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其實也不會幹什麼。」

「啊，那不是從生活費來的，是我的零花錢。」

「你開玩笑吧？」

「咦——」老鐵伸長脖子。

「剛才是做生意用的？」

少女神色不變地說。

現在的武澤，可以做些別的事情，唯獨不能給錢。可是武澤什麼也沒有。除了有個住處，什麼都沒有。

「這是真嗓子？」

武澤說到一半就被少女攔住了。

「這麼說，你們是幹什麼的？」

「就是說不是玄人。」

「沒有不想啊，這可幫了大忙了。」

真尋猶豫了片刻，接過武澤的一萬元紙幣。

「老武你這麼說，確實我也沒有反對的道理。不過這樣子她本人反而有點難辦吧——對吧，你不想的吧？」

「真是怪人。」

「住哪兒也不知道，長什麼樣也不知道。而且就算能找到，也不想找他。」

望著少女的側影，武澤困惑了——也該問問看了吧。可是他怎麼也難以開口。等二十秒吧。對於答案的不安，讓武澤不願開口。再等二十秒。武澤一面注意不讓自己的緊張表現出來，一面小心翼翼地問出那個問題。

武澤點點頭，從包里拿出筆記本，用圓珠筆寫下住處，撕下來交給真尋，然後又從錢包里抽出一張一萬元的紙幣。

老鐵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他好像沒有注意到武澤的困惑，盯著少女的臉，繼續說：「你的父母呢？」

「嗯……嗯，差不多吧。」

「原來如此。」

武澤換了個說法，少女的樣子沒有什麼變化，反而是老鐵好像很害臊地雙手遮住了臉。

「實在沒地方可去的話，你搬過來也行。」

「嗯。」

「什麼意思？」

「這是什麼？」

「真尋，那你現在是一個人過？」

「所以在這兒坐著休息了。哎，老武你read.99csw.com也先喘口氣吧。喝不喝？」

——哎，等等。

「沒有啊。其實本來今天是打算努力一把，搞到一半房租的。那家店今天打折大派送，傳單上這麼寫的。可是腿這樣子……露餡的時候實在沒信心能跑掉。」

這是少女第一次開口。沙啞的女中音，非常成熟的大人聲音。

「嗯。」

「真尋。」

「可沒那麼便宜喲。旅館街的行人很少，我一般都是跟著走到那邊，就沖他心窩狠狠來上一腳。」

「哎喲！」老鐵咋舌說，「有方向嗎？」

「沒去找你爸爸嗎？你還小，靠偷東西過日子，總有點兒——」

「蘿莉控都這麼說。」

不知道是不是說話說口渴了，少女也終於拿起桌上的瓶子，打開瓶蓋一口氣喝了半瓶，然後蓋上蓋子，看著瓶子側面低聲說：「伊藤園啊……」

「笨蛋。」

「不行……」

「哦，果菲啊。」

少女無語盯著老鐵的臉看了半天，終於帶著一副「是嘛」的表情，眼光落回到手錶上。

「是嗎？真的有人這麼說嗎？」

「靠這行手藝吃飯的人。」

「媽媽呢？」

「嗯，稍微彎一下看看。」

「反正眼下是住在那兒。下周在哪兒就不知道了。」

「咱們是靠這個吃飯的，真假好歹還能看得出來。」

武澤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老鐵挺直身子，抱起胳膊重新上下打量少女。少女轉向他問：「烏鴉？」

「哎，睡覺嗎？」

老鐵說。少女和武澤同時「啊」的一聲張開嘴，老鐵很是得意地接著說：「goofy——笨，蠢。沒在學校學過？」

老鐵把剛喝過的瓶子遞過來，武澤沒接，自己去自動售貨機買了一瓶。打開瓶蓋，一邊把冰涼的綠茶灌進喉嚨，一九*九*藏*書邊再度觀察少女。短短的荷葉裙，牛仔服，運動鞋，米老鼠圖案的紅色T恤衫，手錶好像也是迪斯尼的動畫角色，不過不知道叫什麼名字，是條大張著嘴的狗，兩隻胳膊指示時間。裙下伸出的兩條腿，像是電視上看見的短跑選手一樣緊繃著。其中一隻膝蓋已經擦破了，難怪很痛的樣子。

真尋看了看自己受傷的右膝。

真尋拿起桌上的塑料瓶擺弄，穿著牛仔服的肩膀輕輕聳了聳。

武澤蹲到少女身邊，想看看她的傷勢，但少女彷彿受驚了似的，猛地合上雙膝，挑起一隻眉毛，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武澤只好鼻子里哼了一聲，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合情合理的問題。

「搞詐騙的？」

「我說老武，借她點吃晚飯的錢吧。挺可憐的——」

真尋連聲謝謝也沒說，笑也沒笑一下，打開提包，把一萬元紙幣收進皮夾里。

「為什麼？」

「那就沒關係。」

少女立刻反問：「什麼意思？」

「所以說是臨時的嘛。雖然你這傢伙也一直賴著不走了。」

「是嗎。」老鐵撅了撅嘴。

「我可不是蘿莉控。」

武澤想把耳朵塞住。

「回頭還我就行。」

「因為他是幹壞事的。媽媽這麼說的。從別人身上扒錢。」

「都不在了。」

「真尋啊……有點少見的名字啊。」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不是說這個，你說的『素人』是什麼意思？」

「讓她寄宿？」

「所以說那個……不是要和你那個什麼嗎？」

真尋從椅子上站起來，慢慢把右腿屈伸幾次，然後以球鞋跟為軸，轉身面對武澤。

「迪斯尼T恤，小狗手錶，也都是為了讓對手疏忽的道具吧？」

從剛才開始，武澤就在想。一門心思九*九*藏*書在想。

少女和老鐵對望了半晌。

「睡覺？」

「多少回了。不過，那樣子其實更好。」

不知怎麼，真尋回答得有點含煳。

「爸爸走了。」

「我想應該不是。大概是混黑社會什麼的吧。我很討厭黑社會。」

少女的扭傷看起來不是很重，但可能是因為膝蓋撞到地面之後又強行跑步的緣故，一走就很痛的樣子。

「……河合後面呢？」

「偷東西啊。感覺非常熟練的樣子。」

「萬一我說的都是假話呢？如果剛才只是兜了個大圈子，其實是要騙你們呢？」

「哎，還是這麼可愛的烏鴉呢。」

老鐵有點得意地說。自從住在一起以來，武澤和老鐵的生活費就變成了零用錢制。

真尋大概說了下自己住的地方。距離武澤他們租的房子不遠。

少女用她沒受傷的那條腿在地上重重一踩。老鐵誇張地嗯的一聲捂住自己的肚子。

少女依舊盯著塑料瓶回答說。

「玄人？」

武澤靠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

「嗯，沒關係。給我買水已經很開心了。」

「會幹什麼？」

「可是剛才很危險啊。要是給抓住的話，會把你扭送警察局的吧。」

真尋和老鐵同時扭頭望向武澤。

「啊，不在了。死——過世了嗎？」

「已經……不行了……」

「不會的。一般是提出交換條件才放我走。」

「嗯。」

「河合。雖說一點兒也不可愛。」九九藏書

必須做點什麼。必須做點什麼。他真的很想把真尋欠的三十萬不到的房租全都付掉。不付不行。但是那樣的話老鐵會覺得奇怪吧。不解釋清楚他肯定不同意。但是一旦向老鐵解釋清楚了，也就更不可能給真尋錢了。因為眼下手上的錢全都是和老鐵兩個人一起辛苦賺來的。明明是為了償還自己的過去，卻要老鐵幫忙，怎麼也沒有這種道理。絕對不行。過去武澤的所作所為——殺害真尋母親的行為，和殺害老鐵妻子的行為沒有區別。這一點老鐵非常清楚。他在非常清楚的同時，依然還追隨著武澤。這一點也正和武澤追隨火口一夥一樣，也和追隨殺害沙代的同類一樣。

「當然，首先我會儘可能賺錢。本周我會努力再試試。但是，也許有個萬一。萬一再努力也不行的話……」

「身體。」

前一天聽到的單身母親的聲音。

「足立區？我們也在那邊啊。是什麼地方？」

少女驚訝地抬起頭，然後又低頭看看自己的手錶。

「哎……老武，你是說，和她一起住？」

被武澤逼死的母親，名字就寫在門牌上。河合琉璃江。在那名字旁邊，用油性筆寫著「真尋」兩個字。

老鐵解釋說：「就是說玄人。烏鴉是黑的，所以這麼說。」

「這樣啊。」

老鐵認認真真地這麼一問，真尋的嘴角露出笑意，似乎覺得他問得很蠢。

「也不是。足立區。」

「交換條件？」

「三十萬不到一點兒。」

「哦，玄人。」

「沒付房租，本周要給趕出去了。欠了好幾期房租了，這一回房東終於下了最後通牒，說是本周內再不把房租全部付掉就不給住了。」

武澤默默搖頭。老鐵似乎有點意外，不過也沒再說什麼，轉過去對真尋說：「老武倒也不是九-九-藏-書吝嗇，實在是我們現在沒那麼多錢……」

「住在這兒附近？」

「這可是兩個大男人和你一個小姑娘啊，說不準會幹出什麼哦。」

「真尋。」

「真雲——」

武澤回到剛才的話題。

心臟彷彿在肋骨內側「怦」的一聲巨響。

丟下這一句，真尋便轉身要走。武澤在她背後又叮囑了一句：「沒地方去的時候就過來，別客氣啊。」

「全部是多少？」

首先是利用「天真無邪又可愛」的外表，接近中年男性目標。接近的具體方法有之前那種古典手段，也有和湊過來搭訕的怪大叔裝成情投意合，或者在一邊走一邊抽煙的怪蜀黍後面用熱情的聲音招唿拉手什麼的，總之就是根據當時的情況採取各種可能的方法。然後，再設法讓怪大叔們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超短裙上，最後的最後就是嗖的一聲偷了錢包就跑。

「死了。割腕自殺了。已經是好些年前的事了。」

「小狗？」

「老武，這，是你的零花錢？」

「暫且過渡一下。這不是沒辦法嗎？都說要被趕出去了。」

「對了，你好像才十幾歲——已經不是素人了吧？」

「你搬過來也行啊。」

聚滿了看熱鬧傢伙的公寓。有點髒的粉紅色運動鞋。公寓走廊里，一直盯著腳尖的那雙眼睛。水晶一般的眼睛。

知道雙方是一丘之貉以後，少女好像稍微解除了一點防備，開始生硬地介紹自己的工作。工作內容大抵和預想的差不多。

老鐵來回打量武澤和真尋。「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這句話似乎就在老鐵的喉嚨里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