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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觀罪

旁觀罪

「如果僅僅是這樣,他們還不足以被我殺死!」厲橋南已經痛哭出聲,他此刻的絕望無以復加。
我走到窗邊,夜風徐徐吹拂,黑暗將世界緊密包裹,每個人都怕受到傷害。
我撥通了表姐的電話。「你確定殺害龍惜昔的三名兇手已經被被捕入獄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龍華很快承認了連續殺害三人的事實。之後進行的兇案現場指認以及兇器藏匿地點搜查,無一不把最終的疑點指向龍華。
「你們都選擇了袖手旁觀?」我的聲音顫抖得厲害,我有些出離憤怒了。

2

「報警!」我大聲沖門口的林微揚喊,他直起身子愣了一下,緊接著掏出了手機。
我們從一旁的圍牆爬了進去。
林媽媽一進門就把我們這段時間的臟衣服全都塞進了洗衣機。
林微揚有些驚訝地看我,「萬均,真沒想到你已經長這麼高啦!」
說話間,有人走了進來。我和林微揚同時認出他就是剛才在圖宇大廈門口拍照的中年男子。
不知道為什麼,林微揚看上去心事很重,吃飯時話少得出奇,那種深切的不安很快就傳遞給了我。趁林媽媽去陽台給家裡打電話的空隙,我終於把連日來的疑問和盤說了出來。
走到停車場的時候,我突然問表姐,「Dragon的中文怎麼解釋?」
電鋸聲也隨之消失了。
周樹、清潔女工、包括那個書畫收藏愛好者,都是旁觀者,他們犯了「旁觀罪」。才會被活下來的人審判,這也是周樹創作審判日的原因!
表姐走過來,輕聲說道:「我很喜歡這個系列,本打算買下來,但周樹一死,身價倍漲,他的親人是不會輕易出售的。」
龍惜昔已經死了兩年了,從厲橋南斷斷續續的回憶中,我們了解了那件慘案的經過。
「好吧。」我對他聳聳肩,然後撥通了在美術出版社工作的表姐的電話。
大樓建在並不繁華的地段,靠近外環路。在我的死纏爛打下,表姐終於肯帶我去周樹生前所開的那家畫廊。電梯出了故障,好不容易爬上了畫廊所在的七樓。周樹的親人已經從外地趕來,替他打理店內的生意。我們隨意在店內逛著,滿屋子都是周樹的遺作。
又一起兇案!我和林微揚面面相覷。
「啊,我知道了!殺人現場的蜻蜓被除去了翅膀,就如同Dragonfly去掉fly,如此一來就成了Dragon。其中暗含龍的寓意!」我早說過,表姐果然聰明過人。
又遇上了堵車,我們被卡在路中間,動彈不得,不多時,街上一片喇叭聲和咒罵聲。「一會兒從圖宇大樓前面的街上穿過去吧,那是條近路。」林微揚有氣無力地說。
「你開始說見過他,之後又解釋說在畫集上見過他。但後來我問過表姐,周樹行事低調,從來不公開自己的照片。我由此推斷你們之前是見過的。」
由於前後兩名死者生前沒有絲毫聯繫,這使得警方的調查很被動。那個胖法醫也只是說,案發現場的乾癟蜻蜓極有可能是兇手留下的,而這其中的含義,警方並沒有得出具有說服力的結論。
我和林微揚只好把重點轉移到圖宇大樓,這也是兩名死者唯一的共同點。昨晚表姐告訴我,周樹生前在圖宇大樓有一間畫廊。

8

表姐很聰明,她看著林微揚納悶的表情,再次補充道,「我是周樹畫集出版的經理人,平時有各種工作往來,時間一長也就成了朋友。周樹不習慣四處走動,便時常托我到醫院來看望龍惜昔的爸爸。」
我回頭看林微揚,他的眼中正閃過一道矍鑠的光芒。
無奈之下,我們打算離開。厲橋南倒是對我們很熱情,說他沒什麼朋友,希望我們有空能來陪他說說話。我和林微揚都很痛快地答應了。
「那天媽媽陪我去新建的圖宇大樓看畫,我們上了七樓。」
「你確定要去見周樹,然後尋找龍惜昔?」我站在銅像邊繼續說道,「那個女孩也許並不存在。」
這是刻在銅像底座上的一句話。根據每個人不同的心境和遭遇,它有多種解讀。
巫榮城。
那個少女完全迴轉過身體,正露著淺淺的笑意打量著我們!
我重又跟著他回到那尊銅像前,蹲下,林微揚將手指放在銅像的底座上。我順著看過去,在銅像一個靠近草坪的角落裡,我看到清晰地看到了三個凹進去的小字——龍惜昔。
車子往公安局的方向開去。表姐堅持要把這個讓人https://read.99csw•com興奮的猜想報告給那個胖法醫。收音機里一段路況信息后,緊接著插播進一條新聞:昨晚,我市一名圖畫收藏愛好者被人殺死於家中,殺人手段與之前的兩起兇案如出一轍。警方同樣在現場發現一隻被除去翅膀的蜻蜓……
「林微揚怎麼沒來?他看上去對拍照很有研究呢。」厲橋南說。
我知道,最後那幅油畫上寫著三個字——龍惜昔。
根據我的猜測,當天下午警方以協助調查的名義把龍華傳到了公安局。
林微揚背著超大的旅行包,急急步出候車大廳。此時空中黑雲聚攏,強勁的東南風從密集的樓宇間突出重圍,旋即裹向人群。
終於來到別墅跟前,紅頂白牆的建築風格看上去很夢幻。我們很快就注意到,防盜鐵門沒有關。一樓大廳十分寬敞,木質地板相當考究。
廣場巨大的變化讓林微揚有些尷尬,他甚至找不到曾經的入口。下午的廣場上行人漸稀,偶有幾個小商販在四處兜售兒童玩具,堅持著不肯離去,遠處的大屏幕上正在放一部懸疑電影的宣傳片,咿咿呀呀歇斯底里的怒吼讓人心情煩躁。
「知道啊,那女的我還認識呢!」表姐有些不以為然。
林微揚的肩不由得抖了一下,隨即點頭,說道:「你怎麼知道的?」
突然,我被一張很多年前的集體照片吸引了。我仔細看著,仔細看著,焦距慢慢地對準了某個人。好熟悉的面孔!我不禁驚出了一身冷汗。
出了住院部,我和林微揚一句話都不說,各自想著心事。我覺得龍華很奇怪,具體在什麼地方,卻又毫無頭緒。這時,林微揚把手搭在我肩上,神秘兮兮地說道:「那個龍華在圖宇大樓門前照相時,鏡頭對準的全部是進出的行人。」
我們的話題自然離不開龍惜西。在厲橋南語氣輕柔的回憶中,我彷彿看到一個女孩在17歲時便戛然而止的青春。她還沒來得及盛開就含苞凋謝了。
「Dragonfly。」這次是林微揚回答的。
就在我推門進去的同一時間,南邊的最後一間房內傳來林微揚的驚叫!
兩人說著出了車站,天色愈加晦暗,呈現出深棕色,太陽完全隱退。但林微揚興緻盎然,堅決不肯坐出租,硬拉著我去不遠處的巫榮城廣場逛逛。
林微揚圍著銅像轉了足有五圈,然後顫抖著伸手去撫摸它。那一瞬,我似有入骨的感觸,就好像這尊銅像在此靜立了千年,只等林微揚來看望它的這天。雖然我深知,這尊銅像不過是建立於兩年前。
龍惜昔、龍惜昔。坐在老舊的公交車上,我和林微揚都在竭力回想這個名字。雨水順著額前的發梢滴下,跌落在林微揚的手背上,修長的手指不自覺地彈動了一下。
我注意到,龍華的褲兜里露出一個深色塑料袋的一角,好像還動了一下。等我再次試圖跟龍華交流的時候,他乾脆拿起一個水瓶去樓下打水了。
「如果我沒猜錯,你在此之前回過巫榮城,不然也不可能對圖宇大樓那邊的新興路段如此熟悉。」我說道。
我用力捏捏林微揚握緊的拳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我點頭。
我們決定上二樓看看,把手搭在扶梯上的一瞬間,我聞到了一股難聞的氣味,斷定是從上面某個房間飄出來的……
「我確信他們的死和龍氏父女有關。」出了圖宇大樓,我的第一句話讓表姐和林微揚感到十分不解。
龍華沒有我們想象中的好客,對我們的到來似乎有些反感。我和厲橋南說話的時候,他一直站在窗檯邊擺弄自己的相機。林微揚走過去跟他說話,他也懶得搭理。可見,他還未從喪女之痛中走出來。
「我見過他。」林微揚所說的人名叫周樹,國內新生代雕塑家,擅長各種雕塑。我這才想起,林微揚學的一直是美術專業。隨後林微揚補充道,「我是說我在他出版的畫集里看過他的照片。」
到了樓上,那難聞的氣味似乎又消失了。站在窄窄的樓道內,我們決定分開兩頭尋找。我一間間打開那些緊鎖的房門,沒有任何人。最後我來到背面最後一間房門前,我試探著大聲問道:「周樹先生在裏面嗎?」
隨後我在樓下看到了厲橋南的屍體,那一攤艷紅的血漿,如曇花般在這人聲喧囂的夜裡寂寂地綻放。
我跟林微揚是發小,屬於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從小學時我便知道他一個秘密,他喜歡一個叫龍惜昔的女孩子。但奇怪的是,林微揚並不知道她名字read•99csw.com的正確書寫方法,有次他給我看自己的日誌,上面寫著:長大后要娶龍西西為妻。而且,他也承認自己從未見過那個女孩。
這時,一對外國父女走向不遠處的一家畫廊。還沒進去,那個可愛的小女孩就高聲叫道,「Dragon!Dragon!」我側眼望去,不過是一幅很普通的二龍戲珠圖。
而我,隱隱覺得還有什麼事情仍在悄然地繼續。
巨大的廣場雕塑下分為四個路口,那尊名為「審判日」的銅質雕塑立於南面路口的右側。我一直不喜歡這尊銅像,覺得它過於怪異:從南北兩面看去,都是一個少女的嬌俏背影,也就是說,這個銅人沒有正面像。
「那蜻蜓的英文怎麼說?」我接著問道。

3

「姐,你沒開玩笑吧?」我坐在副駕駛座上對錶姐說道。
我們按照表姐提供的病房號,買了點東西前去探望龍惜昔的爸爸。住院人名稱上卻寫著:厲橋南。當我們走進那間病房時,立馬被掛在牆上的美麗油畫深深震撼了。
「當然,這件事當年轟動全市,你也應該關注的!」我的懷疑讓表姐很是惱火。
來不及了,林媽媽已經走過去,要把門打開。
掛掉電話,我看了一眼林微揚,他好像故意躲避著我的目光,仰頭喝下一罐啤酒。我能感覺到,他的心此時和上下滾動的喉結一樣慌亂。
然而我的手僵住了,隨即是視線,最後是神經。林微揚好奇地看著我的反應。
「這還不簡單,」表姐拉了一下我的胳膊,轉身走至店門口指著對面的畫廊說道,「那就是龍華曾經的畫廊,不過已經轉手了。」很顯然,周樹也認識龍惜昔,而且對她充滿歉意。那份深深的歉意究竟緣自什麼呢?
厲橋南又說,「知道么?我很感謝你。我沒什麼朋友,卻感受到了你的真誠。」
屍體的臉上扔著一個東西,像是一截小木棍。我捏住鼻子忍著撲鼻的氣味走上前,仔細看著。天哪!是一隻晒乾的蜻蜓!確切地說,是一隻被除去翅膀的乾癟蜻蜓!
警察衝進來的時候,林媽媽已經因為過度緊張昏厥了過去。
兩年前的一個夜晚,厲橋南和龍惜昔去了新建的圖宇大樓,那裡有龍華新開的一家畫廊。畫廊開在最高層,七樓。或許是大樓剛建成,又或許是樓層太高,很少有人進店光顧。就在兩人準備關店門的時候,衝進來三個歹徒,要挾厲橋南把錢給他們。可能是不忍心看到爸爸辛苦作畫賺來的錢被別人搶走吧,龍惜昔居然大聲喊叫起來。被激怒的歹徒獸|性大發,用刀子刺向了龍惜昔。而後為了殺人滅口,也扎了厲橋南十幾刀。厲橋南大難不死,龍惜昔卻撒手人寰。
林微揚的情緒很矛盾,他還想說什麼,終於還是什麼都沒說。原來我自認為的好朋友從頭至尾都在騙我,他見過龍惜西,見過厲橋南,甚至很多年前已經見過龍華!
從公安局出來后,表姐在一旁感嘆,「周樹為人低調,常年隱居在家中搞創作,他會得罪什麼人呢?」說著表姐從包包里取出一本超大的精裝畫集說道,「本來還打算在他的簽售會上要個簽名呢,真是遺憾。」
我和警察衝上了天台。
由於時間尚早,我們決定坐區間車過去。林微揚一路上緘默不語,只在路過曾經的住宅區時眼中才露出一絲懷戀。

9

「上了七樓?」我霍地站了起來,椅子險些被碰倒。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預知能力?用林微揚常說的一句話便是,他能感知到龍惜昔的存在。但是,我仍願將這件事當成一次巧合。
我隱隱聽到林微揚在說夢話,他一聲聲喚著「惜昔惜昔」……我又想起那個戴眼鏡的男孩,眼淚忍不住在這個午夜時分悄然滑落。
果然不出所料,第三個死者是圖宇大樓的常客,也就是說他曾經也到過七樓。
我們感到驚詫。那個叫厲橋南的男生介紹說,「我是龍惜昔的朋友。龍叔叔中午的時候會過來。」
「周樹和龍惜昔的爸爸認識?」林微揚繼續問道。表姐的電話這時響了起來,她有急事要回編輯部,匆匆告別後,車子開遠了。
「你知道我有多麼愛惜昔么?」厲橋南的聲音很溫和,此時他手中已沒有任何兇器。
「不要!」我發誓那是我最為凄烈的喊叫。
「是的,在快要到七樓的時候,有個男人從上面匆匆跑了下來,還低聲告訴我們不要上去。他便是周樹。我和媽媽都read.99csw.com屬於好奇心強烈的人,就爬上了七樓。結果目睹了那次搶劫事件。」
夜裡的風很大,厲橋南的身影很孤獨,他像棵隨風搖擺的樹。
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我們發現了那個油畫系列「審判日」。之前厲橋南已經給我們看過龍惜昔的照片,油畫里的美麗少女就是她。
躺在病床上的是個跟我們年齡相仿的男生。他的身體狀況看上去很差,臉色蒼白,兩頰的骨頭頂在薄薄一層皮膚上,隱隱泛著青光。「你們是來看望龍叔叔的吧?他已經出院了。」
門外這時響起了電鋸轉動的聲音!
「咔嚓——」強風將街邊一棵梧桐樹的樹枝刮斷,慘兮兮地垂到地面,如同被分解的肢體。
「你無所不在,我無處逃遁,只等審判日的來臨。」

10

可能是看出了我們的疑問,厲橋南小聲說道:「我是個孤兒,龍叔叔這些年一直資助我。」我若有所思地點頭,林微揚正看著牆上的一幅幅油畫。
毫無疑問,這裏就是周樹的畫室了,琳琅滿目的雕塑作品和設計圖堆滿了整個房間,本來十分寬敞的地方看上去擁擠不堪。屍體就歪倒在一張木椅前,手中還握著畫筆。由於天氣原因,屍身已經高度腐爛,散發著肉質腐爛分解時獨有的惡臭。
我們繼續往前走,頭頂的樹陰有些壓迫敏感的神經。踩在鵝卵石鋪就的路上,多少有些戰戰兢兢。
一聲悶響。
「是的,我見過他。」林微揚的聲音有些抖。
「她生前是圖宇大樓內的清潔工。我見過她很多次的。」表姐回答。
兩天後,表姐陪我們去了一趟公安局。死者果然是周樹,而林微揚在現場拍攝的照片自然成了第一手資料。那個當天趕赴現場的胖法醫是表姐同事的男朋友,他見到我和林微揚的第一句話便是:「你們已經洗脫了殺人嫌疑。」原來,從屍體腐爛程度和屍斑顏色的初步斷定以及隨後的屍檢結果來看,周樹死於案發的兩天前,而我們都有明顯的不在場證據。
世界上曾經有個叫龍惜昔的女孩,林微揚從小便「預知」到她的存在,等他十數載后尋找到的,卻是她的一縷芳魂。
胖法醫點了點頭,「是被人用利器刺死。周樹胸口被兇手扎了幾十刀,明顯出於泄憤。也就是說,兇手極度仇視周樹。」
我知道那些人為什麼被殺了!
這個動作居然讓厲橋南莫名地暴躁起來,「不!你永遠都不知道!我是個孤兒,只有龍叔叔不嫌棄我,也只有惜昔真心愛我!」

1

「誰?」我又指了指銅像,「它?」
驚雷乍響,雨水傾覆,不過須臾,舉目處一片汪洋。
啊!見人就拍,的確是奇怪的行為。
看完剛收到的信息,林微揚抬眼望向車站旁的KFC,我在門口沖他招了招手。
「周樹先生在家嗎?」林微揚的聲音猛地在耳邊響起,我嚇了一跳。轉頭瞪了他一眼,林微揚有些抱歉地說:「我可不想被人當成小偷。」我說:「小偷有隨身帶相機的么?」林微揚摸了摸挎在肩上的佳能專業相機,這傢伙,走到哪兒相機都不離身。
我跟著林微揚,把廣場新的規劃布局講給他聽,就在我都嫌自己絮叨的時候,只聽見林微揚輕輕「咦」了一聲,快步向前走去,在一處銅像前停下了腳步。
正在這時手機響了,是林微揚,他要我趕緊回家。
林微揚點了點頭,表情從未有過的嚴肅。我把他拉起來,往路口的站牌走,「馬上要下雨……」話還沒說完,林微揚從身後猛拽了一下我的胳膊,「萬均,我是說我認識這尊銅像的原型!你該相信我!」
剛下過雨,我們萬沒想到鄉間的路如此泥濘,鞋底上沾滿了厚厚一層泥巴。
喂小飽
厲橋南悲痛地講述完這個故事,眼裡全是星星點點的淚光。「從那之後,我便一直住院,身體也越來越差。」厲橋南的話里摻著無盡的凄涼,「龍叔叔也深受打擊,終於體力不支和我住進了一個病房裡,後來他出院,每天都來照顧我。」

5

「惜昔惜昔……」他一遍遍地重複著,眼淚在夜風中洶湧而出。說罷,厲橋南猛地站了起來,然後縱身飛躍而下。
又是圖宇大樓。我隱隱感到這些事情之間有什麼內在的關聯,卻苦於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歹徒離九九藏書開后,惜昔並沒有死。我當時也身受重傷,於是跪求那些旁觀者叫救護車並報警,可是沒有一個人肯幫我們!後來我花了幾十分鐘爬到一樓,撥了急救電話。可是,惜昔已經死了!」厲橋南悲戚的哭聲傳得很遠,很遠……
「周樹為什麼要畫龍惜昔?而且根據那尊銅像的解說語,他好像心存愧疚。」我喃喃地說著。
「是被殺,對么?」我忍不住問道。
林微揚點了點頭,神情看上去很難過,「兩年前我的作品獲了大獎,回巫榮城來領獎,那時候你正跟父母在澳洲度假。」

7

「哦,他去車站了。他媽不放心,特意從外地來看他。」我解釋說。
那夜,我趕去醫院看望林媽媽,她已經脫離了危險,而林微揚已經趴在病床邊上睡著了。
我父母常年在國外,因此招待林微揚媽媽的事情便落在了我身上。
一記閃電迅即掃過眼角!猙獰的白光下我們呆若傀儡。
好在周樹的鄉間別墅不至於太難找,在一番打探下,我們終於來到了那幢二層的建筑前。它沉寂地卧於一片楊樹林中,安靜得有些不真實。
我的神經頓時緊張起來!如果林微揚和他媽媽犯了「旁觀罪」,龍華沒理由這麼早承認,最起碼要等到……
林微揚的手一抖,畫集「啪」地掉落在地上,騰起一股灰塵。我和表姐上前扶住林微揚,只見他面無血色地盯著腳下的畫集,神情木然。
那個系列油畫也叫「審判日」。第一張是一個女孩的背影,簡直就是廣場上銅像的油畫版!隨後的每一張,少女都以極小的角度迴轉身體。林微揚突然搶過我手中的畫集,一張張地向後翻著,他的手在隨後一副油畫作品上停住了。
我驚訝地回頭,卻發現林微揚心煩意亂地靠在車後座上。
只是對於作案動機,龍華表現出了守口如瓶的決絕,絲毫沒有妥協的餘地。
第二日。
沒想到表姐也在找周樹,他已經錯過了昨天上午在市中心舉辦的新書籤售會,而表姐正是新書的責編兼策劃人。
空氣中開始涌動著濃重的水腥味,西北方位的一塊烏雲儼然炸開,暴雨將至。我上前拉了拉林微揚的胳膊,剛想催促,卻迎上了林微揚驚愕的表情。於是我把到了嘴邊的話咽回去,有點不知所措地看著他。林微揚細長的眼睛里盛了滿滿的不可思議。
我終於還是沒有告訴林微揚,很多年前他便見過龍華。那時他三歲,被媽媽送去龍華身邊學習美術。龍華常常讓自己的女兒龍惜昔當模特,並親切地叫她名字。這一切,在幼小的林微揚心裏產生了持續的影響,以至於三歲的他把龍華忘記,卻在潛意識裡記住了龍惜西的名字,並堅信自己有「預知」的異能。
「又有一個人被殺了,你知道么?」我繼續問。

6

我故意隱瞞了事情的緣由,其實,就算對錶姐告知以實情,她也不見得會相信,因為我自己都對林微揚的預知能力將信將疑。表姐那邊事務繁忙脫不開身,一聽說我們要找周樹,馬上把他在巫榮城南郊的住址告訴了我們,還不停叮囑我們若是真的看到周樹,要他務必抓緊時間跟編輯部聯繫。
正要轉身去找表姐和林微揚,我猛地拍了一下腦袋,失聲喊道,「我知道了!」
死屍。這是我的第一個想法,我立刻因為這個想法變得呼吸急促起來。我知道林微揚也產生了類似的想法,他脖子上的青筋異常明顯地擰緊。
我微微一愣,圖宇大樓是全市最大的圖畫交易市場,建於兩年前的城市新規劃中。表姐接受了林微揚的建議,果然很輕鬆地避免了再次堵車。經過圖宇大樓時,我注意到,有個清瘦的男人在舉著相機四處拍照,說不上為何,我總感覺有些怪怪的。林微揚也注意到了那個男人,如果不是現在的心情很差,他肯定會下車找那個男人交流一下拍照心得。
一周的沉寂后,林微揚恢復了精神,我帶他重遊了故地。晚上,我們一起整理白天拍下的照片。林微揚想起了什麼似的,從背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影集要我看。這本影集濃縮了他18年的成長曆程,很有意思。「不錯啊。」我指著那些林微揚獲獎時的照片說。「那當然,我還不到三歲時就被我媽送去老師身邊學習美術啦!」林微揚毫不謙虛。
高考結束不久,林微揚便打電話說要回來看看。自他跟隨家長離開巫榮城后,我們已有四年未見。這其中漫長而散碎的光陰,https://read.99csw.com把林微揚從一個瘦弱的小男孩磨礪成俊朗的少年。
傍晚的時候,我去醫院探望了厲橋南。這個戴眼鏡的男生對我的到來表現出極大的歡迎,當然,我沒有把龍華被捕的事情告訴他。
林微揚在我身邊不停地重複這句話,著了魔一般,為此還險些闖了紅燈。隨後,我們在廣場管理處找到了銅像作者的資料。
五分鐘后,警車在居民樓下響徹。
等我轉而去詢問有關那隻乾癟蜻蜓的事情時,胖法醫笑了,「你知道的,有些警方掌握的情況是要對外嚴加保密的。」
「龍。」表姐的回答很乾脆。
選擇旁觀,實際上就促成了犯罪。逝者已逝,活下來的人呢?他會不會憤恨?會不會對那些旁觀者恨之入骨?
沒有人回應。我們決定上二樓看看,把手搭在扶梯上的一瞬間,我聞到了一股難聞的氣味,斷定是從上面某個房間里飄出來的。
我接過周樹的畫冊,打開看著,裏面各種城市雕塑無一不在顯示著他天才般的創造力。我又隨手翻到後面,是一系列油畫創作。

4

林媽媽在最後那一刻停下了,她從貓眼裡看到厲橋南怪異猙獰的微笑。
我們如此對望了幾秒,林微揚終於開口了,「萬均,我認識它。」儘管耳邊是呼呼的疾風,我仍是聽到了。
我接過他沉甸甸的行李,笑道:「怎麼,還以為我是坐在教室前排的小不點?」
這時,林微揚也從大樓後勤處打聽情況回來了。死去的女清潔工生前專門負責七樓的衛生,兩年來一直如此。
「我知道你為什麼殺害他們,因為他們在龍惜西生命遭受威脅時選擇了袖手旁觀!」我說道。是的,厲橋南才是真正的兇手。他讓龍華在圖宇附近拍攝行人的照片,為的就是找出那些旁觀者,繼而調查他們,伺機殺害。其實他的身體早已康復,只是用了障眼法。他將龍華捕捉到的蜻蜓晒乾,除翅,然後丟在殺人現場,算是祭奠死去的龍惜西。後來蜻蜓的寓意不巧被我猜透,龍華眼看紙包不住火,便主動攬下了所有罪責。
門外忽地傳來敲門聲。
「萬均,快看報道!」林微揚說著把電視機的聲音調大。我扔下影集,湊到電視機前。女播音員在插播一條新聞:繼我市著名雕塑家周樹被害后,今晨又有一女子被殺死在家中。屍體被人狂扎幾十刀,手段極為兇殘。兩起案件還有一個相似點,兇殺現場都留有一隻被除去翅膀的乾癟蜻蜓。在此提醒廣大市民提高警惕……
高約三米的鋼質大門從裏面緊鎖,我們摁了多次門鈴都不見有人來開門。這時,林微揚從小路旁撿來一塊小石頭,用力朝裏面擲去。片刻之後,林微揚狡黠地回頭對我笑笑,「沒有看門狗!」
巨大的松樹整齊地立於主道路兩旁,每兩棵樹之間無一例外都依偎著一尊銅像。我邊看邊嘖嘖稱讚,「他家可真夠有錢的。」林微揚上前敲了敲幾尊石像,說道,「都是空心的。」
「微揚,你在周樹被殺之前跟他見過面,是不是?」
那晚我看到的影集里,便有年輕時的龍華,而他身邊一群幼小的學生當中,林微揚笑得最甜。只是年歲深長,曾經的師徒亦只能相忘于江湖。
「什麼,你認識那個死者?」我的話一出口,林微揚也從地板上爬起來,湊過耳朵來仔細聽著。
也許,她真的存在!
兩個死者,生前社會背景全然不同,卻相繼被同一人所殺,而且兇手對他們懷著極大的憤恨。這意味著什麼呢?
「啊!」我驚叫一聲,對林微揚喊道,「有人要來殺你和你媽媽了!」
表姐一邊開車一邊皺了皺眉頭,「我有必要撒謊么?」然後她幾乎是一字一頓地把剛才那句話重複了一遍,「那個叫龍惜昔的女孩曾經真的存在,但已經死於兩年前的一場殺人搶劫事件中。」
末了,厲橋南問了我家的詳細地址,說有空一定去找我玩。我對這位新朋友充滿了好感。
林微揚看著我,「萬均,我需要你的支持。」
我聞聲趕過去,剛到門前,一股巨大的惡臭差點把我掀翻。林微揚已經扶在門框上開始劇烈地嘔吐了。
如此一來,兩名死者有了一絲牽強的關係,那便是他們都在七樓出現過(嚴格說是工作過)。我站在寬敞的走廊里,試圖用思維拼湊出某種可能在七樓出現過的情景。
一番折騰后,表姐的車子卻停在了市立醫院的住院樓前。表姐看我們一臉狐疑,解釋道:「只有在這裏才能找到龍惜昔的爸爸龍華。」
哦?我皺了皺眉頭。難道另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