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覺得小伍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不過，這時候對這事需慎重處理。李德的最高軍事指揮權是沒有了，但他還是共產國際派來的軍事顧問。不能因為他犯了錯誤，中央對他進行了批評，並取消了他的最高軍事指揮權，而不尊重他了。

李德嘆了口氣，說：「有沒有都無所謂了。」

「小肖，又跟李德同志吵架啦？」周恩來關切地說。

翌晨。周恩來走進作戰室，看見一份準備發出去的上面寫有經他批准的部隊整編的文件，其中，在整編工作機構的人員配備中有李德的名字。他感到很納悶，這個方案他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什麼時候經過他批准，並準備發出去的呢？他問劉伯承：「這是怎麼回事？」

李德苦苦一笑，說：「我已經得不到你們的信任，不宜在中央領導層擔任這麼大的工作了。」

小魏惶悚地垂下頭，不吭聲了。

周恩來搖了搖頭，說：「李德同志，你不要這樣想。小伍這時提出要到野戰部隊去，並不是因為你受到同志們的批評的緣故。他一直是很想到野戰部隊去的，向我提過多次，我都沒有批准。他在給你作翻譯之前，就已經是師政委嘛！」

由於缺乏感情基礎，加上李德脾氣暴躁，動輒訓人罵人，有時還把妻子推出家門，吵架成了夫妻間的家常便飯了。最近，李德在遵義會議上挨批評，並被撤去了最高軍事指揮權，滿腹的怨懣都往妻子身上發九_九_藏_書泄了。

周恩來耐心地開導說：「小伍同志，我知道李德同志脾氣不好，你跟著他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但你要了解你工作的特殊性和重要性。李德同志是共產國際派來的，我們尊重他，並不僅僅是尊重他一個人啊！」

「同志啊，這是要誤大事的！」周恩來聲色俱厲地說，「從今以後，你們不管是誰，有事必須把我叫起來了，才能算是叫醒。」他又拿起那份文件看了看，嘆了口氣，急匆匆找李德去。小魏在後面小跑才能跟上。

小魏說：「你是嗯了一聲，我以為你同意了。」

「咦，這是昨夜小魏拿去給你過目，你批准的嘛！」劉伯承也感到很奇怪。

「我不管你們由誰決定，反正我要到野戰部隊去。」李德以不容辯駁的語氣說，「林彪是毛澤東的得意門徒，我要到一軍團去體驗一下，看毛澤東的游擊戰術到底有多神！」

周恩來回到住處時，已是夜闌人靜。窗外北風還在呼嘯，雪花還在飛舞。部隊準備離開遵義，鄧穎超也回休養連去了。到城外視察部隊，奔波了一整天，他感到很疲憊，正要上床躺下，警衛員小魏進來報告，李德的翻譯小伍求見，已經等了好幾個鐘頭了。

「總政委，他……他……」肖月華望著周恩來，抽泣著，語不成聲。

李德又冷冷一笑，不吭聲了。

小伍愁苦著臉說：「我都跟著他這麼長時間了！懂俄語的同https://read.99csw.com志多得很，該輪到別的同志了。總政委，我要求到野戰部隊去！」

「現在我還成什麼顧問？」李德冷冷地望著周恩來說，「你們把我說的一無是處，而把毛澤東的游擊主義奉若神明！我倒要親眼看一看，毛澤東的游擊打法果真那麼神？周恩來同志，不要說了，你批准我到林彪的一軍團去吧。」

李德長嘆了一聲，說：「我跟這個女人簡直是無法溝通！她對我歷來都是傭人伺候主人的態度，對我的工作，對我的喜怒哀樂，談得上什麼理解？……」

周恩來定一定心神，想法子盡量把事情說得委婉些。他說：「李德同志，肖月華同志肩負著組織的重託，來到你身邊，主要是照料你的生活。她的工作沒有做好，給你添了不少麻煩，我們心裏很不安。」

李德搖了搖頭，說：「你們才批判我，說我犯了這樣那樣的錯誤，怎麼又叫我來負責這個重要工作？」

周恩來說：「同志們批評的是你在軍事指揮上的錯誤，並沒有完全地否定你的一切工作嘛！」

「你們倆畢竟是夫妻嘛！」周恩來耐心地說，「我們中國有句俗話，一日夫妻百日恩。每個人都會有這樣那樣的毛病缺點，只要能互相體諒，多些包容，少些埋怨，就能和睦相處。」

周恩來兩眼一睜，把站在門外的小魏叫進來，責問道：「昨夜你拿這份文件去找我時，是把我叫醒了嗎？」

九_九_藏_書周恩來想了想，說：「你要求到野戰部隊去，這可以考慮。不過，你要等我把接替你的同志找到后，才能離開李德同志。」

李德顯然不當回事，噴出一口煙霧，說：「我現在是臭名遠揚，他跟著我還有什麼光彩？他要走就走吧！」

小伍轉憂為喜，給周恩來敬了個軍禮，說：「謝謝總政委！」

周恩來說：「李德同志，部隊馬上要進行整編。這項工作非常重要，現在軍委中能勝任此項工作的同志沒有幾個，所以，我們打算請你來負責。你意見怎麼樣？」

周恩來怕出什麼事，叫小魏追肖月華去，自已進屋去找李德。

送走小伍，周恩來將馬燈掛在床頭，躺在床上看文件。看了幾分鐘，就很疲乏地閉上眼睛。不知什麼時候，小魏躡手躡腳走到他床前，喚了他一聲。他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小魏遞給他一份文件，說了一句什麼話。他「嗯」了一聲，一手將文件推開。小魏就退了出去。

周恩來厲聲說：「你根本沒有把我叫醒來嘛！」

「他……總政委，我……實在受不了了！……」肖月華兩手掩臉，傷心地扭頭跑開了。

屋裡光線昏淡，李德吸著雪茄煙，獨自一人煩躁地踱來踱去。見周恩來進屋來，他只冷漠地點了一下頭，算是打招呼。在他心目中，周恩來在遵義會議上「倒戈從三人團中分裂出去」，公開倒向毛澤東、洛甫、王稼祥一邊，最終導致他和博古失去ｈttｐｓ://read•９９ｃsｗ.ｃｏm最高軍事指揮權。每想到這一節，他內心就忿然難平。

小伍對李德的作風歷來很反感，要不是組織的決定，他是不願意給李德當翻譯的。現在，李德的最高軍事指揮權被取消了，他認為也沒必要再給他當翻譯了。

李德連吸了幾口煙，說：「我要到野戰部隊去。」

「別著急，有什麼事，你慢慢跟我說。」周恩來溫和地說。

周恩來說：「小伍走了，我們還是要給你重新配備翻譯的。」

周恩來雙目一睜，說：「李德同志，你是共產國際派來的軍事顧問！……」

周恩來誠懇地說：「你還是我們的顧問嘛！」

李德臉上陰雲驟起，說：「這個女人！……唉，別提她了！」

周恩來說：「肖月華同志做不對的地方，我負責去批評教育她，勸她改正。李德同志，今後，你對肖月華同志態度也要好一些。夫妻恩愛，才能搞好革命工作嘛！」

周恩來面呈難色，說：「你要到野戰部隊去，這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這事得由書記處會議來決定。」

周恩來吁了口氣，沉思了片刻，用和緩的口氣說：「李德同志，那對今後的工作問題，你有什麼要求？」

李德點了點頭，臉上充滿感激之情。周恩來是真誠的，這時候還對他如此關懷備至。於是，他親自把周恩來送出大門。那神色與剛才周恩來跨步進門時，判若兩人了。

「這事我們很快就會答覆你。」周恩來說著，又吁了口氣。「李德九-九-藏-書同志，今天要跟你商量的第二件事，是小伍的工作變動問題。他跟你的時間也不算短了，可能也學得了你的一些脾氣，現在也要求到野戰部隊去。不知你同不同意啊？」

「發生了什麼事？」李德似乎從周恩來和小魏的表情上看出什麼來。

李德住處與紅軍總部相隔兩條小巷，是一個財主的四合院，比較安靜。雪早已停了，風還在刮著，寒氣襲人。周恩來走到大門口時，碰見李德的妻子肖月華一邊用衣袖擦眼淚，一邊從屋裡往外跑，差點跟周恩來撞在一起。

周恩來見李德神色不對，用英語問候一番后，就把談話切入正題。他用懇切的語調說：「李德同志，我今天來見你，主要是有兩件事要徵求你的意見。」

李德冷冷一笑。

李德來從上海來到紅都瑞金不久，為了給他找一個革命伴侶，經組織安排，把在共青團中央工作的肖月華調到李德身邊來。其實，她對李德並無好感，只是在軍中大姐們苦口婆心的勸告下，只好把這事當作一項組織交賦的政治任務來完成，才同意與李德結婚。

李德疑惑地望著周恩來，聽錯了對方的話似的。自已剛被趕下台，正百般受冷落，而春風得意的周恩來怎麼來向自已「徵求意見」呢？他感到不可思議。

這時，小魏從外面走進屋來，向周恩來報告，說肖月華到休養連去了。李德聽不懂小魏在跟周恩來說什麼，望著他們倆發愣。周恩來聽了小魏的彙報后，就叫小魏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