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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睡美人 第三章

第一篇 睡美人

第三章

一個小時以後,姚遠愁已經急得哭了起來。辛十牙相信就算是如何便秘,恐怕也不會讓貝南在外面蹲那麼久了。
「就拍了一張照片,這是底片,您收好。」男子將底片放在一個黃色小紙袋裡,與照片一起遞給辛十牙。辛十牙點點頭接過了照片,他忽然覺得男人的眼神有些輕浮。
鼻尖忽然覺出一點涼意,辛十牙抬起頭才發現居然又下雨了。
「不是說去找貝南么?為什麼朝山下去啊?」樓曲萌奇怪地問。
「希望是吧。」辛十牙嘆道。
在房頂上似乎有幾點圓形的像紅豆大小的暗點。
「你怎麼在我房間里?」辛十牙一時高興,居然沒想到抽枕頭時把樓曲萌弄醒了。
「我們趕緊去找找他吧,應該不會離開太遠,就在旅館附近和溫泉旁邊看看。」辛十牙帶著兩個女孩走出了溫泉旅館,老人並沒有出來。
「啊,真是太舒服了。」姚遠愁將頭靠在墊著毛巾的岩石上,嬌小赤|裸的身體完全浸泡在溫泉里。
「這麼早就睡覺么?」辛十牙奇怪地問,才八點不到,雖然是在深山中遠離城市喧鬧,不過這時候睡覺也未免太早了,可是其餘三人似乎都面帶倦容。
「沒想到你是這種人,居然想夜襲我。」樓曲萌將衣服整理好,從辛十牙手裡一下子搶過枕頭,然後將他一腳踢出了房間。
「笨蛋,泡了溫泉又不吃東西很容易低血壓的,我剛才出門前特意上樓拿的。放心好了,是我原本帶來路上吃的,結果多了一個。」樓曲萌眯起眼睛笑了起來。
在一樓大廳中間,放了一個截面是「凹」型的鐵制器具,在凹槽里放了很多燒得通紅的東西,辛十牙走近一看,居然是一顆顆光滑的石頭,在兩側的支架上又吊著一口有些年頭的大鍋,雖然被鍋蓋緊緊蓋住,但是食物四溢的香味仍將眾人拉了過去。
「不可能,二十多年居然一點也沒有變化?」辛十牙斷然否定了。
「啊,有點像石板燒呢,真有意思。」姚遠愁拍了拍巴掌,樓曲萌卻已經搶先坐了過去。四個人分成兩組坐在兩側,拿出肉燒烤起來,被滾燙的石頭烤得冒出熱油的肉片很快就變了顏色。
「你怎麼會有這個?」辛十牙接過來驚訝地問道。
「嘻嘻,貝南和辛十牙一定也在那邊很舒服地泡溫泉吧,不知道他們會不會過來偷看呢?」姚遠愁抬頭壞笑著。
「你在看什麼啊,都看得發獃了。」樓曲萌看見辛十牙從老闆手裡接過照片就傻看著,加上那個可惡的男人帶著色迷迷的眼神看著自己早讓她覺得很不爽了,於是也湊了過去。
「啊,婆婆的意思是說這些是要收費的吧?」貝南問道。
「要不你也留下來吧,貝南回來第一時間看見你也好。你的身體不好,還是讓我們兩個去找吧,如果貝南回來就打電話給我們。」辛十牙最後決定讓姚遠愁留下,因為情緒激動而身體瘦弱的她不適合尋人。姚遠愁經過一番勸阻還是決定待在旅館,而由樓曲萌和辛十牙去找貝南。
四人穿上準備好的黑色細紋的寬大浴袍,穿著木屐朝旅館走去,在玄關處那名老婦人跪在地板上。
辛十牙這才想起來,原來諾雅照片上的女孩居然和那份檔案上二十多年前那對異國夫婦的獨生女長的一個樣子。
「你的意思是說他被綁架了?」樓曲萌吃驚地看著辛十牙。
「您經常進來整理么?」辛十牙問。
「我現在只是覺得那個旅館老闆很怪,不明白她為什麼要買下這個溫泉旅館,還有失蹤的四人以及你的大學同學和那名昏睡的少女究竟有什麼關係。如果說以前失蹤的四人是因為那名女孩子的話,總不能你的同學也遇見了那名混血少女吧?」辛十牙咧著嘴皺起眉頭,將雙手背在身後。
「您應該有鑰匙吧,打開看看又何妨?」樓曲萌也說道。
辛十牙奇怪地望著她,老人似乎也明白自己行為過激了。
「不要亂說,我是想婆婆乾脆也過來一起吃不好么?」辛十牙笑了起來,盛了一碗湯遞給跪坐在一旁看著眾人吃喝的老婦人。
「啊,該死的,又下雨了。只好等明天了。」
「當然不,可是這也並不衝突啊,不過這就要靠你了。」樓曲萌滿懷信心地拍了拍辛十牙的肩膀。
於是二人在溫泉里喧鬧起來,嬉笑聲回蕩在滿是蒸汽的空氣里。
「我當然知道,看似浪漫的故事其實無比血腥,所有童話的結尾都是王子和公主浪漫地生活在一起,可是天知道睡美人醒來后是不是真的就和王子在一起了。」辛十牙對樓曲萌的話不屑一顧,發表著自己的看法。
樓曲萌伸出手打開了鍋蓋,裏面的湯已經滾了許久了,呈現一種膠狀的乳酪色。湯麵上浮著一層黃色薄油,還有幾塊很大的菌類,伴隨著滾燙波動的湯頭,一會兒沉下去一會兒又浮了上來,樓曲萌覺得彷彿在九九藏書捉迷藏一樣。
「你要去哪裡?」樓曲萌抬起頭問。
樓曲萌聽了連忙拉起三人,說是要出去散步,辛十牙原本並不同意,但拒絕無效,被強行拉過去了。出門前樓曲萌卻跑上樓梯,說是忘了帶什麼東西。
沉默了一會,辛十牙的心忽然沉重起來。
「看不出來,你居然拍這麼漂亮的女人呢,真是不錯。」男人用一種下流的口氣調侃道,順便瞟了一眼樓曲萌。
「看來這位客人也遇到了那對夫婦的詛咒,就這樣憑空消失在這邪惡的溫泉旅館里了。」老婦人知道了,也走到一邊低聲說道。
貝南恐怕出事了,難道真的像那老太婆說的,只要那女孩出現就會有人出事?
「你們看見了穿著白色和服的長發少女吧,還是藍色眼睛的?」忽然老人從身後發出聲音,辛十牙轉過身,放下手臂凝視著她。
太奇怪了,即便是我這樣的身體也並不覺得十分疲倦,更別說那健壯似蠻牛的傢伙了,為什麼會這樣?而且就算是看到那種東西,作為一個成年人,姚遠愁的反應未免也太誇張了。
大廳只剩下辛十牙一個人,他嘆了口氣,也只好無奈地上樓回房了。路過樓曲萌的房間,看到居然連門也沒鎖,本想順手帶上,又怕她一時粗心忘記關上陽台窗戶,山風雖然並不凌烈,卻入骨傷人,吹上一夜非生病不可。於是悄聲走入房間,卻看到這傢伙雙手抱著枕頭正呼呼大睡。辛十牙搖搖頭,檢查了一下窗戶后便要離開。
或許有可能,但此刻辛十牙無事可做,只能等天亮再說。於是他仰著頭躺在榻榻米上,盯著漆黑的窗戶,期盼著早點看到山中的第一縷陽光。
「這是專門為你們年輕人準備的,一直用山中的溪水冰鎮著,如果女孩子怕喝冷的,我可以去熱一下。」
「不,如果想起來我會進來收拾一下,保持通風。」
辛十牙覺得全身冰冷,因為樓曲萌的樣子非常嚇人。
「都放了這麼久了,還能洗出來么?」和辛十牙在外面等候的樓曲萌問。
「其實是這樣的,我和遠愁來這裏也不光是為了遊玩,其實是我想來調查父親的下落。」貝南的臉孔變得嚴肅和憂傷起來,兩種表情交織在一起,原本粗線條的臉龐經過熱水的浸泡變得細膩起來。
「哦?看來您對幾十年前發生的事情很了解呢。另外那對夫婦只是失蹤吧,怎麼能說是遇害呢?」
雖然是一張大床,但其實這隻是單人床,辛十牙發現這床就這樣敞開放著卻非常乾淨。
姚遠愁和樓曲萌也愣住了,的確貝南不可能會穿著睡衣赤著腳大半夜跑到山裡去,而這間旅館並不大,只有那間所謂緊鎖多年的儲藏間沒看過。
辛十牙小心地打開房門,只是恰好將自己的眼睛露出門外。
「這床已經擱了幾十年了,不知道是否結實,我怕客人摔著了,而且萬一破壞了這麼漂亮的床也很可惜吧。」
「難道你不知道睡美人的故事么,睡著的公主永遠保持著她入睡時的樣子,外界流動的時間影響不了她的容顏,直到有王子將她吻醒,不過那之前恐怕也有無數年輕人葬身在野蒺藜中。」樓曲萌張開雙臂仰起頭轉起圈來。
「是的,很有可能那個叫諾雅的攝影師遇見了什麼,而我的任務,自然是找到事件的真相,或許運氣好可以找到治療眼睛的辦法。」辛十牙將夾在鼻樑上的圓鏡片取了下來,揉了揉雙眼。
「這位客人是不是不喜歡吃過於油膩的東西?」旅館主人發現了辛十牙的特別之處。
「下午來拿,十元錢,如果加錢,兩個小時也可以。」那男人打著哈欠伸出如兩根乾柴的手指頭。
「我就留在旅館,或許不見的客人安全回來也說不定呢。」
「睡覺吧,爬了一天山累死了,明天再說吧。」樓曲萌打了個呵欠,伸了個懶腰,朝二樓走去。姚遠愁也稍微恢復了過來,貝南扶著她上去了。
辛十牙放心地嚼起麵包,吃下半個后,精神好了許多。
是霉斑么?看樣子不像啊,而且如果是霉斑,應該是很大一片不規則的才對。而且自己從剛進來就覺得這房間非常奇怪。
「怎麼一下子就睡熟了?」辛十牙有點納悶,忽然看到樓曲萌抱著的白色枕頭裡好像凸起了一塊東西,看樣子是個圓柱體。辛十牙蹲了下來,伸出手摸了摸,似乎並不太硬,像是塑料類的。他小心地從樓曲萌懷裡抽出枕頭,打開一看居然是一個照相機常用的35毫米膠捲。
辛十牙心頭掠過一絲不安,雖然自己感覺上是徹夜未眠,但那也只是沒有進入深度睡眠而已,如果有段時間進入到睡前的那段無感麻痹期間,的確也和睡著沒有太大區別了。
「不不,你不要誤會,那時候我才不到一歲,只是覺得比起死亡,失蹤更讓人揪心。打我兒時起,母親就經常在半夜九_九_藏_書驚醒,像瘋了一樣跑過去打開大門,說聽見父親的敲門聲,有的時候在夢中呼喊父親的名字,醒了后又流著淚緊緊抱著我,我可以感覺到她渾身都在顫抖。這麼多年過去了,母親一直不肯再婚,我明白她只是想要一個答案,一個困擾了她多年的答案,我不忍心她再受這樣的折磨,所以希望來這裏查出真相,我希望你也可以幫幫我。」貝南很誠懇地望著辛十牙。
「當然沒什麼,我們還是快下山去吧。」
「剛才散步好好的,我們本來打算去那邊看看星星,忽然看到一個穿著白色和服、披著很長的黑髮的人影走過去。遠愁膽子很小,嚇得大叫起來,那人還轉過身來,她臉色很蒼白,而且有一隻眼睛是藍色的。」貝南無奈地解釋道。
辛十牙沒有作聲,只是點點頭,貝南非常感激地說了聲謝謝。
有些眼熟,似乎的確哪裡見過。
「不必了,現在就去山下,找到一個可以沖洗照片的地方。貝南不會離開旅館,如果是的話,恐怕也不是出自他本人的意願。」
「是的,因為正好有月光照過來,我的視力很好不會錯的,不過可能顏色也有些差異吧,但我敢肯定一般人不會有那種眼睛。」貝南肯定地回答。
這是一張中世紀歐洲皇室喜愛的那種敞頂式木床,由床的四角伸出長長的大概成人胳膊粗細的木柱,支撐起外面用黃色絲綢包裹著的頂棚,兩邊分開掛著帷幔。木柱做工很考究,雖然年代不短,但上面的紋理還能很清晰地分辨出來。奇怪的是,辛十牙發現那些漂亮的圖案與旅館一樓大廳牆壁上的畫非常類似,都是北歐古神話中的圖形,帶著藝術品的美感和神秘,大都是一些由曲線交織在一起的怪圖案。
「藍色的?」辛十牙希望得到進一步確認。
菌類有很多種,除開可食用的與含有劇毒的,還有一部分會令人的交感神經異常活躍,或者會產生一些鎮靜類物質,嗜睡和情緒不穩定都有可能吧。辛十牙拿著膠捲,卻犯難如何將照片洗出來——雖然這裏可以提供暗房,但是沒有顯影液也是沒有辦法的。
怎麼說呢,應該是沒有穿鞋子,甚至襪子也沒有,腳掌的肌肉與厚木地板黏合又分開發出的像冬天脫衣服發出的靜電般啪啪聲,可是又沒有那麼激烈,腳步聲有些黏稠,準確地說更像是一雙濕漉漉的腳踩在木板上。
「他會不會上廁所去了?你未免太大驚小怪了。」樓曲萌像貓兒一樣用手搓了搓臉龐,好讓自己清醒點。
「打開儲藏室吧。」辛十牙朝著旅館老闆緊逼一句,聽上去是勸說,卻更像是命令。
「老人家,這是什麼湯啊?」樓曲萌用黃色木製湯勺盛了一點,急不可耐地喝下去,兩眼冒起光來,「啊,好像有種特別的香味。」
「不知道,如果放置在陰乾處或許可以,可能圖像會黯淡模糊些,不過還是可以看清楚。」辛十牙也不敢肯定,而且底片是否已經曝光他也不清楚,對照相他不是很精通。
「貝南習慣早起鍛煉么?」辛十牙問姚遠愁,後者眯著眼睛思考了一下,堅定地搖了搖頭。
雖然沒有看清楚女孩的容貌,但辛十牙還是覺得如自己先前所想,這裏的旅館主人看來的確藏著一個奇怪的女孩,而且生怕別人知道。
離開旅館后,辛十牙忽然改變了方向,朝山下走去。
「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辛十牙對貝南說,還沒等貝南回答,那邊也響起了女性特有的尖叫聲。
「本來打算來這裏查看一下,結果居然被這兩人拖來一起泡溫泉了。」辛十牙看來很有些不滿,本來也不想說話,倒是貝南總是欲言又止。
一個讓他無法相信的事實浮現了起來。
「我們很趕時間,最快多久?我們可以加錢。」樓曲萌說了一句,那男人的眼睛猛地睜開了。
兩人正爭吵著,遠處傳來了姚遠愁尖銳的呼喊聲,像錐子一樣扎進兩人的耳膜里。
「是啊,剛才我也泡了很久。」樓曲萌實在忍不住,也下了水,滿臉安逸地將自己埋了進去,只留了鼻孔以上的部分。
「難道你真的打算來這兒泡溫泉吃野味度假么?」辛十牙看著走在前面的樓曲萌問。
「可能是那女孩的女兒吧?」樓曲萌也有些糊塗了。
「呵呵,是山中的野雞,還有我種的蔬菜,蘑菇木耳是采來的,放了些我用野菜腌製成的佐料,都是天然的,在山下可吃不到這麼好的東西。」老人繼續為四人準備食物,並且搬出了一箱飲料。
「多謝好意,不過不必了,這原本就是為客人準備的。」老人推辭了。
「嗯,不過我覺得你朋友應該還沒有死,只是直覺。」辛十牙休息了一會兒,戴上眼鏡站了起來。
「不好,出事了!」辛十牙心裏掠過這樣的念頭,趕緊朝尖叫的方向跑去,可惜很快被運動read.99csw.com能力高超的樓曲萌拋下一大段距離,加上沒吃東西,辛十牙覺得一陣頭暈。等他走到的時候,看到姚遠愁還在貝南的懷裡顫抖,貝南和樓曲萌則在不停地安慰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肩膀。
辛十牙冷冷地看著那老婦人,後者被盯得渾身不自在,站起來走到廚房裡去了,直到所有食物都被消滅乾淨才出來收拾。
睡在榻榻米上的辛十牙後半夜變得迷糊起來,靠近走廊的門縫下忽然飄過一陣輕微卻真實的腳步聲。起初以為是自己聽錯了,辛十牙清醒過來,爬到門邊將耳朵貼在冰冷的木門上,結果真的聽到了非常輕可是很有規律節奏的腳步聲。
「恭候客人多時了,我已經為你們準備了自製的飯菜。」她滿臉微笑,伸出手朝裏面一指。
「看你的表情,似乎很期待的樣子。」樓曲萌開玩笑道。
「請不要這樣做!」老人忽然攔住了樓曲萌。
想起來了,四人之中的確有一個姓貝的,辛十牙這才想起他與那失蹤的四名年輕人中的一個長得非常相像。
「你們也看到了,這裏什麼也沒有,你們的朋友應該離開了旅館吧,也許在山裡散步迷路了,或許現在去找還來得及。」老人看似輕鬆地說,結果把姚遠愁嚇壞了。
很顯然,他一定是昨晚出事的,準確地說應該是在自己看到那女孩之後,因為他清楚地記得那時候房門是緊緊關上的。
經過一陣折騰,大家也無心再去看風景了,一行人回到了旅館,和老婦人打過招呼便打算上樓睡覺了。
「怎麼了?」辛十牙問樓曲萌。
真的有那麼可怕么?
難道是那名中德夫婦的混血兒?
「客人應該是看到了以前在這裏遇害的那一家人的孤女吧,那孩子據說進入了可怕的噩夢中,靈魂徘徊在生與死的邊緣,據說經常會有客人在有月色的夜晚看到她,還有那雙像多瑙河底般的眼睛。」伴隨著嘴唇的張合,老人灰白如骸骨般的牙齒在昏暗的光線中若隱若現。
「一百,十五分鐘就要。」辛十牙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百元鈔遞給店主。那男人接過錢笑嘻嘻地拿著底片走進去。
「這二十年來母親一直處於憂慮之中,其實我有時候也想過,如果父親真的死了,看見了屍體或許更好一點。」貝南低下頭,眼睛半閉著,他發覺辛十牙用異常的眼光看著自己就慌亂起來。
樓曲萌哦了一聲,戀戀不捨地離開了木床。
「最近視力越來越差了?」樓曲萌關切地問道。
「你喊什麼,我只是覺得這女孩有點熟悉。」辛十牙反感地瞥了樓曲萌一眼。
「運動員就是不一樣啊,說不定早就起來沿著山路晨練去了,年輕人果然有激|情。」辛十牙忽然感嘆起來。走到他房間一看,卻沒有看到換下來的和服睡衣,辛十牙沿著樓梯走下去,貝南的運動鞋也好端端地放在玄關處的木頭鞋架上。
「家父當年曾經接管過這裏的旅館,可是卻離奇失蹤了。」貝南嘆了口氣,說道。
「那,多加五十,半個小時吧。」還真是坐地起價。
另外一邊的溫泉。
「原來你昨晚潛入我房間是因為這個。」樓曲萌無比失望地嘆了口氣。
下山遠比上山要快得多,而且因為沒有下雨,辛十牙和樓曲萌只花了一個多小時就來到山下,不過找到可以洗照片的地方卻並不容易,兩個人轉悠了幾十分鐘也沒有看到。經過當地人的指點,他們走到了村上一處專門為旅遊景點拍攝照片的地方,接待他們的是一個黑手的中年男人。
老人似乎被問住了,愣了一下,接著左手拉起右手和服的袖口,用右手掩住嘴巴和下顎,發出咯咯的笑聲。
「原來是這樣,可是你就不怕自己也步了後塵么,要知道前些天我的一個朋友也在這裏離奇失蹤了。」辛十牙斜過頭試探著貝南。
「這不就是你給我看的那個檔案上的女孩么,雖然照片不是太清楚,不過我是做警察的,五官和臉型都一模一樣啊。」樓曲萌信誓旦旦地肯定。
而且更糟糕的是,由於枕頭與和服靠得很緊,抽出的這頭把樓曲萌的和服的衣襟弄開了,雖然沒有赤|裸身體,卻也算春光大泄了。
「我們快去找找貝南吧,如果下雨的話,在山裡更容易迷路了。」姚遠愁拉著樓曲萌的手苦苦哀求起來,樓曲萌只好安慰她。辛十牙轉過木床,抬頭看了看。
「我們去溫泉看看吧。」辛十牙走出房間,「或許,那裡會有什麼有趣的線索。」
「不必了,收拾雜物是我應該的,你們可以沿著旅館散散步,等會兒可以上房間看看山中的夜景。」老人將爐火熄滅,收拾起餐具和吃剩下的食物。
臨出門前,辛十牙回頭看著那老婦人將剩下的食物一古腦兒搬進了廚房裡,不知道為什麼,看上去十分瘦弱蒼老的身體,力氣卻大得驚人,那麼笨重的鐵架居然毫不費力九九藏書就抬進去了。
辛十牙雙手交叉于胸前站在大廳里,外面的風聲漸起,幾乎快要將其他聲音都吞沒掉了。
情況截然相反,辛十牙將毛巾疊好蓋在額頭上閉眼休息,貝南也安靜地將身體攤開,享受著溫泉,前面女孩風鈴般的嬉笑聲傳了過來。
「你想說什麼?」辛十牙忽然開口問,貝南嚇了一跳,抬頭看了看天空,天色有些黯淡下來。
「這傢伙是個潔癖狂人,婆婆不要理他。」樓曲萌嘴巴里塞滿了肉片和蘑菇,用筷子指了指辛十牙。
「藍色的眼睛。」辛十牙又嘀咕了一句。
「啊,實在是太飽了,想要站起來都很費勁呢,本來想幫婆婆收拾一下,不過動都動不了了。」樓曲萌撫摸著肚皮發出愜意的感嘆聲。貝南和姚遠愁也吃得非常飽了。
辛十牙看到照片上居然是一個全|裸的年輕女子,身下就是旅館房間的榻榻米,身體旁邊還有被水弄濕的被褥。
他看到門前的地板上有一個非常清楚的腳印,那種水漬構成的腳印,而腳印一直往前延伸,辛十牙順著腳印看過去,在並不長的走廊盡頭,旅館主人所說的無人居住的儲物間門前,一個看似人形的東西站在那裡。壁燈依然開著,但是那光芒像拋灑的金色粉末,扔進如被墨汁染黑的湖水中,一點漣漪都起不了,不過靠著那點半死不活的黃光,辛十牙依然看到那是位穿著白色和服、身材中等卻十分苗條的長發女孩。她的身形輪廓非常清楚,卻又可以說非常模糊,因為她輕薄得如同日本神廟中白衣紅裙的日本女巫手中所持的節杖一般。衣服被打濕了,緊緊地裹在女孩白皙的皮膚上。她獃滯地站在門前一動不動,辛十牙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只是那樣看著,那一刻似乎特別漫長,辛十牙覺得自己脖子都快石化了,只是稍微眨了一下眼睛,卻發現女孩已經打開房門走了進去。一切都好像從未發生過,只是留在地板上還沒有幹掉的腳印證明那是事實。
「好吧,我明白了,打開給你們看就是。」旅館老闆終於妥協了。她從自己的卧室里拿出一把舊鑰匙,帶著三人走上二樓。老人用顫抖的雙手慢慢地將鑰匙插入鎖孔,當聽到沉悶的咔嚓一聲后,原本幾乎像是與門框長在一起的木門彷彿被人強行掰開了一樣,出現了一條裂縫。
姚遠愁也盡量睜著紅腫如杏的雙眼可憐兮兮地望著老人。
「啊,你這傢伙,不是說什麼身體不過是罪惡的源泉,又高唱什麼即使鋼鐵般的意志也會被肉|欲腐蝕么?自己卻拿著照片看那麼起勁!」樓曲萌帶著醋意不客氣地吼了起來。
樓曲萌連說不必,拿過四瓶分給大家。
「詛咒?恐怕不是吧?」辛十牙笑了起來,露出幾顆閃亮的牙齒,「其實我希望您打開二樓的儲藏室給我們看看,說不定我的朋友正和我們玩起了藏貓貓的遊戲。」
「你父親?」辛十牙驚訝地看著貝南。
「看來您知道?」
但是裏面並沒有辛十牙所希望看到的答案,相反,非常普通,如老人所言,這裏的確是一間儲物室,堆放了一些雜亂不堪的舊式傢具,不過並不多,至多隻佔了房間的四分之一。房間的採光非常差,辛十牙讓老人打開燈,自己走了進去。
「你個虛偽的變態!」樓曲萌將房門啪的一下關上,呆在走廊里的辛十牙揉著被踢痛的脊背,只好暗自叫苦。
「那房間一直是鎖著的,他不可能進去。」老人斷然否定。
的確有些黯淡,不過並不影響畫面的清晰度。
暫時先拿著,等明早找機會將膠捲洗出來。辛十牙如此想著並返回自己的房間,但躺在床上卻無法睡著,一來是思慮過多,二來飢腸轆轆,胃部的空虛感順著血管直流而上,讓腦子也空蕩蕩的,什麼也想不起來,倒是聽覺異常發達,即便隔著厚厚的玻璃也可以聽到外面的風聲與露水滴落的響動。忽然想想又覺得十分可笑,這斷然是聽不到的,或許只是飢惡感帶來的幻聽吧。
「你這人一點也不懂得浪漫!」樓曲萌抱怨道。
「給你。」樓曲萌忽然掏出一個果醬麵包遞給辛十牙。
那是一種非常壓抑胸悶的感覺,或許是房間空氣太差的緣故吧,辛十牙這樣解釋道。既然在房間里找不到貝南,看來必須去外面找找有什麼線索了,而自己也必須將諾雅留下來的底片趕緊洗出來才行。
「不,應該說他遇到了某些超出他所認為的客觀世界的範疇的事物吧。總之我相信諾雅藏在枕頭裡的膠捲一定會告訴我們一些線索。」辛十牙將底片的事情告訴了樓曲萌。
「這是我特別準備的,鍋內煮的是大雜燴,兩側是乾淨的鐵板,你們也可以選擇將肉片和食物放在石頭上,那樣吃起來更加帶著山裡氣息。」老人又非常熱情地從廚房裡拿出幾盤腌制過的肉片,還有很多新鮮蔬菜。肉片有點像蘸滿九_九_藏_書了番茄醬的烤薯片,微微捲起,上面還沾著白色的芝麻和一些辣椒末,切得極薄,一片片甚是可愛,蔬菜也帶著顆顆如珍珠般的露水,一看便知和城市裡菜市場賣的蔬菜不同,新鮮得讓你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它們如動物般的活躍生命力,綠色的葉子彷彿在跳著原始的舞蹈。在城市長大的這些人第一次看到遠離污染的食材時都興奮起來,舌頭在嘴巴里不安分地雀躍捲曲著。
也難怪店主會這樣,照片的確拍得非常性感漂亮,任何正常男性看見都會激動興奮起來。
貝南和姚遠愁沒有和辛十牙他們一起,四個人分成兩組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辛十牙泡了溫泉后沒有吃任何東西,這時覺得有點頭暈。四周漆黑一片,到處是青苔和雜草,雨雖然停了,但是樹上的雨水被山風一吹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來,像撒了一把豆子在青石板上一樣。
而且此刻最窘迫的是辛十牙無論如何思考,也沒有想出一個可以說服樓曲萌的理由,他只能保持沉默。
可能,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睡美人,存在著可以二十多年不會衰老的人。
萬幸的是十五分鐘不到店主拿著照片出來了,上面還是濕的。
「嗯,不過已經算到旅館的居住費用里了,請隨意。」
「那我們不客氣了,十牙你也來吃吧,不要辜負婆婆的一番好意。」樓曲萌提著辛十牙的衣領將他拉回了座位。
明天再和她解釋吧,總覺得她有些反常,說不定是那些食物的原因?辛十牙想起了自己一口沒有吃的那一鍋所謂的山珍燉野雞。
地板上沒有鋪榻榻米,踩上去非常僵硬,不時地發出啪啪聲,應該是經過回潮后木板之間的銜接處出現了鬆動而拱了起來,靠近最裡面的牆壁還擺放著一張巨大的床。
「那你以為是什麼?」辛十牙斜著眼白看著她。樓曲萌連忙擺了擺手,哈哈大笑起來。
「您這裏不是日式旅館么,怎麼會有這種華麗的歐式大床?」
總覺得有哪裡不對,但是為什麼?
用食指和拇指卡著膠捲,辛十牙有些興奮起來,毫無疑問,這應該就是那個倒霉的攝影師留下的吧。現在的這間房間,肯定是他當日所住的。作為攝影師,照相機自然是不離手的,說不定在這膠捲里存著非常有價值的照片,如果運氣好,說不定就是解開一切難題的鑰匙了。
那不是慾念的興奮,而是看到美麗景物的激動,就連辛十牙也覺得呼吸急促起來,光是看見照片就這樣,如果是真人呢?
幾乎徹夜未眠的辛十牙終於看到窗外沉重的黑夜開始如被水慢慢沖淡似的亮了起來,剛剛可以看清楚外面的景象他便起了床,打算叫醒樓曲萌。可是當他打開門,卻看到貝南的房門是開著的。
「啊,曲萌姐很討厭啊,怎麼會有這麼齷齪的想法?」姚遠愁一下子滿臉通紅,用手將水潑向樓曲萌,結果被後者輕易躲開,樓曲萌也反擊過去,澆了姚遠愁一臉。
辛十牙叫醒了姚遠愁和樓曲萌,兩個女孩一臉倦容,尤其是樓曲萌,埋怨說沒睡好很影響皮膚,不過看樣子似乎又把昨晚的事情忘記了。
房間的全貌展示在辛十牙面前。
照片上的女孩身材修長,皮膚白皙,不過卻不像是亞洲人的那種白,而是偏於東歐那種有些細膩卻又厚重的白色,像是澆上了牛奶的漢白玉,又有點類似文藝復興時期的雕塑品。女孩腿平放,手臂交疊著放于胸前,頭髮帶著一些捲曲,臉型很精緻,五官既有西方人的清晰和立體感,又有東方女性的小巧和精緻,雖然閉著眼睛,卻彷彿依然可以感覺到她長長的睫毛在顫抖。看著女孩的臉,辛十牙忽然覺得有些熟悉。
「只是耳聞罷了,我只求在這裏養老赴死,其餘的不敢多想。客人還是早點回房睡覺,明天早上可以早點起來,否則夜深之後,若被這山中魍魎魑魅、狐猴鼠狸化為的精怪所迷,卻也是要和之前的那位客人一樣,在這深山之中出不去了。」老人說完邁著碎步回了自己房間。
「這床是前任主人,那對消失的夫婦留下來的,你知道那婦人是德國人,所以特意叫人製作了這張床給他們女兒。」老人回答道,接著走到辛十牙面前撫摸了一下床,床上面鋪著非常厚的細針毛毯和被褥,看上去想必很軟很舒適。樓曲萌連忙走了過去,打算躺上去。
貝南和姚遠愁早就沒工夫說話了,忙著烤肉片和喝湯。辛十牙卻沒有吃一點東西。
「即便是母女,怎麼可能長得如此之像?她又怎麼會莫名其妙地出現在旅館里?那個混血女孩也失蹤了很多年了,她的丈夫又是誰?」辛十牙一連問了幾個問題,將樓曲萌卡住了。
「我說你們還有工夫聊天么,還是趕快扶她回房間休息吧。」樓曲萌非常不滿地責怪道,接著將嚇得縮成一團的姚遠愁拉到自己身邊,將她的頭按在自己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