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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鬼

第二章 鬼

「那根頭髮到底是誰的?那個女人是誰?」
我看著凌志傑在客廳、廚房、雜物室、陽台、保姆房、主卧之間不斷穿梭,最後將一些細小的東西全都擺在了沙發前的玻璃茶几上,一樣一樣給我看過去,並詢問它們的來源。
第四次鈴響時:丈夫直接打開大門,出去尋找,未果,返回卧室,發現妻子站在飄窗上,然後親眼看著她從飄窗口飛出去。疑點:外面敲門的到底是誰?妻子為什麼突然要做出自殺的舉動?為什麼會對丈夫說「別找我」?無法解釋的事:妻子飛出窗外,下面找不到屍體,整個小區找不到任何蹤跡,似乎人間蒸發了。
看著這根長頭髮,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這表情的意思,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這莫名其妙冒出的一根長發,已經將凌志傑的思維引向了另一條路--一條對我產生極度懷疑的路。
在我聲嘶力竭的吼叫之後,凌志傑終於徹底放棄,像條死魚一樣地躺在沙發上,閉上眼,然後又睜開,看著我,再次閉上眼,睜開,又看著我兩個人都不再說話,沉默,一直在持續。我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已經是下午兩點半,終於忍不住打破這種死一般的寂靜,「怎麼樣?要不現在開始聯繫?我先聯繫她的朋友,你去聯繫老家那邊?」
門鈴……拍門聲我在半睡半醒間從床上爬起來,穿過客廳去把大門打開。刺鼻的血腥味搶先一步鑽進我的鼻孔,緊接著跳入眼帘的是一張滴著血的臉,死死地貼著我的面門,我倒退一步,看清楚是誰以後大喊一聲:「昕潔!」吼叫聲把我整個人從床上拉了起來,那該死的夢,那該死的噩夢般的門鈴聲!不,仍然能聽到門鈴聲,現在已經不是夢,確實有人在外面按門鈴,同時伴九-九-藏-書隨著劇烈的拍門聲。我披了一件大衣,迅速走到客廳把大門打開,外面站著一個渾身濕透的人,是凌志傑。
第三次鈴響時:有人在外面敲門,丈夫走回卧室,看到妻子在卧室里,而且驚慌失措。門鈴在響,丈夫安撫了妻子,迅速去開門,發現妻子站在門外。疑點:這已經不算疑點,而是一個完全無法解釋的命題。
我瞬間轉過頭去,身後什麼也沒有。
我的手觸摸到了一個冰冷的東西,但是瞬間那東西就抽走了,天花板上則什麼也沒有,看不到任何東西掉下來的痕迹。
「清楚什麼?!我能清楚什麼?!那根頭髮我他媽的根本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你別拿那種眼神來看我!」
「我自有分寸。」
我沒有想到,作為一個心理醫生的自己,有一天也會用這種方法來處理自己面臨的難題,但我心裏很清楚,這隻是暫時的逃避,我始終是那個不查到底絕不會罷休的何寧,這種倔脾氣是與生俱來的,永遠不會改變。
「頭髮?!」我驚道。「粘在淋浴間的牆上,你這個心理醫生竟然會忽略了這麼明顯的東西?」我這才注意到,凌志傑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已經完全變了,不再是那種將心比心的信任,而是一種鄙夷甚至嘲諷,彷彿我已經成為了他口中常常提及的所謂犯罪嫌疑人。
我關上飄窗,拉上窗帘,躺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凌志傑進了衛生間,我將水壺插上電,準備泡杯咖啡。凌志傑從衛生間出來后,靠在沙發上,兩隻手放在胸前不斷地比畫著什麼,姿勢很怪異,比畫了一會兒后,用很慢的語速問道:「阿寧,你老實告訴我,最近你和她感情怎麼樣?」
三年前……三年前……我真九-九-藏-書沒有想到凌志傑竟然又一次提到「三年前」這幾個字眼,這是一道永遠抹不去的傷疤,巨大而猙獰的傷口即使被縫合了,只要輕輕一碰,隨即就會血肉模糊。
這樣想著,我迅速沖洗完畢,回了卧室。窗外天已經亮了,只不過陰沉沉的,看起來要下雨了。
說實話,對這種神神叨叨的橋段我毫無感覺。回到屋裡后,我並沒有去上班的打算,如果不找到妻子,恐怕做任何事情都沒有心思。時間已經是早上七點,離妻子消失過去了整整八個小時。
凌志傑明顯地愣了一下,回過頭,看著我,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突然厲聲說道:「你自己清楚!」
我將自己的手抬起來,端在眼前仔細地看了好一會兒,心想,難道手指上的感覺也出問題了?在這個封閉的淋浴間里,怎麼可能還會有一隻手摸在我的后脖頸上?這絕對是不可能的事情。錯覺,絕對是心理壓力以及過度疲勞造成的錯覺!
「你怎麼不帶傘?」我脫口問道。
「行吧」「對了,別讓他爸知道失蹤這件事,你就繞著彎兒打聽下,看昕潔有沒有回去。」
當最後一件物品--一支曼秀雷敦的潤唇膏得到我的確認后,他靠在了沙發上,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用平常的語調對我說道:「阿寧,作為一個正常的男人,我可以理解你,作為你從小到大最要好的夥伴,我從來都是無條件地信任你。但是,現在,昕潔失蹤了,按你自己說的,離奇地消失!如果你真的想找到她的話,就該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
我整個人禁不住開始顫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因為三年前的那件事,我們確實向凌志傑隱瞞了一些東西,那些東西是絕對沒法告訴他的,不僅是九*九*藏*書為他好,也為我們自己,為所有人。
又或許,我睡了一覺后,妻子又好端端地回來了呢?
第二次鈴響時:丈夫以為妻子是在卧室里,所以仍然先等妻子去開門,但實際情況是丈夫去開門時,看到仍然是妻子在門外。這裏疑點就更多了: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妻子為什麼會第二次出現在大門外?而且還又一次沒帶鑰匙就鎖了門?
「你不知道?哈哈,你別忘了三年前那件事,你三年前能那樣做,三年後你就不會了?」
突然,后脖頸上傳來的感覺告訴我,有什麼東西突然搭在了那裡,在條件反射下,我的手就跟著摸了過去,頭則在同一時間抬了起來,想看看淋浴間的頂板上有什麼東西掉下來。
「昨天你已經問過這個問題了。」我沒有在意他到底在比畫什麼,只是去柜子里拿咖啡。這是我的個人習慣,醒來后必須喝一杯咖啡,這樣才能讓自己的思維在較短的時間內蘇醒。
「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有任何女人!除了昕潔!我對天發誓!對凌玉發誓!行了吧?!」
啪嗒!
浴球觸碰到身體,冰冷冰冷,我再次打了個哆嗦。或許,真的是有鬼?昨晚在門外敲門的那個東西是鬼?它變成我妻子的模樣,然後走進卧室,我妻子看到另外一個自己,以為是鏡子中的自己跑了出來,然後就把梳妝台的鏡子打碎了?但是,她發現另一個自己竟然還在,於是,不知所措,嚇哭了鬼再次跑到門外,重新敲門,我又去開門讓那個鬼進來。在卧室,妻子看到第二個自己,接近崩潰然後我再一次去開門,妻子又看到第三個自己就這樣,她終於承受不住,崩潰了,爬上飄窗,然後想要自殺?而在自殺之前,她有一剎那的清醒,跟我九_九_藏_書說別再找她,因為她不想我以後和一個變化成她模樣的鬼一起生活?
我在床上坐了一會兒,腦子越來越混亂,於是起身去浴室洗澡。熱水從頭頂上淋下,我閉上眼睛,嘗試著讓身體放鬆,讓內心平靜下來,以便能夠理清所有的線索。將時間撥回到昨晚十點半,以第三方的視角來重現當時的情景:第一次鈴響時:妻子坐在床頭看書,聽到了門鈴聲,知道丈夫在洗澡,妻子必然會去開門。
「何寧,你真的不想對此說些什麼?」我沉默。「好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在這屋子裡看看。這段時間,你可以好好地想想怎麼向我解釋這根頭髮,以及你隱瞞我的所有事情。」
對我來說,這種手段,不論在工作還是人情上都非常有效,能幫我在極度複雜的情況下理清所有的線索。但是,這次不行了。因為疑點還可以製造可能來解釋,可那些看似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呢?比如,妻子同時在大門外又在卧室;又比如從飄窗上離奇消失這種事情完全顛覆了我的世界觀,已經不是能用第三方視角就可以看得清楚的。
「行了!」凌志傑打斷了我的話,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我面前,將他的一雙手遞到我面前,冷冷地說,「你怎麼解釋這個?」
我苦笑一聲,回道:「我還能向你隱瞞什麼事情?和昕潔做|愛的細節?」
思維到了這裏,我感覺再也無法繼續下去了。以第三方的視角來審視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是我經常採用的一種手段。
但是,停留在手上的感覺告訴我,剛剛在我脖子上摸到那冰冷的東西,似乎是幾根手指。
凌志傑沒有回答我,閃身進了屋,把濕透的皮夾克往衣帽鉤上一掛,踢掉皮鞋,換上棉拖,沖我喊道:「昕潔呢?還是沒read.99csw.com回來?」我看著他被雨淋得濕漉漉的板寸頭,擺擺手,「衛生間里有干毛巾,去擦下吧。」
我下意識地關掉水龍頭,開始將沐浴露擠到浴球上。由於沒有熱水沖淋,感覺很冷,但是我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因為不是很冷,而是特別冷,就像有冷風不斷往身上吹,但問題是這風能從哪裡來?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伸出雙手是什麼意思,但很快就看清楚了,他的手裡捏著一樣東西,那是根很細很細的東西,被他的兩隻手撐開,拉成直線狀,然後越來越長,直到雙臂完全展開。
疑點:可是當時丈夫並沒有聽到妻子去開門的聲音。那麼這就可以推斷,丈夫聽到了門鈴,而妻子沒有聽到,但是門鈴的聲響是足以讓卧室里的人聽到的。這裡有一個矛盾的地方,如果要解開這個矛盾,那麼可以假設妻子在第一次鈴聲響時是站在大門外,而按鈴的就是她本人,這樣就可以解釋為什麼丈夫打開門后看到的會是妻子。當然,這種假設還是有很多疑點,就是妻子為什麼會突然出去門外,為什麼在不帶鑰匙的情況下關門,等等。
或許,我真該好好休息下,再重新用充沛的精力來解決這件事。
我們總是習慣將無法解釋的問題推到鬼魂或者外星人身上,這是人類思維慣用的一種心理防禦模式,儘管它不能解決任何實際問題,但至少可以讓我們心安理得地繼續我們的生活。
「我是問過,但我想再問你一遍,所以你必須很認真地回答我。」我停下手中的動作,認真地看著他說:「好吧,我也很認真的告訴你,在昨天我進浴室之前,我和她的感情在近段時間都非常好,她也習慣了待在家裡的生活。前幾天,她還跟我說,她覺得現在很幸福,想再要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