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麼了？」

凜用手掩著嘴，站在門口。摩耶也在她身後探出頭。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慈庵住持開朗的聲音。我們互看了一眼，四個人同時奔向樓梯口。聲音是從餐廳傳來的。

「道尾，不要慌張，她們可能走出去了。」

至於今後該怎麼辦，暫時沒有討論出結論，我們就開始各忙各的。松月和鳥居去工房，唐間木老爹拿著掃帚走向宿房後方，衣婆嬸留在餐廳默默洗碗，然而在她臉上看不到往日的親切。戶外的天色已經亮了。

「對喔，她們好像去了很久。」

這個單調無趣的房間很不像時下年輕女性住的地方，房間內除了摩耶躺著的鋼管床外，還有一張摺疊式矮桌，舊型電視，以及上面的手機充電器——枕頭旁放著一個綿羊娃娃。如果沒有那個娃娃，誰都不會想到這是女人的房間。房間角落放著在傢具中心買的木質矮櫃，上面放了許多已經翻得很舊的佛像相關書籍。

摩耶緩緩坐了起來。凜沒有阻止，只是一臉擔心地看著她的臉。摩耶靦腆地對她展露微笑，她們看起來就像一對感情和睦的姊妹。

畫面靜止后，又以正常的速度播放起來。一輛計程車停在畫面後方，我從後車座下了車，戰戰兢兢地走了過來。

我們回去房間察看，也不在房間里。

「那是小佛牌啦。」

聽到我大叫的聲音，凜一臉無奈地回頭看著室內。我和真備急忙趕到房間門口，往裡面一看，發現摩耶正靜靜躺在靠牆的鋼管床上。

日期倒轉到「2003／11／22」那一天時，真備讓畫面停止下來。

「去看看。」

「北見小姐！喂，北見小姐！」

「我還以為在警局偵訊，他們會請我吃豬排飯。不過，那個叫谷尾的刑警說不行，會被認為是誘供。」

「摩耶小姐，呃，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慈庵住持可能剛好拿什麼大行李……」

「——啊喲，真是無妄之災。」

「監視攝影機的影像。」

「對，就是這麼一回事。第二天早晨，我親眼看到頭陀袋放在工房。袋口綁了起來，唐間木先生說，這代表裡面的小佛牌已經全都入魂了。」

也九-九-藏-書可能是表弟的新婚妻子忍的推薦，她才勉強買了我的書。

「十天前——十天前……」

「我記得是下午四點左右。」

「停！這裏。」

真備再度快轉畫面，顯示時間的數字迅速變化著。

畫面以正常速度播放。時間是凌晨五點零三分。太陽還沒有升起，卻可以清楚看到慈庵住持扛著頭陀袋從畫面深處走過來。

「你知道怎麼弄嗎？」

「工作？你用來拍攝什麼？」

我在走廊叫著她的名字，卻沒有人回答。豎起耳朵，只聽到餐廳里傳來衣婆嬸洗碗的聲音。

「剛才的書庫有這種東西嗎？」

「喂，等一下，真備——啊，摩耶小姐，請妳多保重。」

我在熒幕後方和書桌下尋找著，真備撿起電線，動作利落地把熒幕和記錄器連接了起來。然後，按了機器上的按鈕，三兩下就完成了設定工作。

畫面快速地暗了下來，太陽下山了。但或許是因為攝影機的感光度很高，影像並不會太模糊。

摩耶走了過去，住持抬起頭莞爾一笑。

聽到真備的話，我再度看著摩耶的臉。她神情嚴肅地注視著熒幕，臉上露出「嗯？」的表情。這種表情越來越明顯，驚訝的表情也漸漸消失了——最後，她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慈庵住持向我們說明了情況。我們果然沒有猜錯，警察看到我們剛才在二樓看到的影像十分驚訝，所以約談了慈庵住持。

「道尾老師粉墨登場了。」

「怎麼可能——你到底想說什麼？不要胡思亂想。」

時間顯示在「2003／11／2222：11」。我發現照相機放在工房，走出房間時，牆上的時鐘指著十一點多，眼前影像是在一個小時之間。也就是在我聽到那個奇妙聲音的一小時前，千手觀音咧嘴笑的一小時前。

「喂，真備，該不會……」

「不，摩耶小姐，真備有時候會胡說八道——」

我慌忙否認，沒想到真備一邊嚷嚷著「逮捕現行犯」，一邊拉著我到走廊。

凜把頭伸到床邊，摩耶睡眼惺忪，納悶地看著我們三個人的臉。她慌忙想要坐起來，凜輕輕制止了她。

說著，真備再度九-九-藏-書快速播放畫面。我們目不轉睛地看著映照著夜晚的景象，帶著雜訊的畫面。

「道尾，是不是在二樓？」

真備站在廁所門前叫她們的名字，卻沒有人回答，於是在敲門后輕輕推開門。

慈庵住持出現在分割畫面的下側，也就是後門的攝影機所拍攝到的畫面。在黑暗風景的中央，高大的僧侶好像喝醉酒般步履蹣跚地慢慢從下面往上方移動。那是他離開瑞祥房回到寺院的畫面，他的肩上扛了一個看起來很沉重的大袋子，剛好是一個人高度的——

「我把小佛牌開光的事告訴他們后，立刻消除了他們的疑問。結果，我就對他們說——既然他們三兩下就相信我，根本沒必要把我找去警局走一趟！你們說對不對？如果我說謊怎麼辦？既然他們全盤接受別人的說法，那麼不管在這裏了解情況或是去警局偵訊都一樣。」

「但工房那裡很忙，我也有很多工作沒有完成——呃，我睡了多久？」

「從這裏開始就是值得留意的晚上的錄像畫面。」

「可能只是放在書架上根本沒有看。」

不安頓時在我的內心擴散。

「摩耶小姐完全沒提起她看過我的書這件事，是嗎？原來她不好意思啊。」

我把頭陀袋的事解釋給真備和凜聽，凜垂下肩膀，鬆了一口氣，真備連連點頭，把目光移回畫面。

聽到這個聲音，我們一起轉過頭。凜從走廊最深處的左側拉門探出頭來，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正在向我們招手。

「所以，慈庵住持就把來不及入魂的小佛牌帶回寺院，就像上班族把工作帶回家一樣。入完魂后，第二天早上又拿回來這裏。」

我們同時叫了起來。

「我在工作上偶爾會用到。」

「沒錯，沒錯，那是頭陀袋。」

我並不是因為發現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才這麼說，而是發現書架角落放了我寫的書。我把在福島縣深山裡遇到的事硬是寫成小說出版了，真備和凜也以真名在小說中出現。

「住持？……」

「妳的氣色很差，再多睡一下吧……」

「啊，對不起——嚇到你們了嗎？」

摩耶用力點頭，對我們笑著說：

九*九*藏*書「摩耶小姐睡了嗎？」

「摩耶小姐就交由北見照顧吧，我想去剛才經過的書庫看一樣東西，所以想找你一起去。」

「頭陀袋裡的小佛牌……啊！」

「——小佛牌？」

在分割畫面的右下方顯示著日期和時間，目前顯示的是「2003／12／0212：26」。剛好是昨天刑警率領警察搜索結束的時間。

對，沒有問題。慈庵住持扛著裝小佛牌的頭陀袋離開瑞祥房，第二天早晨又帶回來了，就這麼簡單而已。

「住持，你應該在那裡住下，吃個兩、三天的牢飯，這麼一來你肚子上的肥油或許可以消掉一點。」

「摩耶小姐好像知道什麼事。」

「真備，怎麼辦？北見小姐不在。」

房間深處的書架之間，放了一張小書桌，上面放著一台十英寸左右的熒幕，但現在沒有放映任何影像。隨意放在熒幕旁的長方形儀器應該就是刑警今天一清早歸還的數位記錄器，旁邊是好幾條用橡皮圈綁起的電線。

「喔，的確不太禮貌——咦？真備，這裡有值得一看的東西。」

唐間木老爹回頭向我們揮手。某些時候，他的眼裡似乎只有年輕女人。

我們走向走廊深處，沒有人應聲。我們繼續叫著她們的名字走了回來。

慈庵住持一派輕鬆地說著，開心地笑了起來。

「我知道，我只是好奇。」

「那也可以好好說嘛……嗯？想看什麼東西？」

「住持，你回來了。」

「但怎麼可能沒告訴我們一聲——」

我們站在門口向裏面張望，發現那裡坐著兩個光頭。慈庵住持和唐間木老爹面對面坐在桌前。

「北見小姐——摩耶小姐！」

「別這麼說，我沒能阻止道尾擅自闖進妳的房間，真不好意思。」

「只有二、三十分鐘而已。」

「——沒有人經過。」

「原來摩耶小姐的房間在這裏。」

「摩耶小姐已經平靜下來了，說要去工作。你們在看什麼？啊，是監視攝影機的畫面，有沒有什麼新發現？」

「阿唐，可不能拿這個開玩笑。」

真備按下記錄器的按鈕，熒幕上出現了黑白的影像。畫面分為上下兩個部分，上面顯示的是正九*九*藏*書面入口，下面是松月老房主小屋後方後門的影像。一想到這是那兩隻烏鴉錄下來的影像，就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岡嶋先生失蹤的日子——也是你一個人來瑞祥房的日子。你說你幾點到這裏？」

「這麼說，第二天早晨的影像中應該有他扛著這個袋子走過來的影像。」

關於魏澤失蹤一事，大家最後決定先觀察一下，等到中午再討論該怎麼做。因為松月說，也許他會在中午之前突然回來。他似乎很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讓你們擔心了，結果是警方誤會了。」

背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我差一點跳起來，真備也嚇了一跳，趕緊轉頭看。

「我沒有開玩笑，你的肚子也太丑了——咦？這不是小凜和摩耶嗎？」

「太好了——那兩名刑警一定是看到這個畫面才把慈庵住持帶走的，他們完全誤會了。因為住持肩上扛的是裝了小佛牌的頭陀袋。老師，你還記得嗎？那天工房裡不是有裝了小佛牌的頭陀袋嗎？」

我們一起走上樓梯。這是我第一次來到宿房二樓，雖然空間沒有一樓那麼大，但走廊兩側各有兩個房間，右側第一間的拉門大大敞開著，我忍不住探頭張望了一下。這裏似乎是書庫，三面牆壁都放滿了書架，書架上擺滿了書本。

「喔，找到了。」

真備操作著手上的紀錄器，不斷切換畫面，右下方的日期逐日倒退著。

「喔，就是這裏。」

真備嘴上這麼說，卻也露出慌張的眼神。

「真備先生、道尾老師，謝謝你們。不好意思，讓你們擔心了。」

「沒有接電線，你不是要看儀器里的影像嗎？不知道有沒有說明書——」

「啊——摩耶小姐，不好意思，把妳吵醒了。」

「道尾，北見和摩耶小姐還在廁所嗎？」

「托你的福。咦——你是說那個嗎？」

我看著熒幕上快速播放的影像低吟道。不時有蟲子快速飛過畫面，但攝影機拍攝到的影像完全沒有變化。晚上八點——九點——十點——

我和真備一起走進書庫。書架上的藏書都是有關佛像製作的書籍，每一本書都比摩耶房間里的更厚，感覺也更昂貴，其中也不乏一些線ｈｔｔps://ｒｅaｄ•9９ｃｓｗ.coｍ裝書。室內有不少灰塵，我連續打了三個噴嚏。

姑且不論凜，無論如何，都不應該讓摩耶看到這些影像。不能再讓她承受打擊了，否則實在太無情了。

裏面空無一人。

真備按下記錄器的按鈕，黑白畫面的影像不停地跳動起來。我納悶地看著熒幕，發現畫面中出現了我以驚人的速度，從畫面下方朝向畫面上方倒退的身影。原來他在倒帶。

「對，她好像早晨起來時就很不舒服。」

「北見小姐！」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你別這麼說嘛。」

「我在這裏，小聲一點。」

「最後的影像是十二月二日——昨天白天的影像。之後，鳥居先生就把記錄器交給了谷尾刑警。」

「睡這麼久了嗎？——我該起來了，謝謝你們。」

慈庵住持比平時顯得更多話，看來突然被帶去警局這件事讓他內心無法平靜吧。

「慈庵住持……」

「原來如此，這樣就沒有問題了。」

「道尾，不要探頭探腦的。」

「你的身體還是這麼敏感。」

我忍不住叫了起來。但畫面已經早一步解除快速播放，呈現了正常的速度。真備當然也注意到了。

我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真備制止了我。

摩耶也伸長脖子看著畫面，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被真備拉去樓梯的方向。

「那是什麼？」

「看這種畫面有什麼用？要確認的是那天晚上的影像，岡嶋先生是在晚上失蹤的。」

「真的耶，道尾老師，太好了！」

我想起來了。那天，工房的放置所里的確放了一個很大的頭陀袋，裏面裝了很多小佛牌，慈庵住持還說，必須在當天之內為所有的小佛牌入魂，還說如果來不及在放置所內完成，他打算帶回寺院繼續工作。

凜一邊說著，一邊探頭看著熒幕，然後倒吸了一口氣。

剛才我一直擔心凜和摩耶，根本沒有注意到。

「——咦？」

「那就從前一個小時開始看。」

「拍枯萎的芒草——好，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