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體，已經在漸漸變化，越來越透明，隱隱有水波流動其中。

「我不要當不露臉的怪阿姨。」

「你也不要為給了我一槍而內疚。」

「我跟你又不熟，鬼才難過！」我撇撇嘴，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他握了手。

他摸著自己的心口，朝我眨眨眼睛：「這塊石頭告訴我的，你信不信？」

我沒說話。我已經是老闆娘了，難道還要兼職做一群海妖的保姆？！

他確實是喜歡的，眼睛騙不了人。

「可能你有大把缺點，但就憑你肯為素不相識的孩子與我拿命對賭，你就是最合適的管理員。」他抬頭，看著從頂上游過的各種生物，「海神灣里的傢伙們，一直很努力並且很知足地生活著。這個集市，我希望它儘可能長久地開下去。」

「不停的老闆娘，早已在妖界聲明遠播，還有人將你的事編成了一本奇幻小說到處賣，我想不知道都很難啊。至於你離開不停，一路上都在找石頭這件事，是我雇傭的蟲人告訴我的。我付了它二十顆藍珍珠。」他一五一十地回答，「還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我查探了一下，那幫日本人似乎是奔著魚read.99csw.com王傳說與集市而來，不知還會搞出什麼花樣，你要留心。」

「『舌頭』。」他坦白道，「海妖們是不能說話的，所以，它們拿自己的寶物與人類交換說話的權利，因為一旦可以開口說人話，就表示它們能以人類的形態進入這個世界。但是，露水市場的規定是，集市十年一次，每個海妖一次只能向同一個人換取不多於三天的『舌頭』，在交易期間里，人類會喪失說話的功能，而一旦超過期限，海妖們就會變回原形。」

就在我滿臉憤怒的時候，他突然朝我伸出已經半透明的手，笑道：「我想，是時候要說永別了，我希望我們的分別不要太難過。能在這個時候見到子淼的徒弟，我很開心。」

他笑出了聲：「水本來就是變幻莫測的。看不透也不要緊，要緊的是，我們遇到了彼此。」

「你怎麼還沒消失……」

「為什麼要離開？」我問他，「你不是很喜歡海神灣嗎？」

「少跟我文藝！」我「哼」了一聲，「海神灣的妖怪們，究竟要從人類那裡交換什麼？」

「你還要把海神灣那些魚蝦九*九*藏*書蟹還有變態的集市交給我？」不用他說，我已經知道。

「你也知道，如今的世界，供妖怪棲身的地方越來越少了。」他嘆了口氣，「海神灣的傢伙們都不壞，不過是老老實實地做生意而已。它們將千辛萬苦尋來的各種寶物，與前來的人類公平交易。我做的，不過是保證市場的安全。如果有人鬧事，我不會客氣。入口的結界是我設下的，居心叵測之人不會被批准入內。」

他走到中央，環顧四周：「有人將我放到了一片無名深海之中，百年之前，我自沉睡中醒來，坐在珊瑚叢中，花了很長時間才想起過去種種。無事可做的我，沿著海水向西而行，一直走到海神灣，發現了這個存在已久的奇特市場，以及這塊海中的奇異空間。那隻叫傑克的海龜告訴我，這是以前海神灣里的大海妖修建的監獄，專用來關押不聽話的下屬。後來海妖被一個高人消滅，這裏就閑置下來。像我這樣的傢伙，就應該住在監獄里，靜思己過。」

我低頭細看了半晌，這才發覺在透明的地面下，隱隱有一道彎彎曲曲的，黑黝黝的巨大陰影。

「你要用九_九_藏_書自己的元靈去堵上海裂？」我一楞。

「僅此而已。」他點頭，「有了『舌頭』的海妖，可以變成人的樣子，去附近的城市遊玩。能去KTV唱唱歌，能跟街邊擺地攤的大叔討價還價，能坐在咖啡店裡與姑娘聊聊天氣，對海神灣的妖怪們來說，已是無上的珍寶。我喜歡它們興高采烈的樣子。」

「師公與你都生得顛倒眾生，制服會讓我們變得低調。」

「可我看不透你了」我老實回答，「如同我也看不透子淼。兩任四方水君，你們真的很像。」

「僅此而已？」我掂量了一下，那些人魚販賣的鮫帛可是頂級的珍寶，拿去換最多三天說話的權利，似乎很不划算。

「不如說，是你自己寫了答案。」我把一個果子塞進嘴裏，甜而微酸，正和口味，「可我不明白的是，你是怎麼來到海神灣，又弄出這麼個地方的？」

「感覺。」他指著自己，「一個活了千萬年，閱歷豐富的老傢伙，看人是很準的。你是不是歷來也有這樣的自信？」

「你如何判斷來者是否善類？」

日本人先靠邊，重點是蟲人！這幫活在陰暗處靠交易消息為生的八九-九-藏-書卦種族，竟敢把我也賣了？！

我抽回手，差異地看著上善：「你能將你的記憶傳遞給我？」

可是，不管此刻的氣氛有多好，我們還是不得不面對一個嚴峻的問題——離水咒。

「徒孫，你是個不錯的妖怪。」

「師公很喜歡你。那套管理員制服，就留給你了！」

「不要擅自降低我的輩分！」

「你是怎麼知道我在紐約的？還有我的底細……」我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這是一道海裂。」他滿目嚴肅，「我剛來這裏時，它已經存在了，只是沒有如今這麼大。時過境遷，人類在附近的海域挑起各種戰爭，瘋狂開採各種海底資源，讓這條海裂越來越大。我曾找來世上最善於修補的妖怪織補，可它們也無法將其完全補好。一個月前，一群日本人帶著他們的陰陽師在海神灣附近作法，他們雖沒有找到集市的入口，可是使出的咒力波及甚大，令海裂一夕之間擴張了數倍，如果再不補上，不出十日，這片海底之地會裂為兩半，整個海神灣里的一切都會被吸入其中，萬劫不復。所以，我得做點什麼。」

我打量了他一番，笑：「你怎麼知道魚王的事read.99csw.com？在你被封印的時候，魚王就只剩下一塊石頭了。」

「是你騙我打你的好嗎！我內疚個螃蟹啊！」

「水本身就是一種介質。人體70%都是水分，神仙妖怪修成的人身也差不多。儘管我只是個落魄水神，可但凡與水有關的事，我還是能應付的。」他撫摸著金剛貝光滑的外表，「在海神灣生活的這些年，不止一個貝蒂被囚禁過。我每去到岸上遊走，總能遇到一些將自己關起來的傢伙。」他回頭看著我，笑道：「如果患上的是醫學意義上的自閉症，我會理解並且同情。可惜世上有太多沒有病的病人，白白蹉跎了歲月，傷害了彼此。傳說中那個用一個吻就能帶人遠離煩惱的魚王，它賜給這些人的，並非神力，而是一種願意與這世界溝通的，如流水一樣溫柔又堅定的心情。封閉的死水，長不出真正的快樂。」

他看了看腳下：「你仔細看看我們的腳下。」

「天神的元靈是宇宙之中的精華，不要浪費。」他笑笑，「我找你來，不光是要你幫我釋放我的元靈。」

「除了思過，你應該還幹了些別的事兒吧？」我斜睨了他一眼。海邊那塊岩石，顯然是一種結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