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後來呢？」

「鈴木，和你一個班的，你總認識吧？」

「所以，她沒有親自動手殺人，而是念了咒。要讓愛幻想愛做夢的女生來解釋，就是這麼回事兒。」

我慢慢抽完第一根煙的時候，安井邊點燃第二根煙，邊對我說，她的君臨金字塔頂點的女王的寶座，正在發生動搖。

「嗯。」我說。

「不可能。」我笑了。

「托她們的福，其他人也都偷偷摸摸地鬧起來了。」

「是啊。」

憑人數、靠蠻力，安井那伙人應該不會落敗，問題是安井怎樣控制住那些爆發不滿情緒的手下。

安井舉了五六個人的名字，都是我沒聽說過的。

好像二尾子又重現在眼前，安井的眼光從樓頂的某一點一直移到二尾子跳下的地方。

「我的地位動搖啦，」安井笑著對我說。「我已經陷入了危機。」

「托我？」

二尾子死後一段日子，有男生滿懷感激之心說：「三宅老師甘願扮演遭人討厭的角色，他是一個好老師」；也有幾個女生哭哭啼啼地表白；「其實我很喜歡三宅老師。」但過了一星期，誰也不再提二尾子的事了。我早就說過，這世上，比二尾子的死更重要的事情，簡直多如牛毛。所以，儘管老師們還在擔心二尾子的死可能帶來不良影響，但學生們早就把二尾子給忘了個乾淨。二尾子死後不久，還有的老師提醒學生說：「這事兒大家就別多去想它了。」但沒想到學生們竟如此「健忘」，反讓老師生起氣來；有的教師在上課的間隙，回憶起二尾子的軼事，但學生們卻毫無反應。所以老師們也就不再提二尾子的事兒了。

安井說的大內，是足球隊的中衛，從一年級起，就馬不停蹄地和三四個女孩好https://read.99csw.com過，眼下又和一班的一個女孩泡上了。一班的那女孩，安井怎麼想不知道，別人都把她看成是安井手下的，她自己平時的一舉一動也以此自居。

「不是說了嗎，和證言沒關係，因為那是念咒。那女孩一邊在家門口掃地，一邊又把二尾子喚出來，帶到屋頂，偽裝出他和誰在干那好事的跡象，把他推下樓來。」

「那，她不就是沒事了嗎？」

從表面上看，二尾子的死就像石沉水底，並未引起多大|波瀾。但是，一件事情發生了，它既沒有原因，也不產生任何結果，一般來說，那是不可能的。天上颳起了颱風，修理店就能發財；中國的蝴蝶展翅高飛，美國便會有狂風暴雨。二尾子的死的確有一個原因，也產生了一個結果，只是我不知道。等我知道，那已是二尾子死後一個月的事了。

塞巴斯小姐，是那個最早發現二尾子屍體、45歲音樂女教師的綽號。最初大家叫她塞巴斯，因為她總是把自己穿著打扮成年輕女孩模樣，大家便在她原來的綽號後面加上了「小姐」兩個字。

「是的，說她被警察帶走，受詢問了。不過這隻是傳說。」

「把她抬出來？那女孩，有這麼厲害？」

「一起在樓頂上。」

「遇到事故啦。她和一個男的一起坐摩托車，是男的開的車，在穿過反向車道的時候，撞在了護欄上。男的只是受了點輕微的擦傷，但鈴木的手、腳和肋骨都骨折了。調查事故原因時，那男的說就在摩托的前方，突然竄出一個女的，而鈴木作證言說，那人就是那個女孩。不過，如果是在學校附近，或者是在女孩家附近，那還差不多，但他們是在很遠的海邊九-九-藏-書的國道上出的事，警察是不是相信他們的話，那就不知道了。聽說鈴木住進了醫院，我馬上就去看望了她，看她的表情，可不像是在撒謊。」

「啊？」

安井嘆了口氣。

「你怎麼變成了那種愛幻想愛做夢的女生？難道你還真相信了那些話不成？」

「那把鑰匙，你以為是白給的？」

「一拳把她打翻在地不就得了？」

「不過，不知道那女孩自己有沒有那意思，反正二年級的那些毛丫頭們想把她抬出來，最近正鬧得歡呢。已經有人抱怨說她們太鬧了，要求我讓她們都住嘴。既然有人抱怨，我就不能置之不理，管理人可不是那麼好當的。」

「所以有件事兒托你。」

「都是二年級的毛丫頭。昨天，其中的一個還向大內表白來著，結果和大內的女朋友大鬧起來了。真是的，大內那張大馬臉，究竟有什麼好。」

午休時間，我們已經很久沒在屋頂上「飯後一支煙」了。二尾子死後很長一段時間，樓頂上嚴禁閑人出入，今天我原以為也不行，但到了樓頂的鐵門前，拉了一下把手，門卻嘩啦打開了。屋頂上，安井躺在她的老地方，我問她怎麼進來的，安井把樓頂的鐵門鑰匙扔給我，不知道她在哪裡用了什麼辦法搞到的鑰匙。

「哪個女孩？」

「那鄰居的證言怎麼解釋？」

「在一起？」

二尾子從樓頂跳下來的時間，據說是早上七點。那天二尾子來學校要比往常早許多，他沒去教員室，而是直接爬上屋頂，縱身跳下。那時的二尾子，他究竟在想些什麼，因為他沒留遺書，誰也摘不清楚。之所以能判斷他死亡的準確時間，是因為當時有個正趕著上班的公司職員，在去車站的路上，看到有個像九_九_藏_書是人體模型那樣的東西從學校大樓上掉了下來。在那團東西摔到地面的時候，公司職員還清晰地聽到物體被摔破時所發出的那種令人不愉快的聲音，但他還是不聞不問繼續朝車站走去。「因為有一個重要的會議。」事後他對警察解釋，「但實在沒想到那是有人跳樓自殺。」我很想問問那位職員，當他看到像是人體模型的東西摔下來的時候，究竟認為那是什麼？如果是我，那一定會勾起我的興趣。但是，算了。反正在這世上，比起二尾子的死，重要的事情多如牛毛。總之，脖子和手腳都以令人難以置信的角度彎曲著的二尾子的屍體，是在他死後一個小時才被發現的。最初發現二尾子的遺體的，是一起來學校上班的語文老師和音樂老師。如果他們徑直去辦公室的話，那是肯定不會發現掩埋在灌木叢中的二尾子的遺體的。為什麼他們會發現二尾子的屍體？各種各樣的臆測在學生之間流傳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結果，「突然來了性|欲的25歲的語文男教師以及45歲的音樂女教師，躲進灌木叢里剛想成其好事，在那兒他們看到了二尾子的屍體」，大家的猜測都歸結到這種說法上。至於在報警之前兩人究竟幹了幾回，有的說兩回，有的說超過十回，還有的甚至說那個25歲的年輕人，他滿足不了音樂教師，以至音樂教師褪下了二尾子的褲子，自作主張地借用了二尾子的那玩意兒，如果把這次也算上，那就是十一回。反正各種說法不一而足。

「就小個便，哪需要把褲頭脫到腳脖子？只要從褲洞里或者褲衩的一側把傢伙掏出來，不就行了？」

「也許是這樣。但問題是，無論對哪個來看望自己的人，鈴木都是這九_九_藏_書麼說的，她的臉上完全沒有一絲說謊的痕迹。那女孩，一夜之間成了魔女。有段時間大家都躲著她，但不久，有些想依靠魔女來狐假虎威的小惡魔們，就都跳出來了。」

「褲衩。」安井又重複了一遍，她躺著做出脫褲子的動作。「塞巴斯小姐借用了二尾子的那玩意兒，現在都傳開了吧？」

「因為那天天氣非常好，二尾子突然想從屋頂往下撒尿，就在這當口，腳底一滑摔下樓來，也許不過是這麼回事吧？」

「不是，只不過那女孩，」安井笑了，但那笑容立刻就消失了，她難以忍受似地說道，「她會念咒作祟。」

「後來呢？」

「唉，死得可不怎麼好看。」

「有人說對方那人，就是那女孩。」

「就是說，還沒徵詢頭目的意見，底下的小嘍哆們就動手打架了？」

「有什麼打算？」

「就是說，那褲衩，不是塞巴斯小姐扒下的，而是二尾子自己把褲衩褪到腳脖子，就這樣踉踉蹌蹌地往前走，翻過屋頂的欄杆，然後縱身一跳。」

「你還真了解。」我說。

「二年級的轉校生。」

「嗯。」我點點頭。那個鈴木法子，兩個星期前摔傷了，一直在家養傷。

「嗯？」

「據說有人證明她不在現場。她家附近的人看到她早上在自己家門口掃地，從那時到二尾子跳樓，這段時間要趕到學校是不可能的。」

「什麼亂七八糟的。」

「嗯。」

「現在又有了新的說法。」

「這我可沒聽說過。」我說，「對手是誰？」

「你難道不知道？我是不戰主義者，不戰而勝，這才是最大的勝利。」

「那天，鈴木也許是想試探她一下，也許是因為當時心情不好，真巧在學校門口遇到那女孩，便在女孩屁股上踢了一腳，說：『你會九-九-藏-書念咒？你試給我看看！』」

「出事了。」

我回想起了那天的事兒。早上，去學校，爬上樓頂，殺了二尾子，然後又回到家，乘坐平時的那班輕軌，在車上遇到了我們。用物理性方法加以解釋，這並非不可能。

「有人說二尾子死的時候，那女孩和他在一起。」

「那女孩。」

「這次的事兒也許可以就此平息，但再要發生什麼，說不定就會有人頭破血流的。真那樣的話，我只有違背不戰宣言，把她們的腦袋一個個都砸破了。」

「那女孩在樓頂上？」

二尾子死後過了一段時間，大約三天前，女孩信守諾言成了神部的模特兒。神部好像到底還是沒敢動畫裸體畫的腦筋，每天中午休息時，總是畫著來校園一角的樹林邊上看書的女孩。那女孩現在也應該和神部一起呆在校園的哪個角落吧。

安井還是平躺著，模仿著把傢伙從褲衩里掏出來的動作。她說得沒錯。

「哦，」我說，「對手出現啦？」

「荒唐。」

「據說二尾子的褲衩被扒下啦。」

「但那女孩自己並沒有參与，可不好辦啊。不管怎麼樣，我總不能去找毫無關係的人的茬吧？」

「新的？」

「所以，有人說他不是自殺的。那時二尾子在樓頂正想和誰干那好事，剛褪下褲衩，就被對方推下了樓。」

「不過，她原來就有那些傳說，更不用說這之前她還和二尾子有過糾紛，警察自然要過問了。」

「自己說的謊自己相信罷了。」我說。「所謂突然竄出個女人，那多半是開摩托的男人找的借口。而鈴木或是為了統一口徑，或是為了其他原因，便說竄出來的就是那女孩。因為對誰都這樣說，說多了就連自己也相信了。是這麼回事吧？」

「我配的，配了兩把，一把給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