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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949—1954:最精彩的一段時光 3、辭官不做

第一章 1949—1954:最精彩的一段時光

3、辭官不做

張鳳珠也說過:「五十年代我看過丁玲寫給喬木的一封信,也是希望能卸掉職務,讓她搞創作去。我記得她信里一句話說,50歲對女同志是一個痛苦的年齡。」
1956年8月,丁玲在檢討書中檢討自己那一段的工作說:「我一方面感到自己的力不勝任,一方面又由於有創作的矛盾,常卻于負責,自居於領導之外。特別當工作遇到複雜、困難,不順利的時候(這在工作中,在生活中都是不可避免的),我不懂得依靠領導,依靠組織,不善於取得組織的幫助,也不追求去懂得這些;又不能任勞任怨,堅持工作,而是怕麻煩,怕複雜,怕鬥爭,怕挨批評,怕犯錯誤,反覺得自己不被了解,有委屈,而產生退縮情緒,逃避現實,有專搞創作去的想法。我對自己這個弱點和錯誤的嚴重性認識read.99csw.com不足,總以『我是專搞創作的,工作太不適宜,只要能離開工作崗位,或不至有大影響的』這些看法來原諒自己」。
當年在《人民文學》工作的老編輯塗光群回憶說,1953年某天,丁玲到小羊宜賓衚衕三號《人民文學》編輯部來和大家聊天時,有人問她今後的創作計劃,她說,一個作家應該把主要精力用於寫作,不寫作品還叫什麼作家?
丁玲看重的不是高官,而是作品,她認為作品更能說明一個人,而且作用是長久的,只要有了作品,就誰也打不倒。
官不好當,創作卻受到影響,1951年6月出版的散文特寫集《歐行散記》,共收入18篇文章,前八篇,她在瀋陽只用了三個月,后十篇,她在北京斷斷續續寫了一年。
就性情而言,九_九_藏_書丁玲是一個不願當官只想寫作,不愛管人管事,只愛自由自在的人。更何況丁玲的官當得並不十分如意。1979年11月,她在第三次作家代表大會上的發言中,回憶起當年在中宣部當文藝處長時的情形說:「我到文藝處去是喬木同志跟我談了三次話。我說,我不是這個材料,還是讓我搞創作吧,喬木同志也講,支持你搞創作,知道你不是做工作的人,但是現在沒辦法,你要來做一個時期。我去了,在那裡『混』了二年多,沒有做什麼工作。我在那裡連一張辦公桌都沒有嘛!嚴文井同志可以證明嘛!喬木同志說,給丁玲一個辦公桌,弄間房子,讓她每天來辦公。但沒有人給我弄桌子,也沒有人給我弄房子。我每次去,不是在林默涵的辦公桌邊坐一會兒,就是在嚴文井九-九-藏-書的房子坐一會兒,就這麼混了一年多。」
但是要專心寫作,必須從領導崗位上退下來,她身兼多項要職,隱身而退實非易事。恰在此時,她有了一個可以名正言順退下來的理由:她的腰疼病加重,坐著站不起來,站著坐不下去,醫生經過檢查,診斷為三節腰椎增生,9月,丁玲住進北京醫院治療。
腰疼是老毛病了,1946年冬天,她在河北阜平縣抬頭灣村寫《太陽照在桑乾河上》,腰就疼得厲害,去區黨委走二里來地都困難,白天把腰貼在火爐壁上燙著,夜晚要靠熱水袋敷著才能入睡。她是忍著病痛完成長篇創作的。這一次犯病更加厲害。10月,她寫了一紙報告,請求辭去中宣部文藝處處長、全國文協黨組書記、《人民文學》副主編等幾個職務。把報告遞交上去,她就去了旅大療養。九-九-藏-書在療養期間,她接到胡喬木副部長的通知,同意她的意見,免去她的中宣部文藝處處長、全國文協黨組書記職務。
丁玲寫文章可以,講話做報告可以,管人管事管行政卻未必那麼「可以」。她不大善於處理複雜的人際關係,她缺乏,或者更準確地說,是不願意去學習掌握領導幹部必須具備的那些個素質。窮其一生,丁玲始終是一個文化人,是一個作家,她是寫文章的好手,卻始終不是當官的好材料。她的興趣在寫作上,特長也在寫作上,她很清楚自己適合幹什麼,不適合幹什麼,她有自知之明。獲得斯大林文藝獎金之後,她對自己的創作實力更加自信,再寫出一部成功作品的心情也更加急切。1952年8月4日,她給正在朝鮮戰場上體驗生活的徐光耀寫信說:「因為你發表過一本書,你就有讀者,你九-九-藏-書的讀者和朋友就要求你跟著寫第二本更好的書。」這也是她自己的心聲。有一種意見認為,後來的「一本書主義」,即由此濫觴。
1985年9月4日,陳明與丁玲在協和醫院談話時回憶起往事,陳明說:你那時候腰疼,坐汽車要麼進不去,進去了就爬不出來,站不起來。丁玲說:馮牧那天還說,我50年代開會的時候是「坐立不安」。
當時的中宣部在中南海里辦公,文藝處只有丁玲、林默涵和嚴文井三個人。她感覺很累。後來她回憶那時的情況說:「我個人缺少工作經驗,那時,又兼負責文學研究所、《文藝報》的具體工作,《人民文學》也改由我去主編,我曾請求喬木同志只管文藝處,其餘工作另找人,喬木同志答應找著人了再說。因此,那時我的擔子很重。工作複雜,感到難於應付,正處於焦頭爛額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