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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首席紅軍女歌手 三、她唱山歌成了明星,有一次,一個人唱歌擴紅一個連的新兵

第六章 首席紅軍女歌手

三、她唱山歌成了明星,有一次,一個人唱歌擴紅一個連的新兵

又困又乏,白軍們索性坐在樹蔭下歇息聽山歌。
呂德賢有一件黑呢子大衣,當時是十分稀奇的寶貝了。天氣冷披在身上,又擋風又威風,晚上睡覺當被子很禦寒,這是他的心愛之物,別人只可摸不可借。
紅五軍團都是北方人,身材高大,武器裝備好,威風凜凜,當地群眾戲稱他們為「北牯佬」。
曾子貞最難忘記,是第三次反圍剿,在老營盤戰場的故事。
在紅軍、群眾心目中,曾子貞與謝昌寶的山歌對唱,是最好聽的節目。所以經常點名,要他們到前線去唱。一次,戰鬥正打得激烈,曾子貞與謝昌寶來到了火線,一見紅軍這邊已經很有些吃緊,二人亮開嗓子就唱起了山歌。
「曾子貞,曾子貞――」演出已經無法進行下去了,搞不好要出亂子。
那一天,獨立團一支隊攀山越嶺,前往高興鄉的箬坑村。呂德賢與曾子貞一路走,一路唱著山歌。
呂德賢不但槍打得准,人也生得白白凈凈,高高大大,一表人才,是當地紅軍中有名的美男子。不僅如此,呂德賢還天生一口好歌才。他的編唱能力強,看見什麼就能夠編什麼唱什麼,張口就來,閑時經常與曾子貞一塊切磋如何編歌、對歌、斗歌。漸漸地,曾子貞口中的性歌,也都變成了革命新歌。
「白軍官兵要聽清,切莫來打自家人,放下武器來歸降,確保生命得安寧。」「白軍官兵要聽清,歡迎你們投紅軍,投紅以後好待遇,紅軍說話唔騙人。」「白軍官兵要聽清,由你投誠唔投誠,你會投誠很歡迎,你唔投降唔留情。」聽到這一陣陣山歌聲,白軍進退兩難。進則怕遇上紅軍游擊隊打排槍,退則回城要挨長官的臭罵。因為他們折騰了半天,連根雞毛都沒有找到一根,穀殼也沒有找到一顆。
這期間,她結識了一個傳奇式的人物。此人名叫呂德賢,在興國縣革命史上大名鼎鼎,人們稱其為中國的「夏伯陽」。
曾子貞、謝昌寶冒著敵人的炮火,仍然唱啊唱啊。忽然,聽得一陣颳風般的聲音,幾梭機槍子彈橫掃過來。曾子貞覺得臉上、脖頸上一陣熱呼呼地燙,順手一摸,滿頭滿臉是紅的血白的腦漿。
臨行前,領導單獨叫開她們,悄悄地叮囑:
由於蘇區人民堅壁清野,弄得白軍被圍困在城裡,有錢買不到蔬菜、糧食,常常挨餓,完全靠飛機空投。有了糧食又缺少蔬菜,小股白軍就偷偷出城來搶劫。
老營盤即古老的營盤,是太平天國曾經屯兵、打仗的營地。距興國縣read.99csw.com城約20公里,此地山勢險峻,易守難攻,是兵家必爭之地。紅軍曾多次集結大批部隊,在此與白軍作生死決戰。
曾子貞在一旁見了,覺得影響不好,順口就唱:
說到紅軍的政治攻心,前線的白軍官長對唱山歌是恨之又恨。
初始,姑娘們看見「北牯佬」來了,心裏就忐忐忑忑,可見人家「北牯佬」說話和悅,行為文明得很,也就放心了。
不過,有時曾子貞很冷,還真借來穿、蓋過幾回。後來,這件黑呢子大衣在一次戰鬥中丟失了。
「曾子貞,曾子貞。」激動的戰士們只聞其名,未見其人,聽不清或不聽那些解釋。他們一定要見曾子貞――這位心儀已久的明星。
打完仗,妹妹就去找哥哥,一個軍營一個軍營地問,怎麼也找不到哥哥了。
1931年春夏,國民黨60師、61師侵佔了興國縣。
追來的白軍一見那麼好的呢子大衣,就撲過去搶大衣。呂團長見機一聲令下,紅軍一起卧倒,一陣排槍,白軍丟下幾具屍體落荒而逃。紅軍倒轉來追趕白軍,那件大衣卻從此遺失了。
有一天,駐縣城的白軍勞排長,率一班士兵,武裝涉過瀲江河出縣城,到對岸的邯武、長岡一帶搶糧食、蔬菜。
這時,一個名叫蕃薯婆,長得五大三粗的女人,手裡拿著一根棍子,罵罵咧咧,追打著比她小4歲的小老公。那小老公才15歲,人雖靈活,卻跑不贏蕃薯婆,逃來逃去,眼瞅著沒法逃了,小老公就閃動靈敏的身子,圍著大樹打圈圈,逗得一圈看熱鬧的人哈哈大笑。
「妹妹,你唱山歌唱得真好聽,等一下你唱大點聲音,我們大家都喜歡聽你唱山歌!」「好,我用力地唱山歌,給你們鼓勁,你們要勇敢作戰啊!」那天在戰場上,曾子貞唱了許多山歌,紅軍也打了一個大勝仗。
「哎呀嘞——我們興國模範縣,擴大紅軍都自願;婦女學會犁耙田,二犁三耙都做到……」在採訪中,曾子貞說:「蔡暢大姐當時是江西省委的部長,也分管婦女工作,聽了我唱歌,喜歡得很,跑到後台來,把我抱起來打旋。她的年紀比我大,跟我們很有話說,聊個不停。說到女人生孩子生不出,她說可以剖腹產。我們不懂什麼是剖腹產,她解釋說是醫生用刀把女人的肚子破開來,取出小孩后再縫回去。就像補衣服那樣縫補肚皮?當時我們都不相信,蔡大姐就撩起衣服把她開刀的傷痕給我們看。我們果然看到一條用https://read.99csw.com針線縫補過的痕迹,大家想不透都不吭聲,還是半信半疑。」曾子貞唱山歌有兩個最佳「搭擋」。
哥哥的屍體上,有幾處窟窿,身體浸透了血水,已變得面目全非,是背袋裡的竹筒罐、腌菜、草鞋,證實了他的身份。
後來,曾子貞還掛了省委巡視員的職務,帶山歌隊多次去那裡演唱、慰問過。
淚水象河水般流下來。她趔趔趄趄,攀上山坡,跌跌撞撞,在一片片屍體中尋找。
呂德賢是興國早期革命「鼎龍」暴動的領導人,興國縣革命鬥爭的開拓者,時為興國縣獨立團的團長。他中等身材,雙目銳利,上唇蓄八字鬍,下唇留一撮須,身穿廣裝褂,腰佩兩支手槍。呂德賢既善騎馬飛奔,又善疾走快跑,會左右開弓兩隻手打槍,是中央蘇區有名的神槍手。
不料,他們剛要踏進村莊,就被曾子貞的山歌隊發現了。
在戰場上突然相見,興奮異常,兄妹倆拉著手,互相訴說家裡的情況及別後的經歷。
當天晚上,在慶祝勝利的大會上,唯獨不見曾子貞的影子。戰士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晚會快結束時,戰士們終於忍無可忍,左邊一個戰士立起來叫「曾子貞――」,右邊二三個戰士立起來喊:「曾子貞」,就像發射出信號彈,站起來的戰士越來越多。頃刻,成千上萬的戰士,全部站起來了,叫喊聲便成為排山倒海的浪潮。
1931年,曾子貞等人調配到興國獨立團開展宣傳工作。
那天,二人在陳家祠堂的台上又被「粘」住了,唱山歌唱了一夜,天快亮了,戰士們、群眾們還不讓他們下台。
在戰爭中,興國山歌,不但鼓舞紅軍的鬥志,也確實起到了瓦解白軍的作用。
山歌,是有靈魂的。唱山歌最痛快,也最痛苦,因為山歌也飽含熱血和淚水。
正當領導不知所措時,曾子貞突然回來,出現在舞台上。才半天,她似乎已瘦了一圈,眼睛紅腫,一身風塵僕僕的軍裝上,血跡斑斑。她彎腰,畢恭畢敬,向戰士們敬了一個禮,掌聲便雷鳴般響起。
一曲曲山歌,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
因為有情才有山歌,情感是山歌的內在生命。
那小老公累得氣喘吁吁,這才坐下來歇息。聽了大家的調笑,他也跟著嘻嘻嘻地樂。
哪裡打仗,山歌隊就被調往哪裡。與戰爭相處久了,曾子貞鍛煉得從容不迫。數十年後還有人講她的笑話,說她叫男人往她裙子下躲的故事。
誰知,隊伍離開筲箕窩時,竟多了一九九藏書個人。原來,那個挨打的小老公,執意不當小老公,要當小紅軍。就這樣,曾子貞、呂德賢唱山歌,順便就擴了一個紅。
遠遠地,對面山上下來一支軍隊,隊伍前面也打著一面紅旗。曾子貞眼睛尖,看見那支隊伍的服裝與紅軍不一樣,就說:
曾子貞把嫂子捎帶的草鞋、腌菜炒辣椒魚乾子,一一交給哥哥。
「喂,怕死的男子漢,躲到我的裙圍下面來吧!」一說完,大家都哈哈大笑,那位同志也跟著嘿嘿嘿笑,不好意思再躲了。其實,那是白軍的運輸機,不會丟炸彈。
那是1932年初,部隊前往于都縣圍攻馬鞍石上堡的土匪,消滅張修賢的靖衛團。
「哇,我受傷了。」她活動了一下,手、腳還能動彈,再一看旁邊,歌伴謝昌寶的腦袋開了花,倒在地上像小雞一般抽搐著往土裡鑽,然後一動不動了。
紅軍吃了敗仗,曾子貞一連幾天都不開聲。
哥哥立即打開竹筒罐蓋子,用黑乎乎的手,拈了一塊魚乾子入口,見妹妹羞自己,就又拈了一塊魚乾子,喂到妹妹嘴裏。二人嚼著魚乾子,相覷一笑……有多少話要說呀,話還沒說完,戰鬥就開始了,哥哥叫妹妹快回到安全地帶去,他揮手笑著說:
戰爭中,犧牲與失敗都是很正常的事,過幾天她又唱起來了。第五次反圍剿時,紅軍的兵員已經很枯竭了,徵兵徵到了難處。有的年青人去當紅軍就提條件,特別點名要曾子貞給他們唱山歌,他才肯爽快去當兵。
「哎呀嘞——白軍士兵好可憐,衫褲爛了沒人連(補),日里餓了沒茶飯,想起父母夜難眠……」他們都是廣東兵,熟悉客家口音。聽著、想著,思念家中的老小,不由自主地都動了感情,一個個長吁短嘆起來。
「哥哥犧牲了,我剛剛掩埋了他的屍體。我的哥哥倒下了,你們全場的戰士,都是我的哥哥弟弟。」沙啞著嗓子,曾子貞敘述了白天與哥哥相見的情形:「哥哥,哥哥,你不是要聽妹妹唱山歌嗎,妹妹現在就唱給你聽……」她邊講邊哭邊唱:
1931年夏,國民黨佔領興國后,一個白軍團長,派部下專門捕捉紅軍的女山歌隊員,他在興國的牛坑塘,親自指揮殺害了毛伲俚等十來個女山歌手。
呂團長命令部隊立即撤退,白軍順勢就追了過來。人多路窄,隊伍跑不快,情況陡然變得緊急。因為呂德賢、曾子貞開始走在隊伍前面,一撤退就走在隊伍後面了。
從石城回來又到瑞金,那裡也有部分「北牯佬」。山歌九-九-藏-書隊住在瑞金一個叫官倉下的祠堂里,前後共演出20多天才返回興國。從來沒有發生過「北牯佬」抱女人的事情。
那天行軍,來了一架白軍的飛機,有位新參加戰鬥的同志膽怯,嚇得要命,縮頭亂鑽,到處找地方躲避,卻找不到,曾子貞見了又好笑又好氣,就喊:
當時,白軍的武器要數飛機最厲害,每次打仗都炸死不少紅軍。紅軍只知道飛機厲害,還不太懂飛機的道理,對其有點談虎色變。
「哎呀嘞――大嫂管家要注意,肚裏有氣不要急,小孩總會做錯事,耐心教育講道理。」大家一聽又哈哈大笑。那蕃薯婆聽了,用力橫了曾子貞一眼。
有些歌曲,曾子貞一生都記得。
有人就解釋說,那個小孩不是她的小孩,而是她的小老公。曾子貞聽了,就覺得有些尷尬,呂德賢哈哈笑完,立即接唱了起來。
一位老鄉告訴她:「你哥哥打仗很勇敢,不過,他被打死了!」剎那間,天昏地暗,妹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就是幾個小時前的事嗎,兄妹倆還笑著說話,話還沒有說完呢。
「北牯佬」也很喜歡看山歌隊的演出。他們看戲與當地人不同,當地人看得高興時,會站起來打吆喝叫喊喝彩,他們看戲,看得高興時習慣鼓掌,聲音很大,雷鳴一般。
其中一個名叫謝昌寶。謝昌寶個子不高,臉上有點麻子,一化裝就看不見麻,漂亮得很。他口齒伶俐,擅長演說,煽動性特彆強,唱起歌來就像小河流水,從來不嘶啞嗓子。他與曾子貞一上台常常下不了台,一支歌接一支歌地唱。
「炮火聲來軍號聲,打只山歌紅軍聽,快與敵人決死戰,十萬草鞋送你們。」「軍號聲來炮火聲,大舉進攻已到臨,捏緊鐵拳去粉碎,軍民一心殺敵人。」他們忘情地唱啊唱啊,誰知,這次唱山歌卻不靈了。白軍越打越多,越打越猛,繼爾發動了大規模的反衝鋒。
舉世聞名的「寧都兵暴」勝利后,興國縣組織了一支聲勢浩大的慰勞隊去瑞金、石城慰問,慰問品很多,光生豬就有一百多頭。紅軍山歌隊去了二十三人,其中有謝昌寶、鍾梅生等人,由於路遠,大家是騎馬去的。
台上台下一片唏噓,老營盤夜風嗚咽,號啕不息,那是個淚流成河之夜。
「哎呀嘞――大嫂大嫂息口氣,男女平等成夫妻,以強欺弱都不對,有事商量多情義。」這一唱,蕃薯婆不好意思再追打小老公,把手中的棍子一扔,又用力剜了曾子貞、呂德賢一眼,氣呼呼地走了。
萬般無奈,領導只好向read.99csw•com戰士們訴以實情:曾子貞不在舞台上,她沒回來吃晚飯,至今仍在後山送哥哥。
突然,勞排長一摔手:「他媽的,反正回去也是死,走——」竟然帶領著一班兄弟反水,投奔了紅軍。
曾子貞見勢不妙,叫起來:「團長,犧牲大衣吧!」呂德賢說:「好。」曾子貞就幫他脫下大衣,丟在路邊。
「你們姑娘人家要小心一點,五軍團是剛剛從白軍那邊改編過來,還有點軍閥的野蠻習氣,沒有紅軍那麼規矩,看見了妹崽子,抱住就走……」姑娘們一聽嚇得要命,都說,既然這樣,那我們就不去慰勞他們了。那領導趕緊說,慰勞還是要慰勞,能注意的盡量注意一下,注意不到也沒有辦法,打仗還會有犧牲呢?!唱山歌也是打仗。沒辦法,她們帶著犧牲的精神準備去了瑞金、石城。
有一次,隊伍駐紮在一個叫筲箕窩的地方,呂德賢與曾子貞歇在一棵大樹下編歌。
幾十年後,曾子貞還記得:「澄塘的李順達等人就是這樣。還有我的小弟弟也是這樣。小弟弟剛結婚不久,捨不得新娘子,上級動員他當紅軍,他說要聽姐姐唱山歌才去。我從外地慰勞回來,特地給他們唱歌。聽了山歌,他們果然去了當紅軍。在我的歌聲中,不知有多少人去當了紅軍,我的4個兄弟,都先後去當紅軍了,4個人,一去不復返,去了就再也沒有任何音訊。」那一次,她一個人擴紅擴了一個連的新兵。
臨行前夜,嫂子便過來,左囑咐右叮嚀,要曾子貞帶兩雙草鞋,一竹筒罐腌菜、魚乾子炒辣椒。
「團長,前面來了白軍。」呂團長說:「你看錯了,那是紅軍不是白軍。」又走近了一段,前面來的果然是白軍。
1932年5月19日,呂德賢被誣為「AB」團,一夜間就沒有了,終年38歲。呂德賢之死,是曾子貞心中永遠唱不出的苦痛之歌。
曾子貞一到老營盤,就去尋找、看望哥哥。哥哥的部隊,也在老營盤戰場上參加戰鬥。
呂德賢是一個多麼好的山歌手呀,共同的戰鬥、歌涯中,一點一點,他提高了曾子貞編歌的本領,與曾子貞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呂德賢穿一件呢子大衣,磕磕絆絆。
「寧都兵暴」,國民黨26路軍一萬多人,組成了紅五軍團,駐紮在石城秋溪整編。
「哥哥死了妹來埋,一身血跡潤心懷,一筆仇恨不忘掉,連夜唱歌我登台。」沙啞的嗓音,在夜空飄蕩。幾盞雪亮的汽燈、馬燈輝映下,曾子貞淚水漣漣,似一串串銀珠滴落。唱著唱著,她失聲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