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莫跟老師請了病假，老師跟警察說了一聲，蒙莫便心安理得地回宿捨去了。

蒙莫穿過游泳館的步行橫道走了出來。裏面那些七嘴八舌的議論和警方嚴肅的臉孔讓他難以忍受，尤其是那個穿著整齊的黑色馬甲、帶著領帶的矮個捲髮男人，似乎盯著自己許久。蒙莫懶得和他對視，這種不討好的事情沒有必要去做，現實中的警察怎麼可能像小說里猶如先知一樣去推測兇手，他們大部分都是心理學家和仔細的觀察者。他們靠著經驗來判斷犯罪者的心理，說起來無比玄妙，其實道理十分簡單，像對話中無意識地眼球瞄向右上方，經常舔嘴唇，手不知道放哪兒，或者下巴不經意地抬起，在警察眼裡都是你在說謊的證據，而說謊者大多數都逃不開犯罪的原意，所以要讓警察不懷疑，那就是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罷了。

蒙莫終於睜開了眼睛，眼前的傢伙還是那副不知疲倦的笑容，蒙莫猜想他兩邊眼角的皺紋一定會早早出現。

回到寢室，難得的安靜讓他覺得很舒服，他一下子躺在床上，哼著那首可以讓自己平靜下來的歌曲。

「蒙莫你不知道，我壓根不想和那幫傢伙打籃球，故意失誤好幾次，傳球直接朝著臉，結果教練說我有約翰遜的潛質，傳球像傳銷一樣不講套路而霸道，還說重點培養。」高喬痛苦地將雙手枕在後腦勺上躺了下去。

海華只好朝著樓下走去，剛走到一半，那女孩忽然又把腦袋伸出門口朝樓下的海華大喊一句。

「八百比丘尼么？」

「去試試吧，沒關係，大不了晚上我請客消夜，學校後面的韓國燒烤店。」蒙莫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二十串。」

「我倒是不怕，倒是你，還不打算找個女孩么？像你家這麼有錢，長得又讓女性一rｅａd•９9ｃsw•cｏm看就激起母愛的樣子，怎麼還單身啊？告訴你，大學就像不交錢的旅館，很多設施不用就浪費了。」高喬帶著些許輕浮地拍了拍蒙莫的肩膀。

「對不起對不起！」剛才和蒙莫一起的那個男孩端著臉盆滿臉慌張地對海華道歉，海華認出了他，看在蒙莫的面子上，海華拚命搖著頭表示沒事，只想趕緊離開，免得讓蒙莫看到自己的醜態。

「喂，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電影里胡扯的情節怎麼也相信了？」

「沒興趣。」蒙莫恢復了一臉默然的樣子，又帶著些許失望。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幹什麼不自己去問問，據說她從不上游泳課。好像是遇到水就會產生恐懼感，說不定，她是人魚哦。」高喬又開起了玩笑，忽然發覺失言，正準備被蒙莫責罵，卻發現蒙莫有些出神。

「好啦，別生氣了，都是開玩笑的，你還不了解我么？說話像放屁一樣，隨風而去了，去吃飯吧。」高喬又恢復了爽朗的樣子，蒙莫也不好再說什麼，跟在高喬身後朝食堂走去。

「啊？」海華奇怪地發出像孩子般的聲音。

「夠了，我不想談這些事。」

是藍色的海吧，如果生命即將燃盡，那裡作為歸宿是再好不過了，說不定可以再次遇見她。

「對了，他說他叫辛十牙。」

「他在看我。」

原來是同寢室的一個室友，女孩著急地拉著海華。

難道蒙莫知道了？

「不，淋濕身體就會露出尾巴的確只是現代的三流編劇杜撰罷了，其實還有更見效的。」蒙莫帶著有些沙啞的聲音緩緩說著，高喬有些遲疑地望著他。

海華飛快地跑回宿舍，其餘的人見她身體濕透忙問怎麼回事，她卻無言以對，只能嗯嗯地含糊應付，宿舍里的人也習慣了她的少言寡語，所以海華也沒有什麼朋友。

「你沒事吧？」

「哼哼，難道ｈｔtｐｓ://ｒead•99ｃｓｗ•ｃｏm說浴室里死去的mermaid（女性游泳健將，也有美人魚的意思）讓你心痛了？」

沒過多久，走廊里熱鬧起來，耳邊漸漸傳來了俗世的聲音，蒙莫被寢室里的雜音吵醒，發現其他人也回來了。

「這也不錯啊，籃球隊總是能吸引很多女孩子。」

「是個帥哥哦，雖然個子矮了一些，和他同來的那個女的雖然長得很漂亮，但個性實在很討厭，反正你還是快下去吧。」女生嘟起嘴巴抱怨了一句，然後自己忙活去了。

照片上是一個穿著短褲的捲髮小男孩，雖然瘦弱卻非常可愛，海華微笑著對著照片輕輕吻了一下，然後忍不住哼起歌來。

「海華你在啊，有個傢伙在樓下值班室說找你。」

海華覺得脊背上有針刺的感覺，趕緊低下頭吃飯，臉頰也有些發燙，雖然蒙莫和自己只有幾米遠，但看著他的肩膀，總讓海華覺得兩人之間的溝壑如此之深。

「這下死心了吧？」高喬轉動著臉盆，「這是不愛說話的女孩子啊，好羞澀呢，這種類型很難找了，乾脆我幫你追她吧。」

可是蒙莫卻走了過來，關切地蹲在自己腳下。

「你的意思是說碰到水，腿就會變成魚尾么？」蒙莫忽然表情怪異地問高喬，高喬一時語塞。

「怎麼了？籃球隊考試如何了？」蒙莫順嘴問道。早上高喬向老師請假，因為籃球隊需要在一年級學生里招一些有前途的球員。高喬是蒙莫的同班同學，高中時代雖然成績不佳，但是籃球卻非常厲害。

「如果可以找到你，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身體和靈魂，皆不重要，縱使墮入為鬼，也毫不後悔。」蒙莫低聲吟唱著，眼皮逐漸沉重起來，慢慢有些睡意。

她悄悄地走進房間反鎖上門，脫去毛衣露出只有內衣的上體，皮膚白皙得像魚肚一樣，手臂雖然細長卻結實有力。海華將自己身上擦read.99csw.com乾淨，又換上了另外一件外套，接著將頭髮隨意地往腦後一束，準備去上晚自習。臨走前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從枕頭下掏出一張照片，看樣子有些年頭了。

蒙莫皺了皺眉頭，剛要開口，又被高喬猛地在後背擊了一掌。

「看，就在那裡，那個長頭髮的女孩。」高喬用筷子指著蒙莫身後。蒙莫轉過頭看到一個穿著藍色條紋短袖毛衣的女孩，一副瓜子臉，正低著頭吃飯。蒙莫忽然覺得女孩有些親切感，或許是同樣體質的緣故吧。

「為什麼？」

當海華的身體剛剛邁過蒙莫，忽然覺得身體左邊一涼，她還沒意識到那是高喬澆過來的一盆水。

「同學真不好意思，這傢伙總是毛糙得厲害，你的鞋子都濕了，不如換下來吧。」蒙莫抬起頭笑了笑。

那一米，好漫長。這一秒，彷彿停住了。

雖然我無法選擇死亡的時間，但好歹要決定死亡的地點。

「話說像你這樣的旱鴨子體質還不只你一個人有呢，連游泳池都怕的怪人在我們班居然有兩個。」高喬轉動著筷子，不經意地說。

「人魚本身也是傳說中的東西吧，就像那些小說和童話里寫的一樣，雖然沒有證據證明有，但也拿不出證據證明沒有啊。」蒙莫認真的樣子有些好強，高喬搖了搖頭。

「你的確有些神經了，我說了你連續幾次落水也沒有事，並不代表就真的有人魚救了你。那只是你運氣好罷了。」

「別提了，居然被我考上了。」高喬的回答讓蒙莫啼笑皆非。

高喬歪著腦袋看著蒙莫的背影，忽然從嘴裏吐出幾個奇怪的詞語，像是自言自語似的。

「哦？」蒙莫有些好奇。

那個咋咋呼呼的女警和煙槍警官根本不足為患，只要別去招惹那個根本不像警官打扮的傢伙就是了。

「你ｒｅad.９9cｓｗ•com生氣的樣子倒是很像女孩般可愛啊，如果你真是女的，我一定會被你弄得神魂顛倒，哈哈。」高喬又笑了起來。

「我看你還是在找那位美人魚吧？別發痴了，那不過是傳說而已，怎麼可能是真的呢？」高喬勸道。

為什麼總是開不了口呢？

她已經仰望蒙莫的後背整整三年了。在高中像明星般的蒙莫從來不曾注意過海華，海華總是將自己藏在烏黑的長發後面，或者人群里，把自己當做沙丁魚群里的一條小魚。

但是剛才蒙莫居然回頭看了自己一下，還好他轉頭的動作也是那麼優雅緩慢，所以才讓自己有時間低下頭裝著吃飯。不知道過了多久，海華才小心地抬起頭，這才發現蒙莫和那個高個子男孩已經走了，海華有些慶幸自己沒有被發現，但是也有些沮喪。

那是我的幻覺么，不，太真實了，可是為什麼對她的感覺總是如影子般存在，如此之近，卻又如此縹緲虛幻。

「哈哈，成交。」高喬淌著口水無恥的樣子頗有幾分痞子味道。

「我一定會找到的，一定會找到她，那歌聲我一輩子也忘記不了，我相信她就在我身邊看著我，保護著我，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我也會找到她！」蒙莫握緊了拳頭，朝前面走去。

「她的腿可是好好的哦，沒有變成魚尾巴吧，我勸你死心吧。」高喬伸出手拍在蒙莫肩膀上。

這時候海華又想到件可怕的事情。

她的聲音非常好聽，不過剛唱到一半，門外便響起了重重的敲門聲，海華慌亂地將照片塞在枕頭裡，然後跑過去開門。

蒙莫忽然站了起來，臉色如霜，床上read.99csw.com的高喬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但也不說話，依然躺著看蒙莫。

「我說你怎麼不辭而別，也不告訴我一聲。」那聲音近了一些，帶著微微的責備。

「暫時不去想吧。」

不，絕對不可能的。海華隨意地吃下幾口飯，然後匆匆走出飯廳。可是沒想到，剛出門蒙莫居然就站在對面的樓梯口，慵懶地靠在柱子上，看樣子似乎在等人。海華低下頭抱緊飯盒急匆匆地走過去。

被喚做高喬的男孩忽然一屁股坐在蒙莫腿邊，嘆了一口氣。

「考上居然還一臉苦相，你這傢伙存心要來氣我這個運動白痴么？」

蒙莫對高喬唯一有些不滿的就是他這種浪蕩公子的言行，雖然他知道這位好友其實人並不壞，只是有些花心而已。

旁邊的人也湊了過來，紛紛表示見者有份，結果都被高喬用拳頭嚇退了。

「寧為地獄的王，也不做天堂的臣子么？」一個爽朗的聲音像涼風一般吹進蒙莫的耳朵，蒙莫沒有睜開眼睛，但是卻微笑起來。

「我不想重複說過的話，不要逼我下逐客令。」蒙莫伸手指了指門口。高喬嘆了口氣，笑眯眯地爬了起來，伸出手鉤住蒙莫的脖子。

海華的毛衣立刻濕透了，還有那條牛仔褲和黑色休閑鞋。

「我說高喬，你怎麼也回來了？」

海華像觸電般地掙開了蒙莫握住自己小腿的手，飛一般地跑開了。只留下蒙莫和高喬尷尬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