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五年，千鍾黍的事好像變成了一個被遺忘的夢，沈六唯一的收穫是，長大長高了，跑十圈都不氣喘了，天南地北什麼事兒都知道些了，跟不同的人打不同的交道也駕輕就熟了。

而且這個當，一上就是五年！五年的青春啊，就這樣慘痛地消失在這片位於戈壁灘上的牧場！什麼能一粒米變一缸的神石千鍾黍，什麼一夜巨富的夢想，全是謊話！那個死丫頭分明就是拿法術將他困在了這個被柵欄圍起來的「牧場」里，而他就是這個牧場里的「牲畜」之一。

四周的光線越來越暗，戈壁上的風聲呼呼作響，像人在笑，又像人在哭。

沈六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哈哈一笑：「我爹生意賠本了嘛，我又幫不上忙。他說我是個廢物，活著也是浪費沈家的米糧，然後把我攆出來了。我發過誓，什麼時候腰纏萬貫，我就什麼時候回家。」他笑得越發誇張，「你不知道，我跳過一次河，沒死成。九-九-藏-書我就想吧，可能是老天要我留著命。那就活著吧，但是帶出來的錢吃一個少一個，去店裡應徵夥計，人家嫌我算賬慢，去賣布，人家又說我嘴巴不靈光。別笑，我去倒尿桶人家都不要，說我力氣小。橫下心去賭錢，稀里糊塗栽進了賊窩。要是真能拿到千鍾黍，還用吃這些苦頭？」

「最起碼，你已對一百二十九個人慷慨過了。」小冷說，「所有被你『圈禁』過的傢伙，只要稍微聰明一點，就會明白他們已經拿到了什麼。」

相對來說，下午比上午輕鬆好多，他只需要跟出現在牧場里的不同膚色不同性格不同年齡的「人」聊天，然後試著用最低的價錢從他們手裡買回各種貨物，第二天再高價賣給另一撥人，討價還價，唇槍舌劍，人情往來，天天如此。當然，所有出現在牧場里的「人」，最後都變回了冷冷手裡的一堆錢幣。長期下來，他做夢都在跟人談生意ｒｅａd•９９cｓｗ•ｃom。

「一百二十九個，加上他們倆。」蹲在木樁上的小冷突然說起了人話，「你不能再繼續了。」

夕陽慢慢下沉，燈隱秀一看著眼前那片金黃金黃的世界，暗暗攥了攥拳頭。五年非同一般的生活，將手無縛雞之力的殘缺少年，變成了可以一拳擊短木人胳膊的男人。

「一定是有的。」燈隱秀一趴在柵欄上，充滿希望地望著外面。

「已經很多了。」小冷跳到她的肩上，心疼地怕著她的臉。

「回。」他點頭，目光突然變得鋒利，「燈隱家不能就此消失。藤原家拿走的東西，我一定要拿回來！」說罷，他看了沈六一眼，「你呢？這麼些年，你從來沒提過你離家的原因。」

牧場的另一個角落裡，冷冷遠遠看著那兩個並排而立的男人，也許是夜色太重，她的臉色比平日難看許多，連嘴唇的顏色都暗淡了。

燈隱秀一沒說話，拍了拍他的背。

上午剩餘的時間read.99csw.com，全部拿來念書，冷冷大概將她能找到的所有書都搬來了，說歷史的，說養豬的，說經商的，說治病的，說天文地理的，不但要他看，還要背，她隨時抽問，若答不上來，對不起，午飯取消，再跑十圈，菜花蛇監督。慢慢地，沈六悲傷地發現，原來「一目十行」「過目不忘」是可以練出來的……

「記性真好，不愧是我的御用助手。」她摸了摸它的頭，「如果可以再多一些就好了。」

小冷搖搖頭：「那是你自己的聲音。最初的你，原本就是最慷慨的神。」

「她到底是什麼東西？」沈六用力撓著腦袋，「不會是想把我們養肥養壯，然後煮來吃掉吧？」

「希望如此吧。」冷冷仰起頭，看著頂上稀疏的星子，「小冷，你有無數次機會可以做更高級的仙官，卻一直跟在我身邊，為什麼？」

燈隱秀一的生活，與他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他沒他那麼多抱怨，從一開始就一九九藏書門心思照冷冷的話去做，完全不在意自己是不是被圈養起來的「牲畜」。

「呃……」小冷轉了轉眼珠，「因為你身為金老，掌司天下財富，卻總是稀里糊塗的算不清楚賬，沒有我怎麼行？」

冷冷朝它吐了吐舌頭，兩個傢伙哈哈大笑起來。

傍晚，沈六坐在牧場邊上，遙望著前頭那片荒無人煙的戈壁。每到這個時候，外頭的世界就是金黃一片，像她的眼睛。這個說謊的小惡魔，將他們折磨了五年，什麼時候才到頭？！他想離開了，但這個念頭很快又被壓下去。

他無數次問過冷冷，明明說千鍾黍在紫精縣，為什麼要把他們弄來這個毫不相干的千里之外的戈壁灘。她每次都給他同樣的答案：我們早說好了，我說什麼，你們都要照做。

「你還回去嗎？」沈六突然很正經地問，「如果找到千鍾黍的話？」

「要吃，五年前就吃了。」燈隱秀一笑著搖搖頭。

好吧，看看他這些年都做了些什麼。每天天不亮就https://read.99csw.com要起床，一旦賴床，被窩裡就會冒出專咬屁股的菜花蛇，沒毒死不了，但會奇癢一整天，被咬過兩次后，沈六從此起得比雞還早。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往腳上綁沉重無比的沙袋，然後圍著牧場跑十圈。跑完之後就去牧場另一邊的屋子裡，跟會動會打拳的詭異木人過招，剛開始的時候，他經常鼻青臉腫地去吃早飯。

「慷慨？」她苦笑，「如果不是我開始吝嗇於我的耐心與時間，魔障不會有機會侵蝕我的心智。暫時誤入迷途的人類，也不會消失在我手裡。」

「那些小人兒們好像還活著，我一直聽得到它們的聲音。」冷冷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疲倦地笑笑。

「我沒別的想法，就想風風光光地拿著大把錢回到我爹面前，挺直了脊樑跟他說，你兒子沒白吃沈家的飯，你兒子不是廢物。」沈六揉了揉眼睛，笑容淡下去，「哎呀，沙子進眼睛了。」

沈六覺得自己上了一個大當！

「千鍾黍她連提都沒提過了。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