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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大步進退全面反攻,西野馳騁勢如破竹 第十一章 一打榆林,調敵北上沙家店過坳

第三卷 大步進退全面反攻,西野馳騁勢如破竹

第十一章 一打榆林,調敵北上沙家店過坳

7日天明時,下了一夜的雨才極不情願地停了下來。整個黃土高原被洗刷一新,晨風吹來,還有一絲涼意。天不那麼熱了,空氣也沒有那麼多灰塵,而榆林城在朝陽的照耀下,更顯得清新奪目。彭德懷走出屋外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一夜未眠的疲倦一掃而空。我軍各部隊踏著泥濘不堪的道路繼續攻擊前進。下午2時的時候,358旅715團步步進逼,一舉拿下了飛機場,截斷了榆林與外界的空中交通線。
鄧寶珊老謀深算,把中共中央軍委和彭德懷的作戰意圖看得一清二楚。他的一番分析,讓左世允吃驚不小。但鄧寶珊對西北野戰軍攻打榆林的決心估計得還是不足。他不相信解放軍真的會攻打榆林,在他看來,憑他與邊區的交情,解放軍要打榆林也要先通知一聲,先禮後兵嘛!
胡宗南沒有太大的反應,倒是蔣介石馬上就慌慌張張地飛到了延安。
對蔣介石的戰爭,毛澤東還列出了一個時間表。「用五年時間來解決。」毛澤東激動地伸出五個指頭,卻比蔣介石多了幾分理智幾分冷靜,「但這個時間不對外宣布,不像蔣介石那樣,先說幾個月消滅我們,不能實現又說再過幾個月,到了現在又說戰爭才開始。」
「調動胡宗南主力北上!」鄧寶珊扭過頭,略帶微笑地說:「這樣有兩個目的,一是在胡宗南主力運動起來后,彭德懷就開始玩『圍城打援』的把戲,找准機會吃掉胡一部或幾部;二是把胡宗南主力牽制在陝北,配合其他戰場的行動。你沒發現,晉西南的陳賡、謝富治部正在休整,估計要有大的動作了。」
23日,會議的第三天,毛澤東又致電劉伯承、鄧小平、陳毅、粟裕、譚震林,劉鄧要「下決心不要後方,以半個月行程,直出大別山」;「陳粟譚率魯中兵力並在劉鄧到大別山後指揮陳(陳士榘)唐(唐亮)擔負整個內線作戰任務。」
鄧寶珊部署防守榆林的動作與野戰軍進逼榆林的動作一樣迅速。他把所有外圍據點的兵力全部撤回到榆林城裡,決心固守榆林城。
蔣介石要借榆林被圍的被動,變胡部北上攻城掠地的主動。
剛剛解了榆林之圍,鍾松囂張得不得了,一心想繼解榆林之圍后再立個大功。他把第123旅放在最前面,作為師的前衛部隊。14日,123旅出發不久,就在歸德堡碰到了解放軍的抵抗。但膠著了一會兒,解放軍突然朝南一路逃去。旅長劉子奇滿腹狐疑,「難道共軍引誘我急速南進?」他不敢貿然出動,把情況報告給了鍾松,鍾松也變得謹小慎微起來。他拉著隊伍在陝北轉了這麼多圈,又有青化砭、羊馬河的前車之鑒,現在應該小心為上。他原計劃是走無定河東岸沿綏榆公路南下的,怕遭埋伏,現在也不走這條大路了,全師改無定河西岸南進,一路上果然平安無事。

鄧寶珊與榆林

西北野戰軍一路凱歌高奏,疾風般迅速掃盡了那些小鎮,各路部隊直逼榆林城。
不過,蔣介石真正的失敗,不是失敗於此。他伸開手臂兩邊出擊,胸膛卻露在了外面——這才是他真正的硬傷,一個戰略的硬傷。

一打榆林

在座的所有將領們都感到了一個新的局面正徐徐展開,才一年時間,主力就可以打到外線去,戰局的發展確實有些出乎人們的意料。
經過充分論證,在小河村會議上,毛澤東統一了大家的意見后,說:「我們決心不等敵人的進攻被完全粉碎,不等解放軍在數量上在裝備上超過對方,立刻由戰略防禦轉入戰略進攻,以敵人兵力薄弱的中原地區為主要突擊方向,實施中央突破,轉入外線作戰,直插敵人的戰略後方,將戰爭引向國民黨區域,從而改變整個戰爭的態勢。」
鍾松解榆林之圍后南下與董、劉會合,是蔣介石來延安之時就設計好了的。蔣介石告訴胡宗南,陝北戰場不要再穩打穩紮了,要急推猛進。鍾松神不知鬼不覺突然出現在榆林周圍,然後再急速南下,與大搖大擺北上的董、劉會合,要一舉殲敵于榆林周圍地區,或者壓迫解放軍過黃河。
拿下延安是蔣介石多年來的夙願,到延安來看看這個「赤匪之都」的模樣,也是他的一個願望。
戰鬥是激烈的,也是慘烈的。358旅716團和獨1旅2團的戰士們早已置生死於度外,他們只有一個信念:打下凌霄塔,解決榆林城就大有希望。而凌霄塔守敵也格外的頑強,以一個營抵擋幾倍于自己的對手。激烈的戰鬥持續了兩個小時,守敵終因兵力單薄而漸漸敗退。營長古遂東不斷向旅長徐保呼救,但此時的徐保也是焦頭爛額,他負責防守的南城到處都有解放軍在進攻,還哪裡有援兵來救呢?最後只好把矛盾集中到鄧寶珊那裡。這時北關的官井廟陣地正在縮小,東門外的東嶽廟已被解放軍佔領,手上的應急機動部隊早已壓了上去,包括衛生隊、通信兵都用上了,還是感到兵力不夠。鄧寶珊也無可奈何,只能下令「堅守待援」。他相信,既然蔣介石都到了延安,他絕不會坐視榆林不管的。
彭德懷站在一處高高的山頭上,向各部隊首長下達了圍攻沙家店之敵的命令。
鄧寶珊與共產黨這種密切的關係,蔣介石、胡宗南都心知肚明。在1946年國民黨六屆二中全會的時候,國民政府要鄧寶珊繞道寧夏去重慶開會,而鄧寶珊以路途遙遠為由,故意經過延安,並且在延安一住就是二十多天,與毛澤東、朱德徹夜交談。鄧寶珊時而為時局嘆氣,時而為毛澤東的大智大勇擊掌叫好。臨走時,還拉著毛澤東的手依依不捨。
「沒準備好才好呢!我們待他不薄,抗戰時他封鎖咱們,咱們大生產運動搞起來,還接濟過他的糧食。這幾個月你看他都幹了些什麼?蔣介石要他幹啥他就幹啥,還派兵南下要合擊咱們。那天中央在王家灣那麼險,要是真讓鄧寶珊手下那幫混蛋撞著了,你說那怎麼辦?主席說鄧寶珊可以爭取,我看也是可以爭取。但他這個人有些優柔寡斷。我估計他現在的心理是安守現狀,國共兩邊都不得罪。蔣介石的命令,應付一下;共產黨這邊,也不正面交鋒。但這是不行的,戰爭嘛,必定有個敵我之分。他坐鎮榆林,我心裏怎麼都不痛快。這次非要敲痛他不可,是戰是和,得有個說法。」
毛澤東興奮異常,在窯洞里大聲喊道:「打了這一仗,我們就過坳了!拿酒來!」
說時遲,那時快。賀炳炎、廖漢生帶著一縱也一陣風似地趕了上來,與二縱一起左右夾擊三岔灣。不到3個小時,就解決了三岔灣之敵。國民黨新11旅2團團長周效武受傷被俘,1營營長蕭炳南、2營營長魏長林被擊斃,第3營營長張梯青和九_九_藏_書徐保第82團2營營長被俘。
這是鄧寶珊的兩種打算。他也曾考慮過起義的事情,那個時候,國民黨將領率部向共產黨投誠的比比皆是。但此時的鄧寶珊還沒有足夠的勇氣和把握來做這件事。
蔣介石的頭髮幾乎在一夜之間全部掉光。按中國民間的說法,頭髮脫落是智慧的象徵,蔣介石的頭髮光了,按理應該是大智大慧。但偏偏與共產黨在僅僅一年的較量中,就已敗相畢露。他摸著那顆光光的腦袋,搞出了個「國家總動員提案」,在7月4日的國民政府會議上通過,隨後,又下達了《戡平共匪叛亂總動員令》。儘管蔣介石如此殫精竭慮,但對已經惡化的局勢仍然無濟於事,因為,作為政府支柱的軍事已滑向崩潰的邊緣。
一年了,我軍在全國共消滅蔣介石正規部隊九十七個半旅78萬人,加上被消滅的偽軍、保安部隊等雜牌部隊34萬人,共殲敵112萬人。蔣介石總兵力由430萬人降為370萬人,解放軍則由戰爭開始時的120萬人增至195萬人。在西北戰場上,從3月到7月連續作戰,共殲敵2.6萬餘人,而西北野戰部隊總兵力由開始時的2.6萬人增至4.5萬人。
劉子奇被送到了後方,在那裡他見到了先前被我軍俘虜的前167旅旅長李昆崗,31旅旅長李紀雲,135旅代旅長麥宗禹,123旅36團副團長何干林,31旅副旅長周貴昌、參謀長熊宗繼,92團團長謝養成等國民黨團以上軍官。
當時西北戰場敵強我弱的態勢沒有得到根本扭轉,非常需要加強兵力擊破胡宗南系統的進攻。本來中央已決定,讓陳謝縱隊西渡黃河,與西北野戰部隊一起打破胡宗南的進攻。6月12日的時候,周恩來還代表軍委向陳謝縱隊發電,提出要作好西渡黃河的準備。6月14日時,周恩來又致電陳謝,要求隱蔽集結準備西移。6月20日,毛澤東也致電陳謝,要求7月中旬出擊榆林。
整編第28旅旅長徐保和這個蔡參謀對胡宗南都是絕對忠誠的。胡派他們兩人去榆林,一則聯絡榆林共同進剿共產黨,另一則是加強對榆林的控制。打那時起,鄧寶珊心裏就極不舒服。當時他作了兩種打算,一是,只要有機會離開榆林,他就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已今非昔比了;萬一走不掉,對上面的命令就陽奉陰違。
彭德懷率領西北野戰部隊馳騁陝北,打得胡宗南、馬鴻逵、馬步芳連連叫痛的時候,鄧寶珊也在密切注意著彭德懷的行動。雖然他曾派部隊配合胡宗南出擊西北野戰部隊,但那些行動都是象徵性的,沒有什麼實質作用。
從榆林外圍撤退後,彭德懷正在搞榆林戰役的總結,他對各縱旅首長說:「這一仗我們俘敵3,200餘人,斃敵2,000餘人,收復和解放了橫山、響水堡、魚河堡、歸德堡、高家堡等城鎮和地區。榆林城雖未能攻克,但調動胡宗南主力北上、配合晉冀魯豫縱隊南下的目的達到了。所以榆林一仗仍然是一個勝仗。胡宗南現在派他的整1軍、整29軍氣勢洶洶撲過來,又要找我們的主力決戰,我看,戰機又要來了。」
鄧寶珊處變不驚,把供奉在百靈廟的成吉思汗靈位運到蘭州安放起來,初步穩定了蒙古人的動蕩心理。接著立即組織了5個游擊支隊,進駐包頭的黃河沿岸,日夜騷擾日軍,阻其西進,又與第二戰區司令長官閻錫山、第二戰區北路軍總司令傅作義聯繫,加強了晉陝綏三省聯防力量。鄧寶珊所下的一番苦功,初步穩定住了榆林的局面。從此,他在榆林的地位也與日俱增,無人能及。
鍾鬆氣勢洶洶,帶著部隊朝南一路撲來。自進入陝北以來,他帶著整36師走南闖北,從無定河到三邊,從西蘭路到古長城,陝北的每個角落都到過,有的地方還到過兩三趟。軍事會議上分析起陝北的地形來,他鍾松最有發言權了。
沙家店周圍的有利地形已被解放軍佔領,鍾松只搶佔了幾座無足輕重的山頭,劣勢已非常明顯地顯現出來了。
鄧寶珊雖然著急,但守住榆林的把握已經比較大了。一方面凌霄塔又重新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另一方面其他防線基本能與解放軍打個平手,更重要的是,鍾松帶著整編第36師的第123旅、165旅正由東華池沿長城星夜馳來。
將第28旅旅長徐保押在這個首當其衝的位置,是鄧寶珊有意安排的,但徐保挺高興。把凌霄塔交給他,說明在關鍵的時候鄧寶珊還是信任他的,並且這也能證明在榆林一戰中,第28旅舉足輕重的作用。他要好好施展一下,好體現出中央嫡系與地方雜牌的不同來。8月6日晚上回到旅部就把幾個團長叫到跟前,拍著胸脯講了一氣,再三叮囑不能丟中央嫡系的臉。
倆人說著說著,話題又轉到了鄧寶珊身上。張文舟說:「咱們大軍北上,突然圍攻榆林,只怕鄧寶珊還沒準備好呢!」
時值雨季,天降大雨,道路泥濘。十幾萬大軍北上是可以,但補給怎麼解決?自從失了蟠龍,胡宗南總感到寸步難行。
敵我雙方的這一組數據對比顯示,局勢正朝著有利於我軍的方向發展。
7月30日,烈日當空,陽光潑灑下來,像著了火似的熱。有道是「冬練三九,夏練三伏」,西北野戰部隊主力頂著驕陽,在這個三伏天輕裝出發了——沿大、小理河向榆林開進。第二天,軍委來電,決定由彭德懷、習仲勛、張宗遜、王震、劉景范五人組成西北野戰部隊前委,彭德懷任書記,同時決定將西北野戰部隊定名為西北人民解放軍野戰軍,彭德懷任司令員兼政治委員。
無論從感情還是從信仰上來講,鄧寶珊都不願意與共產黨為敵,更不願意與解放軍兵戎相見。他拿著國民黨的俸祿,捧著國民黨的飯碗,配合胡宗南採取行動實則不得已而為之。他也相信,憑自己與共產黨的交情,共產黨是不會對自己真的採取行動的。
鄧寶珊愈來愈感到情況危急。起初他判斷彭德懷不是真的要打榆林,現在解放軍都已兵臨城下,殘酷的現實再也無法迴避了。他趕緊給蔣介石、胡宗南發了榆林告急的電報,望大軍星夜馳援。
毛澤東騎在馬上,神情凝重地思考著。根據偵察員的報告,敵人正一步步緊逼過來,中央縱隊目前的處境很不讓人樂觀,弄不好真有可能讓敵人「包了餃子」。他曾經說過,不打敗胡宗南絕不過黃河。毛澤東向警衛員要了一根煙,狠狠地抽了一口,他將餘下的煙往地下一扔,眼裡閃爍著堅毅的光,他勒住韁繩,說了一句:「我們回去!」大隊人馬靜靜地跟在毛澤東的後面,沿著葭蘆河向黃河相反的方向翻山而去……
彭德懷把隊伍安在沙家店附九_九_藏_書近有一天多了,他相信,鍾松一定會來的!
凌霄塔的地位實在是太重要了!它地勢高且險要,恰好把榆林南門堵個嚴實。陣地上築了許多防禦工事,易守,卻不好攻。當時凌霄塔不僅是一個戰場上的防禦陣地,還是眾多榆林官兵心理上的一個防禦陣地!凌霄塔在,就說明榆林城還是安全的。如果凌霄塔不在了,那麼榆林城就可以稱得上大勢已去。鄧寶珊心裏明白,那時官兵們仍然奮力抵抗,很大程度上都是因為凌霄塔還在。現在解放軍佔了凌霄塔,不僅從陣地上動搖了榆林的防禦體系,還從心理上動搖了榆林的防禦鬥志。無論如何,凌霄塔必須奪回!
對鄧寶珊,彭德懷有種說不出的感受。習仲勛派人與新11旅旅長曹又參、國民黨陝北保安指揮部副指揮胡景鐸聯繫時,也曾試探過鄧寶珊的態度。但鄧寶珊老是裝傻,不哼不哈的。習仲勛曾跟彭德懷講過,鄧寶珊對共產黨有感情,但要他完全放棄國民黨,他又下不了決心,態度比較猶豫。要他率部起義,就一定要揍他幾下,並且還要把他揍痛。不打痛他,不讓他陷入困境,他就會維持現狀,偏安榆林,過著他優哉優哉的日子。
鍾松帶著部隊進了榆林城。他現在是援榆功臣,鄧寶珊待他更是不薄,一邊向蔣介石為他請功,一面又是好酒好肉地招待。12日晚,鄧寶珊為鍾松搞的那個豐盛的招待晚宴,把鍾松連日來的疲乏打掃得一乾二淨。鄧寶珊喝紅了眼,鍾松也喝紅了眼,推杯把盞中兄弟相稱,氣氛甚為融洽。但胡宗南像是存心不讓鍾松過舒服日子似的,他明明知道晚上八九點鐘的時候鄧寶珊肯定在宴請鍾松,他卻偏偏在這個時候發了一封急電,令鍾松帶部隊火速南下,到綏德與劉戡會合。
鄧寶珊搖著蒲扇,不緊不慢地說:「共產党進攻榆林還用得著這樣大的兵力?他們真要進攻榆林,也不一定要使用武力嘛!不要那麼慌張,我看共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胡宗南的胃口比蔣介石還大,他不僅要找西北野戰軍決戰,還要捉住中共中央首腦機關。上次劉戡帶兩個師出去轉了一大圈無功而返,他十分不滿意。這次蔣介石親臨延安下達任務,他發過誓一定要拿出點戰績來的。
榆林可以稱為一座塞外古城,原為陝西軍閥井岳秀的老巢,從民國初年起他就盤踞於此,一直到1936年,死後其職由部下高雙成繼承。榆林坐落於長城腳邊,西邊有一條時斷時續的榆溪河,西、北均是沒有邊際的浩瀚沙漠,而東南全是黃土高坡,溝壑縱橫,少有人煙。這麼一座偏僻的小城,能引起彭德懷對它的興趣,源於它重要的軍事地位。
蔣介石沒有發現自己的硬傷,而此時在陝西省靖邊縣的小河村,毛澤東、周恩來、彭德懷、賀龍、陳賡等人,正聚在一起,討論確定全國解放戰爭第二年的戰略任務、戰略方針和戰略部署。這就是1947年7月21日到23日的中共中央前委擴大會議。出席這次會議的還有任弼時、陸定一、楊尚昆、習仲勛、馬明方、賈拓夫、張宗遜、王震、張經武等。

沙家店過坳

西北野戰軍的神勇和頑強早就出了名。榆林外圍各據點的國民黨守軍爭先恐後往榆林回撤,生怕動作慢了被解放軍抓了俘虜。一時間連接榆林的各條大小道路上,到處都是狼狽不堪的國民黨兵,隊不成隊,列不成列,武器輜重還丟了一地。
鄧寶珊第一時間得到了西北野戰軍沿大、小理河北上的情報。左世允滿頭大汗跑過來:「總司令,彭德懷率7個旅幾萬人氣勢洶洶過來了。來者不善啊!」
鄧寶珊到榆林的時候,察、綏兩省政府及其他機構和辦事人員,還有萬數逃難的群眾,潮水一般湧入到榆林地區。原來冷冷清清的榆林城,因為大批流亡群眾的到來而立刻熱鬧起來。擺在鄧寶珊面前的任務,不僅要派兵堵擊日軍的西進,還要妥善安置各地湧來的難兄難弟。從這時起,榆林作為在軍事上堵擊日軍西進的橋頭堡,同時作為在政治上安撫各方難民的避風港,它的地位立刻突顯出來。
鄧寶珊怒氣衝天闖到了徐保面前,不由分說就罵開了:「徐保,你給老子聽著!凌霄塔的重要性你是知道的。老子把它交給你,你卻給老子搞丟了。你必須給老子奪回來,奪不回來,老子非找你算帳!」鄧寶珊一向溫文爾雅,今天一急,不禁把徐保破口大罵了一通。
抗日期間,西北局面比較穩定。鄧寶珊集團的職能由剛開始阻日西進,逐步轉變為配合胡宗南封鎖陝甘寧邊區。
這時,鄧寶珊還在他的桃林山莊消遣,聽得報告,心裏不禁一陣寒顫。他相信,解放軍確實是要進攻榆林了。
彭德懷已非常清楚,攻下榆林已不大可能,在此情況下,唯有「圍城打援」一計可施。彭德懷及時調整了戰役目標:決定把我軍分成兩部,一部繼續攻擊榆林,吸引鍾松部快速運動,另一部于有利地形設伏,準備打援。
鍾松鬼頭鬼腦,生怕中了彭德懷的埋伏,再次成為解放軍「圍城打援」戰術的犧牲品,竟不惜帶著部隊繞進一片荒無人煙的沙漠地帶,避開了我軍的設伏圈,於12日早上趕到了榆林城。
鄧寶珊正在指揮部里火燒眉毛地著急,突然接到了徐保凌霄塔失守的報告:3營全部覆沒,營長古遂東陣亡。鄧寶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陰沉著臉從炕上一躍而起,急匆匆地衝出指揮部,坐上吉普車徑直去了南城。
彭德懷下定了決心要拿下榆林,這樣就可以得到充足的給養和彈藥。他說:「戰士只帶了6天的口糧,我們必須在一個星期之內解決榆林戰鬥,打下了榆林,糧食、彈藥還有藥品、兵源就都不成問題了。」
彭德懷下令部隊加速前進,不然的話殲敵于城外的計劃就會落空,到時候僅僅只能得幾座空城而已。
彭德懷一直密切關注著前線戰況,自6日戰鬥打響,他幾乎就沒合過眼。這是他第一次與鄧寶珊正面交鋒,沒想到鄧寶珊那萬把人還那麼經打,野戰軍雖然奪得了榆林城外圍一些小陣地,但城牆怎麼都突不破。凌霄塔陣地一度攻佔,但那個不要命的徐保自己揮著大刀督陣,硬是把凌霄塔又奪回去了。西城的小西門也曾一度被突破,但對方炮火太猛烈,衝鋒了好幾次都沒能衝進去。第二次爆破,又因為地形不熟、藥量不夠而沒能成功。看來還真不能看輕了鄧寶珊,他的部隊還是有一定戰鬥力的。
蔣介石要鄧寶珊繼續出馬榆林,是因為鄧在榆林的威望,而不是出於對鄧的信任。派人取代鄧寶珊不成,就只有給鄧寶珊安釘子了。在1947年3月胡宗南大舉進攻延安的時候,蔣介石以加強榆九-九-藏-書林防務為由,授意胡宗南空運了整編第28旅6,000多人去榆林,胡宗南還派了一個姓蔡的高級參謀常駐榆林,加強聯絡。過了好些年相對和平生活的榆林,一下子被弄得火藥味十足。不僅老百姓不習慣,連鄧寶珊及其部下也極不習慣。
蔣介石來了,帶著空軍副司令王叔銘和國防部的司長羅澤鎧。胡宗南的歡迎儀式搞得隆重極了,但在這樣的緊要關頭,蔣介石並沒有為這一齣戲顯示出特別的好感。他行色匆匆,甚至連毛澤東、朱德、周恩來住過的窯洞都來不及看就開起了軍事會議。
但這是有風險的,挺進國民黨統治區,等於是不要後方去作戰。而解放軍的戰略戰術,從來都以有利的人民、有利的地形為依託。現在不要後方,挺進國統區去,結果會不會是孤軍深入?更何況,蔣介石對山東和陝北發動的重點進攻並沒有完全停止。
對鄧寶珊來說,這是一段非常苦悶的日子。前線炮火紛飛,多少熱血兒女陳屍疆場,而他的第21軍團卻在陝北這個小鎮封鎖共產黨,無所作為。因為不是嫡系,有時候連糧食、餉銀以及槍枝彈藥都無法到位。部下埋怨,百姓指責,鄧寶珊也感到非常難堪。封鎖邊區時間一長,有時候又與八路軍一起與日本人打上幾仗,不久就與共產黨混熟了。鄧寶珊曾幾次去延安,毛澤東親自接待,不僅熱情招待,還在政治上給予很多啟發,鄧寶珊既感動,又激動,對毛澤東的欽佩與日俱增。而共產黨將領如肖勁光、王震、南漢宸、陳其涵等更是走馬燈似地跑榆林,或公或私與鄧寶珊頻繁往來。在與共產黨相處的這些日子里,他逐漸發現共產黨的主義、綱領還有路線、政策與自己的想法是如此地相近,並且能得到老百姓如此熱烈的擁護。他明顯感到,共產黨要比國民黨得人心。
在會間,蔣介石有一次問鄧寶珊對國內時局的看法。鄧寶珊胸脯一挺,振振有詞地說:「我願意把領袖擁護成華盛頓,而不願意把領袖擁護成拿破崙。」蔣介石一愣,沒想到鄧寶珊會如此回答。當時沒說什麼,但已經感到鄧寶珊與自己在感情上有了距離。正好,六屆二中全會一開完,鄧寶珊就告了個病假跑回老家陝西三原去養病了。蔣介石喜上眉梢,一面勸鄧寶珊趕快回榆林,一面又密令胡宗南選得力可靠之人去榆林主持大局。胡宗南也早就感到鄧寶珊靠不住,立即派了自己的心腹董釗去榆林,安了個副總司令的頭銜,鄧寶珊仍為總司令。
野戰軍的主攻方向是南城的凌霄塔陣地,這裡是榆林全城的制高點,也是進出榆林的門戶,拿下了凌霄塔陣地,攻取榆林就成功了一半。所以在凌霄塔,無論是作為攻方的我軍358旅716團和獨1旅2團,還是作為守方的國民黨軍徐保28旅82團3營,都拼足了勁,使出了渾身的解數來打這場攻守戰。
他到榆林的那一天,榆林全城軍民打著腰鼓,扎著大紅花,夾道歡迎他的到來。鄧寶珊完全被感動了,坐在吉普車裡心潮起伏,不能平靜。
對毛澤東這個大胆的想法,所有被問及的領導都讚不絕口。蔣介石把主力154個旅中的128個旅放在山東和西北,而內部守備兵力不足30個旅,這正是出擊蔣介石心臟部位的天賜良機。只要三支部隊一齊出動,劉鄧直逼中原,蔣介石必定方寸大亂,疲於奔命。

小河村會議

響水堡、波羅堡、歸德堡、魚河堡、康家灣等地,都是4月間國民黨榆林部隊南下時所侵佔的。因為野戰軍忙於與胡宗南周旋,沒去搭理這回事,榆林部隊現在仍然在這些地方駐有少量兵力。
這是一個大胆的決定,但歷史證明,這是正確的!
榆林告急,但蔣介石並沒有沿著彭德懷設計的思路往下走。他的總體作戰方針是:趁解放軍主力膠著于榆林外圍的時機,胡部迅速北上,侵佔陝北各縣和戰略要點,并力求尋機與共軍主力決戰。
天太熱了,坐在馬上還汗流浹背。張文舟抹了一把汗:「是啊。榆林可比第二個蟠龍。中央決定陳謝出擊豫西是完全正確的,要是西渡黃河,上萬人的口糧根本沒法解決。我們的後勤司令劉景范可愁死了嘍!」
彭德懷審時度勢,他心裏明白,要解己之圍,唯有集中力量殲滅鍾松,但「九支隊」800人馬又不能不保護——這可是事關全國戰局的大事。彭德懷決定趕緊開前委會議,在這樣的重要關頭要用集體智慧來應付局面。會上幾乎沒有爭議,一致認為保衛黨中央的安全是當務之急。彭德懷權衡了好長時間,決定把這個任務交給三縱。
「晉綏軍區許光達、孫志遠的第三縱隊馬上要西渡黃河來陝北,這樣一來,糧食的壓力更大了。軍委這次決定賀老總統一領導陝甘寧和晉綏的地方武裝和後勤工作,我們有了可靠的大後方了。晉西南可是個富饒之地啊。去小河村開會的時候,陳賡幾匹騾子駝得滿滿的,全是綠豆、木耳、大米,好貨色呢。我和習政委一身的泥巴跑過去,兩手空空,還白吃白喝了幾天,真是不好意思哦!」
胡宗南現在長進了很多,兵力輕易不分散,十幾萬兵力抱成一團,行則同行,宿則同宿。靠直接出擊胡宗南來牽制他,效果不會很理想,弄不好還會被胡宗南的優勢兵力反咬一口。彭德懷在腦子裡把陝北戰場形勢過了一遍,漸漸把目光盯住了榆林。
許光達接到南下接應中央機關的電令時,既激動又感責任重大。剛剛從山西大後方趕來,就直接參加圍榆戰鬥,圍榆結束,又去保衛黨中央毛主席。在山西時,只是與閻錫山、胡宗南的小股部隊打一打而已,但一來陝北,就遇上了保衛黨中央保衛毛主席這麼重大的任務。他想起了臨行前賀老總的交待:「陝北戰場敵情嚴重,戰況瞬息萬變,一定要聽從彭老總的調度。如果你們不聽從指揮,不服從安排,就說明賀龍帶的部隊有問題了!」許光達回想著這些,扭過頭對政委孫志遠說:「老孫啊,咱們這次把命豁出去也要完成任務啊!」
沙家店一仗,全殲敵整36師師部和123旅、165旅6,000餘人,俘123旅少將旅長劉子奇和少將參謀長羅秋佩。師長鍾松和165旅旅長李日基逃走了。
這幾個月里,告病回家的鄧寶珊也渾身不自在,日夜魂牽夢繞的地方還是榆林,那裡的山,那裡的水,那裡的古長城,還有那裡的百姓,哪一件他都無法放下。在榆林十年的感情,像開了閘的洪水一樣,猛烈地撞擊著他的心。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已與榆林結下了生死之緣。
在蔣介石的再次催促下,鄧寶珊又到了榆林。
蔣介石還是那樣忙,但忙的內容已有根本變化。如九九藏書果說以前蔣介石忙於到處放火的話,那麼他現在就忙於到處救火。無論是前方,還是後方,局勢的發展都足以令蔣介石無法招架。
無可奈何,彭德懷下達了撤退令。第二縱隊向長樂堡轉移,主力向榆林東南地區集結,待機殲敵。
彭德懷帶著西北野戰軍一路風塵僕僕趕往榆林。當時的戰鬥序列是:第二縱隊、新4旅、教導旅經鎮川堡首先向魚河堡、歸德堡、三岔灣、趙莊等外圍據點發起攻擊,力求殲敵于城外,隨後第二縱隊包圍城北及西北部,新4旅包圍城東南部,教導旅為機動兵力;綏德軍分區第4、第6團歸一縱指揮,包圍響水堡之敵,掩護第一縱隊主力經武家坡北渡無定河,協同殲滅三岔灣之敵後,包圍城南及西南部;晉綏軍區第三縱隊(司令員許光達、政治委員孫志遠)、獨立第5旅(旅長李夫克、政治委員王赤軍)由米脂東北沙家店經杏樹塔、銀匠峁攻擊劉千河、青雲山之敵,獨立第2旅(旅長唐金龍、政治委員梁仁芥)於8月4日西渡黃河后,經萬戶峪攻擊高家堡、喬岔灘之敵,包圍城東部。
胡宗南是已經卡在陝北動彈不得,而在另一個重點進攻的地點山東,情況也同樣糟糕。王牌部隊整編第74師在孟良崮全軍覆滅,後果絲毫不亞於胡宗南在陝北蟠龍的失敗。蟠龍失敗使胡宗南元氣大傷,陝北戰場從此進入守勢狀態;孟良崮一役后,國民黨在山東戰場也同樣進入守勢狀態。蔣介石收縮兵力的兩拳出擊戰略,此時已敗相畢露。
攻城的一切準備工作都做好了,殊不知6日晚間突然狂風大作,頃刻間大雨傾盆,整個榆林城像遭了一次大水災。彭德懷在司令部里徹夜未眠,臉色跟天氣一樣,烏雲密布。本來可以趁鄧寶珊收縮兵力立足未穩之際,一舉拿下榆林城的,現在一場大雨,讓鄧寶珊就有了喘息的機會。
榆林是國民黨晉陝綏邊區總部所在地,總司令為鄧寶珊。駐軍有鄧寶珊所部第22軍以及胡宗南整編第29軍第36師第28旅,總兵力1.5萬餘人。防區東起府谷、神木,沿古長城經榆林西至橫山、寧條梁、安邊一線,綿亘350公里,把西邊的馬鴻逵、北面的傅作義、東邊的閻錫山連成一線,又與南邊的胡宗南遙相呼應,形成對陝甘寧的全面包圍。榆林是這個包圍圈上的重要據點,出擊榆林,足可以牽動整個陝北戰場。
7日入夜,彭德懷下令對榆林城發起了全面進攻。霎時間,榆林城四周炮聲隆隆,火光衝天,槍炮聲、喊殺聲嘈雜地混在一起,徹底打破了雨後榆林的寧靜和清新。
鄧寶珊把榆林的第一道防線設在三岔灣。二縱消滅了徐保一個營后,三岔灣守軍新11旅2團和徐保第82團2營感到大勢不好。趕緊向鄧寶珊報告,解放軍來勢兇猛,恐有不測。左世允向鄧寶珊建議:「不如乾脆全部撤回來算了,一個多團孤零零擺在外面,勢單力薄。」鄧寶珊思考片刻,下了撤退令。
毛澤東也有顧慮,7月4日特地發電報給彭德懷、劉伯承、鄧小平及陳賡、謝富治徵求意見,詢問是否妥當。
中共中央機關是在董釗、劉戡兩軍北上后,於8月1日離開小河村的,他們沿著大理河東進,向野戰軍主力靠近,這時中央縱隊代號由「三支隊」改為「九支隊」,周恩來兼任司令員和政治委員。13日這天,「九支隊」通過無定河大橋,進入了黃河與無定之間的南北長約三四十公里、東西寬約五六十公里的夾道區域。在這裏,中央縱隊面臨著第二次危機。南有劉戡7個旅之眾的追兵,北有鍾松的兩個旅前來圍堵,又處浩瀚的沙漠地帶,東為滾滾黃河,西有水勢日益看漲的無定河。如果南北兩敵會合,向東封鎖黃河渡口,並控制無定河、米脂、佳縣一線,中共中央機關和西北野戰軍將被擠在佳縣、米脂、榆林三縣間南北十五公里、東西二三十公里的狹小地區,這樣將處於迴旋餘地幾乎等於零的困難處境。
蔣介石到延安,使胡宗南的注意力從陝北戰場轉移到了迎駕上來。他趕緊組織了龐大的歡迎隊伍進行緊急訓練,又從西安空運了最好的生活設施和美味佳肴,任憑榆林步步告急,自己卻安坐延安靜候蔣委員長的到來。
一縱、二縱以及教導旅迅速出動,把鍾松圍在了沙家店附近地區。
20日晚8時,終於傳來了我軍全殲整36師的捷報。
彭德懷和張文舟各騎一匹高頭大馬,行進在隊伍中間。小河會議上決定晉綏軍區重歸陝甘寧晉綏聯防軍建制,賀龍任司令員,習仲勛兼任政治委員。會後,習仲勛就同賀龍一起到山西組織後方工作去了。
徐保早沒了以往的神氣勁,灰頭土臉地耷拉著腦袋,像是等著鄧寶珊的發落。他知道凌霄塔對於榆林的意義有多大。鄧寶珊把凌霄塔交給他,是委以重任。而現在凌霄塔被自己丟了,作為總司令的鄧寶珊是有權處理他的。他開始慶幸自己幸虧沒向胡宗南打過鄧寶珊的什麼小報告,不然的話,今天死定了。
總司令鄧寶珊與榆林的歷史要從十年前說起。那時他任新編第1軍軍長,駐防甘肅蘭州。1937年秋,太原、歸綏、包頭相繼落入日軍之手,日軍趁勝大舉西進,大有席捲大西北之勢。國民黨軍事委員會緊急下令,把駐甘肅的新編第1軍、第165師和駐榆林的第86師(師長為井岳秀部下高雙成)編為21軍團,以鄧為軍團長進駐榆林,堵擊西進日軍。
三岔灣戰鬥后,我野戰軍各部都已按預先部署到了指定集結位置,把榆林全城圍得嚴嚴實實。彭德懷帶著司令部參謀人員到榆林四周轉了一大圈,決定把主攻目標選在榆林南門的凌霄塔高地。這裏地勢高,是榆林城外唯一的制高點,突破了凌霄塔高地,攻城的任務也就完成了一半。
三岔灣一戰讓鄧寶珊很傷心,也讓鄧寶珊下定了死守榆林的決心。那天下午,他在一所基督教堂里把守城兵力作了重新布置,把榆林全城分為東、西、南、北4個防區,第86師師長徐之佳、陝北警備司令部副司令張之因、第28旅旅長徐保和第86師副師長張雲衢分別擔任指揮官。鄧寶珊作了一番有力的戰前動員,命令部屬堅守陣地,不許疏忽。還把榆林縣長叫來,令他發動民眾,組織擔架隊、救護隊和運輸隊,他要像解放軍那樣打一場人民戰爭。
小河村楊柳依依,河水涓涓,時值盛夏,也不顯得那麼炎熱。警衛們用柳樹枝在「三支隊」司令部前搭了個涼棚,再擺幾張舊桌子,外加幾桶涼水和幾個粗瓷碗,就算是前委擴大會議的會場。會議作出了一個令中國為之震動的決定:陳賡、謝富治的晉冀魯豫野戰部隊第四縱隊南渡黃河挺進豫西。
彭德懷深有九-九-藏-書感觸地說:
當然,陳謝縱隊使用於豫西還有戰術上的有利因素。一是可以減少陝北糧食的壓力,二是這裏國民黨兵力空虛,可以迫使胡宗南分兵於此,又可減少陝北戰場的軍事壓力。
鄧寶珊慌慌張張從桃林山莊撤到了城內。他心情很壞,陰沉著臉,額上青筋畢露。周效武、蕭炳南、魏長林、張梯青都是自己當年帶出來抗日的家鄉子弟,與自己出生入死多少年,沒做上大官,也沒發上大財,今天一戰卻陣亡的陣亡,被俘的被俘。
毛澤東和中央縱隊已經安全轉移到了米脂縣的梁家岔。沙家店戰鬥最激烈的時候,毛澤東接連抽煙,茶飯不思。他對周恩來說:「恩來,這一仗生死攸關啊!打得好,我們轉危為安,不走了;打不好,我們就往西走,出長城,進沙漠。」
當時榆林的第二號人物是第22軍軍長左世允。1944年高雙成病死後,他接替了高雙成的職務。他辦事一絲不苟,對鄧寶珊忠誠不二。左世允與董釗是同鄉,按理,左世允應該與董釗好好共事,同謀黨國大計——這也是蔣介石和胡宗南選中董釗去榆林的一個重要原因。但榆林守軍帶有濃厚的封建地方觀念,從左世允以下對董釗的到來,表面上客客氣氣,但私下裡卻結成了「拒董」統一戰線。幾個月時間里,董釗除了看過幾處防禦工事,其他一事無成,有關軍機大事,更是一句話也插不上。董釗越來越覺得沒有意思,還不如繼續做他的整1軍軍長去。為了脫身,他向胡宗南說,根據老弟幾個月來的觀察,榆林軍事非鄧寶珊坐鎮不可。
一個改變中國內戰格局的決定,在不到十天的時間里就完成了。
鍾松剛與前面的劉子奇聯繫上,準備出發到烏龍鎮,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他手足無措。時至深夜子時,大雨滂沱,雷電交加。西北野戰軍步步向前,而鍾松則在泥水坑裡打轉轉。他趕緊命令劉子奇率整123旅來援。劉子奇在烏龍埔,距沙家店僅30多公里,但中間隔著幾道山樑,夜色一片漆黑,險象環生,劉子奇不敢貿然出動。一直到第二日6時,天亮了雨也停了才帶著隊伍向沙家店趕來。
徐保眼都不敢抬,兩條腿像篩糠似地顫得厲害。待鄧寶珊氣嘟嘟地走後,徐保馬上組織兵力直撲凌霄塔陣地。
蔣介石和胡宗南正在密談,密談的內容我們不得而知。第二天,國民黨鍾松部就停止了對解放軍騎兵第6師的追擊,帶著他的整編第36師踩著泥濘的道路,偷偷從西華池方向朝榆林急速進發了——這應該是蔣、胡密談的結果。
「醉翁之意不在酒?」左世允倒有點摸不著頭腦,「那在於什麼呢?」
王震、王恩茂帶著二縱跑在最前面,向著撤退的國民黨軍一路追趕過去。在三岔灣的公路上,截獲了徐保的國民黨第82團的一個營和一批輜重。接著,許光達、孫志遠帶著三縱渡了黃河,一路攻城掠地,拿下了高家堡、喬岔灘后,直逼榆林城下。
「領袖」畢竟是「領袖」,解決問題總是雷厲風行,說一不二。蔣介石指著王叔銘說:「運輸機集中到西安機場,空投補給!」一句話解決了胡宗南的大問題。以前要空軍第3軍區出動飛機配合作戰時,一個個都懶洋洋的,有時候還陽奉陰違。現在不一樣了,老蔣一句話,頂自己好多個近似哀求的電話。
8月18日這天,董、劉兩軍逐步靠緊,向中央縱隊直逼過來。中央縱隊正在黃河汊道葭蘆河邊上,情況萬分危急。
18日,也就是毛澤東在葭蘆河脫險的時候,鍾松帶著整36師師部和第165旅由鎮川堡到了沙家店。這時他的部隊分為兩個梯隊:123旅(附165旅493團)為前梯隊,由鎮川堡向烏龍鋪方向推進;他率師部和第165旅為後梯隊,在沙家店以西地區跟進,準備在烏龍鋪與董、劉兩軍會合。

戰前較量

他攤開地圖,把華東、華中、華北等地的戰略情況反覆地進行研究,他發現,如果在豫西和豫皖蘇地區再插上兩把刀,而劉鄧直挺中原,則蔣介石的處境就要告急,整個戰略格局就要改變。在7月4日的時候,毛澤東就下定了決心,改變陳謝縱隊的使用方向,南渡黃河,直逼豫西,與劉鄧成犄角之勢,直接威脅國民黨的統治心臟。
但6月30日,整個局勢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那天,劉伯承、鄧小平率領晉冀魯豫野戰部隊15萬人一舉突破黃河天險,直逼魯西南,直接威脅著國民黨統治的心臟——中原地區。蔣介石看到了危險,驚恐萬狀,連夜調動幾十萬部隊前去堵截。而毛澤東則感到,一個新的戰略格局正在展開。
此想法戰略上看起來是縹緲的,但落實在行動上卻是實在的。戰術上一招不慎,只會損兵折將;但戰略上一招不慎,卻會滿盤皆輸。
胡宗南得到鍾松被圍的消息,立即電令劉戡急速馳援。劉戡剛剛追中央縱隊到黃河邊上,現在又要掉頭翻山越嶺趕到沙家店,心裏極不痛快。但自從進入陝北以來,他一直在挨罵,特別是羊馬河一仗,他甚至被胡宗南指著鼻子罵了一頓。怒歸怒,命令是必須執行的。但帶著隊伍快到沙家店時,又遇到了解放軍的阻擊部隊,組織了幾次衝鋒,也未能通過。
彭德懷早就判斷到了鍾松的行軍路線,把三縱派去南下接應中央機關后,就把餘下的主力部隊全部布置在沙家店,另派小部分部隊與鍾松保持接觸,把他吸引到沙家店來予以消滅。
從1947年2月開始,國統區物價飛漲,企業倒閉,工人失業,經濟幾乎陷於崩潰狀態;而北京、南京、武漢等地的「反飢餓、反內戰、反迫害」的民主運動正蓬勃興起;各民主黨派也加快活動,連後台老板美國也開始「逼宮」,一再要求改組政府……政治、經濟上的危機已預示著蔣介石正面臨著一場巨大的災難。
中央機關剛走,劉戡就到了葭蘆河邊。河水滔滔,洶湧澎湃。劉戡怎麼也想不到,毛澤東沒有過黃河,而是朝相反的方向去了。他報告了胡宗南,胡宗南命令,迅速尋找解放軍主力決戰。
但在共產黨眼裡,鄧寶珊是鄧寶珊,不等於榆林守軍。榆林守軍一萬多人,把守著陝甘寧邊區北邊的咽喉要地,讓西北野戰部隊時時都有腹背受敵的威脅。對這麼個據點,當然是拔之而後快。
彭德懷一直端坐在一條沒有靠背的木凳上,他額頭髮亮,眼睛有神,思維一刻沒有停止,他正在籌劃著陳謝縱隊出擊豫西后,西野在陝北如何展開下一步行動。按照毛澤東先前的說法,陝北戰場是一個戰略牽制區,西北野戰部隊的任務就是把蔣介石的戰略預備隊牽制在陝北,配合其他戰場的戰略行動。怎樣把胡宗南鉗制在陝北,這是彭德懷思考的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