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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著陳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感覺很熟悉嗎?這樣的對話方式?
她看著我:「你的意見和陳一一樣!我想,或許我們需要聰明人的幫助。」
2113年,夏。
我喜歡被注視的感覺。
我們的朋友圈基本沒有變,當然,垃圾桶早就退學了。他消失不見,被生活刪除了——事實上,在大學里,你很難看到一個網路終端過敏症患者,因為無法及時升級系統的人是不配接受高等教育的。
「我很早就離開了那個世界。」他平靜地說,「那裡沒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
他說:「你很少只答我一句話。」
時間回到一個月之後——我在一堆垃圾桶面前,死去的男孩就在我的腳下,他的血染黑了我的鞋。
「在那樣的狀況下,我們恐怕要做出更多的犧牲。不,這不聰明。」
外面的樂曲還沒有終結,音符流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嘀嗒嘀嗒。
我說:「你去啊,有本事你就去!」
這一年我二十歲,雖生猶死。
我跳起來,幾乎是撞到盒子的側壁上,那是一種特殊細胞構成的牆壁,會隨著電流的微弱變化,允許擁有特定基因的人類通過。簡而言之,它是一道具有識別功能的門。
「你對加入反抗組織有興趣嗎?」她忽閃著眼睛問我,「我們認為這個世界是有問題的,我們想要喚醒那些沉醉在網路世界中的人。」
那個聲音沒有說陳一。
轉身。
我在爆炸過後的五分鐘內錄下了一段視頻,它很有可能是我以真面目留下的唯一記錄,在這份記錄中我不再是鬼魂,而是一個人。
我哈哈大笑:「你怎麼看見的?把手都摸人家臉上去了?」
正如在騎行社團時一樣,我總能夠很快成為一個隊伍的核心成員。在第二年,我便同琳達一起策劃了幾個富有趣味的小行動,為偉大的「鬧鐘計劃」做鋪墊。我需要網路世界中的內奸,我需要讓我們的人自由地出入網路世界,獲取資料,並且擾亂對方的視線,只有這樣,才能最終一舉毀掉伺服器。
我對陳一說:「對我來說,這裏,現在,是一個新遊戲。我喜歡遊戲。」
我是一個例外。
沒有網路世界里那些光圈環繞的妹子好看,但是,卻比她們更吸引我。

3.垃圾桶

老常不說話了。
我說:「這隻是個開端,你怕了嗎?我還要去攻擊政府的網站,把我們的理念掛在首頁上。你可以不參加,也可以去告發我,我是不會退縮的。可你別忘了,我們是一夥的。」
我抓緊我的包裹,回到那片屬於我和陳一的草地上,陳一說:「只要你沒做錯什麼,他就不能懲罰你。」
我無法和任何一個朋友取得聯繫,無法被任何一個親人看到。他們或許會為我的消失感到一瞬間的疑惑,但用不了多久就會有新的信息引起他們的關注——國家心理署總會格外照顧「鬼魂」曾經的親友,用多樣的諮詢讓他們儘快「從哀痛中走出來」。我想他們已經忘記我了,因為我不存在於他們的世界之中。
時間回到2118年的鬼魂俱樂部,我二十五歲。
我說:「琳達,我很榮幸能成為你們中的一員。」
我父親常常告訴我:「你不僅和別人一樣,你還比別人更優秀。」但我還是會做夢,夢見我變成了垃圾桶,因此,即便他消失之後,我還是恨他。
很多年以前,我曾經讓老常騙來垃圾桶的視網膜信息和網路終端,然後登錄學校系統去偷考卷——所以,在任何人看來,都是他自己偷的。

4.叛徒

我記得在我被拆除網路終端接收器之後的那個晚上,回到家,卻感覺自己身處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之中,甚至連「門」都無法辨識出我的存在。我只得在屋外等著,一天一夜。
這就是我。

6.覆蓋原文件

「你是否知道你的行為已經危害到公共安全?」
「我知道。」我說。
沒有人回答。
陳一關掉攝影機,他把視頻傳到老常的終端里,它由那裡接入網路,然後在備用伺服器啟動的瞬間,傳進每一個人的視野里。做完這件事,陳一和我一起走回鬼魂俱樂部,那裡,人們正在狂歡,慶祝我們的勝利。他遞給我一杯紅葡萄酒。
「林默?」一個聲音說。
我想起我喊著父親的名字,但他聽不到。
我說:「醒醒吧,朋友們,在網路世界里,我們永遠不會感受到真實的呼吸、緊張與痛https://read.99csw.com楚。你擁有的只是絕望,無邊無際的絕望。不要再被欺騙了,醒過來,加入我們吧。」
是的,原本的計劃,應該還有第二輪攻擊。我想到了這個結局,但沒想到會這麼快。
低沉,嘶啞,就像是生鏽的鐵。
這一次,我終於做了點什麼。
當然,我不會告訴她這些。我攤開手,微笑:「這很簡單,親愛的。」
我看著他的眼睛,沒有看到一絲虛偽。他是堅定的,是一個戰士。
老常不說話了。
垃圾桶,沒錯,他是垃圾桶。
可如今,這些和垃圾桶一樣的人,卻是我生命的主宰者。
「你承認你犯罪嗎?」
「陳一說你是個能辦大事的人,」她伸出手,握住我的,「我是琳達。」
為了慶祝,他難得地換了一身新裝,那張六萬米的記錄圖片成為他的衣服,隨著他的肚皮上下起伏。老常是個可悲的窮小子,他和他的家人都靠我家施捨的殘羹剩飯過活,如果不是因為他總是聽我的話,我才不會和他一起玩。如今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點值得驕傲的東西,就如此趾高氣揚,讓我有種想掐死他的衝動。

1.已刪除

時間回到2118年的第一天。新年的鐘聲已經融化在陽光下。
「陳一!」我吼道,「你不明白嗎?他們沒有被我們喚醒,我們會死得毫無意義!」
他把紙杯放到唇邊,嘴角綻開一個輕微的笑,彷彿是佛祖的拈花微笑。
我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嗯。」
「你害怕嗎?」陳一問我。
我們選擇的目標之一,是老常。
最初的轟鳴過後,世界一片空白。
於是,我決定在這幾分鐘里回憶自己的一生,但是卻什麼都想不起來,記憶像是被清空的回收站,乾乾淨淨的。接著,浮現在我腦海中的,是垃圾桶和他每天被塗黑的臉。對,垃圾桶,那個原本無辜、卻讓我恨極了的人。我不知道那個時候的他,在摘下外接眼罩的一瞬間,會看到什麼。他像這些剛剛驚醒的人一樣看到這個世界了嗎?真正的世界?
我是最優秀的。
「你就是林默?」她說。
天氣已經涼下來,我身上罩著粗糙的棉大衣。僅僅過了五年,我已經幾乎忘記了原先的價值準則。我是鬼魂俱樂部的酒保,我在策劃一個偉大的反抗行動。我是最優秀的。
我對著鏡頭說:「當你看到這段視頻的時候,你可能剛剛從網路世界中清醒過來,正覺得無所適從。請不要驚慌,我並沒有惡意,只是想讓你看清一些事實。你看,網路世界彷彿滿足了你的一切願望,它充斥著吸引眼球的新聞、值得關注的明星還有可以娛樂的傻瓜,可到頭來,你卻不知道自己需要什麼。你被欺騙了,我的朋友,當午夜過去,你會發現新的一天和舊的一天完全相同,新的流行色、新的明星、新的創造、新的女友……什麼都是新的,但什麼都是一樣的,和過去一模一樣。」
和其他的「鬼魂」不同,他看上去既乾淨又整潔,甚至連頭髮都用染料染過顏色。我無法想象那些依靠視覺效果的髮型製作技術是如何還原到一張真實的面孔上來的,但是他就實實在在地站在那裡,光彩奪目,像是一個幻覺。他保持著高傲的姿態和優雅的舉止,當他伸出手去接工作人員遞給他的包裹時,我簡直以為他在接受第185屆奧斯卡金像獎。
我們在看著他們——這些從熟睡中驚醒的人。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低下頭,攥緊拳頭。
我說:「你是打算向網路警察告發我嗎?」
我舉起酒杯:「我同意,兄弟。」
陳一在一旁笑道:「我早告訴過你們,林默是一個能辦大事的人。」
他笑了:「林默,哈。」他轉過身,慢慢說道,「我就去舉報你,你能怎麼樣吧?」
我不相信。我說:「你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大,怎麼可能老?」
我說:「對不起。」
正是如此。
我搖頭:「不用。」
我扭過頭,抬高下巴,儘可能地高傲:「怎麼了?」
顧適
「謝謝。」他說。
當工作人員提問題的時候,我必須回答。我說:「我記得。」
「好。」我說。
是的,那些傻瓜挖掘出幾十年前的古董,試圖接入網路,在失敗之後,他們建立起一個可笑至極的區域網,在裏面像白痴一樣互相打招呼。
read.99csw.com「正是如此!」琳達的聲音清脆動聽,「我們要讓他們知道,我們是平等的!」
「我聽不到,鬼魂。」
我只覺得嗓子眼像被什麼東西堵著似的,噁心得想吐。
我說:「老常負責和垃圾桶套近乎,把試卷交給他。」
「對,把我們自己『粘貼』到網路系統之中——確切地說,是『覆蓋原文件』——取代原先的那個人。」
因此,我們需要網路的登錄賬號與終端,讓我們在網路世界中「復活」。
「好了,不要像條喪家犬一樣。相信我,你的自由生活才剛剛開始。」他微笑著,伸出一隻手,「我是陳一。」
琳達睜大眼睛看著我:「這就像是把我們的思維『粘貼』到網路世界里去!」
「你承認以下這些言語是你說的嗎?」

8.刪除

溫暖的酒像血一樣滑過我的喉嚨。我知道等待我的結局是什麼,儘管我們還有下一步的計劃,但最終卻不可能逃脫。我的結果無非和當初那個偷盜的男孩一樣。我們即將面對的不再是垃圾桶警察,而是真正的軍隊。
我盯著屏幕上的對話,我知道有人盜竊了我的隱私。
我在城市中遊盪,沒有人能看到我。在每個下午的三點鐘,在城市的「回收站」大樓會有專門的工作人員為我們這樣的「人」派發食物和生活用品。這些東西與美味或者時尚都毫無關聯,但它們的確能夠讓你生存。同樣,如果你不介意舒適程度而只需要生存的話,回收站也可以成為你的住所。
「白痴。」我對自己說。
我突然想到,不知道曾經被我欺負的垃圾桶是什麼模樣,他的臉總是被我們塗黑,他的腦袋在網路世界里永遠被罩在黑霧裡。所以,他說不定是這群人中的一個。
「你不需要對他那個態度。」陳一說,「我們都是人,我們是平等的。」
我想了想,對他說:「你知道,贏得遊戲不僅僅需要技巧,還需要時間和運氣。現在,我擁有技巧和時間,我希望自己能擁有運氣。」
爆炸和新年的鐘聲同時響起。起初人們大概還以為那是電子聲波的餘音,但緊接著,從地下傳來的戰慄讓他們從不同的網路世界中驚醒。當那些轟鳴如同濃霧一般籠罩住每一個人時,他們驚恐地低下頭看著自己戰慄的雙手,猛然瞪大眼睛,看到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而真正清醒地感受到這個偉大時刻的人,只有鬼魂,只有我們。
我希望政府能夠重視我們的需要。他們只為汽車駕駛人提供完善的休息區,卻從沒有想過自行車騎行者根本不可能在一個下午前進一百公里的路程。我認為我應該爭取自己的權利。
陳一回到我們的角落。他說:「自己去拿食物,我不會分給你的。」
「為什麼他們沒有去我們設下的陷阱?」我說道,「為什麼他們會直接找到鬼魂俱樂部?」
為了打發冗長、無聊的大學生活,我加入了一個戶外騎行社團。理所當然地,在大二的時候,我當上了社團的社長。我總是中心人物,我享受那種在隊列的最前端飛馳前進的感覺。我是最優秀的。
「但是空談口號是沒有意義的,」我說,「我想聽到具體的計劃。」
他說:「小時候,我一直想成為林默。林默是所有人的中心,林默擁有讓錯誤變成正確的權力,林默是完美無缺的領導者。所以,我一直想變成林默,雖然林默不知道我的想法。被網路世界放棄之後,我終於可以在這個世界里實現我的願望,即便它還不圓滿,但也很相近了。結果你也來了,這可真是一個驚喜。
陳一笑了,他仰頭喝酒的模樣,好像吸血鬼在啜飲人血,優雅,邪惡。
「為什麼?」我問。
我就這樣成為老常,回到網路世界之中,如此輕易。但我已經失去了對它全部的眷戀,我對它充滿了憤怒,它的每一句話都是騙局,它的所有裝飾都是虛偽。我要做一個很大的鬧鐘,敲醒它,震碎它。我要毀掉網路伺服器,毀掉整個網路世界。
我在一個四方形的盒子里。
我們都盯著老常。我知道,他不敢拒絕我,他早上才讓我去求情,以免他無能的老爸被我家的公司裁員。
「就像是一個鬧鐘。」我說,「讓他們醒過來。」
時間回到2113年的夏夜,陳一第一次帶我去鬼魂俱樂部。
我伸出手,接過那個包裹。
如果我能夠跳出自己的身體,就像跳出網路世界那樣,我就可以懸浮在半空中看到自己九*九*藏*書的模樣:抿緊嘴角,強自鎮定。
「請回答我的問題,林先生。」
很快,我們就討論出幾種創意,例如:宣傳垃圾桶有傳染病、以垃圾桶的名義向班上脾氣最暴躁的女生表白等。
他坐下,看著我,優雅,高貴。
他依舊是個懦夫。
他的聲音聽上去和網路世界里不同。他的眼睛赤|裸裸地直視著我,我覺得自己再也不能俯視他。
「是,但是……」
我說:「好久不見,老常。
那是對青少年的公共警告,我無法將其關閉,因此,即便在我玩神廟逃脫遊戲的時候,那個閃影還是不斷地在我的頭頂上蹦來蹦去。
但是,騎行有個唯一的缺點就是:在一些不完善的路段上,自行車的維修和補給會成為問題。
「不,」我說,「我的人生從沒有像現在這般完美過。」
我說:「為了我們的明天。」
在陳一之後,沒有人再靠近那些垃圾桶。我走過去,像是踩在雲里,暗紅的血沾上了我的鞋底。
他們在我們面前殺死了一個男孩,就像刪除一個錯誤文件一樣容易。
「你們要記住,攻擊他人和偷竊,會有什麼樣的下場!」其中一個人對我們說道,他摘下了他的外接眼罩,當他冰冷的目光毫無遮攔地直接碰觸到我時,我不寒而慄。
面對他,我沒有辦法像陳一那樣微笑。這是一個新的遊戲,我的驕傲被掃平了。
你好。

2.鬼魂

一個月之後,我接到了網路管理員的通知。我的網路受到了極大的限制,我的世界坍縮到不可思議的小。我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聽不到。這隻讓我更加憤怒。我用我能用到的一切力量來反抗這種壓迫。然後,很快,法官做出了判決。
我喊著他的名字,但他聽不到。
「不,我什麼都沒有做。」
「別這麼看著我。」他說,「我是垃圾桶。」
我笑了半天:「你趕緊給自己找個妹子才是真的,少跟我在這兒吹牛了。管他真的假的,有妞在身邊才是真的。」
我說:「林默。」
「還記得垃圾桶嗎?」他說。
「只不過,你自己即將被刪除,徹底刪除,就像是垃圾一樣。」
他的視覺和聽覺神經都被網路終端充斥,他看不到我的模樣,也聽不到我的聲音。我是一個「鬼魂」,已經從他的世界中「刪除」了。
「你有什麼要懺悔的嗎,背叛者?」
我決定找點別的什麼來玩。
我對另一個世界的最後印象是法官的判決書,由於「傳播危險思維」和「攻擊傾向」,我被永久地剝奪了網路使用權,我的所有賬號、信息、醫療保險乃至生存記錄,都被徹底註銷,只在「回收站」留有最後的備份。
下午三點,是判決的時間。我聽到一個聲音從空中飄來:「林默,你被證實無罪,你可以離開了。」
我還想再爭辯,但他沒有接下去,靜靜坐著,像是在等待什麼。
鬼魂俱樂部。
你好。
他說:「我知道你在做什麼。可我的態度你一向是知道的,我不支持你,但也不攔著你。但我還是要說一句,你有沒有想過結果?如果你失敗了,會怎樣?」
我開始建立網站,召集朋友,試圖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可窮鬼老常還是憂心忡忡:「你會不會玩得太大了?」
可你知道贏得遊戲不僅僅需要技巧,還需要時間和運氣。
我們是偉大的戰士,我們正在擊碎舊世界。
「回收站」的工作人員在「那個世界」中是最失敗的一群人。他們中的許多人患有終端過敏症,無法將網路接收器植入體內與神經直接相連,因此,他們只能安裝外接的設備——最陳舊過時的終端,像傻瓜一樣的眼罩和耳塞。他們的思維與行為經常會受到真實世界的干擾,總是不能集中精力,也總是跟不上他人交流信息的節奏。這一切都讓他們從出生開始就備受歧視。即便在成年之後,這些人也大多淪為回收站管理員和鬼魂警察,每天的工作就是和鬼魂打交道,是最下等的公民。我還記得上中學的時候,我經常同好友一起嘲弄班中一個患過敏症的同學,「垃圾桶」——我們這樣稱呼他。我們會在升級后的高級網路系統中建群,用視線圈出自己想要聯合的對象和攻擊的目標,然後在群里商量好時間,一起向他發送各種垃圾文件。

7.鬧鐘計劃

天氣寒冷的標誌在視線里不停閃爍。
「真——漂亮。」他格外強調那個「真」字,「不是附加的視覺效果九九藏書哦。」
「你『還』什麼都沒有做?」
陳一站在我身邊,他是鬼魂俱樂部的老闆。他說他已經是個「老鬼」了,偶爾去一下回收站,是為了提醒自己是個「鬼魂」。
「好。」他們說。
他搖搖頭:「這就夠了。」
「不。」
陳一拍拍我的肩膀,就走開了。那個大眼妞坐了過來。
陳一坐在我身邊,就像是在咖啡廳喝下午茶一般悠閑自在,他說:「原來你也會害怕。」
「最起碼,你給人們帶來了一瞬間的清醒。」他說。
「謝謝。」他彷彿什麼都沒有看到,溫和地說道。
我不會忘記他背叛過我,我也無法容忍他整天趾高氣揚地在我面前走來走去。我親自當了誘餌,說要找個安靜的地方誠懇地向他懺悔。這是一場愚蠢的戲,但是更愚蠢的老常輕易地上當了。我帶他到鬼魂俱樂部,這個他曾經覺得很酷的地方,這個在任何一個導航上都不存在的地方,然後使用自製的干擾裝置讓他的終端暫時失效。他成了一隻任我宰割的小綿羊,獃滯地站在那裡,暴露在外的眼睛里充滿了恐慌。
他說:「因為你,他退學了,我們家付不起他的抗過敏藥費,可患上終端過敏症不是他的錯。」
距離爆炸過去了二十分鐘。我沒有逃,我不想逃。
「這是怎麼回事?」我驚詫地喊道,「我是林默,他是陳一,我才是林默!」
我就是在那裡遇到了陳一。
門無法辨識出我的存在!
「是『鬼魂』嗎?」他的語調依然像以往那樣彬彬有禮,可聲音聽上去卻那麼蒼老,「請放開我,不然我要呼叫管理員了。」
「……好。」老常說。
我覺得自己在發抖,但我像是被陳一附體了。
老常不說話了。在幾個人之中,我的網路攻擊技術最純熟,因此,我負責盜竊考卷。我說:「我願意承擔風險,如果我沒有成功,我不會說出你們任何一個人的名字,我會刪掉所有的聊天記錄,但是我希望大家能夠團結一心。」
他的手溫暖,結實。
2113年,春。此刻我是一個大學生,還絲毫不知道自己即將失去網路。
他們圍成一圈,那個即將被殺死的男孩蹲在中間,顫抖著,然後,他們用高壓電流打他,男孩抽搐著倒了下去。
生於一個富裕家庭的好處就是,可以用高額的代價來換取正常的生活。每天一片抗過敏葯,可以解決所有問題。
垃圾桶在等待我們丟棄垃圾的時候,會害怕嗎?
時間回到2113年的夏天,我的網路被法庭佔據。
他微微一笑:「看來是的。我們真正的聲音沒有想象中好聽,不是嗎?」
我很愉快:「所以,我們現在的工作,就是找到幾個目標,複製他們的視網膜和指紋,並且搶奪他們的終端。」
「你還記得垃圾桶嗎?」老常說。
但是最後我們選擇了難度最大的那一種:在考試前將考卷偷盜出來,並且放進垃圾桶的網路系統里,誣陷他作弊。
因為更真。
我撞了上去,然後摔回地上。陳一站在盒子外面,看著我。
她笑著搖頭道:「這正是我們面臨的問題,我們的力量太小了,就現在的情況來說,恐怕只有流血才能讓他們警醒,才能讓他們看到我們。」
他搖搖頭,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那麼,祝你好運,兄弟。」
「於是我想,或許有一種辦法,讓我的願望變得完美,甚至讓林默都比原先更完美。這就是為什麼我讓你加入鬧鐘計劃,讓你來領導大家,因為我既欣賞你的智慧,又知道我們不可能在這個階段就取得完全的成功。所以,我告訴警方一部分的事實——他們起初並不相信我,但我在爆炸發生那晚讓老常去同他們交涉——是的,他還活著,不要驚訝——警方答應我,如果我同他們合作,就會讓我回到網路世界,擁有你的一切,你的抗過敏葯,你的銀行賬號、信息、醫療保險乃至生存記錄。當我站在網路世界里時,別人看到的是林默的樣子,聽到的是林默在說話。我是林默,我會帶著被你喚醒的那些人,完成你未完的工作,開啟真正的新時代。林默,你的名字將會名垂千古!
老常說他刷新了紀錄,他跑了六萬米。他把圖片發給我們每一個人,這張有著巨大數字和閃亮標誌的圖充斥了我們每個人的視野。
我說:「你是打算退出當叛徒嗎?」
他微笑著和我碰杯:「我很高興看到你恢復過來,你知道,總有一些人還想留在網路世界里。」
父親出現時,我沖了上九九藏書去。他的目光卻掠過我的臉,只是厭惡地盯著自己的手。
一張年輕的臉,蒼白,瘦長,眼睛下面有著深深的陰影。
他說道:「這是我的俱樂部,我不希望有人在店裡殺人。林默,你相信我,把他交給我,我會解決他。」
我從口袋裡掏出刀子,我得解決掉他,我恨他。或者說我們得解決掉他,他是我們要覆蓋掉的原文件,他即將被刪除。
他說:「垃圾桶是我弟弟。」
陳一看著我,舉起手裡的杯子:「你想喝水嗎?」
我睜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在原地。陳一站起來,走出盒子之外。
「這真是太棒了!」琳達驚呼,「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但這是不夠的!」
「從技術的角度來說,這並不難。」在一次機密會議中,我說道,「尤其是對於那些使用外接終端的人來說,只要仿製他們的視網膜和指紋信息,就可以騙取網路的登錄認證。你們看,這就是網路愚蠢的地方,只要你用某一個人的終端成功登錄,它就會認定『你』就是『那個人』,『你』就可以獲得『那個人』享有的一切。這樣,我們就可以再次進入網路之中,獲取自己需要的信息。而一旦出現問題,則可以讓『那個人』來承擔責任。」
時間回到2106年,冬,我十三歲。
我的話音落下,音樂響起,那是我們用從垃圾堆里找到的音箱,放出的貝多芬的《悲愴》。當鋼琴的第一聲重音墜到我的心裏,我從未感覺自己像此刻這般偉大。
我的視線卻盯著那個死去的男孩。他的面孔慘白僵硬,只是口鼻被淌出的血液染成了暗紅。
老常看著角落裡的陰影,默然不語。
我一拳打歪了他的鼻子,黏稠濃黑的血液從他的鼻孔里淌下來,髒兮兮的。
「為了鬼魂。」他低聲說道。
「這會讓他被學校開除的。」老常憂心忡忡地說道。
我說:「新年好。」
如果他能看到,他又怎麼能容忍它?他又怎麼能忍受,每日回到網路之中被我們凌|辱?
我背後的路人停下腳步,疑惑、恐懼地看著我。
時間是下午三點,陳一拍拍我的肩膀,照常走上前去,拿走屬於他的食物和日用品。
「我……」我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
「你好。」我說。
已刪除——這就是我現在的狀態。
陳一從角落裡走出來,他握住我的手:「林默,把他交給我吧。」

5.鬼魂俱樂部

「好。」他說。
與外貌相反,他的聲音嘶啞難聽,當這聲音從如此近的距離傳來時,我簡直本能地想要對其去進行音調美化——當然,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我的驚詫反應看來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不動聲色地看著我。
我極為煩躁。在朋友圈裡,我向來是這個遊戲的紀錄保持者,直到這款該死的遊戲出了第二代。第二代讓一切都得重新開始,沒有人還會去玩第一代。我們同時回到最初,我的驕傲被掃平了。
像是中了病毒一般,我站起來走到他面前。他往側旁走了一步,禮貌而冷漠,讓我以為他是在拒絕同我交流。但正當我沮喪之時,他開口了:「你是新來的?」
這可真是一個優秀的創意,它來源於我自己。我簡直想笑。
我圈出那些曾經的手下敗將加入討論組,我告訴他們,我們應該讓垃圾桶知道,他不配和我們在一個教室里上課。除了老常之外,他們都表示認同。群話題很快就刷新為如何整治垃圾桶。老常的六萬米紀錄圖片消失了,他肚皮上的數字就像是一個蒼白的諷刺。我很滿足,於是我說,我們還得玩點更有創意的。
距離爆炸已經過去十分鐘。
陳一把我帶到一個角落裡坐下,我的對面有個女孩在看我。她像陳一一樣染了頭髮,眼睛很大,忽閃忽閃的。
鬧鐘計劃已經開始,時鐘的秒針嘀嗒嘀嗒向前走著。
到了鬧鐘尖叫的時候,生活在網路世界中的人會驟然停下腳步,茫然四顧,不知所措,哭泣流淚。想到這一幕,我就熱血沸騰。
「就算是在這裏,我們還是可以有自己的生活。」陳一說,「跟我來。」
因為我的緣故,老常被學校退學,在回收站工作。
這個酷極了的地方我在學校里聽說過,你不可能在任何一個導航上找到它的存在,這就意味著在網路世界里,就算你站在它面前也看不到它。因此,我對這個傳說的興趣很快就消失了。有一天老常告訴我,鬼魂俱樂部里有真漂亮的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