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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章

最終章

間宮蹲下身子,緊緊地抱住歐比。
「不可思議的是,那個時候,我似乎很希望秋內君能夠得救。當時,我的心裏只有一個念頭:『請不要死掉,請活下來』。」
歐比在腳邊抖了抖沾在毛上的雨水。間宮蹲下身子,摸了摸歐比的腦袋。
周圍一個人影都沒有。「咔嚓」,堤壩那邊傳來了一聲門響。男子從車裡走了出來,他的身影彷彿凝結成了一團黑暗,依稀可辨。間宮加快了腳步。
「哎?老師,這是為什麼——」
計程車司機的通過後視鏡,興緻勃勃地打量著間宮。間宮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司機似乎誤解了他的動作,只見他往前伸了伸脖子,說道。
「悟先生,那個,刀子!刀子!快把刀子扔掉!」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男子靜靜地問道,「從醫院開始,你就一直跟著我。」
間宮趴在冰冷的混凝土地上搖了搖頭。
「攻擊……信號?」悟扶了扶鏡框,把視線從握在手裡的刀子上面移開。
間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歐比很怕下雨。
「然後你故意設計,讓秋內君全速通過那個地方?」
「真是值得慶幸啊——啊,解開了。」
「那就拜託您了。跟著那輛灰色小汽車——快點!」
「誰知道呢,不過已經無所謂了。即使再在這裏耗費時間,也不會有什麼意義了。反正我是不會改變心意的。我這個人啊……間宮先生,我的一生,就是一場噩夢。除此之外,便沒有了別的內容。我必須儘早結束這場噩夢。」
「喂,你告訴我啊,你為什麼要自殺?」
前面的車子亮起雙閃燈,慢慢向路邊靠了過去。間宮猶豫了一下,隨即向司機發出指令。
「可能是吧。」
悟突然抬起頭來。
「那個年輕人根本不會留意到這種細枝末節的。」
秋內的父親低聲嘟噥道。聽到這句話后,在他身旁一直咬著嘴唇的妻子無聲地哭了出來。
「因為自己的過錯,導致心愛的兒子被殺,是這樣的嗎?」
「或許只有這一種可能了吧。」
男子把手電筒放到地板上,倒剪住間宮的雙手,用繩子將他的手腕綁住。繩子的外表很粗糙,間宮覺得自己的皮膚被勒得緊緊的。
「我在坡上的出雲閣給秋內君打工的地方打電話,把他叫了出來。之前在出雲閣遇到他的時候,他的包上貼著自行車快遞的標誌,所以只要查一下電話號碼就都知道了——他過來之後,趁他在建築里的時候,我把他自行車的維亞剪斷了。前輪和後輪只留下少得可憐的部分。」
一輛小汽車停在了公寓樓前。悟從車上走了下來。目睹了這幅情景的間宮覺得後背發涼,於是便慌忙躲了起來。
「可惡,還真的是啊……」
「沒錯,你想要攻擊的對象並不是陽介,而是友江君。」
說完,悟慢慢摘下眼鏡。間宮並不知道這個動作意味著什麼。悟手指摸了摸鏡框,過了一會兒,低聲地說了一句「啊,這個」,悟用手指指著鏡框的某個地方,間宮定睛一看,那裡似乎有些輕微磨損的痕迹。
間宮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名男子抱著的物體。那是個什麼東西?到底是做什麼用得呢?
「我是這麼想的。對歐比來說,在它的記憶里,眼鏡和刀子的組合就等同於攻擊訊號。你在尼古拉斯的存車處掏出了刀子。這一個瞬間碰巧被歐比看到了,它對攻擊信號起了反應,向你沖了過去。因為它必須保護自己的主人——陽介。不過歐比的脖子上系著狗鏈,它不可能預想到自己的行為招致什麼樣的後果。」
「你……真是個怪人啊。」
「於是,當你看到友江君走到樓梯平台的時候,就掏出了刀子。是嗎?」
「不是,這並不是偶然。」間宮將他的話打斷。
間宮的話讓悟的全身僵化了。終於,悲痛的聲音從悟的喉嚨深處噴涌而出,猶如動物遭受了嚴重的攻擊似的。
「所以你就想殺了他?」
小汽車從停車場開了出來。計程車跟在它後面沖了出去。前擋風玻璃上的雨刷將雨水擋開。灰色小汽車的車牌是以「わ」字開頭的,似乎是一輛租來的車。
那名男子驅車駛入沿海的縣道。車子在信號燈的地方右轉,隨後又慢慢左轉,向大海的方向駛去。車子駛過出雲閣殯儀館,越過橫跨相模川的大橋,靠近了那道陡坡,又行駛了一會兒——
悟兩眼發直,彷彿正在壓抑著強烈的感情。他似乎回憶起了在床上發現的那兩個人的那一天。
倉庫的角落裡隨意堆放著很多老舊的漁業工具,男子從間宮的身邊離開,開始在那堆工具里尋找著什麼。「這個可以吧。」男子喃喃地說道。他拿著一污濁的繩子回到間宮身邊。他剛才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沮喪。
儘管停了下來,留下些許餘音。倉庫里再一次被寂靜包圍。
「於是你就再次坐上車,朝醫院開了過去。」
「對不起了,我要把你綁起來。」
「是這樣啊。歐比問到了我的氣味……」
悟靜靜地點了點頭:「太衝動了,我真的太衝動了。我在附近的五金商店買了這把刀子。隨後,又回到了那個家庭餐館。我在存車處等著他從餐館下來。雖然這麼做了,但腦子裡卻是一片空白。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來將要做出什麼事情來。心裏只是情不自禁地想起對他的憎恨——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你在說什麼呢?我完全聽不懂。」
「之所以會選擇那種不確定的方法,說明你心裏肯定在猶豫。希望他死……又不希望他死……想殺掉他……又不想……」
悟把用手指擺弄的眼鏡戴了回去。
「非……是『飛』的諧音嗎?」
男子焦急地看了一眼間宮,問道:「真話?」
「這樣你就可以毫無牽挂地死了?」
「歐比為了找老師跑了很多地方呢。」
「啊,原來如此……那麼,第二個問題,悟先生,你知道秋內君的全名嗎?」
小汽車放慢了速度,駛進了漁港。計程車停住了馬路的護欄旁,離那輛車還有一段距離。小汽車的車燈在昏暗的漁港里慢慢前行。只見它在堤壩旁邊停了下來。隨後,車燈忽地滅了。
坐在計程車後座上的間宮直愣愣地盯著那輛小汽車說道:
「有一種叫北極鼠的老鼠,你知道嗎?」間宮慌忙接著說道,「啊,你不知道嗎?這樣啊。北極鼠又名旅鼠,是一種生活在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的十厘米大小的生物。最近,他們經常被說成是一種會自殺的動物。有人說,除了人以外,旅鼠也會自殺。不過那只是一種誤解而已。學者看到旅鼠大規模渡海遷徙,誤以為它們在自殺。換句話說,這是什麼意思呢?只有人類才會選擇逃避。明明很聰明,其實卻是個笨蛋。因為聰明所以才是笨蛋!人類就是笨蛋!如果一時衝動就再也無法挽回了,難道不是這樣的嗎?未來是什麼樣的,誰也說不清楚,難道不是這樣的嗎?為什麼非要回首已經不復存在的過去,為什麼非要對誰也無法預知的將來感到悲觀呢?當人類還處於拿著弓弩哇哇亂叫的時候,誰也不會自殺。頭腦變得聰明了,只要在和現實的對抗中稍微輸上幾次,人類就會求助於刀子、繩子、煤球、還有氰化物什麼的。連蚯蚓、螻蛄、水黽都會為了生存拼盡全力,你活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死呢?」
「我有一個……呃,不,兩個問題要問你。希望你能回答。」
歐比的身體輕微的顫抖著。是因為冷嗎?——不。
悟憂鬱地看了看九-九-藏-書歐比。
鐵拉門「咯吱咯吱」地剛一被打開,渾身濕透的歐比便勁頭十足地衝進了倉庫。在它後面,同樣被淋透了的秋內張著嘴巴,正在窺視著倉庫裏面的情形。秋內穿著短褲,他的腿旁是間宮橫倒在地上的女式自行車。
男子把間宮拉到倉庫裏面,扔到地上。他一隻手拿著刀子,另外一隻手伸到西褲的口袋裡,從裏面拿出一件東西。他顯得很鎮靜,把從口袋裡拿出來的東西拿在腰間。一道黃色的光柱啪地打了出來。似乎是個手電筒。
「好厲害啊,嗯,真了不起,哈哈。」
悟沒有否定。
男子的表情變得動搖起來。一瞬之間,他的那雙藏在鏡片後面的惺忪睡眼露出了驚詫的神情。隨之而來的是一種疑惑的表情,最後,他滿腹狐疑地眯起了眼睛。
「醫生,腦電波——」
「你果然要那麼做……」
雖然長年和動物打交道,但對於間宮來說,這樣的感情還是第一次見到。
「所以,歐比看到你之後,就想衝到馬路對面襲擊你,是嗎?」
悟出人意料地向秋內低下了頭。
「並不只是因為這個。」
「話雖如此,但還是很不可思議。歐比為什麼會最後找到這裏來呢?」
「沒關係,已經無所謂了。在開車去醫院的路上,我已經體會到殺人的感覺了。」
「是啊,比如陽介君事故的真相什麼的。」
男子猶豫了一會兒,曖昧地搖了搖頭。
「因為那個電話嗎?」
「因為我去了那裡。在他的公寓樓下——實際上,我並不是從醫院開始跟蹤你的,我是從友江君的公寓開始盯上你的。」間宮解釋道。
「這是和您見的第三次了吧。」
「您都和他解釋清楚了?」
司機用手捂住嘴巴,看上去似乎是故意的。間宮付了錢,從計程車上走了下來。他弓著細長的身子,冒著雨,快步走向漁港。
眾人相互交換著疑惑地眼神,只有某個人除外。大家都期待著有人能把剛才那包含著奇妙意義的暗號破解出來。
拉門被從裏面關上了。間宮等了一會兒,卻不見那名男子出來。房子里死一般地沉靜,什麼聲音也聽不到。
在這種時候,間宮居然對悟的說法表示贊同。悟揚起視線,瞥了他一眼,隨後低沉地笑了起來。
但是,悟還是掏出了刀子。
穿過漁港的入口,間宮朝著堤壩走了過去。他來到離小汽車大約十米遠的地方,黑暗的水面上悄聲無息地停著一輛漁船。間宮鑽進漁船,躲了起來。
「你是……什麼人?」
「沒錯。然後,我便聽到了秋內君已經去世的消息。」
「不用說了,只是受了點傷而已,已經好了。那之後,我必須把公路賽車車閘的維亞換了,不然的話,就沒法在祖父臨終前見到他了。」
就在悟目瞪口呆的時候,遠處傳來了狗叫聲。
間宮又問了一遍。男子輕輕地聳了聳肩膀。
「你這個人還真愛刨根問底兒啊。」
「難道說,你不知道那就是陽介?」
「我摔倒失去意識的時候,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在夢裡,我發現了這個事件的真相。在事故發生地時候,你——」
間宮終於明白了。
悟雙手掩面,他的話慢慢地變成了呻|吟似的聲音,彷彿一扇嘎吱作響的古老大門,嘎吱嘎吱,慢慢地,聲音變得越來越尖,最終消失的無聲無息。
「就是這麼回事。」
那名男子所駕駛的小汽車駛下了陡坡,在一個Y字形路口向左轉去。
間宮全神貫注地仰視著那名男子。但男子卻沒有回答。
「猶大?」
「我也還沒弄明白。」
「我做了一件荒唐事、一件無法挽回的事情。他……秋內君,明明沒有犯下任何罪過。我從來沒有想到,那種手法也能置人于死地。我……」
「沒事的,放心吧,他既不是黑社會也不是黑手黨。」
「我們也停下來吧。緊挨著它停下來的話會很麻煩,超過它,在前面停。」
藥味瀰漫的病房再一次陷入了沉寂。
「那是他的祖父。」
秋內拍了一下間宮的腿,隨即轉向悟。悟直愣愣地盯著秋內,臉上的表情依舊十分困惑。
「你覺得那種東西不可能害人嗎?你當真那麼想嗎?」
間宮沒有回答,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坡道。沒過多久,男子的腦袋再一次出現在了小汽車的另外一側。他用雙手拉開汽車的後備廂。後備廂的箱蓋豎了起來,再一次擋住了間宮的視線。
「您的跟蹤技術相當厲害啊。」
「不過,眼鏡和刀子這種東西——我很難相信。歐比或許只是偶然在那一個瞬間看到我,才沖了過來吧。」
「哦,啊……對,你們有保密的義務。」
「我馬上就去醫院。」京也快速答道。他把手機放回口袋,猛地沖向存車處。隨後,他騎上自己的自行車,不顧雨水的捶打,衝進了小巷。
間宮轉過身,一把尖銳的利刃近在眼前。
間宮不禁嘆了口氣。
「老師——難道說,在這裏面?」
司機回過頭來,表情里摻雜著驚訝和不快。當他看到間宮嚴肅的眼神之後,立刻把說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間宮依然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長在一臉稀拉鬍子的司機咧嘴笑道:
「明白了。」
那男子用手去拉一扇鐵拉門,伴著「嘎啦嘎啦」的聲音,門被打開了。房子裏面一片黑暗。那男子像是要被吸進去了似的,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在出雲閣的正前方。出雲閣的周圍不是種了一圈羅漢松嗎?公路賽車直愣愣地摔到了花草叢裡,我也昏了過去。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周圍有好多穿著喪衣的人正看著我。我還以為我真的死了呢。」
悟上氣不接下氣地喘息著。
那男子邁出腳步,緩緩地走了過來。
「到這裏就夠了,太謝謝您了。」
間宮如釋重負地說道。
「難道你就不想知道嗎?」
秋內一邊盯著悟,一邊開始為間宮解開手腳上的繩子。
「歐比,真厲害啊。是你把秋內君帶到這裏來的吧?」
「秋內君,你來得真是時候啊。我現在被悟先生綁了起來,不好意思,能不能先不管我?」
「對了,悟先生,最後問你一個問題,可以嗎?」
間宮停了下來,整理了一下思緒,繼續說道:
「其實我還不太明白你所說的那個手法。因此,我只能靠著想象來說。如果我說錯了,請你糾正我。剛才被你扔到海里的那個透明的,好像跳台的似的東西,之前是你放在路邊的對吧?」
「你剛才列舉的地方,都是陽介拉著歐比散步的地方。在一起生活的時候,我曾經問過陽介,『你平時都去哪裡遛狗啊』。當時陽介所回答的,和你剛才所說的那些地方几乎一模一樣……」
悟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以前在書上學過,不過,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機會實際運用。」
「沒錯沒錯,我在裏面!」
秋內立即點了點頭:「確實有個小型的噴水池。哎?你怎麼會知道的?」
「我上班的那家工廠訂單驟減,據傳聞說,我可能會因為年齡的緣故而成為裁員的對象。於是我便自暴自棄了,看開了,怎樣都無所謂了。時機實在是太差了。」
「沒錯,我沒有放棄。雖然沒有道理,但陽介的死加深了我對他的憎恨。我下定決心,在自己死前,一定要殺了他。陽介守夜儀式的時候,他送來的奠儀袋上寫著他的住址,我是這樣知道的。」
「你做了一件十分殘酷的事情……」
悟並沒有去看間宮,他盯著小刀,回答道。
那名男子正抱著一個透明的物體read.99csw•com
「那麼……」
男子從間宮身邊走過,用手去拉倉庫的拉門。拉門被無聲地拉了下來,完全遮擋住了外面恍惚的光線。
「原來如此……」
間宮大吃一驚。忽然之間,他終於明白了那個東西是做什麼用的。間宮下意識地咬緊了牙關。緊繃著的嘴唇也顫抖起來。他壓抑著內心涌動的怒火,喃喃地嘟噥了一聲。
「我到老師的房間一看,發現歐比正在大聲地叫著,而房間也沒有鎖——確切地說,是鎖壞了。所以我就往屋裡看了看。這時候,歐比就突然從門裡沖了出來。」
果不其然,歐比所追尋著的依然是陽介給它的那份愛。
「他可能有話要說吧。」
「哎?您看,前面那個車子好像停了下來。」
說話的正是羽住智佳。與其說這是她的感覺,不如說這是她的願望。她從之前一直站立的地方朝著病床的方向挪了挪。站在她身旁的卷坂寬子也緊跟著往前走了一步。
「要是有人過來,就麻煩了。」
「他居然真的死了……那種裝置,居然真的可以奪走人的生命……」
「你的這種行為和猶大沒有任何區別!」
「前面就是漁港了——他去那裡做什麼呢?」
沉默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耳邊只能聽到從拉門外面傳來的雨音。
「我在陽介君的守靈夜上見過你,所以立即就想了起來。看到你來到友江君公寓的時候,我更加確信了。你果然沒有放棄殺害友江君的念頭。」
「這個撞擊讓我昏了過去。嗯,大概也就那個程度吧。最近一直下雨,口袋裡的手機也壞了,還做了一個奇怪地夢,真是夠慘的。」
「是的。我覺得,如果讓我跑到倉庫里偷看的話,事情就會半途而廢。」
「幹什麼?」男子轉過頭,露出一臉不耐煩的神情。間宮並沒有想好應該說什麼,但他還是斬釘截鐵地說道。
間宮抬著腦袋,盯著悟的眼睛,繼續說道:
「是這樣啊……原來你找到不是我,而是陽介啊。」
「那個時候,我怎麼可能會去攻擊陽介呢。我——」
悟回過神來,趕忙把手裡的刀子扔到地板上,然後用手捂著臉,像是要把自己的眼鏡遮起來似的。歐比情緒激動的哼了一會兒鼻子,隨後終於改變了身體的方向,走到間宮的身邊,憂心忡忡地把鼻子貼到間宮的臉上。
男子用刀子指向間宮的眼球。他的動作乾脆利落,毫不猶豫,這讓間宮下意識地坐在了地板上。男子用繩子剩下的部分把間宮的兩隻腳綁住。繩子綁得很結實,間宮手腳同時發力,卻一點也動彈不了。
「你打算做出人類特有的行為。那是一種最糟糕的行為。你最好不要那麼做。」
男子進去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這時候,間宮突然趕到了一股不祥的預感。難道說,他會做出人類特有的那種舉動不成……
「您在那種地方幹什麼呢?」
「不會把你怎麼樣的。我只是不想讓你妨礙到這之後我要做的事情。」
「你想把我怎麼樣?」
一個聲音在拉門外說道。間宮被綁的無法動彈,只好揚著腦袋回答。
「是不是秋內……秋內明夫?我看病房的金屬名牌上是這麼寫的。」
「喂,我說——」
悟嘆了口氣,垂下了肩膀,點頭說道:「是這樣的。」
「原來如此……真是個可怕的傢伙。」
「加油啊!刑警先……呃,對不起!」
「我們不是還是找到了這個倉庫嗎?」
「友江君從計程車上下來,走進了公寓。看到這幅情景的你,立刻走出車門。看上去,友江君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後有人在靠近。那個時候,我本想猛地朝你衝過去,把你攔住,但是——我打消了這個念頭。」
「就算是狗,也不會擁有這種超乎尋常的嗅覺。而且外面還在下雨,根本不可能靠氣味找到去向不明的對方。」
「難不成,是要去交易毒品嗎?要是這樣的話,我可就有點『那個』了。」
「我在相模野大學教動物生態學,我姓間宮。」
「雖然我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但要說我從來沒想這麼干過,那就是說瞎話。」
「它把我帶到這裏來?沒有那回事啦。」
「想要湮滅證據嗎……」
「陽介君的事故嗎?」
悟一副興趣索然的樣子,輕輕地聳了聳肩膀。
男子皺起眉頭,似乎正在大腦之中搜索似的。「啊。」過了一會兒,他用緩慢的動作點了點頭。
聽了這話,間宮不禁凝視起歐比的表情來。間宮覺得,自己的胸中正湧起一股不可遏制的東西,那似乎是一種無盡的感動,有似乎是一種淡淡的悲傷。
「我十分討厭猶大。你知道為什麼嗎?並不是因為他背叛了基督。而是因為基督復活的時候,他自殺了。他選擇了逃避,逃避!他沒有選擇贖罪、洗刷自己的恥辱,而是選擇了放棄上帝賜予他的生命。自殺是一種卑劣的行為。他太狡猾了,太骯髒了。教會拒絕埋葬自殺而死的人。我要是神父的話,也會拒絕。」
「啊,你受傷了?」
男子再次發動小汽車。待那輛車從身邊超過去后,計程車司機抬起手剎,踩下油門。他並沒有開啟方向指示燈,大概是不想被對方發現吧。
「陽介君的事故到底是如何發生的呢——想到這裏,我就不得不為友江君的人身安全擔心。我想,你或許會再次謀害友江君。但是,當時我不知道友江君去了哪裡。所以,只要有空,我就會到他公寓樓下等他。今天也是。我從早上開始等他。到了下午三點多的時候,你就來了。」
「喂,你老實點兒,別動!」
「是啊……那時候我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把他殺掉。」
悟將鏡片後面的雙眼閉上。
「你想幹什麼?」
間宮發自內心地感嘆道。秋內用手摸了摸頭頂的傷口,一本正經地說道:「可能撞了一下之後變聰明了吧。」
「那麼……那個時候,歐比為什麼會衝過來呢?」
男子放下手裡的到刀子,微笑著點了點頭。那是一把水果刀,從刀柄到刀刃的狀況來看,似乎還是一把新刀。
那男子似乎十分痛苦地扭動了一下身體。隨後傳來了一陣高亢的水聲,那男子身邊的積水睡眠變得亢奮起來。
「事故發生的時候,你知道受害人是陽介君嗎?你是否已經發覺了,在卡車輪下的那個人就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呢?」
「看起來像是這樣的……啊,他又鑽進車裡去了。司機先生,繼續跟著他!」
「你……你為什麼連這件事情也知道?」
「哎呀,之後我再慢慢跟你說……啊!」
悟十分痛苦地哼了一聲。只是間宮第一次聽到他發自內心的聲音。
「這樣一來,你之前的行動我就明白了。在坡道上放好丙烯板之後,你去了友江君的公寓,對吧?」
京也剛要走進公寓的正門,就在這時,他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京也把手機放到耳邊。「喂?秋內的媽媽?」他發出了驚訝的聲音。京也小聲地和對方交談了一陣。間宮所在的位置能夠看到悟,只見他躲在公寓的外牆後面,正目不轉睛地窺視著京也的動靜。過了一會兒,京也突然發出了一記短促的叫聲。間宮看到京也的臉色大變,似乎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事情。
「我在阻止椎崎悟先生自殺啊!」
剎那間,他被一隻強有力的大手抓住。
間宮猶豫了一下,然後接著問道:
「我對你做出如此過分的事情,我真不知道應該怎麼補償你才……」
「他一直在住院,我早就有心理準備了。」
間宮就像https://read.99csw.com一個懂得如何分辨雛鳥性別技術的人似的,看清了那個物體的形狀。或許是玻璃的,或許是塑料的。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的,但那名男子所抱著的是一個大的方形和兩個三角形的東西。如果非要打個比方的話,那個東西的形狀很像是個跳台。或許,剛才他在坡道上停車就是為了把這個撿起來吧。
間宮終於明白了悟的手法。
間宮思考了一會兒,開口說道:
「嗯,因為悟先生說他要自殺,所以,為了爭取時間等到其他人過來,我就和他解釋了一下。你過來的時候,我正好把最後一部分講完了——對了,你剛才說什麼來著?做了一個夢?」
悟用雙手撫摸著自己的面龐。
有件事情,間宮無論如何也想確認一下。
「歐比聞到你的氣味,想起了一年前的那段記憶。但是歐比希望儘可能地避免衝突。它想讓自己冷靜下來,也想讓對方冷靜下來。所以它才會坐到地上打哈欠。儘管陽介君使勁拉著狗鏈,但它仍然一動不動。這種行為被稱作Calming Singnal(安定信號)。這是一種讓敵我雙方都冷靜下來,避免衝突的行為。在施放安定信號的同時,歐比也在看著馬路對面的你。它一邊在心裏祈禱,希望你不要發動攻擊,一邊繼續釋放者安定信號。」
不管它來這裡是為了找誰。
「京也——你之前去哪裡了?」
悟忽地抬起頭:「你怎麼會知道?」
「誰知道呢。」
「自行車從那條沿海的縣道掉到尖石林立的萬丈懸崖底下,你覺得這樣的事情會讓他得救嗎?」
「因為你掏出來刀子。你在尼古拉斯的存車處掏出了刀子。」
「因為歐比早就注意到了你的存在。當它和陽介君在路上散步,從尼古拉斯對面經過的時候,歐比的鼻子就已經發現了你的存在。」
「啊,然後你就都明白了吧?」
「那麼,是因為友江君的事情了?」
「你剛才所說的那些,我並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如果你真的想要秋內君的命——就像你打算對友江君做的那樣——你只要用刀子就好了。那樣確實要簡單得多。不過,你並沒有祭出那種手段,而是特地使用了那種不確定的手法。」
「是的……我太自私了。」
當時一定是這這樣的:歐比來到漁港,在尋找陽介的時候,偶然在倉庫里聽到了間宮的聲音。所以歐比才會朝這邊跑過來。事情的經過就是這個樣子。
「因為我的過錯,導致歐比沖了出去,讓陽介被車軋到。難道不是這樣的嗎?」
「你說得很對——其實,你本來打算再堤壩上把車停住,然後死在車裡的。但我發現你在跟蹤我,所以才會特地來到這個倉庫里。我本來想在車裡割腕,但如果被你偷窺到的話,肯定就會把救護車叫來,這樣一來,我或許就死不了了。」
那男子要去的地方是那個猶如混凝土塊般狹長房子。房子的正面並排安著幾扇鐵拉門,似乎是漁業公社的倉庫之類的建築。
「跳台……從路邊……撿了起來……」
男子目瞪口呆地俯視著間宮。但是刀刃仍然壓在手腕的皮膚上面。
「啊,我是受傷了。因為公路賽車的車閘壞了。離開出雲閣之後,在下那個坡的時候,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不過,在橋上的時候,老媽給我打了個電話,說祖父病危了。我一聽,趕忙就往醫院趕。這個時候,車閘的兩條維亞都斷了,不過呢,好在路比較平坦,速度也不是特快。但是慌忙之中,一不小心,前輪撞到了一塊石頭——然後我就成了這個樣子,喏?」
「啊,不用再說了,秋內君。我已經和他解釋清楚了。」
「他好像要說什麼——」
男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啪嗒」一聲,關上了小汽車的後備廂。他走到駕駛席旁,巡視了一下四周,隨後打開車門。間宮本來以為他會回到車裡。但男子似乎從車裡拿出了什麼東西,把它放到了褲子的口袋裡。他再次關上車門,迅速轉過身,面向間宮這邊。
「你在哪裡摔倒的?」
「明白了。」
看到悟開車離去之後,間宮陷入了新的恐懼之中。那個時候,間宮還不能理解悟的心情,他以為悟開車追過去只是為了殺掉京也而已。間宮不顧一切地衝到公寓外面去攔計程車。十分幸運的是,他立刻攔到了一輛。間宮鑽進車裡,急急忙忙向醫院趕去。
聽了秋內的話,間宮終於想了起來。
男子快速穿過醫院的正門。他沒有打傘,朝著設立在醫院用地內的停車場走去。間宮冒著雨,快速地環視了一下昏暗的周圍。一輛計程車正好在路口放下客人。間宮毫不猶豫地跑向計程車,在後門關上的那一剎那之前鑽進了後座。計程車司機還么弄明白是怎麼回事,間宮便開口說道:
間宮緩緩地搖了搖頭。
間宮十分感激冒著雨一路跑過來的歐比。
在年輕的女護士指出之前,醫生已經開始盯著腦電波儀的顯示器了。屏幕上面,腦電波的振幅產生了很大的間隔。奄奄一息的患者似乎正在拚命地思考著什麼。
悟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彷彿要把心裏的感情全部吐出來似的。他重新握緊刀子,目不轉睛地盯著刀尖。
「這樣最好。對了,你指的我為什麼會一直跟蹤你嗎?」
「躺下來!」
「太好了,你能這麼說,真是太好了。」
於是歐比的四隻腳蹬著地面,向悟沖了過去。把狗鏈纏到自己手上的陽介,被拽到卡車面前……
「是啊,一般來說不會置人于死地的。」
相模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的病房裡,聚集在此的眾人紛紛屏氣凝神地盯著病床。窗外有些昏暗,能夠聽到細微的雨聲。
除了醫生、護士之外,病房裡只有五個人。在這沉重的事實面前,眾人做出了不同的反應。有的人黯然流淚;有的人為了不哭出來而急促地呼吸著;有的人什麼也說不出來;有的人閉上眼睛,仰天長嘆;還有的人凝視著空無一物地半空。
說完男子把匕首放到自己的脖子旁。間宮下意識地大叫道:「等等!等一下——等一下——」
秋內把頭頂轉向間宮。雖然不是很大,但頭髮中間還是有一塊很明顯的疤痕。
於是,一個生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狗是按照特徵的組合來記憶人類的。而且,只要看到了具備相同條件的對象,狗就會條件反射地喚醒相應的記憶。比如說西服和帽子,比如說雨傘和長頭髮。再比如說——」
「所以,我當場就離開了。我本來打算刺殺那個姓友江的年輕人,但自己的身邊突然發生了交通事故,聚集起來一大堆人……我就放棄了。我哪裡知道,我的兒子就死在了自己的眼前啊……」
司機興高采烈地扭動方向盤,追上了那輛小汽車。透過車窗,間宮看到了駕駛席上的那名男子。昏暗的車內,那個男子正聚精會神地盯著後視鏡,似乎正在尋找著打開車門的時機。計程車往前開了一會兒,在離那輛小汽車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來。低矮的欄杆下面,聳立著無數黑色的岩石。波浪不斷拍打著懸崖,濺起層層水花。間宮弓著身子,把臉湊到計程車的後窗上。雨水橫流的玻璃對面,那名男子正和從小汽車裡走出啦。男子一臉慌張地看了看小汽車的後面,隨後,他的身影突然消失在了大雨之中。他似乎在車體的另外一側蹲了下去。
「我幾次聽人提起過你的名字。」
的確,作為一種殺人手法,這稱不上是一種確定的手法read•99csw.com。但這或許是一種能夠將悟的心境如實反映出來的手法。
「所以才會這麼晚才到這裏。我們去了相模川河的河灘,從尼古拉斯門前跑過、在大學附近轉了轉,然後又去了農田的小路、商業街、還有那個大鍾錶商店,還去了一個沒見過的體育廣場之類的地方,最後來到了這個漁港——騎著那輛破舊的女式自行車真是太費勁兒了。不是我自誇啊,這也就是我,換做別人早就跟丟了。」
「那麼,讓你選擇死亡的最主要的原因是——」
「你剛才說的那個體育廣場是……」
陽介丟掉了生命。這便是那起事故的真相。
間宮第一次將他的聲音聽得如此清楚,這讓他為之一驚。狹長的空間里門窗緊閉,這讓聲音的音量發生了變化。
悟怯生生的開口問道:「難不成,是個有噴泉的地方?」
周圍變得愈發昏暗起來,太陽似乎正在落山。在前面行駛著的小汽車的輪廓漸漸變得模糊起來,只剩下車尾的尾燈還能看得清楚。
「是的。我借來老師的女式自行車,拚命地跟著歐比。在頭部受傷的情況下。」
伴著微弱的氣息,紫色的嘴唇慢慢蠕動起來。秋內似乎說了三個字。開始的是「バ」,接下來的是「ベ」。在發出最後一個字的時候,秋內已經沒有了氣息,但似乎是個ウ段的假名。
「車上好像裝著什麼東西。」
「喂喂,會感冒的哦。」
「在夢裡發現了真相?什麼真相啊?」
秋內祖父的消化系統似乎患上了癌症。跟著悟到達醫院的時候,間宮問了一下身邊的護理師,從他的口中得到了這個消息。
男子舉起手電筒,照了照間宮的面龐,發出了「嗯」的一聲,十分不解地搖了搖頭。
「悟先生,我知道的東西可能要比你所了解的多上許多哦。」
「火化即將結束的時候,我喊了鏡子一聲。鏡子回過頭,那個年輕人也同時朝這邊扭過頭來——那個時候,我第一次注意到了他。注意到的時候,我驚愕不已。和鏡子說話的,就是我在事故現場附近撞上的那個年輕人。——我記得當時我的腦袋頓時變得一片空白。我從事故現場離開的樣子被她看到了。那個時候,他看起來似乎已經把我忘了,但他以後可能會想起來。他很可能會想起來,在事故之後,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馬路上,都在下意識地聚集過來的時候,有一個人十分不自然地朝著相反的方向走掉了……」
悟的聲音在倉庫里產生了輕微的回聲。
「在陽介君的事故現場,我撞到了一個人。那個人居然從那種事故現場離開,想起來真的很奇怪。然後我突然想起來了,在陽介的告別儀式那天,我曾經在出雲閣見過那個人。那時候,那個人用『鏡子』來稱呼椎崎老師,所以我想他可能是和老師離婚的丈夫。」
終於,腦電波和心電圖都變成了一條直線。醫生確認了一下時間,隨後說出了固定的台詞:「病人已經去世。」說這句話的時候,醫生在一瞬之間有些迷茫,不知該看著誰才好。最後,還是秋內的父親接受了這句話,靜靜地點了點頭。
間宮開口回答:「惡意就像傳染病一樣。病毒會在體質虛弱的時候支配你的肉體。惡意則會在你精神虛弱的時候支配你的靈魂。」
「是啊,我做了一個夢。所以我從夢裡醒過來之後,立刻就去了趟老師的公寓。我想把我發現的真相告訴您。」
「我果然要怎麼樣?」
醫生困惑地皺了皺眉頭,隨後又輕輕地點了點頭。
「切斷自行車的剎車維亞之後,我又給他的公司打了一個電話。我讓他儘快趕到坡下的漁港,讓他爭分奪秒。然後,我在那條縣道的路邊放下另外丙烯板,就逃走了。」
「哎呀,你說的也是……」
「我呆住了。當我知道那個叫秋內的學生真的被我設下的那個拙劣的陷阱設計到的時候……」
間宮鬆了一口氣,用視線緊緊盯著那男子。
「內科?不,我只是衝進醫院——這時候,我看到那個友江京也跑向了走廊,就趕忙追了出去……」
「說得真好啊。」
「是的。我把間宮老師教給我的『Calming Signal(安定信號)』等條件組合起來,就得到了事情的真相。」
「它不是跟著老師的氣味跟來的嗎?狗這種動物都是這樣的吧。」
悟注視著間宮的眼睛,他似乎正在思考著如何回答,似乎想在間宮的腦袋裡搜尋什麼東西似的,又似乎在思量著如何處置面前的這個手腳被綁的男人。間宮屏住呼吸,等待著對方的行動。
「我不知道。」
「你掏出刀子,是因為你想刺殺和妻子有奸|情的友江君。可是,歐比不可能理解這種錯綜複雜的事情。歐比一心只想保護自己的主人——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施放出攻擊信號的對方傷害到自己的小主人。僅此而已。」
「你錯了。確實,在歐比的記憶里,你或許是一個危險、可怕的人。但是,狗這種動物,在遇到危險的對象或者讓它感到恐怖的對象的時候,並不會突然沖向對方。狗不可能採取那種行為。除非對方放出了攻擊信號。」
「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不想讓別人知道陽介的事故居然是我引起的。在出雲閣出席陽介葬禮的時候,我已經決意自殺了。不過,我怕我死後有人查到真相,知道我要為陽介的死而負責。我攏不住妻子的心,做不好工作,我是個無可救藥的人;但我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親生兒子是被我害死的。可是,我從事故現場離開的樣子被他看到了。只有他才有可能把陽介的事故和我聯繫到一起。只有他才有這種可能……」
悟輕輕地點了點頭。
「哎?」秋內轉向間宮。
質問當中充滿了強烈的期待。
「然後,你站在友江君進入的病房門外偷聽了一陣?」
門外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但這些人中間卻沒有一個人發覺。走廊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不久便消失得無聲無息。
說罷,秋內又小聲地嘀咕了一句「可能是第四次吧」。間宮不太明白秋內的話。
悟臉上的表情消失了。
「我對這沒有興趣。」
「你和秋內君就是在那裡遇上的。」
「它想攻擊我對吧。就算不是學者,我也能夠明白。歐比看到馬路對面的我,一定回憶起了一年前的那場騷動。一年前,因為一個叫友江的學生,我和鏡子大吵了一架。最後,我拿著才到大鬧了一通。然後,在那天晚上離開了家。自那之後,我沒有回過家。那天下著雨,所以歐比在屋子裡目睹了全部過程。在歐比的記憶之中,我恐怕只是一個危險分子而已。除此之外,我什麼都不是。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那條狗是陽介自己撿回來的,我從來沒有照顧過它,也從來沒有陪它玩過……」
「沒錯——那是第一次。第二次是在一處叫出雲閣的殯儀館。陽介告別儀式的那天,我看到他在玄關大廳和鏡子聊了幾句。一開始,我完全沒有在意這個在事故后撞到自己的人。但他和鏡子說了很多話,聽起來很是關心陽介的事故。看起來,即便是拼盡全力,他也想把事故的真相查個水落石出。」
歐比俯著身子,做出一副威嚇的姿態,間宮慌忙回頭對悟說道。
「那輛車的司機……是個壞蛋是嗎?」
「面前的車道上停了幾輛車。從家庭餐館這邊看不到卡車周圍的狀況。我沒看到歐比,什麼也沒看見。所以,我一直以為只是在我面前偶然發生了一起交通事故。到了晚上,鏡子和我聯繫https://read.99csw.com的時候,我才意識到,那個時候被卡車軋死的就是陽介。我真是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竟然會在自己的眼前。」
說完之後,悟便陷入了沉默。
「啊」智佳小聲地叫了一下。
「悟先生——您能告訴我嗎?」
「司機先生,您擅長跟蹤嗎?」
「工作……似乎已經不行了。」過了一會兒,悟蠕動起薄薄的嘴唇。
「請說吧。」
沒過多久,病房的房門被從外面打開了。護士滿臉困惑地看著站在自己身旁的那個人,進來的正是友江京也,他被雨淋的渾身濕透。
「間宮先生——是應該這麼稱呼你吧?你怎麼會知道那些事情?」
「他的存在確實是個間接原因。不過,還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不過,我們最後還是順利地找到了老師,不是嗎?」秋內用一種關心的口吻說道。
間宮從秋內那裡得知了事故發生之後的情況。據秋內說,在場的人們只是呆然的注視著卡車輪下的陽介,似乎並沒有人靠近。當然了,對於與此事毫不相干的人來說,這是極為普通的反應。他們對突發的事故感到震驚,於是便站在後面圍觀,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不過,如果死者的親生父親也在圍觀的人群當中,那會是怎樣的一副情景呢?自己的親生兒子喪命在眼前的這輛卡車輪下。作為死者的親生父親,他會和周圍的人一樣只是在外面圍觀嗎?或者,他會選擇當場離開嗎?
「對了,秋內君——你祖父的事情,真是遺憾啊。」
京也的話只說到一半便停住了。他走到床邊。
「是因為秋內君的事情嗎?」間宮問道。
到了醫院之後,他終於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事故發生之前,風是從尼古拉斯這邊刮向歐比那邊的。因為,京也才會和並排站在電線上的那些麻雀「對上了眼」。當鳥站在風裡的時候,所有成員都會朝著同一個方向。為了不把羽毛吹亂,它們總是迎著風站著。
奇妙的腦電波振幅又持續了一段時間。醫生和護士交換了一下眼神,只是模稜兩可地搖了搖頭。
「悟先生——難道你不打算把我殺掉嗎?我也知道真相了。」
「首先是第一個問題——受了傷的人居然會被送到內科,你難道不覺得不可思議嗎?」
寬子抑制著自己內心地激動,喃喃的說道。京也迅速地轉向她,說道:「我在家裡。我和爸爸談了談。剛回到公寓,就接到秋內老媽打來的電話——」
「你說什麼呢……」男子嘆了口氣,把刀刃壓到了手腕上面。
不過,京也並沒有回來。過了一會兒,下起了雨。時間和雨水一起流淌著。當太陽從灰色的雨雲對面出現的時候,一輛計程車朝公寓開了過來,坐在後座上的正式京也。
「然後,你就一路跟著它跑了過來?」
「拜託了,求求你了……」
對了,有件事差點就忘了。
悟抬起頭,彷彿失去了感情似的。他接著說道:
「那又如何?你怎麼想和我無關。」
這個時候,病房門外傳來了一個聲音。那個人似乎正和走廊里的護士說著什麼。
「哦,這麼回事啊。」
唯獨京也一個人沒有去和別人對視。他緊咬著嘴唇,彷彿完全理解了對方的意思似的,輕輕地點了點頭。
「可是,病人現在正處於為危險狀態之中……」
那個時候,悟大概以為京也會一個人從餐廳里走出來。從存車處的地方看不到樓梯的平台。秋內也曾經說過,那天間宮于京也、寬子一起走下樓梯的時候,他也沒有立刻發現跟在間宮身後的二人。
「眼睛和刀子。」悟仍然面無表情,他慢慢地抬起一隻手,用指尖扶了扶鏡框。
「你一度走進公寓,在得知友江君不在屋裡之後,便把車停在公寓門前,一直等著他的歸來。」
眾人的視線頓時集中到了智佳注視的地方。秋內紫色的嘴唇微微地顫抖著,嘴巴輕輕開合著。秋內的父親趕忙把食指放到自己的嘴邊,隨即把腦袋湊到病床旁邊。雨聲彷彿把房間包起來似的,靜靜地響著。
間宮未知夫抱著細長的胳膊,在房間外等著。房門上的金屬牌上寫著「儲藏室」。間宮一直在等那個男人。過了一會兒,他聽到一陣忙碌的腳步聲,有人走了過來。那是一組不規則地腳步聲,走路的人似乎正在拚命地忍耐不讓自己跑起來。間宮抬起頭,看了看房間的入口。在看到一個人影橫穿而過之後,他開始了行動。
「不只是那件事,是所有事情。因為你只是鏡子的一個同事而已。為什麼會——」
「你太自私了。」
間宮把對死者的敬意拋到一邊,露出了微笑。
「我給他打工的公司打電話的時候,用了『非』這個假名字。這是一個小小的警告。我其實非常希望他能躲開我設下的陷阱。所以,才會用了這個假名字。」
間宮屏住呼吸,攥緊了拳頭。糟了,是不是被他發現了?不,還說不太好。就這麼不動並不是個好辦法。那男子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的身影慢慢地靠了過來。兩隻腳一隻接一隻地踩在被雨打濕的混凝土地上。「啪嗒」,「啪嗒」——只過了片刻,男子便來到了距間宮只有二米多遠的地方。那名男子並沒有看著間宮這邊。
他到底在幹什麼?間宮透過黑暗注視著那名男子。男子把上半身探到小汽車的後備廂里,過了一會兒,他鑽了出來,發出來一陣輕微的聲響。他把雙手在胸前展開,搖搖晃晃的身體正對著間宮。那種姿勢就像一個歌劇演唱者正在全身心地唱歌似的。間宮眯起眼睛。十多米遠的前方,一片黑暗。在那黑暗之中,那名男子擺出了一種奇特的姿勢。間宮思考著這種姿勢的含義。男子的胸前,有什麼東西正在一閃一閃。光芒越來越多——
「秋內君……對不起。」
「確實是這樣的。不過,那個時候歐比之所以會衝出去是有原因的。」
「我錯了!我知道了!我說實話,說實話——我老老實實地交代!」
秋內抱著胳膊,低頭凝視著歐比。
「是的,因為那個電話。」
「他在想什麼呢……」
椎崎老師的眉間露出了些許緊張。
「您不會是刑警吧?」
「明白了。」
間宮大聲地吐露著自己的心聲:「求你了,別在我面前死去好不好!我最不想眼睜睜地看著別人死了,煩死了!絕對不要死在我面前!」
「喂,先生,那個傢伙在幹什麼呢?」
間宮下意識地站了起來。他聚精會神地聽著,卻仍然聽不到任何動靜。間宮等了幾秒。最終,他下定決心,快步走到倉庫門前。他把耳朵貼到鐵鏽斑駁的拉門上,傳來的卻只是雨聲和自己的呼吸聲。他用手抓緊拉門,小心翼翼地把它拉開。拉門露出一條隙縫,狹長的黑暗在間宮的面前延伸開來。老式漁業工具的輪廓在黑暗中漂浮著。間宮咽了一口唾液,走進黑暗之中——
「是的……我在單位的工廠做出來的,用的是丙烯板,然後放在那裡。」
間宮滿含憤怒地抬眼瞪視著悟。
「你走進這個倉庫之後,並沒急著去自殺。難道也是出於同樣的考慮?」
「只有人類才會自殺。」
「不管怎麼說——謝謝你過來找我。」
「啊?」
「我從家庭餐館離開,途中被一個背著橘黃色背包的年輕人撞了一下,把我的眼鏡碰掉了。」
「請躺在地上。」
「那個時候,我碰巧從那個家庭餐館前路過。在存車處里,我看到了記憶中的那輛自行車正停在那裡。那輛自行車,我無論如何也忘不了。」
「比我知道得還要多,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