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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曲

終曲

「姬川大哥?」桂看著他。谷尾和竹內也回頭。
「媽……」
一股無法壓抑的痛苦壓迫著姬川的心。他想,那是自己再怎麼下工夫也無法搓成同一條的無形線。姬川靜靜地離開那裡。
「我們去拜拜吧。」
現在立刻張開你的眼
「你們兩個半斤八兩嘛。」
深夜打來的那通奇妙的電話應該是竹內打的吧,他一定是用聲音變換器打來的。
「開玩笑的啦。」
「媽……」大家都看到了鼠男。
「你寫了哦?」
「要不要去外面走走?」桂提議。姬川、谷尾、竹內都無言地點頭,站了起來。
「什麼然後?」竹內越過桌子探出身來,原本一直等待著姬川感想的他,臉上已經看不到剛才那種興奮的神情了。
竹內慌張地抬頭說:「不是諷刺,亮,我沒有那個意思。」
「再借你一陣子。」桂以只有姬川聽得到的聲音低語。
「不會,時間剛剛好。」谷尾瞄了一眼手錶。
「然後呢?」從左右耳拉下iPod的耳機,姬川抬頭問。
母親的嗚咽刺痛了姬川的耳朵。
「聽懂了,是諷刺吧。」
「……嗯。」姬川突然察覺一件事,猛地抬起頭來。剛才以iPod聽的竹內的作品。改變聲音錄下的台詞。改變聲音的機器。聲音變換器。竹內拿來炫耀的機器。
看到竹內沾著黑墨的皮膚,桂嘲笑著說了些什麼。竹內反駁。谷尾笑著插嘴。
「媽,再告訴我一件事,請你回想起來,那一天,你……」
母親白色運動服的袖口附著的那個液體。姬川與父親目擊到的那個污漬。血的紅。聖誕老公公的紅。read.99csw.com
聽到聲音回頭一看,原來是圍著圍巾、穿著連帽粗呢風雪大衣的桂,她氣息慌亂地站在門口,看來是衝進來的,背後木製雙開門搖晃得很厲害。
你要做的事只有一件
自己的聲音彷彿從遠方的某處傳來。
在意的事情這下子全都消失了,但姬川卻沒有因此開朗起來。
這是一家位於大宮車站附近,營業到深夜的咖啡館,三人正坐在咖啡館角落。昏暗的窗外,情侶或攜家帶眷的行人來來往往,也有些盛裝穿著的年輕女孩子。
「你會畫那張畫……」姬川剛剛明白了。
竹內很高興地衝著姬川笑了。他沒察覺到是自己的惡作劇被發現了,還以為姬川聽懂了自己苦心重錄作品的含意。
「媽,別哭……」淚水溢出眼眶,姬川只能咬牙仰望天空。
「今天傍晚寫完了。」
「我是希望能讓你恢復一點活力,才專程重錄的耶,因為昨晚谷尾打電話給我,說今天你也要來啊。」
昨晚谷尾打電話來,提議在今年結束之前,大家再見一次面。他說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目的,只是想和大家見面。姬川在這起命案中做的事,谷尾和竹內似乎都從隈島那裡聽說的。大家都那麼久的朋友了,看他們兩人的態度其實就知道,只是他們都故意不提。竹內錄了這麼奇怪的作品來給他聽,而谷尾應該是想表明今後大家的關係還是不會變吧,故意一副冷淡又粗魯的態度。谷尾的感情表現得太粗糙,而竹內的感情卻像手工藝品一樣,過於細膩。
突然一陣沉默,接著三個人都笑了。
「算是吧。」
閉起眼
最後,母親給了九_九_藏_書姬川一個答案。聽到這個答案時,姬川內心裡的所有感情一口氣膨脹,形成大漩渦。他閉著雙眼,咬緊牙關,努力忍住淚水——母親的答案果真如同姬川所想的。
「吶,亮……其實……」走在人潮洶湧的除夕夜的街上,谷尾似乎想說些什麼。「沒事,沒什麼。」
「托你的福。」因為覺得解釋太麻煩,姬川只是這麼回答。
「……這裡是姬川家。」耳邊傳來母親的細語。
「不能嗎?」
沒錯。母親想要重修舊好。她過去一直虐待姐姐,然而她想要以那天為分界線,修復與姐姐之間的關係,於是親手畫了聖誕禮物。
因為一個想法突然衝擊姬川的腦海。
「說啊。」
母親對自己的親生兒子姬川封閉心靈,並不是為了殺害姐姐而贖罪,而是為了自己逼得姐姐自殺而贖罪。
「我知道,我現在終於明白了,從那天起,你一直抱著這樣的想法:姐姐是因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而自殺的。」
「不太能。」
「沒事啦。」
姬川離開三人到旁邊去。他拿出手機,彷彿一一確認似的緩緩按下號碼。
——Sun downer「See Them,And You'll Find」
「你還沒寫嗎?」竹內看著星空問。
桂在桌子底下輕輕伸出一隻手。姬川一看,仍舊貼著藥用膠布的掌心上,放著那條月長石的項鏈。
母親似乎今後也不打算對姬川敞開心胸。
姬川伸手接過石頭。桂應該是一直握在手中吧,石頭非常溫暖。
「是想要修復跟姐姐的關係吧?」
「是喔。」竹內一臉遺憾地https://read.99csw.com拿起咖啡杯;隔壁的谷尾則是指間夾了根七星苦笑著。
「我……媽……」
「我想問你一件事。」
「對不起,我來晚了。」
但是姬川幾乎沒有聽到他們三個人的聲音。
該從何說起呢?該以什麼方式說好呢?什麼是過錯?該由誰來評斷?該怎麼請求,付出怎樣的代價,人們才能不犯錯地活下去?萬一差點犯錯時,要祈求什麼才能阻止錯誤發生?錯誤與正確要是如同孿生子一樣,那麼誰分辨得出來呢?無法挽回嗎?人們什麼都無法挽回嗎?電話的那一頭,母親出聲呼喚著姬川。
結果谷尾還是沒說出口。不過姬川知道他想說什麼。谷尾,還有竹內,他們都懷疑姬川殺了光。剛才谷尾正打算老實地向當事人告白。
「什麼?」
「電話……我可以打一通電話嗎?」
「我說小桂,你看看這個。」竹內說著捲起大衣的袖子。他掌心靠近手腕的地方黑黑的。「我本來想用毛筆寫賀年明信片,結果變成這樣啦。」
「坐,先喝點熱的吧。」竹內以下巴指了指姬川旁邊。
「亮果然沒品味,我這麼用心錄的,你居然聽不懂。」
他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二一十三年前的錯誤——還有,長達二十三年的錯誤。
電話那頭的氣息紊亂。姬川沒有等待母親回答,直接提問:
「二十三年前,你畫了一張畫要送給姐姐當聖誕禮物吧?一張有著姐姐的臉的聖誕老公公的畫。」
「喔喔,終於明白了嗎?」
在這次的事件里,姬川以為是桂下手殺死光,桂以為是姬川犯的罪,野際以為有人幫他隱瞞罪行。而二十三年前—九_九_藏_書
「沒那回事。」
日子過去了,人們祈禱著,新的一年到來。隨著時間流逝,所見所聞的色彩也漸漸淡去。某天在某地進退不得,回頭看著來時路,如同飛石一般殘留在那裡的,總是只有過錯。無法重來的過錯。
所有必需品都在你眼前
「為什麼給我聽這個?」姬川將iPod放在桌上,推還給竹內。
漫長的沉默之後,終於聽到母親的聲音:「我想請她原諒我……」母親的聲音如同啜泣,斷斷續續。
「聽這個作品就能讓我恢復活力?」
「說啊。」
只是,母親錯了,姐姐不可能自殺,因為她根本不認為自己被虐待,因為她哀傷的心拒絕接受現實,將虐待的體驗視為奇妙的夢境。
「谷尾大哥跟竹內大哥在幫你打氣吧?」
那就是
那天夜裡的電話。
幾天前,姬川離開拘留所之後,去了母親的住處。
再過大概三十分鐘,今年就要結束了。
姬川的保釋金聽說是母親付的。保釋金的金額是照姬川的年薪計算,雖然金額不大,而且三個月開庭后,馬上就會歸還,但母親要從現今的生活中籌出那些錢,應該也很辛苦吧。姬川想見母親,想親自向她道謝。可是他怎麼摁門鈴都沒人應門,姬川只好放棄,離開了母親家。正當他要走回來時路,突然回頭時,看見母親家中的窗帘微微晃動。方才躲避姬川視線的那個人確確實實就站在那裡,就站在窗帘的內側。
「就沒事啊。」
姬川不由九九藏書自主地閉上雙眼,握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著。原來如此。母親並沒有殺姐姐,這二十三年來,她都認為是自己的虐待導致姐姐自殺。
「別再胡思亂想會比較好哦。」
遠處傳來除夕的鐘聲。姬川他們也停下腳步,抬頭仰望星空,仔細聆聽鐘聲。深邃的夜空中掛著一輪彷彿洗滌過的純白月亮。
谷尾苦笑說:「你愛打就打,不用專程問我們啊。」
你說一片漆黑
「看來得好好寫賀年明信片了。」谷尾說。
「原來如此。」姬川覷了一眼竹內。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
桂取下圍巾坐下。她看著姬川,微微笑著說:
「我知道。」姬川出聲蓋過母親的告白:
「母親以為是自己造成姐姐的自殺。父親以為姐姐的死亡是母親犯的罪。」
「我對那孩子做了好多次……好多次好多次殘忍的事……我對那孩子……」
姬川牢牢握好手機,繼續說:「你畫姐姐的畫時,你的袖口是不是沾到了紅色水彩?」
「……啊。」桂站在人行道的角落,抬頭往上看。「開始敲了。」
聽到姬川單刀直入的發問,母親似乎很困惑,喘息聲透過話筒傳來。姬川自顧自地繼續說:
姬川面對他們三個人。
「袖口……水彩……」母親依舊哽咽著,但也拚命摸索記憶地喃喃自語。
聽到谷尾這麼說,姬川看向窗外。人們呼出白色氣息,滿面笑容地往前走去。看來大家一到年末都特別興奮。雖然隔著玻璃,似乎能清楚聽到喧嘩聲。
那並不是血跡。父親弄錯了,他誤會了。
對,姐姐她——姐姐真的是意外死亡。
「但是你看起來還是沒什麼精神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