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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955:風雲突變 6、要命的「歷史問題」

第二章 1955:風雲突變

6、要命的「歷史問題」

丁玲在第七次會上,做了第一次檢討,被斥為「向党進攻」;又在8月31日第12次會上做了第二次檢討,被斥為「虛偽」。她實在是六神無主,不知道該怎麼辦怎麼說才好,於是向黨組請求幫助。黨組指定周揚、劉白羽、林默涵、阮章競等人同她談了兩次話。
2001年1月25日,劉白羽同志接受筆者採訪時,說到1955年的情況:周揚有一天跟我講,要談丁玲的歷史問題,你不懂,歷史問題很重要。周揚召集邵荃麟、阮章競、林默涵和我,在東總布衚衕22號樓上,把丁玲找去,要她談「歷史問題」,這樣一來,就轉向了。
中央組織部於1940年10月4日作出的《審查丁玲同志被捕被禁經過的結論》中說:「中央組織部審查丁玲同志被捕被禁的經過以後,認為根據現有材料看來,說丁玲同志曾經自首沒有具體證明,因此自首的傳說不能憑信,但丁玲同志沒有利用可能(雖然也有顧慮)及早離開南京(應該估計到住在南京對外影響是不好的),這種處置是不適當的https://read.99csw.com。」「雖然如此,但因對丁玲同志自首傳說並無根據,這種傳說即不能成立,因此應該認為丁玲同志仍然是一個對黨對革命忠實的共產黨員。」結論的末尾,有中央組織部陳雲部長和李富春副部長的簽名。陳雲特意告訴丁玲,結論的最後一句:「應該認為丁玲同志仍然是一個對黨對革命忠實的共產黨員」,是毛主席親自加上去的。
周揚最後發言說:「丁玲、陳企霞是反黨的聯盟,不是為實現黨的方針,而是為個人野心,權力慾望。」反黨聯盟「是反黨情緒的結合」。「丁玲反黨聯盟同胡風不一樣,丁玲是黨內的,其中是否有反革命,值得追查」。
在幫助丁玲的第一次談話中,她的所謂「歷史問題」被提了出來,是周揚引出的話頭,他提議要丁玲談談歷史,把歷史問題搞清楚,丁玲便把在南京被幽禁的情況和自己寫過一個條子的錯誤,和盤托出。周揚、劉白羽、阮章競三人聽完,互相看看,肯定地說:「這當然是自首。https://read•99csw.com」並且問丁玲,為什麼過去不搞清楚。丁玲說:「我1943年在延安整風審干時就已經講過了,但是沒有做結論,離開延安時我去問過弼時同志,弼時同志對我說:『黨是相信你的,你儘管放心,好好工作。』我是完全聽了的,也是照著做了的。1952年我也給安子文同志寫過信,我也是希望有結論的。需要的話,我可以把這段歷史在黨組擴大會上再談。」 劉白羽說:「不要在擴大會上談了。」
這是一個十分重要的細節,這個細節在整個丁、陳事件中具有關鍵作用:中國作協黨組9月30日寫給中央的報告里列舉了二十幾個「罪證」,這些「罪證」絕大部分未經過查對核實。他們依據這些未經查證核實的所謂「證據」,就給「反黨小集團」定了案,並上報中央!因此在1957年6月整風開始后中國作協召開的黨組擴大會上,有人批評這個報告是「欺騙中央」!
2003年8月陳明告訴筆者,當時,陳雲同志要中組部把這個結論複寫了一份交給丁玲read•99csw•com保存,還在上面寫道:「丁玲同志,這是中組部幾次審查后對你的結論.請你保存一份。」陳明說,現在看,陳雲同志這個做法真是有遠見,好像就是要預防以後搞運動時會有反覆,有人會揪辮子。
不能否認,在強大政治壓力下「揭發」出來的「罪行」,必定有道聽途說的,有添油加醋的,甚至也有望風捕影無中生有的,「利害大於是非」,歷次政治運動,無一例外,揭發者或由於品質,或由於覺悟(相信黨相信領導),或由於膽怯等等,何況有一些「揭發」還是「動員」或「引導」出來的。中國作協黨組的主要領導,都是參加革命二三十年的老同志,也曾參加和領導過多次政治運動,如何定性,怎樣結案,他們應該一清二楚,稍有不慎,就可能斷送一個同志的前程,甚至致人死境。這樣的教訓,這樣的例證,他們不僅聽過見過,有人也曾親身經歷過,深受其害,切膚之痛。可是為什麼到了自己手下,對於多年的老同事、老朋友、老上級、老部下,竟然能夠狠得了心,下得去手,必欲置之九九藏書死地呢?于理于情,實在讓人難以理解。
大概因為黎辛一直為大會寫簡報,會議結束后,劉白羽來找他,要他代中國作協黨組給中央起草一個報告。黎辛想:會上揭發的事實,跟「反黨」掛邊的,只有1954年檢查《文藝報》與中央有關係,而那時《文藝報》的主編已經改為馮雪峰了,其他那些事情怎麼能說成是「反黨」呢?他想不通,便推辭說:「會上說了那麼多事,哪些確實哪些不確實,我都不清楚,怎麼寫?」劉白羽說:我們也不知道哪些確實哪些不確實,總不能把會上說的事情全部查清楚才向中央寫報告吧。你還是先寫,你舉例說到的事情我們負責查對核實。
9月6日,中國作協黨組擴大會的帷幕輝煌落下,會議大獲全勝,完全達到了預期目的。從8月6日開始揭批丁玲「反黨」,整整一個月,搞出一個「反黨集團」!
丁玲究其一生,最遭人懷疑的,遭攻擊最猛的,就是1933年5月到1936年9月在南京被國民黨拘禁的那三年,當時,她始終拒絕為敵人做事、寫劇本、編報紙,沒有以共產read.99csw.com黨員身份發表自首悔過的言辭,並且千方百計尋找黨組織,終於在曹靖華、魯迅、馮雪峰等人的幫助下逃離南京,轉赴陝北。但是,為了應付敵人,早日獲取自由,丁玲曾經寫過一個紙條,內容是「出去后,不活動,願家居養母讀書」,以示自己的消沉,1943年她在延安審干時,主動向組織談了這個事情。周揚十分清楚,這是丁玲渾身上下最脆弱的一環。在批判丁玲「反黨」的時候,他出其不意,朝著丁玲的要害處猛刺了一槍。
丁玲晚年在回憶任弼時同志時說過:1940年有人告訴我,康生在黨校說,丁玲如果到黨校來,我不要她,她在南京的那段歷史有問題。這話是康生1938年說的,我1940年才知道。我就給中央組織部長陳雲同志寫信,讓康生拿出證據來,怎麼能隨便說呢?我要求組織給作個結論。因為我來延安時沒有審查過,組織上便委託弼時同志做這項事。弼時同志找我談話,我一點也沒感覺到他是在審查我。他叮叮噹噹地問我,我們像聊天一樣,談得很仔細。後來,中央組織部對這段歷史作了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