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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章 佛會殺人嗎? 第三節

終章 佛會殺人嗎?

第三節

「——我的暖暖包?」
或許是覺得有太多疑點了,松月老房主沒有繼續說下去,他以一臉疑惑的表情靠近真備。真備瞥了我一眼。
「神澤葉蟎——別名叫紅蜘蛛,是寄生在樹木上的一種鮮紅的蟎蟲。今天,我一個人衝出宿房時,首先去看了那棵石榴樹。果然不出所料,所剩不多的葉子上爬滿了許多像蜘蛛網般的白絲,那是神澤葉蟎大量寄生時的特徵癥狀。神澤葉蟎具有聚集在樹葉背面過冬的習慣——我的確看到了很多,多得不計其數。」
過冬。幾個人喃喃自語著:「沒錯,寄生在石榴上的葉蟎正在佛像的內部過冬。」
「那應該和階梯窯有關。燒窯時產生的熱能傳到了那座廟,讓佛像的內部變溫暖了,所以,葉蟎就跑出來了。」
「我只是消滅了葉蟎而已。」
「就是這麼一回事。」真備點頭說,「加熱后的水沿著地下的下水道管線傳遞,其中一條下水道管線通往以前廁所的位置。結果會怎麼樣?就是下水道管線的前端會產生水蒸氣。」
「拿來貼在烏樞沙摩明王的背後和後腦勺,提升佛像內部的溫度,可以讓葉蟎從冬眠中驚醒。神澤葉蟎即使在冬眠時,也很容易驚醒,只要對葉子吹氣,就會清醒過來。我只是利用了這種特性。雖然我不確定會不會成功,但幸好很順利。老實說,我也沒有想到效果會這麼好,那看起來簡直和真的血一模一樣。」
「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原來是真備翻過我的包包。但是——
他為什麼要用我的暖暖包讓佛像流血,還去買生物農藥?
這的確是一大疑問。我也學真備的樣子,抱著雙臂思考起來,結果,突然想起一件事。
我無法消除內心的後悔。
「燒窯的熱能?但階梯窯和廟不是隔了一條石子路嗎?相隔這麼遠,熱能怎麼會傳過來?」
「那——不是血。」
「移建前,宿房建在階梯窯所在的那個斜坡上,而且和目前的格局完全相同。當時的廁所就是目前烏樞沙摩明王廟的地方,所以,階梯窯的位置應該剛好是走出玄九_九_藏_書關的地方——我沒說錯吧?」
「真備先生,難道——」松月老房主發出沙啞的聲音。
「我不是說『聖亞努里亞烏斯的血』嗎?」
「真備,你為什麼這麼做?雖然最後成功地阻止了摩耶小姐自殺,但你應該沒有料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吧?」
難道是有人在黑暗中,在烏樞沙摩明王上貼了暖暖包嗎?
真備說著皺起了眉頭。
「隆三雕刻的火頭神——為什麼會流血?而且,你那時候對火頭神做了什麼?」
「倒在烏樞沙摩明王的頭上前,我用雙手為容器加熱,是為了增加裏面蟎蟲的活動性。當溫度太低時,會降低智利捕植蟎的活動性——道尾,我不是悄悄告訴你,『等一下的是假的』這句話嗎?」
「老師,一年前佛像的額頭裂開難道也和階梯窯有關?」
傍晚的餐廳再度陷入沉默。這是在場所有人的各種感情在空氣中混合后,所產生的凝重的沉默。
「老師,那尊烏樞沙摩明王像在宿房移建后的二十年期間,只要每燒一次階梯窯,額頭就會流血嗎?」
連蛇也上當了。
「但是——那天的情況又是怎麼一回事?我獨自住在這裏的晚上,拍到的那張流血的照片,又是怎麼回事?」
「我想應該是。一年前剛好現在這個時期,階梯窯的熱能產生的水蒸氣將廟內加溫,急劇的溫度變化導致佛像額頭產生了龜裂。之前每到冬天,當階梯窯焚燒時,佛像都是處於外冷內熱的狀態,去年木頭終於無法承受,導致佛像裂開了——也許是因為使用了比較容易裂開的桂木的關係。」
大家都紛紛抬起頭,好像都在等待這個問題。當然,我也是。
「如果我最後沒有做出那麼愚蠢的舉動,或許事情可以更順利……」
瑞祥房所有人都點點頭,我也曾經聽他們這麼說。
「我猜是因為下雨的關係。你不是說,那天晚上有下雨嗎?葉蟎對氣候的反應很敏銳,一定是因為感受到雨的氣息,所以又躲回裂縫中。」
「也許吧。蛇原本在冬眠,卻發現地面變熱了,就九_九_藏_書從泥土裡爬了出來。」
「因為下雨躲回去……」
「真備,我不是告訴你,拍攝烏樞沙摩明王照片的那天晚上,我在庭園內還看到了蛇。難道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這個問題解決了——真備,現在可以告訴我們,你剛才到底做了什麼了吧?」
剛才烏樞沙摩明王的血和真備倒的紅色物體一起消失了,好像被吸入了額頭的龜裂處。
「我不知道,我完全沒聽到。」
「對——的確有可能。」
「你不是有很多暖暖包嗎?我借用了一下。」
「方糖……」
「你在唬人吧。如果你消滅了葉蟎的話,那些蟲子應該會掉下來。我以前在鄉下時,也曾經看過消滅害蟲的樣子。」
——以血攻血。
「你要暖暖包幹什麼?」
真備立刻同意這種想法,「喔,原來是這樣。」他發出滿意的聲音。我發現我好像是第一次積極解決了真備的疑問。
那天看到的霧靄——烏樞沙摩明王周圍的白色霧靄。
我覺得被葉蟎耍了。
這個字眼和眼前的情景實在太格格不入了,大家都沒有立刻作出反應。
「沒想到摩耶小姐為了殺鳥居先生,不惜挾持人質——雖然我並不是完全沒有想到,但我以為就算她會採取這種行動,也一定會挑選體力比她差的人。我這麼說或許有點失禮,我真的完全沒想到,她會把你當人質。」
——道尾,你陪摩耶小姐一起去……
所以,是以蟎攻蟎嗎?
「喔……」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真備說話時,似乎有點不敢正視我們的目光。
「最好徹底洗乾淨……」我看著朋友的臉,在內心輕聲說道。
「對,我聽唐間木老爹說,八年前發生地震時,那裡的斜坡坍塌了,而階梯窯的位置整個往下移。可能是那個時候縮短了窯爐和下水道管線之間的距離,所以,熱能才會傳入下水道管線。」
「當然,下水道管線也通往以前的廚房和浴室的位置,前端也會產生水蒸氣,但水蒸氣很快在空氣中擴散后,就消失不見了,因為水蒸氣的量很少。不過,只有一https://read•99csw•com個地方——也就是以前廁所的位置,因為那裡建造了烏樞沙摩明王的廟,所以那裡會充滿水蒸氣。小廟內部的溫度上升,驚動了在佛像中冬眠的葉蟎。我想應該是從階梯窯開始焚燒的傍晚,烏樞沙摩明王就開始流血了。」
事後聽谷尾刑警說,當時,她隨時都在找機會用藏在身上的鎌刀殺害鳥居。
「結果,發生了那種情況——你玩的把戲最終成功地阻止了摩耶小姐的自殺。」
「烏樞沙摩明王廟旁不是種了一棵石榴樹嗎?石榴樹葉掉落時,從裂縫掉進空洞里。樹葉上的東西在空洞內生長,目前正在裏面過冬。」
「雖然看起來像在玩把戲,但我認為這是我能夠做到的最有效的手段。因為,當初是那些血讓她走上犯罪之路,所以,或許也可以利用這種方法平靜她的心情——沒想到當我從瑞祥寺回來時,聽到唐間木先生說,他的鎌刀不見了。我立刻察覺到摩耶小姐已經加快腳步,她試圖用殺害她父親相同的兇器完成最後的犯罪。所以,為了避免發生無可挽回的結果,我請所有人都去那裡集合,立刻向大家說明一切。」
「我從你的包包里拿了暖暖包。」他說。
「那是因為移建宿房時偷工減料的工程造成的。只要去調查一下就知道,當宿房從原本位在中央的位置移到目前的地方時,負責排水設備工程的工務店並沒有移動地底下的下水道管線。之前唐間木先生不是說,移建工程施工到一半時,竹吉工務店就倒閉了,因此,那些等於做白工的下游承包業者也就偷工減料——今天搭計程車時,我問了司機櫻川先生,他告訴我這一帶只有兩家業者在做排水設備。我用查號台查了那兩家公司的電話,試著打電話過去。我報出瑞祥房的名字,問:『我發現貴公司二十年前承包的工程偷工減料』時,第二家竟然就露出了馬腳。董事長從女職員手上搶過電話,大聲咆哮說:『隔了這麼多年還在提這件事,你也不想想看,當年我們可是在做白工啊!』。」
在烏樞沙摩明王https://read.99csw.com臉上倒了紅色物體,那個魔術,到底是怎麼回事?
「通常下水道管線和地面至少有八十公分的距離,即使階梯窯的溫度再高,照理說熱能應該很難傳達到這麼遠的地方。」
我還是沒聽懂。
「——話雖這麼說,但關於階梯窯和下水道管線的事件上,其實我自己也有一點疑問。」
「——那為什麼階梯窯的熱能會傳到烏樞沙摩明王的廟?」
真備抱著雙臂,眉頭緊鎖。
「當階梯窯點火后,積滿的雨水因此被加熱……?」
「真備先生,你差不多該告訴我們那件事了吧。」
「真備,我知道了,會不會是受到地震的影響?」
「所以,這次是那尊佛像的額頭第一次出現流血的現象。因為從額頭產生龜裂之後,階梯窯一直沒有燒過。」
在當時的情況下,他一定只能點到為止。真備提醒我要注意摩耶的行為。
「我沒有唬人,我使用的驅蟲劑是害蟲的天敵,也就是生物農藥的方法。就好像瓢蟲可以用來消滅蚜蟲一樣,在消滅神澤葉蟎時,經常使用這種生物農藥。市面上有一種有現成的商品叫『死敗敵』,是裝在瓶子里販售的,裏面裝的是專門捕食神澤葉蟎的智利捕植蟎。」
「不是,因為那尊佛像額頭上的龜裂是在一年前才產生的。唐間木先生,是不是這樣?」
聽著真備的解釋,我感受到韮澤隆三這名佛像師的怨念。死後成佛的他憑著怨念,讓自己雕刻的佛像額頭上流出鮮血,結果,殺死了奪走自己性命的三個人中的兩個人,為自己報了仇。
「因為那畢竟是蟎蟲,所以,我衝出宿房時,搭了計程車去鎮上的園藝店買了『死敗敵』回來。然後,向隔壁的咖啡店借了方糖罐,倒了進去。」
「嗯,我的確沒有預料到會發生這種事——老實說,我原本根本沒打算請所有人在那裡集合,只想請摩耶小姐和慈庵住持去那裡就好。首先,要檢查廢棄業者的小貨車車斗,確認我的想法正確——然後,再請摩耶小姐和慈庵住持去那裡。我想當著摩耶小姐的面,用生物農藥消除烏樞沙摩明王額九*九*藏*書頭上的血。我希望可以藉由這個過程,消除盤踞在她內心的『父親的怨恨』——道尾,你想想看,即使我知道了真相,也不可能突然拉著摩耶小姐,直接告訴她說:『妳看到的血不是妳父親的怨恨,其實只是葉蟎,妳是因為誤會而殺了人』,因為這麼一來或許會使她崩潰。」
「地震——你是說阪神淡路大地震嗎?」
「通常連結建築物內排水口的下水道管線會在玄關前聚集,就好像扇子的扇軸部分一樣,然後經由很粗的下水道管線通往公共的人孔蓋——我向業者確認后發現,他們只把那個部分封住而已。就算他們做了白工,但如果那個部分沒有做好,之後可是會後患無窮,早晚也會被人發現。你們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嗎?就是瑞祥房的中央埋著獨立的下水道管線,我相信裏面應該已經積滿了雨水。階梯窯剛好位在扇軸的位置。」
真備的回答極其簡單。
「這不怪你,而且其實你已經有提醒我了。」
「是嗎?原來是這樣。」凜說道,然後突然拍了一下手。
聽到凜的問題,真備搖搖頭。
「蟎蟲?可是真備先生,從火頭神額頭的龜裂處流下來的——是一滴一滴地,像血一樣的東西——而且,你用裝在銀壺裡的紅色物體灑在上面……」
「啊,對了,」真備突然抬起頭,「我要把那個容器還給咖啡店。」
「對,我記得剛好是去年的這個時候。而且,階梯窯也差不多有一年的時間沒有點火了——」
真備一臉歉意地看著我:「真的很抱歉,那時候我沒有在乾漆房門口向你解釋清楚。」
「於是,我一邊安慰對方一邊旁敲側擊,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家業者在移建宿房時,沒有移除地下舊有的下水道管線。」
「又是蟎蟲嗎?」
對了,真備在乾漆房看到摩耶時,發出鬆了一口氣的聲音,一定是因為確認了她還沒有行兇吧。
「可是真備,第二天早晨,我和唐間木先生曾一起去看過那尊佛像,當時沒有看到紅色的蟎,那時候階梯窯還在燒。」
松月老房主開口問道。他的聲音很沉悶,好像卡在喉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