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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善有善報王大發救人得妻 匪有匪道張作霖捎信獲槍

第八回 善有善報王大發救人得妻 匪有匪道張作霖捎信獲槍

「你認得不認得張老疙瘩?」
「欠多少錢?」
「湊齊了。」
「沒有了,我就希望你們趕緊想辦法快去救七哥鄭翠平。」
「好嘞,一言為定。」
「放心吧,這事交給我了。可你為什麼讓他們把你逮來的?」
邢立亭知道張作霖的脾氣,坐了一會兒,陪著張作霖去找王大發。他的房子都賣了,王大發上哪兒去了呢?邢立亭直撓後腦勺,倉促之間他也忘了問他搬哪兒去了。後來有人告訴他們:「王大發搬廟裡去了。你看這街口的土地廟沒,他搬那兒住去了。」兩個人一溜風找到土地廟,王大發沒在,過了一會兒,王大發拿著燒餅晃晃悠悠回來了。張作霖一見就跪下了:「大發哥,恩人,我張老疙瘩回來了,我來謝您來了。」趴地上磕頭。
哎,邢立亭一聽有門啊:「我說王兄啊,他攤上官司了。」
「是,一百五十兩紋銀。」
「哎喲,這主意還真好,他們倆還真是年貌相當。」
張作霖沒辦法,只有說了實話:「八哥,您猜錯了,我不是來入夥的。」
邢立亭把事情原原本本交代了一遍。
「哎喲,這錢可真不少啊。這樣吧,把這事交給我,我給想轍。」
「看,這麼大的事能開玩笑嗎。」
「真的?」
「得一百五十兩。」
「行,我買了。」
「啊。」
「啊,我太激動了,告訴鄉親們,欠誰的該誰的不必著急,加倍給。不是有我三寸氣在嘛,我就想辦法。」
王大發一激動,把燒餅也扔了:「老疙瘩,起來,哎呀,回來就算不錯呀,官司完了?」
「哎呀,你說得太見外了。」張是非說著話,把衣服撩開了,拽出一顆美國造的左輪槍:「兄弟,給你了。」張作霖把這支槍接過來一看,槍身瓦藍泛亮,真是個好傢夥:「那您使什麼?」
張作霖越聽這聲音越熟悉,甩臉一看,認得此人,來人姓張,叫張是非,人送綽號「是非張」,憑這綽號就知道這人的秉性,沒事他凈找事,惹是招非。但是是非張心眼不錯,跟湯二虎左右不離,湯二虎在張作霖的獸醫店治馬的時候就帶著他,湯二虎給張作霖幫忙的時候也帶著他,所以兩個人都非常熟。
「沒咒念啊,那老疙瘩叫人都揍壞了,要最近再不把錢湊齊了,這人就交待了,你說我能不著急嗎?」
「哎呀,你要那麼做,你可積了德,我代表作霖給你磕頭了。」
「唉,謝天謝地,連我都替你高興。」
「用錢不,拿著……」
當天晚上,張作霖跟他后佬、他娘閑談,就談起這王大發來了,第一,想什麼辦法給弄點兒錢,把王大發的房子、地給贖回來;第二,怎麼報答人家。張作霖跟娘商量:「我姐姐二十好幾了,到現在沒有人家,這也不像話啊,王大發正人君子,有恩于咱們家,我打算讓我姐姐許配給他,不知道娘意下如何?」
謝天謝地,眾人眼巴巴往監獄的大門裡看著。
「放心,交給我吧。」
「別,哎呀,事情是死的,人是活的,對不對?你別死,咱們想辦法。」
「您能不能借我一顆帶煙的傢伙,撅把子、獨角龍都行。」
「別提了,這跟頭栽得太暴了,也有點兒見不得人。兄弟,你別笑話我啊,說這話是兩個月以前,當家的叫我出來踩盤子,我就出來了,事情我給辦完了,這不一心無掛了嗎,我來到海城。海城火神廟街後邊住著個寡婦,嘿,說來笑話,姓馬,馬寡婦,跟我處得不錯。她可不知道我真實的身份,反正我供她吃喝唄,每一次我路過海城,得閑我就住到她家。那天我又去了,偏巧,這寡婦還有情人,這小子姓蘭啊,綽號叫蘭大眼皮,就是海城本街團練所的一個什麼頭頭,我們倆碰上了。其實我轉身就走得了唄,可是兄弟你想,人就是這麼種動物啊,我當時有點兒吃醋啊。醋性大發,我就罵開了,這一罵捅婁子了,敢情這蘭大眼皮也不簡單,我們倆就動了手了,蘭大眼皮是本地人啊,這一吵吵,就找來一幫人把我給揍了,別的不說呀,把我摁到地上,三下五除二,把我的槍搜出來了。這下壞了,他們就說我是土匪,把我扭送到衙門,衙門一看我身上帶著帶響的傢伙,輕易能放過嗎?就過了熱堂了,讓我招出來是怎麼回事。咱們哥們兒是那樣人嗎?打死也不透露一個字啊。我一口咬定,我有槍不假,我這槍是買來的,為的是防身。他們問我在哪兒買的,read.99csw.com我就胡編了一套,他們追根尋源,非要問出怎麼回事來不可,我就不說。一直到現在。那官府是最恨土匪啊,沾著一溜皮啊,看來我這官司太纏手了,而且我這也沒熟人,誰給我通風報信啊,我就為這事著急,兄弟,就碰上你了,無論如何你得幫幫我的忙。」
「一百五十兩?」
綠林好漢真是說到做到,說著話張是非轉身就到了院子裡頭了:「集合,稍息,立正!」
邢立亭嚇得一哆嗦,把手放下了,回頭一看,來個年輕人,也就二十六七歲,衣服穿得還不錯,手裡頭拎著包果子,紅光滿面,興沖沖正奔這兒來。邢立亭一看認得,這人是小王家佗的,王大發,往前走一里半地,他們家可趁錢。有那麼句話,要想有錢花,去找王大發。為什麼說這麼句話呢?因為王大發這人心眼好,一般人都管他叫王傻子。要說起他們家來,家趁人值,他祖上幾輩都是做官的,在小王家佗給置下相當的產業,良田千頃,大瓦房上百間。可是他們老王家,黃鼠狼下耗子,一輩不如一輩,到一輩敗點兒,到一輩敗點兒,到了王大發手上后,幾乎把那萬貫家財敗沒了。你還別不服這個勁,因為他們家太有錢,就是王大發那麼敗,剩下的那點兒東西也很可觀。現在王大發家裡頭有磚瓦房,大院套,另外還有一百多畝好地。但是王大發這個人不走下坡道,什麼吸毒,逛窯子,耍錢,這都沒有。他怎麼把錢敗的呢?都是別人設計糊弄他。比如說有幾個秧子沒錢了,打個歪點子,來找王大發:「大發,有個鳥啊,嘿,這鳥才好呢,據說這鳥是華山的啊,哎呀,那好看就甭提了,你買不買?我們都是窮人買不起,非你買不可。」
「什麼對不住,兄弟跟我進屋。」
「哎呀,我們倆是過命的朋友,我能見死不救嗎,可是我是臭剃頭的,我也沒那麼大的能力,我呀不想活了。」
「那怎麼不認得,好人哪,張老疙瘩仗義,別看我們哥倆兒沒交情,那小夥子夠兩撇。咱舉個例子,有一次快過年了,我在寶局門前路過,有幫小子在寶局裡頭輸了錢,沒咒念了,正好出門遇上我,非管我借錢,我要帶著呢,怎麼地都行,結果我沒帶多少現錢,他們又扒我的皮襖,又摘我的懷錶,把我的東西都給分了。你說挺冷的天,我穿褲衩不得把我凍死啊,這就是鬍子,這是搶啊。正在這時候老疙瘩從裡邊出來了,老疙瘩打抱不平,三下五除二,把那幫小子都給揍了,把東西給我奪回來了。哎呀,把我感激得不得了啊。可是事後呢,我打算給老疙瘩送倆錢,人家怎麼樣,一個大錢都不要,夠意思。別看沒交情,這份兒的。」說著話他把大拇指一挑。
「是啊,怎麼個事你跟我說說吧。」
「多了,我們湊了還不到八十兩銀子呢,看這樣,往最少說得二百五十兩,好一好就得奔三百兩。」
「完了。」
王大發眼睛還挺好使,認得剃頭師傅邢立亭,趕緊把繩解下來了。王大發說:「啊,您忙著呢?我攀個大說聲兄弟,我看你那日子過得也行啊,爺倆兒都會手藝,聽說你還娶了媳婦兒了,有什麼事想不開跑這尋短見來了,你這是想上弔嗎?」
「那你說這話幹什麼?」
這時張作霖身上的麻袋終於被去掉了,他閉了好一會兒眼睛,才緩過勁兒來,看見眼前有三間石頭房,大院套,他在這院套里待著,往這院里一看,旁邊還有好幾挂車,那邊還有馬棚,一拉溜能有幾十匹戰馬,都備著鞍子,牆上也站著人,手裡都端著傢伙,院裡頭出來進去的,都是江湖綠林盜匪,一個個橫眉立目,穿的是五顏六色,什麼樣的服裝都有。張作霖心說這就到了土匪窩了,莫非那老頭兒杜老判,還有他那了不起的兒子杜立三就在這兒住嗎?難道這就是說書人講的分贓廳?嗯,備不住就是這兒吧。張作霖正在這兒胡琢磨,就聽得外邊有人說:「八哥你看看去,他媽來個小子,賊頭賊腦地說找朋友,讓我們給提溜來了。」
老邢頭兒也說:「都是一家人,別客氣了,家裡都等著呢,快回家吧。」
「不,我不用錢……」不用錢嗎?用,張作霖不好意思說,「有這支槍就行了。」
「是啊!你怎麼犯事了?」
其實就是普通的鳥,連二十個老錢都不值。王大發花五十兩就買。要九-九-藏-書不怎麼叫王傻子呢。明兒個別人牽頭驢來:「這驢比馬都快呀,哎呀,太快了,神驢,你買不?非你買不可呀,你們家有錢,這驢日走一千,夜行八百。」
「不就是二道溝吳獸醫他們家?」
「哪個王大發?」
「我不住了,我得回去。」
「沒有,現在官府還不知道我真實的身份,我過了三次熱堂了,你看看我這身上,都要把我打廢了,但是我跟你似的,我一句話也沒承認哪,到現在是沒頭兒的官司,看這意思官府不問出什麼來不能放我,好不好我這條命啊就得交待。我說兄弟啊,你夠朋友,我托你一件事,如果你有出獄的那一天,你要想什麼辦法到三界溝去見見我們總瓢把子杜立三,或者我們老爺子杜老判,你給我送個信兒,你就說我現在身陷囹圄,蹲監坐獄,讓他們想個辦法來救我不死。」
買了,其實這驢一兩都不值。這人是不是神經有點兒不正常?忠厚得有點兒愚了,就這樣叫人左一榔頭右一棒子,把他家給敲詐到這個程度。但是王大發一點兒不知道愁,地在外邊租著,房子自己住著,身不動,膀不搖的,就愛聽個大鼓書,看個熱鬧,遊手好閒,實質上他跟秧子也差不多,就是心眼好。這會兒剛買了點兒果子往回走,遇上邢立亭了。其實邢立亭跟他也沒什麼交情,只是這個王大發到過剃頭鋪打過兩回辮子。
「是嗎?那鳥能值多少錢?」
「老爺子這兩天就能回來了,湯大哥也快回來了,你們見見面不是更好嗎?」
「哎呀,」張作霖一看到熟人來了,喜出望外,知道他是三界溝這綹子里八大炮手之一,排行在第八,所以人稱八哥,也叫老八。張作霖也就這麼稱呼他:「八哥,你好啊!」
「哎喲,我的兄弟,快解開,媽了巴子的,你們真是有眼無珠啊,怎麼把我兄弟給捆起來了。」
「啊?為什麼?」
「別說了,大哥,看這意思我明白了,你們為了我沒少吃苦啊,操透了心了,我報恩都報不過來,我還能記著那事嗎?再者一說,也不怪你呀。大哥,你能原諒我就行。」
「唉,別提了,我那陣兒尋思留下一間我住,沒想到買房的那家可夠狠的,人家為了乾淨利落,要留一間人家不買,後來我沒辦法,我就都賣了,賣完我沒地方住了,我就只好蹲廟堂,沒關係,天也不冷,在這兒住可風涼了。」
廚房裡刀勺一響,做出了非常豐盛的酒宴款待張作霖,他一邊吃著,張是非一邊就問:「哎,老兄弟啊,剛才我有點兒糊塗了,你怎麼還進了監獄了呢,要不怎麼跟我們老七見著的?」
「明天再去吧。」
「啊?這麼大的數目,你們從哪兒弄來的?」
「不,用不著,你借給我一百發子彈吧。」
這王大發心眼也太好點兒了,回去就找人,沒三天,連房子帶地全賣了,湊齊了紋銀二百多兩。王大發把這個錢交給邢立亭:「怎麼樣?夠不夠?」
張作霖一看,上哪兒找這麼好的人去,除了聽書看戲能有這樣的事,真事太少了。把王大發接到家裡頭,待如上賓,一家人給他磕頭。王大發也哭了:「我說你們這是幹什麼,你們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這,這……」
儘管如此,監獄里上上下下的人沒有不挑大拇指的,心說這小子真是硬骨頭,肉爛嘴不爛啊,不好惹,也服他。另外,張作霖在監獄裡頭交了個朋友,這個人特別欣賞張作霖,多方對張作霖給予照顧。兩個人感情這一近,什麼話都說。當這個人知道張作霖認識湯二虎時,眼睛就亮了。哎喲,可見著救星了。趴到張作霖耳邊告訴他實話了:「我姓鄭,我叫鄭翠平,我是吃老行的,報號叫天亮好,我是三界溝的人哪。你說這湯二虎是我磕頭的大哥,我是老七呀。」
張作霖他娘、他姐姐見著張作霖一回來,哭一陣兒,樂一陣兒,都找不著北了。蘭寶也來了,一家人團團圍坐,一看張作霖身上這傷可真不輕。張作霖咬牙挺著,不在乎:「這算個什麼,腦袋掉了碗大個疤,皺皺眉頭不算英雄好漢。我這幾年沒幹別的,凈挨揍了,也揍出來了。」張作霖也上了葯,就談論起來,他談了經過之後,就問家裡頭:「你們用什麼辦法把我贖出來了?」「唉,」他娘打了個唉聲,「老疙瘩啊,拿錢把你贖回來的,光程大晃就要去一百五十兩,在衙門打點又花了一百多兩銀子,前https://read.99csw.com前後後花了三百多兩啊。」
氣得王大發直罵人:「媽了巴子的,這年頭兒也沒講理的地方了。我說邢大兄弟啊,那老疙瘩攤官司了,你幹嗎上弔?」
就這樣,大發住到邢立亭他們家了。張作霖跟大伙兒說:「放心,三百兩銀子白扔啊,沒門!他媽程大晃吃我多少得加倍給我吐出多少來,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間,恩怨分明。我張作霖就本著這個宗旨,有恩必報,有仇不饒。」
最後,張作霖帶著一百發子彈、一把新式左輪手槍離開了三界溝,踏上了回家的路。
「真的?」
「那還能說著玩兒嗎?不信你跟著我。」
張作霖長舒一口氣,受人之託的任務終於完成了。這邊張是非吩咐:「來來來,招待我兄弟,快點兒,上酒上菜。」
其實張作霖真擺弄過槍,但像這種好槍沒沾過手,張作霖很聰明,學這玩意兒上手很快,兩天就學熟了。怎麼上子彈,怎麼退子彈,在什麼情況下怎麼使用,全學會了,沒事他們就放槍試驗,張是非一樂:「兄弟,你真是這份兒料兒啊。你看,十幾年的都不如你這兩手,妥了,還有什麼要求嗎?」
「咳,咱這有的是,你拿去吧。算哥哥給你的紀念,子彈我供著你。你帶幾百發。」
「不,現在我就去,這麼大的恩情,我怎麼報答啊?」
「老七啊,那怎麼不認得,你怎麼認得他?」
張作霖看話題越扯越遠,趕緊把來意說明:「有這麼個事,嗯,有一個姓鄭的,叫鄭翠平,報號叫天亮好,你認識不?」
「說吧,怎麼辦?」
「是嗎?我看看。」這應該是「八哥」的聲音,可那人一進院,卻是驚奇萬分,「哎,老疙瘩,怎麼是你啊?」
「八哥,這不知道,怪不得他說找朋友呢,真是對不住。」
張是非接過一看,是鄭翠平的筆體:「哎呀,把我們總瓢把子都急壞了,派不少人打探他的消息,結果沒信兒啊,鬧了半天他蹲了監獄了。你給送這個信兒送得太及時了,兄弟我跟你說啊,時間長了那就容易引出別的事了,當然了,我們老七不能,那是英雄好漢,鐵嘴鋼牙,那是鐵骨頭,絕不能吐露一個字,也不能出賣朋友。可話又說回來了,這玩意兒老這麼受熱刑可受不了啊,那嘴角一歪歪就能給我們帶來不少的麻煩。你送的這個消息至關重要。這麼辦,你等等啊,我馬上派人跟我們總瓢把子打個招呼。」說著派人拿著血書去給杜立三送信兒。
再說張作霖,這揍挨得夠戧。張作霖也豁出去了,他在裡邊不服軟。有時候那裡面的牢頭找他的茬打他,張作霖冷笑:「各位,有勁你們就打吧,我天生的犟骨頭,我爹沒給我留下別的,就留下一根硬骨頭,就是不怕揍。三天不挨揍,我皮子痒痒,你揍得太好了,打得好,打累了歇會兒,歇會兒再接茬兒打。」
「反正我愛槍。嗯,不過這種槍我沒擺弄過,那撅把子、獨角龍什麼的我試驗過,當初也見過有人帶這玩意兒。」
「哎呀,我說點兒什麼好呢,將來老疙瘩出來絕不忘大恩,你放心,連房子帶地,全給你贖回來。」
張作霖立即傻了,心說我的爹呀,你們要去可就熱鬧了,他趕緊跑到院子里給攔住了:「八哥,我謝謝你,您的心意我領了,不過對付那麼個小子,用不著興師動眾,我這人還有個毛病,要解心頭恨,拔劍斬仇人,還得我親自動手才覺著過癮。八哥,你要覺得咱們夠朋友,我提個要求,你要能答應就行。」
「沒有,哎呀,不怕你笑話呀,把我箱子底划拉划拉,還不到五兩銀子。」
手下人把子彈拿來了,張是非一樂:「我說老疙瘩,哥哥不是小瞧你,你擺弄過這玩意兒沒?」
邢立亭不死了,把繩解下來,問王大發:「你手裡頭有這麼多錢嗎?」
「你放心,那邊早都行動上了。你是不是再多住幾天?」
「這個槍跟那槍可不一樣,我教給你使用的方法,今兒個你別走啊,多咱練習熟了你再走。」張作霖點頭答應,就在這兒住下了,開始苦心練槍。張是非手把手地教,還給張作霖講解槍的原理,跟他說:「這種槍太好了,不卡殼,不臭子,最好的防身哪,這玩意兒要使好了百發百中,你看這鋼口,這管多長啊,射程還遠,只要你不哆嗦,瞄準了,指哪兒打哪兒。」
「媽了巴子的,你他媽賊眉鼠眼,還找朋友?你是不是官府派來的探子,九*九*藏*書啊?說!」其中一個剛說完,另一個人更不耐煩:「跟他廢什麼話!」他不由分說把張作霖整個就用麻袋給套上了,然後捆了個結結實實,扛著就走。
跟大蘭一說,大蘭也沒意見,找這麼個好心的丈夫也非常高興,這親事就算定下來了,多咱有錢,找個喜日子再操辦喜事。這些事完了,張作霖一想還有個大事,受人之託必辦忠心之事,鄭翠平還有封血書在我身上,我得上三界溝!他沒跟家裡說實話,只說:「我去辦點兒事,張羅銀子去,幾天就回來。」張作霖帶著血書,在邢立亭那兒借了五兩銀子做路費,起身趕奔三界溝。這地方可不是好來的,地廣人稀,彷彿走到世界的邊上了,張作霖買了乾糧,餓了就啃一口,渴了在水溝里捧點兒水喝,心說這怎麼到了不毛之地了,越走人家越少。怎麼叫三界溝呢?就是遼陽、新民、海城交界處,所以才得這麼個名字。另外在這一帶有四條大河,遼河、渾河、太子河、柳河都在這兒流過,一馬平川,一眼望不到邊的大平原,河道縱橫,堤壩交錯。可是那個年頭兒官府哪管老百姓的死活呀,從來也不興修水利,任其自然,因此,河水泛濫,給當地的老百姓帶來無窮的災難。有的逃荒走了,有的就在這兒聽天由命,還有的鋌而走險,落草為寇。另外,這地方特別荒涼,地形太複雜,那大葦塘一眼望不到邊,那葦子比房子都高。正好是土匪棲身之地,幾十年來,這兒的土匪越聚越多,官府也感到頭疼。派大兵來,沒那麼多軍隊,派少數的軍隊來,到這塊兒不頂用,結果年年剿匪,越剿越多。特別是近十年來,俄國人也跑到中國,日本人也插足到遼南,他們在這兒這一禍害,老百姓更沒法活了,這一下,落草為寇者成倍地增長,這就成了土匪窩了。三界溝就是遼西巨匪杜立三的巢穴,現在經過老杜家經營,手下有上千的弟兄,修了名堡、暗壘,河道兩旁全有埋伏,上上下下全有弟兄。那三界溝修得是銅牆鐵壁。張作霖沒來過三界溝,平時聽的都是老百姓的傳言,這一次親身經歷了。等到了葦塘,張作霖一琢磨,鄭翠平告訴我了怎麼走,我當時記得挺清楚,怎麼到這兒有點兒轉向了,連東西南北都找不著了。這時張作霖正在小河岔邊上轉悠著找路,身後突然躥出四條大漢,手裡頭全端著冒煙的傢伙:「別動!把手舉起來。」張作霖懂得規矩,一點都沒猶豫就把兩隻手高高舉過頭頂。四個人橫眉立目,繼續盤問:「幹什麼的?」
剃頭匠邢立亭,手扒著繩套正在這兒哭,身後來個人他都沒發現,這人嘴裏嘟嘟囔囔,還哼哼蹦蹦戲,一邊走一邊唱:「春陽陽我這裏笑容滿面啊,噔了個噔……」一抬頭看見邢立亭了,手扒著繩套。嗯,知道不是好事。「哎,住手。你那幹什麼呢?練的什麼功?」
「噢,不是啊,那為什麼?是不是有什麼困難,說話,咱哥們兒沒說的,要錢有錢,要人有人啊,是不是誰欺負你了?一句話,我帶人去,砸他的窯,我殺他的全家。」
「我有房子,有地啊,那不也是錢嗎,現在我就回去,找買主,我全賣了。想什麼辦法,這個數目我給你湊上。」
「是嗎?」
「多少錢?」
他娘趕緊勸他:「行了,你別吵吵了,這要傳到程大晃的耳朵里,他事先有所準備了,那還了得啊。」
就這樣回到家。
「別,我沒指著那個,我就當沒有那錢,這是老祖宗給我留下的,有它不多,沒它不少。」邢立亭樂得簡直像做了一場夢,把這錢拎著來到張作霖他們家,一家人聽完也是喜出望外,吳獸醫、邢立亭、老邢頭兒,馬上準備輛車子就趕奔海城縣衙。先找個店住下,第二天跟縣衙門的人一打招呼,經手人一聽:「什麼?贖張作霖,銀子湊齊了嗎?」
「您同意?明天我就跟他說這個事去。」
第二天,張作霖起來,先到剃頭棚見到邢立亭,又見到王大發,一提這事,王大發把大嘴一咧,樂了:「那敢情好,我混了這麼些年了,連個媳婦兒都沒混上,你們要不嫌棄,咱就做親得了。」
今天,張作霖真被釋放了,所以張作霖臨走的時候跟鄭翠平打招呼,鄭翠平這個樂,背著別人不知道,把他穿的長袍裡子撕下來一塊,嗑破中指,寫了份血書。就兩句話:「兒被困海城,速來營救,鄭翠平。」寫完了,塞給張作霖了read.99csw.com。張作霖說:「你放心,我出去就把信兒給送到。」
大伙兒這才起來,張作霖一想,不能叫大發蹲廟堂,跟邢立亭一商議,邢立亭說:「這麼辦吧,最近兩天我也不想營業了,讓他暫時搬到我的前屋住去,然後咱們再想辦法。」
「咳,『要想有錢花,去找王大發』,小王家佗的那個,綽號王傻子。」
「唉,別提了,我受人陷害,我倒了霉了唄……」張作霖就把程大晃栽贓陷害自己的事情講述了一遍。
張作霖也不知道走了有多半天,也不知到什麼地方了,「咕咚」一聲,被人扔到了地上,只聽得外面一陣嚷嚷:「解開,報告八哥去。」「八哥剛才還在這兒巡邏呢……」「去去,找八哥去。」
張作霖一聽,心說這哪挨哪啊,我幹嗎入夥啊,他賠了一笑,把話題轉移開:「八哥,我湯大哥呢?」
那能不吃虧嗎?
沒有苦主這事好辦了,衙門口還得破費呢,邢立亭明白,跟這吳獸醫是上下打點,這幫小子真狠哪,經手三分肥,大有大份,小有小份,又分散出去一百多兩銀子,這才答應放人。咱們說得挺簡單,其實呢,由開始辦這個事到完,沒四十天也差不多少。衙門的人告訴了:「明兒個早上吃完早飯,來領人來吧。」「唉。」這幾個人回到店堂連覺都睡不著,就怕變卦。等到第二天也沒顧上吃早飯,直接到監獄門前等著領人,有人到裡邊去了,能有一個來小時才出來:「等著吧,張作霖這就出來。」
「帶來了。」
「好,我現在就去找恩人。」
進屋之後,張是非兩隻渾厚有力的大手搖著張作霖,激動萬分:「我說老兄弟,你終於想通了,太好了,從今以後咱哥們兒左右不離了,你是不是想入夥?」
「知道啊,不是馬價作為一百,損失費另議,我們估計差不多,得一百五十兩銀子。」
張是非聞聽,臉上青筋暴出,只聽「啪」的一聲,手裡的飯碗已經摔落在地:「我說兄弟,這也太欺負人了,這蹬腦袋拉屎,搬鼻子尿尿啊,他媽的程大晃,這麼辦得了,把這事交給哥哥我了,現在我就點人,帶二十個弟兄去,抄他的家,拿鍘刀把他全家全鍘了,給兄弟你出氣!」
「啊,挺趁啊,這麼幾天把錢湊齊了。你們先聽信兒吧,我們得跟人家苦主打個招呼,問問程大爺。」說罷就派人給程大晃送信兒。
張作霖這才有了講正題的工夫,把關於鄭翠平身陷牢獄之災的事情一一道來:「你看,這是他寫的血書,我給捎出來了。」
「呀,這小子跑這逞英雄來了,打!」
「帶來了嗎?」
他辭別了鄭翠平,離開監獄,到大門前,一看好幾個人等著他呢。張作霖一看親人,心裏不是滋味,跟大家熱烈握手,熱烈擁抱,眼淚掉下來了。他的后佬也說:「小子,這是不幸之中的萬幸啊,還能活著出來這就不簡單哪,你娘等著你呢,回家吧。」這剃頭師傅邢立亭也過來了:「兄弟,你還恨我不?這禍也是從我身上引起來的,我千不該……」
「哎呀,那是神鳥啊,怎麼說也值五十兩銀子。」
程大晃一聽真把錢湊上了,有點兒不信。第二天趕到海城,衙門馬上派人把邢立亭他們又找來,三頭對面,把銀子一過數,一百兩,損失費五十兩。程大晃一看紅嘴白牙這話說出去了,人家把錢給堵上了,沒詞了。心說便宜你這個小子了,又一盤算,也差不多啊,就因為他不願意把他姐姐給我,我也把他折騰得夠戧了,這口氣我也算出來了。所以這小子答應撤回申訴。
「大發哥,可是你為了我把房子把地都賣了,你怎麼住這兒呢?」
「你們知道多少嗎?」
「咱哥們兒跟人家沒交情,正因為如此才難能可貴呢,沒交情,人家卻這麼大方幫咱的忙。」
邢立亭說:「別提了,人不該死總有解救啊。是王大發,慷慨相助,人家把房子、地都賣了,這才借給咱的錢啊。」
「唉,一言難盡。我家倒沒什麼呢,我有個朋友攤了事了。」
「我找個朋友。」張作霖老實交代。
「我心裡頭著急啊,家裡頭有一大攤子事呢,我告辭了。」
「不湊巧,他上遼陽了,跟著老爺子到遼陽去做個買賣,我這次沒跟著去。你看巧了,偏趕上我值班巡邏,不然咱哥倆兒也見不著。你等湯大哥,好,住著吧,等明天我帶你到裡邊,先見見我們總瓢把子杜立三,給你打個招呼,沒說的,你在這塊兒絕虧待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