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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風雲時代 二四、釣魚台國賓館:陌生的國賓基辛格

第一部 風雲時代

二四、釣魚台國賓館:陌生的國賓基辛格

「這是將舊日嫌隙拋于腦後的第一步」,基辛格後來說。
基辛格下榻的釣魚台國賓館也成為他第二次訪問北京時的住所。它興建於1958年,為了紀念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十年大慶。它也是很多前來北京訪問的外國政要們居住的地方——後來訪華的尼克鬆也住在這裏。在基辛格到來之前,這裏曾經接待過金正日、赫魯曉夫和切·格瓦拉。但是毫無疑問,基辛格這次住到這裏的意義要遠大於那些曾經下榻這裏的政要顯貴。
這是7月9日。戴著黑框眼睛,一頭捲髮的基辛格博士已經踏上他那架不怎麼舒適的飛機。飛行已經飛越了喜馬拉雅山,他和他的隨行人員已經成為第一批飛入中國大陸的美國政府官員。他們已經創造了歷史,而更大的場面正在前方等著他們開拓。「為幾代人乾杯!」基辛格愉快地說。
這種喜悅,或許只有尼克鬆能夠與之最大程度的分享。一個偉大人物,或者一個終日在設想自己將如何改變世界的人,在他們看著自己將得到這個機會,門在眼前,一推即開時,那種喜悅是大多數人所無法理解的。他們已經滿足於被生活所困,而從沒想過自己能夠左右生活,甚至左右世界。
當飛機掠過長空,飛入中國大陸時,基辛格感慨萬千。這是1971年的7月,他48歲,即使沒有他後來在白宮作為總統安全顧問和國務卿,在外交上所取得的成就。他也會被作為一名出類拔萃的美國人紀錄在歷史上。
他們已經為了能夠緩和和中國的關係辛勤工作了許久,他們千方百計試圖和中國的高層領導人建立聯繫,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們不得不寄希望于任何宣稱能夠接近中國高層政治領導人的人物,其中九*九*藏*書包括喜好吹牛皮的歐洲外交官,第三世界國家的總統,運動員,新聞記者而且他們的這種努力必須秘而不宣,在雙方的意義上都必須秘而不宣。因為長久以來這兩個國家一直都將對方當作必須加以攻擊的對手,甚至是敵人。它們互相對對方抱有一種意識形態上的優越感,互相指責對方是對世界和平的威脅,互相將對方當作不可饒恕的惡魔。
在釣魚台國賓館接待的眾多顯赫賓客中,不乏比1971年來訪的基辛格更為重要的人物,但1971年基辛格的入住卻讓釣魚台國賓館成為新中國外交史上的一個重要轉折。興建於1959年的釣魚台國賓館從建立開始,就成為接待來訪重要賓客的地點。它座落在北京西郊古釣魚颱風景區。擁有八百多年歷史的古釣魚台是舊日帝王游息的行宮,因為金代章宗皇帝曾在這裏垂釣而得名。1958年,為隆重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十周年,接待應邀來華參加國慶的一些國家的元首和政府首腦,國家決定選古釣魚颱風景區為址,並責成外交部具體組織、籌劃,營建國賓館,並以其地為名,定名為釣魚台國賓館。經過一年多的努力,建成了十七棟接待樓,且在樓號編排上,特地略去一號和十三號。全園面積為42萬平方米,全館總建築面積16.5萬平方米,其中湖水面積5萬平方米。1959年國慶十周年的慶典前夕,這裏迎來首批國賓。此後,國賓館專門接待來華訪問的國家元首、政府首腦以及世界知名人士,並成為黨和國家領導人從事外事活動的重要場所。
接待他的是中國的葉劍英元帥。葉劍英「用一輛大型高級轎車把我們接近城https://read.99csw.com去」,「我從窗帘後面向外探望,看到街道寬闊整潔,除自行車外車輛稀少。我們通過寬闊的天安門廣場。我們的目的地是迎接國賓的一個賓館。這個賓館位於北京城的西部,是一個用圍牆圍起來的大花園,內有很多座賓館樓。據說這個花園裡過去曾有一個皇帝釣魚的湖。每一座賓館樓都位於一個小的半島上,用一座精巧的小橋與相鄰的賓館樓連接;不過,當你想要過橋的時候,也許會碰上躲在樹叢後面的一個哨兵,使你猛然一驚,感到不快(後來那些哨兵不那麼冒失了,整個花園都向客人們開放了)這些賓館樓都是受蘇聯影響時期的遺物。它們都是一些雄偉、莊嚴的維多利亞式的建築,在共產黨國家裡象徵著地位。在接待室里,填料很厚的笨重的椅子和沙發擺成一個四邊形,葉劍英元帥跟我們一起用茶,他向我表示歉意,說未能給我以適當的公開接待葉劍英元帥盛宴款待我們,菜式之繁富,數量之豐盛,都是驚人的。」
作為猶太人,他的家庭在1938年為了躲避納粹的屠殺而離開他們在德國的居住地,移居美國——他至少有13位親戚喪生在1930年代希特勒的毒氣室中。他加入了美國國籍,夢想是成為一名會計師,一項他的很多同胞們所選擇和所擅長的職業。但是在作為一名年輕士兵參加完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士兵基辛格根據《士兵權利法案》獲得獎學金,進入哈佛大學學習政治。基辛格完成的本科畢業論文《歷史的真義——關於施本格勒、湯因比及康德的感想》讓他足以載入哈佛大學校史,一個原因是他的洞察力,他的導師將這篇論文定為「最優」;另外一https://read.99csw.com個原因是他論文的長度:這篇論文長達377頁,哈佛大學因而規定,本科生的畢業論文,其長度不得超過基辛格論文的三分之一——這條規則被稱為「基辛格規則」。
「我們千方百計地找到了一架戰術空軍司令部的指揮飛機,飛機上裝滿了電子設備,坐在上面非常不舒服,那架飛機引擎太舊了,它要求很長的跑道。在起飛的時候,它給人這麼一種感覺:好像它寧可取道陸路到達目的地似的」,基辛格後來回憶他所乘坐的飛機時說,正是這架不舒適的飛機帶著他進行這趟激動人心的旅行,喚起他兒童般對這個世界的驚奇和喜悅。
但是,當基辛格最終接到中國總理周恩來通過巴基斯坦總理傳遞來的信息,信中說:「周恩來總理歡迎基辛格博士來華,作為美國代表先同中國高級官員進行初步秘密會議,為尼克鬆總統訪問背景進行準備並做必要的安排」時,基辛格興奮的無以復加。他打斷正在舉行國宴的總統尼克鬆。尼克鬆興奮地將基辛格帶領到林肯起居室——以美國歷史上最偉大的總統之一命名的房間,找處白蘭地酒和兩個玻璃杯,「舉杯祝賀我們已經取得的和尚待取得的成就」,尼克鬆說:「亨利,我們現在喝這杯酒不是為了祝賀我們個人或我們的成功,也不是為了祝賀使我們能夠收到這封信和享受今晚難忘時刻的我們這屆政府的政策。讓我們為今後的幾代人乾杯,他們可能會由於我們所作的事而有更好的機會過和平的生活」。
人們始終難以想象,如果基辛格一直作為一名教授生活在哈佛,他將會在學術上取得怎樣的成就,正好像我們不能假設伍德羅·威爾遜一直在普林斯頓大學擔任校長,會read.99csw.com給美國的大學帶來怎樣的傳統,或者凱恩斯如果成為英國政府的總理、美國政府的財政部長會對二戰之後的世界形成怎樣的影響。他的進入白宮,讓他成為當今世界最知名的外交家之一——甚至可以不要這句話后以示保險的「之一」。
也是在這裏,他隨後見到了周恩來,「他臉容瘦削,頗帶憔悴,但神采奕奕,雙目炯炯,他的目光既堅定又安詳,既謹慎又滿懷信心。他身穿一套剪裁精緻的灰色毛式服裝,顯得簡單樸素,卻甚為優美。他舉止嫻雅莊重,他使舉座注目的不是魁偉的身軀(像毛澤東或戴高樂那樣),而是他那外弛內張的神情、鋼鐵般的自制力,就像是一根絞緊了了的彈簧一樣。他令人覺得輕鬆自如,但仔細觀察就知並不盡然他警覺性極高,令人一見就感覺得到。顯然,半個世紀來烈火般激烈鬥爭得鍛煉,已將那極度重要的沉著品格烙印在他身上。我在賓館門口迎接他,特意地把手伸出去。周恩來立即微笑,和我握手」——基辛格的這個舉動是對美國政治家往昔傲慢的一個答覆,據說,在1954年的日內瓦會議上,當中國的國家總理周恩來碰到美國當時的國務卿杜勒斯時,周恩來主動伸出手去,要同杜勒斯握手,但是杜勒斯卻假裝沒有看到,刻意去漠視與拒絕這種友好的表示。
基辛格開始在外交事務上展現出自己的天賦。他在拿到哈佛博士學位之後,又成為這所大學的教授——儘管頗有曲折,因為他剛畢業時曾被拒絕留校任教。
「一個成年人難得有機會回到童年時的那種情景,那時時間彷彿是靜止不動的,每一件事情都那麼神秘、新奇;每一件經歷都很奇特,因而感到津津有味。後來長大了一些,對周圍的https://read•99csw.com事物熟悉起來了,也就感到平淡無奇了。再往後,對周圍世界更加習以為常了,時間就過得特別快;生活像萬花筒一樣,各種經歷交織在一起,似乎沒有什麼多大差別。只有某種真正異乎尋常的事情,既新奇又動人,既不平常又具有壓倒一切的力量,才能使人們重使童年時那種天真爛漫,好像每一天都在經歷一場寶貴的冒險,詮釋著人生的含義。當我們的飛機飛越白雪覆蓋的喜馬拉雅山的時候,我的心情正是如此。那時旭日東升,曙光初照,把天空映得一片通紅,銀白的雪峰巍然高聳,與那玫瑰色的天空相映,景色格外壯麗。我們貼近第二號大山——世界第二高山——飛行。我過去總以為中國是一個人口稠密、到處長滿莊稼的國家,其實不然,我們有幾個小時是在荒蕪不毛的沙漠上飛行,間或遇到幾個綠洲。當飛機飛越國境的時候,溫斯頓·洛德站在飛機的最前端,他頗以此自豪,因為嚴格地說,他是第一個進入中國國境的美國官員。」
1969年1月,基辛格接受新任總統理查德·尼克鬆的邀請,離開哈佛大學,前往華盛頓,擔任這位後來備受爭議的總統的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和國家安全委員會主席。而且,基辛格很快就證明,他比國務卿更能得到總統的信任,在大多數外交政策的制定和探索上,他也比尼克鬆挑選的國務卿更加重要。這次飛行就是一個例子。他的行動甚至根本不為國務卿羅傑斯所知。他的出行要向美國的大多數政治家隱瞞。他甚至沒能夠得到一架總統座機,因為尼克鬆為了支開他的副總統阿格鈕,讓他乘著飛機去旅行了。此外,他還要說服自己的國務卿,為何要派安全事務助理基辛格去亞洲進行一趟莫名其妙的考察和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