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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小半達忙問:「這江好過嗎?」
天星實心實意地說:「我是不想摻和,可是我哥病了,我們不能這麼等死!」趙大哥也好言相勸:「閨女,我勸你一句,這不是鬧著玩的!」
天星哭了:「鞏二爺,饒了我們這一回吧,我們再也不敢了!」鞏二爺鐵了心地說:「求饒也沒有用,動手吧。」天星和小半達往後退縮著。
趙大哥一愣,驚奇地望著天星。老崔瞪大眼睛,對天星說:「你說什麼?你一個姑娘家要做江上飛?說胡話吧?不行,這是爺們兒的活,你別摻和!」
忽然,天好看見杠子頭老鄭領著一幫漢子打街面上走過,她想了一下,就跟著這夥人走。人們來到一家辦喪事的門口,老鄭領著人進院子,天好也跟著進院子。老鄭發現了天好,讓她別跟著看這種熱鬧,以免沾上晦氣。天好說安置亡靈走好是做善事,不會沾上晦氣。老鄭覺得天好會說話,也就不再阻攔。
小半達嬉皮笑臉地說:「哭頂什麼用?是不是動心了?要是真動心,咱倆今晚就一個被窩裡睡吧,能這樣,下次我死了也值了!」天星鬆開抱著小半達的手說:「那可不行,不見到我姐姐,堅決不和你成親。」
天星說:「聽說清鄉並屯時,老百姓不願走,鬼子進村就糟蹋莊稼,搶奪牲畜,用迫擊炮轟炸村子,用機槍掃射老百姓,還放火燒房子,見人就殺。」正說著,小半達突然驚叫起來:「鬼子開始架炮了,快跑!」小半達拉起天星瘋了一般跑去。
天星的命真大,她被小半達救上岸,並沒有死。這兩個苦命人無處安身,在江邊找了一個被人廢棄的小木屋裡暫時住下來。幸虧他們逃出來時身上還帶著打工掙的一點錢,才得以維持生計。
春去秋來,葉綠葉黃,日子過得真快,又該收秋莊稼了。天星和小半達從長白山到黑龍江牛角溝村投奔老鄉不遇,二人兩手空空,只能給別人扛活,日子過得很苦。幸好兩人苦命相依,感情日漸深厚,倒也能苦中有甜,不覺已熬過數年。
二人找了個地方隱蔽下來。下半夜了,二人凍得瑟瑟發抖。鬼子的巡邏隊終於走了,小半達悄聲地說:「機會到了,走!」二人趕著雪爬犁,朝江面飛馳。不料巡邏隊突然回來了,鬼子呼喊起來,二人趕著雪爬犁沒命奔跑。鬼子開了槍,馬中彈倒下,二人棄了雪爬犁拚命逃跑。
小半達驚慌失措地跑回小木屋,氣喘吁吁地對天星說了這次打獵的經過。天星說:「哥,別再去冒險了,你不在我眼前,我心裏就不安。」
天星說:「咱的命不值錢,鬧著玩吧!活命要緊,顧不得了。」
小半達故作鎮靜地說:「哎呀,是鞏二爺,一大早來有什麼事嗎?」鞏二爺滿臉的怒氣:「你說有什麼事?你們入了我的幫,可是不守幫規,私下接活不說,還踩了我們的山道,這明明是要把鬼子引到我們村子里,你是安的什麼心!」
小半達連忙爬起來對天星作揖:「大姐饒命,大姐饒命,小光棍兒再也不敢胡言亂語了哇。」天星抿嘴一笑:「饒你一條狗命!」接著又補衣裳。
小半達縮著膀子到村上,在村街的路上慢慢走著,一個拾糞的老者擓著糞簍子走來。小半達迎上去問:「老大爺,打聽一下,咱這個村裡有沒有要僱工的?」
天月哭了:「姐,咱真的就沒活路了?這可怎麼辦啊!」天好蹺起腳來:「別哭了,你脫下姐的鞋來看看,什麼東西墊了我一天,硌得我難受。」天月脫下天好的鞋,掏出一沓錢,驚喜地問:「姐,這是錢啊,哪兒來的?」天好笑著裝迷糊:「是嗎?呀!還不少呢,哪兒來的呢?」天月猛地摁倒天好:「好啊姐,你掙到錢了,拿我開心!」姐妹倆在炕上滾作一球。
小半達扛著糧食步履踉蹌地走回來,一頭栽倒到地上。看著傷痕纍纍差點被凍死的小半達,天星一下子抱住他哭道:「哥,你可回來了,人家的心都吊到嗓子眼了!我再也不讓你去了!」
趙大哥來到老崔家,就江上飛的事和他交涉著。趙大哥說:「老崔,馬有馬道,驢有驢道,各走各的道,這是江面上各路江上飛的規矩,你怎麼能壞了規矩呢?」
「我叫崔德祥,你叫我老崔就行了。咱們這就算認識了,初次見面,一點小意思,別見外。」老催說著遞給小半達一小布袋大米。小半達說:「崔大叔,還沒幹活呢,怎麼好意思收你的東西?要我幹什麼活?」
天好抱住妹妹說:「你是不是覺得姐給你丟人了?姐沒偷沒搶,憑著力氣吃飯,沒什麼可丟人的,只要有姐姐在,我就不會讓你餓著!你記住了,人的脊樑柱生來就是直的,苦日子壓不彎,能讓它彎下來的是自己的心……」
天好趕上去說:「大叔,說實話吧,我這https://read.99csw•com也是被逼無奈,求求你,讓我加入你們的杠子幫吧,我還有個妹妹,姐兒倆得活命啊。」
小半達見天星這個樣,觸景生情笑道:「天星,我給你出個謎語你猜吧。聽著:一個大姐細條條,五個光棍兒來摟腰,年輕的一下過,年老的胡亂搗。」
天月關心地向:「姐,你這是當什麼保姆啊,天天這麼累。」天好說:「這家的活是累,可給的工錢多。」天月發現了姐姐膝蓋的傷,驚呼道:「姐,你的膝蓋怎麼了?」天好淡淡一笑:「沒事,跌了一跤。」
小半達執拗地說:「我們哪兒也不去,還就要吃這碗飯!」天星也說:「趙大哥,不是我們不想走,我們實在是沒地方可去了。」趙大哥火了:「不走?我看你們走不走!」說著趕著雪爬犁向二人衝過來。
老崔和小半達藏身於江邊隱蔽處,他們眼緊盯著已經結了厚冰的江面。等巡邏的日本人走過之後,老崔拿出白被單子給小半達和馬都披上,他說:「趁這陣子日本人剛過去,快走吧,一路順風,等你的好消息!」
曹巡捕壓低聲音說:「不難我找你幹什麼?人家不會讓你白出力。」拿出錢,從桌下遞給王憲補,「這點錢你先拿著,人撈出來還有重謝。」
老崔說:「趙大哥,我沒壞規矩啊,你別聽人瞎嘞嘞,往我碗里下蛆,就憑你趙大哥在江面上的威風和義氣,我也不能做那種傷天害理的事。」
大半夜了,老崔在家裡焦急地踱著步,不時聆聽外邊的動靜。忽然,外面傳來馬嘶聲,老崔急忙衝出屋子。他來到院子里一看,果然是小半達趕著雪爬犁回來了,雪爬犁載著幾袋子鹽。小半達傷痕纍纍,一頭從雪爬犁上栽了下來。老崔驚喜地說:「小半達,你真行,成功了!」扶起他走進屋去。
天月哭著說:「姐,明天我也要跟你去,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受苦!」
這天倆人幹完地里活,收工回屋,飯後歇息。天星盤腿坐在炕上,給小半達補衣裳,小半達趴在旁邊看。他看天星大眼睛忽閃著,全神貫注地穿針引線,覺得很是好看,也就心血來潮,沒話找話地說:「俗話說,光棍兒苦,光棍兒苦,衣裳爛了沒人縫,祙子破了沒人補。天星你說,我這有人補衣裳,可沒人曖被窩,到底算不算光棍兒?」
等小半達的傷好得差不多了,趙大哥帶著天星和小半達去找江幫。小半達提著兩瓶酒兩隻雞作為見面禮,由趙大哥領著來到界河邊的磨石屯,拜見江幫老大鞏二爺。
吃過飯,天月心疼地扶著天好躺到炕上,端來水給姐洗腳。天好笑了:「我這個小妹,就是會疼人,誰將來要是娶了你,享福吧!」天月給姐姐洗著腳說:「我一輩子不嫁人,就要守著你。」天好說:「哪有永遠不嫁人的女孩?」說著打起了呼嚕。天月給姐姐擦好腳,看著姐姐的膝傷,眼淚流了出來。她回到桌子前,拿起包豬頭肉的燒紙,怔怔地看著心裏想,姐肯定不是干保姆,明天得想辦法鬧明白。
老者說:「孩子,這兵荒馬亂的年月,再加上是冬季,都貓冬呢,誰家僱工?我知道這個屯子是沒有,到別的村看看吧。」小半達看著老者,一臉的惆悵。老者有點可憐小半達,他又說:「孩子,看你實在是沒咒念了,給你指條活路吧,這片林子老大,達斡爾人都在這裏靠打獵為生,你要是會打獵,就進林子,要是獵到大牲口,這個冬天就能對付過去。」
天星忙上前賠不是:「鞏二爺,對不起,這件事我們做錯了,請您原諒我們年輕不懂事。」鞏二爺怒氣未消:「貓有貓道,狗有狗道,你們這樣做,要給我們村子的江上飛招來天大災難,知道嗎?」
步雲祥鞋鋪的秦老闆是共產黨的地下工作者魏德民。他被日本憲兵隊抓去之後鞋鋪也被封了。曹巡捕知道后非常著急,他一個人單槍匹馬無法營救魏德民,決定彙報信給組織,共同想辦法。
小半達點點頭:「我明白這是拿命換錢。反正也沒別的活路,行,我給你干!」天星著急地說:「哥,拿命換錢的活不能幹,我不讓你去!」老崔說:「你妹妹不同意,要不我另找人?」小半達說:「別聽她的,我不干她就得死,這事我說了算!」老崔說:「那好吧,今晚就到我那兒去。」
曹巡捕決定利用和憲兵隊的王憲補熟識的關係打通關節。天黑的時候,曹巡捕來憲兵隊大門附近等候。一會兒,王憲補走出大門。
鞏二爺不再堅持,嘆了口氣:「其實我也不忍心,可幫規我不能說破就破,既然你出面說情,我也不能不開面,就這樣吧。」回頭對江幫,「殺人不過頭點地,既然認了罰,就饒他們一回,走吧!」江幫們趕著雪爬犁走了。九_九_藏_書

3

漫天飛舞的大雪中,天好攙扶著喪主的女眷,隨著抬杠子的隊伍上山。抬杠的漢子抬著棺材艱難地行走著。老四突然踉蹌了一下說:「不行了,我肚子疼。」老鄭火了:「幹什麼?這個時候撤腿?不行,死活也要給我頂下來!」老四痛苦地說:「頭兒,我實在不行了!」天好說:「鄭大叔,我來吧。」老鄭懷疑地:「你行?」天好說:「行!」老鄭只好同意。天好接過杠子上路了,她步履艱難,但畢竟一步一步地走了下來。
趙大哥走到跟前一看:「果然是你!你瘋了?這樣的天氣,你也敢飛江?」說著,用撬杠鏟冰剝離,把天星攙起來,扶上雪爬犁,趕著馬離開江面。
老崔讓小半達喝了一碗酒,然後指著地上的一袋糧食說:「這是你的工錢,怎麼樣?合適吧?節省著點,夠你倆吃小半個月的。」小半達感激地說:「謝謝大叔。」扛著糧食離開老崔家。
天星驚魂未定地說:「我的媽呀,嚇死我了!趙大哥,謝謝你又救了我們一命。」趙大哥嘆息道:「你們倆啊,為什麼非要吃這碗飯呢?你們壞了江上飛的規矩,難在這一片待下去了,聽我的話,還是走吧!」
老鄭驚詫地說:「你?一個姑娘,加入我們這一夥兒?就算你不在乎名聲,可你能幹些什麼?抬棺入殮是老爺們兒都打怵的活,你能幹下去?」
老鄭慨嘆道:「看這個世道,把人逼到什麼份兒了!好吧,你要是能吃得下苦,就跟大叔干吧。不過你真要干這行,得換身男裝才行。」
這天,小半達背著獸夾子,踏雪進到林子中,他走著,突然被獸夾子夾住腳。一個達斡爾小夥子背著一隻狍子從隱蔽處走來。小半達喊:「喂,你是什麼獵人,怎麼還套人啊?」獵人說:「誰叫你在林子里亂鑽?野獸都知道躲避獸夾子,你像個傻狍子,不套你套誰?」小夥子很友善,拿出駝鹿肉乾給小半達吃。小半達捨不得自己吃,把肉乾揣到懷裡留給天星吃。小夥子覺得小半達很可憐,就把自己打到的整隻狍子送給小半達。
炮聲響起來了,村民們奔跑著,孩子們呼爹喊娘。小半達拉著天星的手在人流里奔跑,他和天星剛跑到山坡上,一發炮彈爆炸,小半達一下子昏過去。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小半達醒過來,他急著找天星,可是天星沒有了。一隊隊日本兵平端著刺刀,排著整齊的隊伍前進,村民們在日本兵刺刀的逼迫下慢慢向後退。村民們退到江邊,已無路可走。和村民在一起的天星朝後望去,後面是滔滔的黑龍江江水。日本兵平端著刺刀繼續前進,村民們退到江里,日本兵排著整齊的隊伍也下了水。村民們退到齊腰深的水裡,日本兵繼續用刺刀逼著。
天星真的當江上飛給老崔運貨了。深夜,江面上北風呼嘯,天星披著白被單,潛伏在白雪皚皚的江面上,她剛想行動,一隊巡江的日本兵走來,她只好又趴到江面上。日本兵走遠之後,天星要過江,卻爬起不來,她的身體被凍得粘在冰面上了。天星哭了,她明白,在這奇令的深夜,她很快會被凍死。正在這時候,一個人走過來,天星望著風雪中的身影,心中泛起了希望。是趙大哥來了。天星哆嗦著喊:「大哥,救救我!」
深夜,雪光陰冷,萬籟無聲,老崔和小半達趕著雪爬犁來到江邊,馬鼻子噴著白氣。老崔小聲交待著:「我對你說實話,你這是跑單,就你一個人,不過不要怕,過了江,那邊有人接應。」小半達有點膽怯心虛:「要是老毛子可不行,我不會他們的話。」老崔說:「你放心,也是中國人,錢我已經付了,你只要把貨運過來就行,接頭的暗語我都對你說了,別忘了。」
老崔想了想說:「那好,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不過你千萬不能讓趙大哥知道!」
鞏二爺點頭說:「好,有你這句話就行,要是願意跟我干,就得入幫。入幫的規矩以後對你們細說,有一條先說明白,在我的碼頭做江上飛,每次做活,必須納份子錢。還有,做活不許亂來,不許私自接貨,要聽幫里的安排,只有這樣,大家才會互相有個照應,都有飯吃。」天星和小半達連連和應著。
埋好墳,老鄭給大夥分錢,他也分了一份給天好。天好只拿了幾張說:「大叔,我不要這麼多,夠我姐妹今天的嚼裹就行了。」
曹巡捕說:「我有個老鄉,叫魏德民,不知犯了什麼事,叫你們憲兵隊抓進去了,他老娘哭哭啼啼找我,非要我給撈出來,說了,我不幫這個忙,她就在我家門口上弔,我是被纏得沒辦法了,找你幫忙。」
小半達被打傷之後出不了門,只能在小木屋裡養傷。天星的槍read.99csw.com傷也算好個差不多了,她說到做到,決心要當江上飛。
小半達回到小屋和天星說要去打獵的事,天星也覺得是一條活路。經過簡單的準備,小半達開始進林子打獵。
天星何嘗不想圓房?這麼幾年,小半達已經是高粱紅了臉,長成男子漢,天星也是大豆掛了鈴,出脫成豐|滿俊秀的大閨女。倆人經常會有耳鬢廝磨的時候,天星也有春心躁動的時刻。但是,天星考慮得更為實際,眼下二人一無房二無地,結了婚拿什麼過日子?生了孩子就算扎了根,還怎麼去找姐姐妹妹?天星認認真真地對小半達說:「虎子沒信,找不到也就算了,可我得找天好和天月。等咱把這個秋收過完,拿了工錢,咱到大連找我姐,找到了就結婚。這可行了吧?」
小半達真誠地道過謝,扛著狍子走了,他剛走出林子,就碰到了森林警察。他急忙躲藏,幾個日本森林警察牽著狼狗,已經看到了他,日本從拉槍栓呼喊:「站住!」小半達一愣,扛著狍子朝林子深處跑去,日本警察開槍追來,小半達扔下狍子跑了。
「鞏二爺,沒有別的活路了,求你幫忙。」天星戴著有護耳的大皮帽子,看不出男女,可是一說話就露了女腔。鞏二爺一愣說:「怎麼,你還是個女孩子?」小半達說:「她是我妹妹。」天星說:「女的怎麼了?女人也要吃飯。」
天好說:「我這不正在犯愁嗎?要不這樣吧,咱倆明天出去要飯,不能眼看著餓死。」天月睜大眼睛說:「要飯?我可不幹,寧可餓死我也不幹!」
二人進了酒館,找個僻靜角落坐下,開始不緊不慢地喝著。
趙大哥走到鞏二爺面前,拱手道:「鞏二爺,我新結識了兩個朋友,沒有活路了,想投奔你拜碼頭,求我給引見一下。」
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天星肩膀上受了槍傷,又在江水中泡了,受到感染化膿,幾個月沒有好。眼看著嚴冬來臨,外面冰天雪地,他們的一點錢早已用盡,日子過著越來越難。
這時,拾糞的老者領著一個中年男子走進小木屋,老者問:「我聽見林子里響槍,你是不是遇見日本警察了?」小半達說:「大爺,我腿快,跑掉了。」老者指著來者說:「我這個夥計姓崔,聽說你們兄妹倆沒法過下去了,想給你找個活干,你看看能不能幹,和他商量一下。」說罷走了。
小半達說:「鞏二爺,事情我已經做下了,你看怎麼辦吧?」鞏二爺說:「怎麼辦?」扔過一把匕首,「按照幫規,每人自己剁去一個指頭。」
二人鬧騰夠了,天月才正正經經地問:「姐,你怎麼掙到的錢?」天好說:「姐找到一家有錢的主兒,給人家當保姆,以後咱姐妹倆有飯碗了。」
曹巡捕和火神爺老秋接上了頭。曹巡捕感慨地說:「真是條硬漢子,憲兵對他什麼辦法都用了,他就是不開口。咱們得想辦法把他救出來。」老秋說:「我籌到一筆款子,你趕快想辦法到憲兵隊疏通一下,拖著別送旅順大獄,到那裡,一切都晚了。」
小半達勉強爬起身來,哭著說:「不讓你干,你爭死拼活要去,這回知道厲害了吧?」趙大哥問:「又是老崔給的活兒?」天星點點頭。趙大哥說:「你們怎麼能給他干?這個人做人不講究,江幫里沒有接他活的,你們實在要干,我把你們介紹給江幫,幹這一行,單槍匹馬肯定不成。」
天星視死如歸地說:「吃沒的吃,又請不起大夫抓不了葯,你好什麼?要這樣等下去,咱倆都是個死,我要去闖一闖!」
老崔看著趙大哥的臉說:「我不能再給你活了,咱這是私下裡干,被幫上的人知道了,饒不過你,你問趙大哥,我已經犯了幫里的規矩。」
掌燈時分,天好拖著疲憊的身子進了家,一頭趴到炕上。天月帶著哭音兒推著天好:「大姐,你這是怎麼了?病了嗎?」天好不回應。天月繼續呼喚:「姐,你說話呀,別嚇唬我!」
趙大哥說:「還是我去吧!這鍋湯被他攪渾了!」
幾個漢子對著江面指指點點,他們是這段江面的江幫。小半達在江面上的情況他們都看到了。一個江幫說:「又是老崔乾的,這個人就是吃獨的,找他算賬去!」另一個江幫說:「別去找他,這個老崔和磨盤山的鬍子有點瓜葛,咱們就找這個放單的人算賬。」
趙大哥趕著爬犁來到小木屋前,把天星抱進木屋放到炕上,然後轉身出門,又走進來,捧來一捧雪,用雪搓著天星的臉,過了好一陣子,天星才緩過勁來說:「我的媽呀,凍死我了!」
這天,喪主祭奠過死者走後,天好看供品中有豬頭肉,就順手撿起一張黃表燒紙,包一塊豬頭內帶回去給妹妹吃。
趙大哥分開眾人出面調解:「鞏二爺,這兩個年輕人剛出道,不read.99csw.com懂幫規的厲害,還是從輕發落吧,打他們一頓算了,丟了指頭他們求生就更難了。」鞏二爺毫不退讓:「那不行,規矩定下來就得遵守,誰說情也不行!」
深夜,天星和小半達趕著雪爬犁來到黑龍江邊上,他們要到對岸販東西。天星憂慮地說:「哥,鞏二爺不是說了嗎,做活不許亂來,不許私自接貨,要聽幫里的安排,咱接了私活,鞏二爺知道了會懲罰咱們的。」小半達說:「別聽他嚇唬,聽他的安排就要交份子錢,交了份子錢咱還能得多少?」
天好就這樣跟杠子頭老鄭幹上了這一行。她身著男裝,和男子漢一樣抬棺材,真是夠吃力的。抬棺材是平均受力,哪一方向弱了,棺材就會偏斜,必須咬牙把力氣使平了才行。有一回天好腿一軟單膝跪地,正巧碰到石頭上,膝蓋碰出了血,幸好老鄭急忙把杠子扌周了一把,才算沒出事。
天好坐起來說:「天月,做鞋的營生沒有了,秦老闆被憲兵隊抓走鞋鋪封了。」天月愁眉苦臉地說:「這可怎麼辦?往後靠什麼吃飯啊?」
天星說:「愛算啥算啥!」她這會兒正忙,一根線用完了,她重新穿針引線。煤油燈太小,屋裡很暗,線粗針鼻兒小,天星穿了好幾下才把線穿過針眼兒。
天好打量著天月笑:「咱姐妹三個,數你年輕漂亮,要不你也學翠玉嫂子,招些男人來家?有吃有喝的,也不用出力,多好。」天月臉紅脖子粗地說:「姐,你說什麼!虧你還是當姐姐的,這樣的話也能說出口!」天好說:「你說你,要飯,抹不開臉,干那個,又不願意,你說怎麼辦?」
但是,鞏二爺有眼線,小半達、天星乾的事如何能瞞得過他?幾輛江上飛的雪爬梨駛來,小木屋前停下。鞏二爺站在門口喊:「小半達,你給我滾出來!」天星和小半達走出小木屋。
天星和小半達慌慌張張跑回小木屋,小半達驚魂未定:「真危險,要是跑慢一步,咱倆都沒命了!」天星埋怨道:「這下貨也沒了,馬也死了,怎麼跟貨主交待?」小半達說:「沒事,都說好了的,風險一起擔。」
喪主家去世的是一位老太太,一家人只知道哭,都不敢也不會給老太太換壽衣。老鄭要幫忙,喪主家卻說男人給老太太換壽衣不合適,這可難了。天好上前說她可以做這事,事實上,娘去世的時候就是天好給娘換的壽衣,做這事她能行。天好做得不錯,喪主家給賞了錢。老鄭不高興了,說天好這是「撬行」。天好說她是幫忙,不要錢,給口飯就行,老鄭同意了。
小半達說:「這一趟沒白去,人家送給我好多駝鹿肉乾,你吃吧。」把肉乾從懷裡掏出來遞給天星。「哥,你吃過了嗎?」小半達拍著肚子說:「我?吃得飽飽的。」天星嚼著肉乾:「啊,真香啊!」
天星望著趙大哥在風雪中消失的背影說:「我是鐵了心要當江上飛。」
王憲補真真假假地說:「你別來這一套,人我是肯定撈不出來,錢我不能要。」曹巡捕說:「能不能撈出來另說,只要你儘力了就行。」王憲補這才接過錢:「你要這麼說,錢我先拿著,如果能插上手,我會儘力幫忙。」
小半達趴在遠處的山坡上躲藏著,目睹這一切,心如刀絞,卻無奈何。日本兵上岸了,他們撿東西,然後放燒村莊。小半達見日本兵離開江邊,瘋了似的從山坡向下跑去,他跳進江里,抱起中彈的天星,撕心裂肺地呼喊著:「天星,你醒醒!」天星睜開眼睛有氣無力地說:「哥,救救我……」小半達背起天星,一步一步蹚著江水,上了江岸。
小半達說:「就依你了,到時候你再耍賴,我可要跟你來個霸王硬上弓。」天星笑道:「好,一言為定,我等你這個霸王!」
小半達說:「你瘋了?江上飛,爺們兒都沒幾個敢做,你一個女人不是找死嗎?你不能去,等我好了傷再說!」
天黑了,天好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來,她把一包東西丟到桌子上說:「我帶了點豬頭肉,今晚吃了吧。」又是一頭扎到炕上。
王憲補搖頭道:「你說魏德民啊?那可是放火團的,難,撈不出去。」
曹巡捕忙笑著迎上去:「王憲補,閑著了?」王憲補奇怪地問:「老曹啊?你怎麼到這兒來了?」曹巡捕低聲說:「找你有點事兒,走,那邊有個酒館,請你賞面子喝一壺。」王憲補說:「咱哥兒倆,誰跟誰呀,我請你。」
老崔陰沉著臉說:「對你說實話,江上飛這個行當十分危險,以前不少人干過,可自從日本人來了,越來越難,都不願飛了,有乾的也要價太高,我就沒有賺頭了。我看你可憐,你要是開價不高,就替我玩兒一把命。」
二人正說著,忽聽外面亂糟糟的好像來了不少人,他們趕快出門看。原來是一夥江上飛九-九-藏-書來找事,他們不僅砸了倆人的家,還把小半達打傷了。
老鄭說:「你這姑娘倒是沒有貪心,都拿著吧,該分你多少,我心裡有數。以後這樣的事就別摻和了,傳出去不好聽,還怎麼嫁人?」說著領著眾人要走。
老崔說:「就是跨江到對岸販貨,你幫我到對岸販鹽販貨,我給你工錢。」
二人躲避著,到底被趙大哥的雪爬犁驅趕走了。
小半達趕著雪爬犁飛馳,雪爬犁撞到了冰疙瘩,小半達從雪爬犁上滾落下來,他又爬起來,追上了雪爬犁。
第二天一早,天星、小半達和村民們正收割莊稼,遠處,青紗帳里,一群群全副武裝的日軍在集合。小半達一看遠處驚道:「鬼子要清鄉並屯了!他們要在這一帶建立無人區,小鬼子是想割斷抗聯和老百姓的聯繫。」

2

老崔冷冷地笑了笑:「要是好過誰都去幹了,這邊是日本軍隊把守著,那邊是老毛子把守著。江面半里來的路,你要是能飛過去,把鹽販回來,那就能發財活命。」小半達有點奇怪地問:「你怎麼找到我了呢?」
晚上,天月做好飯,坐在那裡守著飯菜默默垂淚。天好高高興興地回來說:「小妹,我回來了,看姐姐又給你帶來了什麼好吃的。」天月沒動,還在那兒掉淚。天好正感到奇怪,天月突然抱住姐姐嚎啕大哭:「姐,我什麼都知道了,咱不去干那個了,你讓我幹什麼都行!」
老崔說:「是這麼回事,聽說你兄妹倆沒家沒業,跑到這兒來了,怎麼活命?你敢不敢給我做江上飛?」小半達:「江上飛?是幹什麼的?」
天月十分懷疑:「姐你說實話,是不是出去賣苦力了?」天好說:「瞎說,賣什麼苦力,飯做好沒有?吃飯!」她一下坐起來,走到飯桌邊坐下邊吃飯說:「姐給你說,雇我的這家人,先生是做生意的,對我可好了。」
天星一聽,紅了臉說:「好你個小半達敢跟我瞎胡唚,看我扎你的臭嘴!」說著就要用針扎小半達。
天好一咬牙說:「為了活命,我什麼都能幹!」
趙大哥一針見血地說:「你還在胡說八道,是不是你讓剛到咱這落腳的那個小半達到江對岸販鹽去了?掉頭的買賣,你只給他一袋米,夠黑的了!」老崔還在抵賴:「趙大哥,我確實冤枉啊……」她說:「我想到對岸販鹽去!」
小半達說:「說正經的,天星,咱倆媒也說了,帖也下了,親也相了,總不圓房,這算咋回事啊?乾脆咱就拜拜天地,真成了兩口子吧。」
第二天,天好一早出門幹活,天月悄悄在後面跟著。天月一直跟到喪主家門外,親眼看著天好和杠幫們抬著棺材上路。天月流著淚走回家去。
一個漢子說:「小子,明人不做暗事,告訴你,我們是蔣爺的人,這是我們的地盤,十八路江上飛,各有各的地盤,各有各的道,你們趕緊從這裏滾出去!」折騰夠了,這夥人打了個唿哨,跳上雪爬犁走了。
趙大哥實在不忍看下去:「鞏二爺,都是有孩子的人,但凡有活路能吃這碗飯嗎?他們拜碼頭是我引見的,壞了規矩我也有責任,這樣吧,我獻出五袋鹽,就算是為他二人開罪,這點面子還是應該給的吧?」
趙大哥十分認真地說:「我送你一句話,江上飛,江上飛,十人去,一人回!你好好掂量掂量吧。」說罷出門離開老崔家。
天星流著淚說:「哥,我能活下來,全靠了你呀,你的恩情,我這輩子報答不完了!」小半達說:「你胡說些什麼?咱們是對著天磕過頭的結拜兄妹,你不是也救過我的命嗎?你睡一會兒吧,我到村子里找點活干。」
天好怒喝:「你給我閉嘴!你將來還要嫁人,幹這一行還怎麼找婆家?」天月哭喊:「你呢?你就不嫁人了嗎?」天好說:「我是成過親的,春海會來找我!」天月哭著說:「姐,你太苦了,我的心裏難受啊!」天好說:「好了,哭得人心煩,我這不是好好的嗎?等我死了你再給我報廟吧!」
天星呼喊:「鄉親們,早晚也是死,咱們拼了吧!」大家反身向日本人衝去,日本兵開槍了,大批人倒在江水裡,天星也中彈倒下。
日子過得真是快,眨眼就到了冬天。天好要去復興里的步雲祥鞋鋪拿活做,就趕緊圍上圍巾出了家門。她來到步雲祥鞋鋪外,見鞋鋪的門貼了封條。她忙問鞋鋪旁一個常見面的領居,那鄰居告訴天好,鞋鋪的秦老闆不知犯了啥事,被日本憲兵隊抓走了天好一聽,像一盆冷水澆頭,沒有了做鞋的活兒,姐妹倆今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她盲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雪越下越大,她暫時到一家屋檐下避雪,思考以後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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