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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

簡肇慶四下尋找,也沒看到鄺秋菊,很是著急。突然,朱瑾出現他的面前:「你是不是要找鄺姑娘?」朱瑾招著手。
簡肇慶站在甲板上,看著渦輪掀起的浪花,看著夜幕下波濤洶湧的大海,想起客棧里和陶舒燕分別的情形,禁不住淚水湧出了眼眶。
冼致富進了自己的客艙,躺倒在鋪上長出了一口氣。他也認出了簡肇慶。
區管家站在碼頭閘口處,主要還想看看有沒有鄺家兄妹。他在豬仔隊里搜尋著,果然看見了鄺振家:「原來你也要下南洋?好,好,算你識時務。鄺秋菊呢?」
簡肇慶俯身往下探頭,被裡面的臭氣熏得一激靈。豬仔們都奇怪地抬頭看著簡肇慶。簡肇慶沖艙里喊著:「你們當中有誰叫鄺振家?」
鄺秋菊一邊哭,一邊大喊:「你們還我阿哥!還我阿哥!」
鄺秋菊滿是疑慮和不安地點點頭。
唐家到底要完了!
鄺秋菊只好作罷,她覺得朱瑾說得有理。
地皮丁嚇了一跳,看著鄺秋菊光鮮的打扮覺得很奇怪:下面有個少爺是個瘋子,這上面從哪兒又冒出來個少奶奶也是個瘋子?這兩人湊成一對可真是絕配。「扔下頭豬就是你阿哥啊?真有毛病!」阿炳朝鄺秋菊大喊。
「你們簽約?他可是我唐家逃跑的長工!」區管家大聲說。
黃裕達掙扎著:「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朱瑾回頭一揚手打了劉捕頭一耳光:「狗奴才!」挎著鄺秋菊就往回走。
絕望的唐阿泰悲從中來,即將登上輪船的一剎那,他的淚水奪眶而出……他的手被反綁著,無法伸手擦眼淚,只好將腦袋仰起來,就在仰起腦袋的瞬間,淚眼婆娑中隱隱地看見了船舷上站著的鄺秋菊。唐阿泰沖身邊容鐵鑄嗚嗚地叫著,把腦袋湊近容鐵鑄胳膊,在容鐵鑄的胳膊上蹭乾眼淚,抬頭又往船舷上看著,這回他看清了,船舷上站著的是一身洋裝打扮的鄺秋菊!他既高興又意外,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地一邊跳腳一邊沖鄺秋菊嗚嗚著……
「你敢羞辱我老婆,本少爺跟你玩命!」唐阿泰一點不怕。
朱瑾看見沖鄺秋菊又蹦又跳嗚嗚亂叫的唐阿泰有些奇怪:「你看,那個人好像認識你。」
鄺秋菊嚇得躲到牆角,朱瑾倒是鬆了一口氣:「誰要抓我們?」
唐阿泰一看區管家溜了,一邊跳腳一邊嗚嗚叫著,地皮丁抽了唐阿泰一鞭子。唐阿泰委屈得眼淚都快流下來了,一邊走一邊回頭朝區管家背影看。區管家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人群之中。他絕望了……
阿伍糊塗了:「你老婆?」
鄺秋菊壯著膽子說:「先把你的槍挪開!」
朱瑾和鄺秋菊剛喝完茶,剛才送茶的那個茶房門也沒敲就闖了進來。朱瑾極快地從腰間拔出手槍:「幹什麼?」
「本少爺就當到南洋去玩上一圈,然後就帶著鄺秋菊回來了。本少爺到什麼時候都是唐家大少爺,你呢?你脫掉了一層漁花子皮,換上了一張豬皮……」
「哎,不許這麼叫!記住了,這一路上你都要叫我達令。達令是英文,就是親愛的意思。」朱瑾告訴她。
隨著一聲汽笛長鳴,輪船慢慢離港了……
朱瑾捏著自己的耳朵讓鄺秋菊看。
簡肇慶久久地盯著他的背影,他已經想起來了。
地皮丁從地上爬起來:「快追!這小子找冼致富去了。」
鄺振家嘴硬:「我沒誤會!你少管閑事。」
朱瑾拉上了窗帘。
簡肇慶來到豬仔艙門口,守艙門的大漢不讓他進去。兩人正爭執,阿伍打開一邊的艙門走了出來,打量了一會簡肇慶:「噢?是你啊,不是已經把你放了,怎麼,想我們大家了?」
阿伍攥著簡肇慶的船票:「那行!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條漢子?好樣的!跟著他九_九_藏_書。」
鄺秋菊絕望地慘叫一聲,就向船舷撲去。鄺秋菊爬上了船舷,正要往海里跳,一雙大手從後面拽住了她。
朱瑾四下里看看,放下了手:「你是我太太,你阿哥卻在豬仔隊里拴著,這讓人聽見了還了得?」
鄺振家朝他的臉上唾了一口。
「你不要害怕,我沒有惡意。只是你這樣莽撞會給我們帶來麻煩的。剛才的事我已看到了,你安心等那個小夥子回來。我會想辦法的。」朱瑾說罷轉身要走,又停了下來,「別緊張,阿妹,其實我跟你一樣也是女兒身。」朱瑾說完將艙門反鎖上,轉身走了。
阿炳和阿義急忙將艙門關上,鎖緊,然後也轉身追了去。
簡肇慶拉起唐阿泰:「快起來,大家都是到南洋謀生的苦力,就別為難他了。」
「既然我們三爺給了宋大人面子,你是宋大人的人,我們當然也給你面子了。」阿伍讓人打開艙門。
劉捕頭跑下船要向區管家發火,區管家早溜了,他只能自認倒霉白挨了一巴掌。
鄺秋菊正迷糊著,就聽豬仔艙的艙門哐當一聲打開了,她嚇得一激靈,急忙趴在船舷往下看。就見地皮丁和幾個打手抬著一具穿著、個頭和鄺振家相仿的死屍走了上來。鄺秋菊突然尖叫了聲,還沒等鄺秋菊反應過來,死屍就被扔進了大海。鄺秋菊瘋了一樣的喊著:「阿哥……」
鄺秋菊定睛一看,驚得瞪大了眼睛,馬上轉身跑回船艙,進了船艙她就脫洋服要下船。她就是為了躲唐阿泰才過番下南洋,誰知道他也跟著來了。朱瑾問清了情況,勸說道,唐阿泰是個大少爺,怎麼會被抓了豬仔?也許看錯了:「你就老老實實地在船上獃著吧,等到了新加坡,好跟你阿哥團聚。」
朱瑾轉了一圈沒找著,向別的方向尋去。鄺秋菊趕緊從角落裡溜出來,飛快跑下樓梯,慌張地尋找豬仔艙的人口,艙口是找到了,門口站著兩個彪形大漢,她又嚇得縮了回來,藏到一個角落裡,地上正好堆著一堆纜繩,鄺秋菊坐到纜繩上,抱著胳膊打起了瞌睡……
「讓我出去!我要去殺了冼致富!」黃裕達摔在地上直喊。
豬仔艙里豬仔們光著膀子,一個緊挨著一個地躺在竹席子上,鼾聲如雷。簡肇慶背著行李從梯子上慢慢走下來,黃裕達躺在席子上眯著眼朝艙門打量著,手裡握緊了裝水的小罐。簡肇慶人還沒站穩,黃裕達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地皮丁正在探頭收梯子,一個罐子砸在他的面門,地皮丁「呀」的一聲仰面倒下,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黃裕達忽然竄出來,撒腿就跑。
鄺秋菊還要說些什麼,朱瑾急忙把艙門掩上了。
茶房把手擋在前面:「先生,快,有人要抓你們!」
「鄺姑娘以為他阿哥死了,在上面尋死覓活,我要上去告訴她一聲,好讓她安心。」簡肇慶掏出船票,「這是我的船票。我得把我的行李拿過來。」
鄺秋菊說了鄺振家的名字。
「好!是個漢子!」阿伍伸出大拇指。
冼致富吸了一口煙,回頭看了一眼簡肇慶,把自己也嚇了一跳:「……沒有吧,你認錯人了。失禮了!」匆匆回了艙。
誰也沒想到這時黃裕達突然站起來,端著水罐拔腿就跑,他在豬仔中左衝右突,直奔艙口。阿炳和阿義早提著鞭子堵在梯子那兒,凶神惡煞地看著他。黃裕達瞪著血紅的眼睛,把水罐向阿炳和阿義砸去,兩個人一躲,水罐砸在艙門上,水花四濺。黃裕達衝上前,順著梯子就往上爬。阿炳和阿義一把就將黃裕達拽了下來。
在朱瑾的船艙里,簡肇慶告訴鄺秋菊,她阿哥沒有死,然後回艙取東西。
黃裕達朝阿伍呸了一口:「騙子,是你說的,上九九藏書了船就能報仇的!」
地皮丁走過來,想把黃裕達和唐阿泰的辮子拴一塊。唐阿泰笑了:「要拴就拴他。本少爺就不麻煩你們了。告訴你!本少爺已經不想再逃了,真的要過番下南洋,你想趕我走我都不走了!」唐阿泰在看到鄺秋菊的那一刻就想好了,這回不跑了,就當跟去南洋玩一趟,玩夠了再寄回家一封信,讓阿爸派人去南洋把他和鄺秋菊一起接回來。
高興的是區管家。
冼致富因為黃裕達在船上,心緒煩躁極了,他在艙口裡呆不住上了甲板,掏火點煙時,被簡肇慶無意認了出來。簡肇慶下意識地一躲,隨即定定神,盯著冼致富:「我好像在哪見過你吧?」
劉捕頭一愣,把槍拿開了。這時朱瑾走了出來:「達令,下去看看,是什麼牛頭馬面來打擾我休息。」朱瑾說著挽著鄺秋菊的胳膊,旁若無人地向樓梯口走去。劉捕頭和衙役只得跟在後面。朱瑾捏了捏鄺秋菊的手給她打氣,鄺秋菊額頭上滲出了汗。「天真熱啊。來,達令,擦擦汗。」朱瑾見狀連忙掏出手絹給鄺秋菊。
鄺秋菊仍背著身說:「就一張床怎麼睡?我還是睡地上吧。事先說了的,我們是假扮夫妻。」
走廊上已經傳來了劉捕頭的聲音,還沒等劉捕頭和衙役敲門,鄺秋菊就開門走了出來,像朱瑾教她的那樣頭抬得高高的,眼睛往上看:「有事嗎?」
原來是簡肇慶。簡肇慶躺在鋪位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沒想到冤家路窄碰上了那個搶人的壞蛋!他索性不睡了,剛走出艙不久,就看到了這一幕。簡肇慶把鄺秋菊抱到了甲板上:「是你!你想幹什麼呀?」
簡肇慶冷笑了一聲:「還用麻煩嗎?這船上我還能去哪兒?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簡肇慶大步走了出去。
冼致富從夢中驚醒,看見黃裕達連連求饒。黃裕達瞪著噴火的眼睛,抄起鐵鍬向冼致富劈去,冼致富一躲,鐵鍬拍在了床框上,由於用力過猛,鐵鍬頭掉了下來,黃裕達的手裡只剩下了一截木棒。冼致富趁勢逃了出去,正好與兩個巡夜的英國船警撞上了。
船已經開進公海了。
唐阿泰站起身指著鄺振家:「你跟本少爺玩陰的,往本少爺腦袋上扣屎尿桶。你太不夠意思了。看在鄺秋菊的面子上,本少爺這回不跟你計較。」他忽然轉身一頭撞向了彭蝦仔,將彭蝦仔撞翻在地,唐阿泰騎在他身上,指著他的鼻子:「你個臭漁花子!我已經給你家五百兩銀子,你還跟本少爺作對!你看看你這副臭德行!你配得上鄺秋菊嗎?你讓她跟著你吃臭魚爛蝦住破漁船?你要是個漢子,就應該把鄺秋菊讓給我,讓她過上好日子!」
朱瑾終於明白了,她是怕自己占她的便宜。她起身去拽鄺秋菊,不想鄺秋菊嚇得掉頭就跑出了艙,朱瑾趕緊穿上衣服追了出去,她怕出意外。鄺秋菊躲在船甲板的角落裡已經看見了朱瑾,卻嚇得大氣不敢出,雙手使勁兒捂住了嘴,眼看著朱瑾的一雙腳從自己面前走過去了,她閉上了眼睛,一屁股跌坐在甲板上……
劉捕頭用槍口指著鄺秋菊:「對不起,請二位跟我下船一趟!」
豬仔艙像個大悶罐,只有圓圓的幾孔小窗戶,浸在吃水線下,黑幽幽的海水拍打著小圓窗戶。阿伍和手下在豬仔艙里摸著黑,把綁著豬仔的繩子和系在一起的辮子一一解開。
下南洋的豬仔們上船了。阿伍和地皮丁按著龍三爺的吩咐,把大家的辮子都拴在了一起。有那麼幾個不老實的,又用繩子把胳膊捆在了一起。唐阿泰手被反綁著,嘴裏塞著破布,眼睛往四處搜尋著……
唐阿泰已經聽明白了怎麼回事,他不幹了,在統艙里跳著腳的朝艙口罵read.99csw.com:「你個王八蛋,你敢!本少爺不撕了你!」
黃裕達手腳被捆住,嘴裏塞了布頭,地皮丁和阿炳的皮鞭輪番抽打在他身上,打得他在甲板上來回翻滾,卻叫不出聲來。回到豬仔艙,地皮丁甩了甩皮鞭,大聲說:「都聽好了!龍三爺說了,誰要是膽敢壞了這趟買賣,他就是下場!」阿炳掏出一瓶葯扔了下來:「這是治傷的葯,不想讓他死,就給他擦擦吧。」
唐阿泰和地皮丁的對話,引起了鄺振家和彭蝦仔的注意,唐阿泰故意瞥了他們一眼,躺在地上蹺起了二郎腿,優哉游哉地唱起了荒腔走板的粵劇。
鄺秋菊淚流滿面地看著簡肇慶,她也認出了簡肇慶,禁不住悲從中來:「阿哥,那是我阿哥啊……」
唐阿泰認為簡肇慶夠朋友,他往一邊挪了挪,給簡肇慶騰出一塊地方。簡肇慶看著髒兮兮的席子,皺了下眉頭,從兜里拿出手絹,墊在了屁股底下。唐阿泰一把抽出了簡肇慶的手絹,拍著胸脯說:「知道我是誰吧?本地首富唐家大少爺。在家裡睡的是雕花紅木大床,蓋的是團花錦被,我到這不也得忍著嗎?都進了豬仔艙了,還窮講究呢?有塊地方就坐吧。」他把簡肇慶拉坐在破席子上。
阿伍等人打著手電筒,四處搜尋著黃裕達。
夜來臨了。
「我說的是那些年老體弱的。你阿哥是個年輕力壯的大男人,沒事,放心吧。」朱瑾自知失言,一邊鋪被子一邊說,「我們要在海上漂泊半個月,這段時間里我可以教你認認字,女子無才便是德,那是封建觀念。你要想在南洋生存下去,就要有文化。這樣,就會比別人多一雙翅膀。明天我就開始教你。」
「這些人,別管是當官的,還是衙役,一個個在你面前全是奴才!頭要抬起來,眼睛不看他們,不要往下看,要往上看!來,做出來我看看!」朱瑾教她,「你死都不想讓他們把你抓回去嫁給那個唐阿泰,那你還怕什麼?」
阿伍大喊:「趕緊關上艙門。」
鄺秋菊笑了,一頭倒在床上,閉上了眼睛,這下她放心了:「困死我了。不過明天,我們請簡先生吃個飯吧,他真是個好人……」
黃裕達操著木棒追出來,冼致富躲在英國船警身後求洋人大老爺救命。兩個英國船警掏出手槍,對準了黃裕達。阿伍等人也趕到了。黃裕達絕望地放下了木棍,蹲在地上抱頭哭了……
鄺秋菊愣住了。
鄺振家和彭蝦仔怕唐阿泰危及鄺秋菊,兩人一使眼色,同時上前抱住唐阿泰,扭打在一起。統艙里頓時亂作一團。這時就聽簡肇慶大喊一聲:「別打了,就按你說的。坐幾等艙都是下南洋。你們放過鄺姑娘,我就答應當豬仔。」
朱瑾和鄺秋菊扶著欄杆看著豬仔隊登船,鄺秋菊焦急地在人群中搜索著,忽然看見了豬仔隊中的鄺振家,她高興地揚起手來:「阿……」還沒等鄺秋菊叫出來,朱瑾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陽光刺著區管家的雙眼,只見穿著洋服,氣度不凡的一對男女高高站在船舷上,哪裡是什麼唐阿泰,於是急忙擺手。朱瑾大聲對區管家說:「是你要找我們嗎?」
朱瑾示意鄺秋菊小點聲,她打開皮箱,取出官府的懸賞榜文,指著上面的畫像說:「這就是我,畫得還算像。這是官府通緝我的懸賞告示,我隨手揭下來帶回南洋做個紀念。」
鄺振家一愣,他沒想到阿妹也上了船。彭蝦仔也一愣:「秋菊也在船上?」
簡肇慶不明白一個大少爺怎麼被抓豬仔了?唐阿泰大咧咧地說自己是為鄺秋菊:「你肯為鄺秋菊進豬仔艙,是不是也喜歡她呀?」
簡肇慶指著唐阿泰:「他真心喜歡你阿妹,要娶她。一個大少爺,要不是真心喜歡你阿九九藏書妹,能跑到豬仔艙受罪來嗎?你可能誤會他了。」容鐵鑄把扣在唐阿泰腦袋上的尿桶拔了下來。唐阿泰的頭髮、臉上和上半身灑滿了尿水。
區管家舉手要打鄺振家,被阿伍擋住了:「住手!他可是我們簽過約的勞工,打壞了他,你賠得起嗎?」
黃裕達躲在機艙里,躲過了阿伍、地皮丁等人的搜捕。趁英國船員不注意,黃裕達抄起燒鍋爐用的鐵鍬,悄悄走出機艙,直奔冼致富的艙門。冼致富正在做夢,艙門被一腳踢開,黃裕達拎著鐵鍬闖了進來。
阿伍嚇了一跳:「你又想怎麼著?再鬧事我就把你捆在大管子上!」
「快看看有沒有你未婚夫?別再冒失了。記住,你現在的身份是南洋富商的闊太太。」鄺秋菊點點頭,站在船舷上往豬仔隊里搜尋著……
區管家連連擺手:「不不不。我要找的不是您!誤會,誤會!」
秋菊湊上來看,真有耳朵眼兒!「你真是女的?」鄺秋菊恍然大悟,「阿姐!」
鄺秋菊突然走不動了,她認出了船下邊的區管家。區管家抬頭正往船上看呢。
簡肇慶和唐阿泰等人立刻圍了上來,簡肇慶抱起奄奄一息的黃裕達,眼裡噴著怒火,這些人簡直禽獸不如!容鐵鑄趕緊把黃裕達搬過來,給他傷口上擦藥。唐阿泰看著黃裕達,心想這年月怎麼就沒地方講理了?明明是冼致富坑害了黃裕達,這孫子卻坐在二等艙里拿著人家的銀子享清福。還有我家那個狗奴才區管家,明明在豬仔隊中看見了我,怎麼就溜了呢?
簡肇慶讓她在這等著,他下去問問,說完飛快向豬仔艙走去。鄺秋菊趴在船舷往豬仔艙里觀望著,朱瑾從後面捂住了鄺秋菊的嘴。鄺秋菊嚇得一驚,朱瑾一把將她推進艙里。
鄺秋菊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真穩當,就像坐在屋子裡一樣穩當。」鄺秋菊說。
唐阿泰這才拍拍手從彭蝦仔身上站了起來。
區管家從碼頭回到唐家大院,謊說沒有找到唐阿泰,更沒看見鄺振家兄妹,他添油加醋地分析:少爺不見了,鄺家兄妹也不見了。八成是鄺振家兄妹害了少爺然後逃走了。唐財主聽完一聲大叫,馬上口歪眼斜,跌坐在椅子上,中風了。
鄺秋菊害怕地點頭。
黃裕達從黑暗中走到阿伍身邊狠狠地問:「什麼時候我才能殺冼致富?」
「一個男的,好像說是要抓一對年輕男女。您剛才買茶葉多給了我一塊銀元小費,我看您是個好人,怕您吃虧才來通風報信。您快躲躲吧!我得走了!」茶房說完急忙出去了。
朱瑾鋪好被子準備脫衣服,鄺秋菊趕緊背過身。朱瑾看著背身站著的鄺秋菊樂了:「別站著了,上床睡覺吧。」
剛下來的簡肇慶一愣,他一把抓住鄺振家,容鐵鑄也抓住了彭蝦仔。簡肇慶看著鄺振家:「背後使陰招,可有些不夠仗義。你是鄺秋菊的阿哥?」
朱瑾收起槍,把鄺秋菊從牆角拉出來:「聽著!我是南洋大富商的兒子,你是我太太!你在心裡頭要反覆這樣告訴自己。記住了嗎?」
彭蝦仔碰了碰睡得迷迷糊糊的鄺振家,鄺振家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我叫鄺振家。」簡肇慶鬆了口氣,看著鄺振家說:「你阿妹以為剛才死的那個豬仔是你,我來幫她問問,打擾了,知道你沒事就好了。」
簡肇慶把她拉到一邊:「阿妹,這些豬仔穿著都差不多,你怎麼就認定那是你阿哥?你阿哥叫什麼?」
簡肇慶從上衣兜里取出個皮夾子,指著裏面陶舒燕的照片:「我有。」
原來區管家喝酒時又和劉捕頭碰上了,劉捕頭無意之中說起了碰到朱瑾的事,上船的時候,他打眼一看就覺得不對。劉捕頭一直認為那是一個男的拐帶了哪家小姐要下南洋私奔。區管家九_九_藏_書越聽越像唐阿泰,就出錢請劉捕頭上船搜,偏巧被那個茶房聽到了。
阿伍一愣,朝艙里望去:「怎麼又是你!你不說你不再鬧了嗎?」
阿伍看出名堂來了,忙給地皮丁使眼色。地皮丁和阿炳、阿義急忙上前推搡著區管家。區管家覺得不對勁兒,猛地回頭看見了唐阿泰背影,嚇得大吃一驚。唐阿泰還在向他跳著腳嗚嗚地叫喚,區管家愣了一會,想上前,卻看到地皮丁等人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他眼珠一轉,急忙扭過身去,假裝沒看見,溜了。
阿伍不理睬他,到艙門口給豬仔每人發了一小水罐水,讓大家省著點喝,船上淡水少,每人每天就這麼一小罐水,要喝上半個月。接著又掏出唐阿泰嘴裏的破布,讓地皮丁看牢了,這些人里就數唐阿泰不老實。
「請這位老兄行個方便,我只想進去找一個人。是朋友的阿哥,我想確認他是否在裏面,絕不給各位添麻煩。」簡肇慶說明了來意。
朱瑾看她像個孩子,會心地笑了。
阿伍更是一愣,拉住簡肇慶問她是怎麼上的船?簡肇慶沒理會,只拱手說了聲謝就要離開。誰想阿伍一使眼色,打手把簡肇慶圍住了。「兄弟,你是自己來拱門的,我們剛好死了個豬仔,你就補缺來了。」阿伍說,「你是為了豬仔的阿妹進的豬仔艙。說起來,也算是個英雄,要當英雄就英雄到底吧。不然,我們就把鄺振家的阿妹也抓進豬仔艙。你看看這些豬仔們,一個個赤身裸體,吃喝拉撒都在豬仔艙里,鄺振家阿妹可是個小靚妹,還不得讓這幫豬仔給吃了。」
朱瑾告訴她,這是頭等艙。下面的豬仔艙可就不一樣了。那些豬仔們憋在大悶罐里,要在海上漂上半個月,怕是很多人熬不到南洋,就扔到海里餵魚去了。鄺秋菊嚇得瞪大了眼睛:「啊?那我阿哥怎麼辦?」
阿伍走過來踩住他的肩膀:「兄弟,我知道你和冼致富有血海深仇,可我們不能放你出去。一則,冼致富已經入了堂口;二則,壞了堂口的規矩,我們兄弟幾個是要被三刀六洞的。我再告訴你一遍,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阿伍沖兩個打手一使眼色,兩個打手架起黃裕達把他扔在了唐阿泰身邊。
彭蝦仔掙扎著:「你現在跟我一樣,也是個豬仔!」
鄺振家點點頭:「謝謝你為了救我阿妹,來豬仔艙受這份洋罪,但是這事你別管。我跟他仗義?他害得我們遠走南洋,當上這豬狗不如的豬仔。」
鄺秋菊臉一下紅了,朱瑾一把將鄺秋菊拉上床:「這回,你不用東躲西藏,怕我占你便宜了吧?」
唐阿泰聽見了區管家的聲音,眼睛一亮,他跳著腳,朝區管家大聲唔唔著。可區管家向唐阿泰瞟了一眼,沒認出來,竟然上去踹了一腳:「你個臭豬仔,嗚嗚個屁啊!」
死屍在海面上搖晃了幾下,隨即沉入大海。
唐阿泰樂了:「那我就放心了。不過,你的這個,沒有我老婆好看。」
這下豬仔艙里又亂套了。唐阿泰把容鐵鑄捅醒了,比比劃劃地說著,他倆都是冼致富給弄進來的,兩個人應該聯手,弄死冼致富那小子。容鐵鑄點頭稱是。黃裕達衝出去找冼致富報仇提醒了鄺振家,他也想報仇,找唐阿泰報仇。他捅捅彭蝦仔,彭蝦仔二話沒說,轉身去拎尿桶,一下子將尿桶扣在了唐阿泰的頭上,上來沖唐阿泰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達令,怎麼了?是不是鞋子不合腳呀?」朱瑾也看到了區管家,她一邊蹲下假裝看鄺秋菊的鞋子,一邊湊近小聲說,「別回頭,你越躲著他,他越能認出你來,抬著頭,往遠處看。」然後大聲說著,「沒事,新鞋都這樣,穿兩天就合腳了。喲,你看看,天也太熱了。到底是誰呀,誰要見我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