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去打開卧室里的窗子。」

「嗯，讓我好好想想，怎麼才能讓你接受……」

在這一剎那，我有一種恍惚的錯覺，錯覺到以為他的雙腳即刻就將脫離沙發，騰空而起，開始真正地飛翔，正如他的名字那樣。

「什麼決定？」

「帶你去一個地方，看一些東西。」

我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轉頭用瘋狂的語氣對手機那頭說道：「你聽到了吧？你妻子死了！她被我一刀捅死了！哈哈！但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你告訴我，他媽的到底要發生什麼？！」

可他並沒有在意我的舉動，依然仰頭盯著天花板，靜靜地一動不動，像一具雕塑。而他的目光卻彷彿穿透了那層天花板，一直看到了很高很高的夜空中。

「……」車窗外警笛聲越來越響，警車應該已經開進了小區，可我還是開不了槍。

那麼，這些照片……都是王飛在殘殺每個人的時候拍攝下來的么？他似乎還拍了自己？

就在這時候，從窗外不遠的地方傳來了警笛聲，看樣子，老姚他們還是趕過來了。我看了看眼前的王飛，他卻依然微笑著，彷彿對窗外越來越近的警笛沒有絲毫反應。

「這是凌警官的配槍，你不用猶豫，拿起它，對準我，然後開槍。」

「呵呵，真的么？」

王飛抬起右手，低頭看了一下手錶，道：「現在已經是5點38分，還有2分鐘，那輛垃圾read.99csw.com車將會開到這幢樓的背面，然後從沒有保安的側門開出去，而現在正是天色最黑暗的時刻……」

在確定她聽明白並點頭后，我才一點點地鬆開了捂住她嘴巴的手，然後回到卧室，徑直走過去拉開了窗帘。

我晃了晃腦袋，定了定神，才確定他根本沒有飛起來，還是原先那個怪異的姿勢。

我同時聽到窗外的警笛聲已經停了下來，緊接著有很多人急速跑動的聲音。那些急促的腳步聲正盤旋著我家所在的那幢樓往上而去。我想，他們很快就會發現702衛生間里的秦佳，而秦佳會告訴他們我和王飛在對面602……

「呵呵，沒什麼，你看到桌子上的槍了么？」他將目光轉移到自己身前的茶几上，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才發現，桌子上確實有一把手槍，黑色的。

我幾乎不敢再看這些照片，因為我實在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只能告訴自己，這些照片應該全都是被修圖軟體修改過的。

「外面幾乎已經被警察包圍了，你怎麼帶我出去？」

他又重複了一遍，我確定沒有聽錯，但我完全不知道說什麼。我看著那把槍猶豫了一會，終於還是拿起了它。

王飛說著突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做了個奇怪的姿勢。他併攏雙腳，將雙手平展開來，仰起頭看著天花板。我對他忽然做出的這個奇怪的姿勢感到費解read.99csw.com，但又害怕他趁我不備撲過來，所以下意識退後了幾步，再次握緊了手中的槍，將槍口死死地對準他的喉嚨。

就在這時，有一個聲音從邊上冷冷地傳來：「能看明白這些照片么？」

聽著他的聲音，我卻只能沉默，因為我確實很想這麼做，我想親手開槍殺死眼前的這個人。是他奪走了我最愛的人，又將我最要好的兄弟推上了生死未卜的境地，而現在，又將我的母親……他把我原本平靜的生活搞得一片狼藉。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語調非常平穩，就像在說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一樣，以至於我一時間有點錯愕，下意識問道：「什麼？」

我推門進去，發現屋子裡很亮堂，亮堂得有點不真實。

「什麼真的假的？」

我拿起手機，對著那邊問道：「我打開了窗戶，然後呢？」

我轉過頭去，才注意到，王飛正坐在客廳里，他穿著一身灰色的休閑運動衫，以那麼一種隨意而舒坦的姿勢靠坐在同樣灰色的沙發上，彷彿沒有任何的防備。他的眼睛沒有看我，只是同樣盯著滿屋子的照片出神。

「拿起它，對準我，然後開槍。」

從窗子里看出去，對面的整幢樓都是黑洞洞的，惟獨和602正對面的那扇窗戶里亮著燈。而我記起來，一個多月前有一個男人從那扇窗戶里跳了下去，那麼現在這樣漆黑的深夜，為什麼就只有那扇窗戶https://read.99csw.com里亮著燈呢？

等等，我彷彿確實在哪裡看過這些照片……對！是電視新聞里，還有刑警隊。可是，這裏的照片又有很大的不同，雖然都是些犯罪現場的屍體照片，但彷彿拍攝時間不一樣，這裏的這些看起來更接近被害者死亡的時間……不對！看那些血跡的新鮮程度，還有死者的姿態，應該正是在那些被害者死亡當時所拍攝的！

我打開了保險，將槍口對準了王飛的額頭，但是並沒有扣動扳機，因為我沒法在這時候開槍。

槍身很沉重，很冰涼。

「好吧，你猶豫著要不要開槍，是因為你怕我死了，你就無法知道董昕潔到底去了哪裡，你就無法知道凌警官現在又在幹什麼，你就無法知道我把你媽怎麼樣了……你想知道這一切事情的真相。」

「……」

「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如果再不開槍，就沒有機會了。警察不久就會破門而入，當他們看到這滿屋子的照片，被通緝的人將不再是我，而是凌警官。你知道，我這不是危言聳聽。所以，你需要儘快做出決定，是一槍打死我，來個痛快，還是眼睜睜地看著我大搖大擺地從這裏走出去？到現在為止，機會還沒有溜走，選擇權仍然在你手上。」

「可是，真相很殘酷，恐怕比我的死更沒辦法讓你接受。」

「我不需要知道它們是真還是假，我也不想知道這些照片怎麼來的，我只想知九-九-藏-書道，我按照你的話殺了你的妻子，然後呢？」

「知道小區里的垃圾車么？」

「你！你一直在那裡？！」我忍不住驚叫起來，因為，我怎麼也沒有想到，一直以來苦苦尋找的人竟然就在自家房子的正對面，隔窗相望！

「這些照片都是假的，你心裏一定這麼想，我說的沒錯吧？」

手機那頭回道：「在你對面。」

「為什麼不開槍？你不是一直想這麼做么？你在猶豫什麼？」他盯著槍口追問道。

就在這時，對面亮著燈的那扇窗戶也突然打開了，一個人影走到了窗前，同樣拿著手機朝我這邊看來。

我走過去，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拿起那把槍，卻忽然覺得這把槍會不會被做了什麼手腳，因此猶豫了下，縮回了手，看著他的眼睛問道：「你要我幹什麼？還是殺人？殺誰？」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仍然舉著槍，槍口死死地對著他，彷彿在等待什麼，他也彷彿在等待什麼。

我單手捂住手機的話筒，再次對秦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用很輕很冷的語調跟她說了句：「呆在這裏，不要發出任何聲音，什麼都不要做，如果你想活命的話。」

「是的，現在，你過來吧。」

尖叫很快戛然而止，因為刀尖並沒有刺入秦佳的胸膛，我只是捂住了她的嘴巴。

我真的很想毫不猶豫地一槍崩了他，看著白花花的腦漿從他的額頭處迸裂出來，那是一種復讎的快|感。但是，九九藏書不知道為什麼，我的手指彷彿瞬間丟失了力量，完全無力扣動這個小小的扳機。

殘酷？我沒法接受？我不明白他的說辭。

「垃圾車？」

沒錯，在這些照片里，有那麼多個一模一樣的身影，這些身影以一種我無法理解的猙獰出現在照片中，那扭曲的五官，那冷血的眼神，那身影……

幾分鐘后，我敲響了對面602的門，一個冰冷的聲音隔著門說道：「門沒鎖。」

不對……還是不對！照片里的人根本不是王飛，而是……而是另一個我熟悉的身影，因為我最後一次見到這個身影也同樣是在黑乎乎而血淋淋的地方，不同的是我比那時看到的場面更加驚恐。

他說對了，我不開槍，是因為我想知道這一切是為什麼，想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而真相，只有活著的王飛能告訴我。

但王飛似乎並不著急，他將那個怪異的姿勢持續了大概一分鐘，才終於將仰著的頭低下來，俯瞰著我，盯著我的眼睛，緩了語氣說道：「這樣吧，你現在做不出決定，我就幫你來做這個決定好了。」

「去卧室，打開窗子。」電話那頭的聲音依然冰冷。

在這種不真實中，我看到了滿屋子大大小小的照片，它們被貼在牆上、天花板上……就像經常能在警匪片里看到的變態殺人犯藏身之處的情境一樣……

秦佳的意識這時候終於清醒了，大睜著雙眼驚恐地看了看我，又低頭看了看抵在自己胸口的刀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