說話的電話。可是自從哥哥失蹤后，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尤其是在講述小學五年級暑假，姐弟二人獨自去新瀉縣姥姥家玩的這件事時，惠利子格外高興，就像這件事是發生在昨天一樣，描述得十分詳細。

「那時我還沒有出生，還待在媽媽的肚子里。聽說我當時已經八個多月大了，所以……」惠利子有些遲疑地說hｔtｐｓ://reaｄ.9９cｓw•cｏｍ道，「當弟弟出生時，媽媽比任何人都高興，因為她一直為哥哥的事情自責，總說如果當時關好房門，哥哥就不會被抱走了，都怪自己太粗心大意。對母親而言，弟弟也許就是哥哥的投胎轉世吧！所以她才會特別溺愛弟弟，把對哥哥的愛也一併傾注到了弟弟身上。」

我不太明白其中的含義，便追問道：「好像的意思是？」

「窩裡橫……也就是說他在家裡稱王稱霸，可到了外面卻像一隻膽小的兔子？」

「家裡雖說是只有一個孩子，但實際上，好像還有一個哥哥……」惠利子像是猛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補充道。

「因為什麼事？」我預感內藤惠利子一定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便順著他的話題往下問。

「……哥哥的事情，是家裡最忌諱的話題。有關哥哥的一切並不是父母告訴我的，而是從鄰居那裡聽到的，他們說哥哥小的時候離奇『失蹤』了……」

「弟弟有沒有做過什麼讓你反感的事情？比如弄壞了你心愛的東西之類的？」

聽了我的問題，原本微笑著的惠利子微微停頓了一下，不過片刻后她的嘴角就再次露出笑容，說道：「高興……我非常高興！」

「他這樣對你，你恨過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