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簡單地吃了點晚飯，看了一會兒書，然後洗澡，在12點前鑽進了被窩。我合上眼睛，但睡意怎麼也不來造訪。和往常一樣，我閉著眼，好幾個小時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等待著在黎明將至的時候漸漸進入淺睡狀態。每晚都是這樣。我的手腳冰涼，並且從手腳開始蔓延，直到我的全身都浸透在冰冷的感覺之中，我才能短短地沉睡一會兒。而只有在這冰冷的睡眠中，我才終於享受到了那份深深的寧靜。

「是嗎。小心別感冒了，飯多吃點兒。」

我不願再聽他說下去。

父親的話里並沒有強求我的意思，只是聽起來有那麼一絲寂寞，我又抬頭看https://read.99csw.com了看牆上的掛歷。妹妹的忌日快到了。

「別說了。你們都對我很關心，以前學校舉辦的體育節、文化節什麼的，你們不是都作為家長出席了嗎，我一點也不覺得你們哪兒做得不好。」

是父親的聲音。我抬頭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掛歷，不用考慮我就知道父親有什麼事。一個星期前我就想，父親快來電話了，所以這一個星期來我對電話鈴聲特別敏感。

父親想說的並不是這些，這我心裏明白。在家裡，母親看著我的時候，她的眼光總在我身上尋找著妹妹的影子，父親看著我的時候，經常九-九-藏-書會露出獃獃的神色，為此他們一直感到對不住我。但正是他們倆的這種心情，讓我在家裡待不下去了。

我對話筒里的信號音說道。

父親掛了電話。話筒里不停地傳出那已經聽慣了的信號音，像是在責備我，又像是在嘲笑我。

就在父親掛上電話前的一刻，我抓過了話筒。

「知道了。」

「那我回頭再打吧。」

「我說，」父親的語氣突然變得輕鬆起來，「你有男朋友了吧？」

「我決不把他帶回家。」

「啊，你不在家？」

「是我們不好。」父親終於開口說道。

「和美就像是被我們，不，就像是被我害死的一樣。不是爸媽不九_九_藏_書疼愛你，當然不是，可是，你是個懂事的孩子，所以……」

我笑了，父親也笑了。

「這不怪你們，」我說，「她死的時候還只有9歲。」

「足夠了。」

「對不起。」

「啊。」父親回答了一聲。他問了一下我的身體狀況、銀行現金卡里的餘額以及東京的天氣。父親問的這些話沒什麼意義，也聽不出他有多大興趣，但我還是一一回答了。當所有慣例的問話結束之後，父親便沉默了。我心想該輪到我說了，但我剛一開口，父親就接過去問道：

我去附近買了些晚上吃的，回到家剛進門，電話就響了起來。我趕忙脫了鞋，走進房裡，電話已經自動轉到了reａｄ•99ｃｓｗ.ｃoｍ留言檔。

我有時候想，索性把一些話都說出來，那會有多痛快？是我殺了妹妹，是我為了自己能活下來，把妹妹給殺了。但我知道我不能說。當時我選擇到東京來上大學，也許就是為了遠遠地離開父母。離開他們，就會降低在某一天突然陷入衝動，把真相說出口的危險。只要不說出口，我就不會失去他們，他們就會永遠把我當成一個可憐的小姐姐來愛我。我知道決不能說。所以我也永遠擺脫不了那沉重的負荷。

「喂喂，是我。我剛回到家。」

「你是在開玩笑吧？」

「有啊，當然了。」我笑著說，「你當我是誰啊。」

「不好意思，」我說，「看樣子回不來，https://read.99csw.com教授有許多工作都要我幫著做。」

「您晚安。」

「就這樣吧。有空的話就回來，什麼時候都行。錢夠用嗎？」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可真想和他見一面啊。」

我跪坐在地上，用話筒支著額頭。他們的不幸，都是我造成的。

「今年你還是不能回來嗎？」

父親好像想說什麼，但還是把話咽回去了，依然沉默著。在沉默中，我彷彿聽到了波濤起伏的聲音。我真想回去，心裏隱隱作痛。

「和美死了以後，爸媽的腦子裡只想著和美的事兒。」

「好吧，晚安。」

「對著女兒帶回家的男朋友，板起面孔不停地教訓，對一個做父親的來說，那可真是個叫人憧憬的時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