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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蜂的毒刺

胡蜂的毒刺

「能讓我聽聽圭太的聲音嗎?讓圭太說兩句話好嗎?」
「可是,當我拉上香奈子開車往八王子方向去的時候,門口的那輛車就不見了。」川田說道。
也許因為過於驚訝的緣故吧,香奈子竟一時忘了哭泣,聲音顯得平淡而冷靜。
看來孩子很難記住這些事情。試想,當他剛剛跑出門外時,只能看見有雙男人的腿靠近自己,接著自己就被抱離了地面……被人抱起后,後腦勺又被人用手緊緊摁住,貼在那個人肩膀的眼睛應該幾乎什麼也看不見吧。
接著,聽筒里傳來一陣像是腳步的聲音,男子說了一句:「是你媽媽,說吧。」
「你可不能吃獨食,回家后要和姥姥,還有篤志哥哥分著吃,記住了嗎?」
香奈子低頭一看,孩子從大衣下擺下露出的小腦袋正目不轉睛地看著旁邊的水果櫃檯。
恰好這時,劍崎警部補的手機響了。他走到走廊上接通了電話。看來像是警署里有事要找他。他把圭太的父親將彥曾接過一個謎一樣的男子打來電話的事也向署里報告了一番。回到客廳里后,他對眾人說道:
她把憋在心裏好久的這個疑問終於說了出來。
香奈子不由得想到,是該重新對待圭太與他親生父親的關係了。
對方像是半開玩笑似的說道。香奈子的腦子裡頓時閃過罪犯揚揚得意的嘴角,可是憑空產生得最清楚的只有這些,從聲音中依然無法推測對方長著怎樣的面孔。
香奈子遭受到猛烈的反駁,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川田出來幫腔,說道:「這麼說,也許圭太君沒看清車裡的人是不是自己的母親便被拉走了,當時他剛上車,車子就開走了……」
「當然,懷疑誰也不能懷疑你啊。而且,好幾次無聲電話打來時你也在場,不過……」她又賣了個關子,停了停才繼續說道,「不過,你現在雖然已經不是將彥的妻子了,但仍然還可能是將彥的同謀者啊。我是這麼想的。」
「那人還告訴我,『我就是你爸爸』……他是說,是我的爸爸。不過,媽媽你不是還對我說過,那些綁匪凈在騙人,說什麼話也別相信嗎?」
「我也記得不是太清楚……」
當晚,趁哥哥帶著孩子們進浴室洗澡的工夫,香奈子把白天在超市前發生的一切告訴了嫂嫂汀子。那時她正和嫂嫂一起在廚房裡收拾碗筷。汀子馬上停下整理垃圾,聽她把事情敘說了一遍后,又泡上一壺茶,這才提出了自己的疑問:「萬一這件事真是將彥乾的,難道他就不怕你報警嗎?通常情況下丟失了孩子,母親擔心自己的孩子被人綁架走,肯定是會報警的。就拿你來說,如果再找不著小圭,不也會馬上叫警察的嗎?那樣一來事情就複雜了,將彥他就沒考慮過這些嗎?」
「今天上午,大約十點左右吧,我看見門外邊停著一輛從沒見過的車,是白色的……」
這個聲音顯得呆板生硬,香奈子馬上就記起了那副冷冰冰的表情,和說話時從來不用正眼看人的樣子。要說他的話有什麼特徵的話,那就是根本不把人放在眼裡的傲慢語氣了。
不知何時開始,身邊已經圍起了一圈看熱鬧的人。這時有人探著腦袋問道:
香奈子對川田的頭腦單純感到十分吃驚,但還是認真地點了點頭。她突然記起,川田小的時候也曾有過和圭太相似的經歷……雖然從沒聽他詳細說過,但聽說他的父親早就在外面有了情人,對他們母子不聞不問。當他的母親年紀輕輕就病死了時,父親就正式娶了那位情人,川田的繼母讓他從小吃盡了苦頭……正是因為忍受不了這種欺凌他才離家出走的。雖然川田表面看上去老實,但總覺得他很工於心計,善於與人搞好關係,尤其知道如何討得女人的歡心。
汀子說著站了起來,像是又忘了自己為什麼站起來似的,她就這麼站著繼續說道:
眼前彷彿又看見了那名男子伸出來的手。
後面的話還沒聽完,香奈子只覺眼前閃過一道亮光,是那枚警察徽章閃出的亮光……彷彿是被誰按下複印機的按鈕一般,現在,一切又開始重現……
「這說明,綁匪對你們家的情況十分熟悉。甚至連圭太君的父母已經離婚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劍崎抬頭往客廳污跡斑斑的牆和布滿漏水痕迹的天花板掃了一眼,接著說道:「他早已盤算過找哪方要贖金會更好一些。」
香奈子把平常叫過孩子的所有稱呼都依次叫了不知多少遍。「小圭!」「阿圭!」她甚至記起幼兒園裡有位朋友還叫他做「圭圭」,也學著叫了幾遍,可是一直沒有應答聲。
聽到園長的話后高橋重重地搖著頭說:「我才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劍崎警部補邊聽邊按動號碼,按完最後的數字后,他把手機貼在耳朵上,滿臉緊張地望著香奈子,馬上,他又皺起了眉頭說道:
「既然坂田不肯給我面子,我就想找他上司直接商量,結果又轉念一想,反正也沒什麼用,最後就算了……我記得,當時是放在辦公室的桌子上了。」
誰也沒有想到,這異常的溫暖,卻成為了二月底一系列不幸事件的危險前兆。
「父親,你到底打算跟她爸借多少錢啊,做出這種不知廉恥的舉動,你就沒站在我的立場考慮過嗎?」
「他竟會為了見見孩子,而使用這種無異於犯罪的手段嗎?」
離婚後香奈子曾多次接到前夫的電話,對方屢次提出「想見見圭太」,但都被香奈子拒絕了……所以他才使用了這種幾乎強迫性的手段與孩子見面吧。
圭太依然瞪著一雙大眼睛,不解地望著笑吟吟的母親,滿臉得意揚揚的樣子,說道:「那既然這樣,你怎麼又說這次不是綁架案呢?」
「怕什麼?警察馬上就到了,一定能把圭太平安無事地找回來!」
「那麼,你身邊現在就站著警察,我猜得沒錯吧?」
「可是這位綁匪膽子也太大了吧?」
「啊,我剛才想說的就是這個意思。」一直沉默的劍崎警部補這樣說。他大幅度地點了點頭,表示對汀子的贊同。
香奈子猶豫了一下,這才強忍著難過,裝出平常的樣子說道:「豈止是什麼不要緊,這回可出大事情了。」說完,她再也抑制不住,「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像是堵在心口的一團悶氣從喉嚨里迸發了出來,痛哭流涕地半天說不出話來。就連開著車的川田也被猛得嚇了一跳,不由得重重踩了一下剎車。
她只記得,川田從已經恍惚了的自己手中接過手機,和幼兒園的老師說過幾句,然後馬上掉頭往小金井方向開,路上川田還把幼兒園老師的話不厭其煩地轉述了好幾遍。不過,香奈子望著車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感覺身體里空空蕩蕩的,川田的話一句都沒聽進去。
「怎麼?你沒聽說過?你們家先生……哦,不,真不好意思,你前夫他也已經離家出走了。」
二月二十八日,星期一。
「警官先生,你是覺得我們家太窮,是吧?」
不等警察讀完來電顯示中的號碼,香奈子已經朝站在房間角落裡的川田遞了個眼色,輕輕點著頭說:
看來,當時該名男子並沒有刻意掩飾自己的臉,慌亂之中圭太只不過看到了他兩三眼。
「為什麼?」父親問道。幾乎與此同時,劍崎也同樣問道。
一進店門,香奈子馬上回頭往門外的停車場上望了一眼。
父親驚訝地反問了一句,一看女兒臉色都變了,慌忙推開辦公室的門出去了。香奈子衝著他的背後大聲喊道:
「對方正在通話。」
他一邊說著一邊撥了電話,把手機貼在耳邊。電話馬上便通了。
「父親,你還向汀子她爸借過錢?怎麼連我都瞞著……什麼時候……」
話剛說完,他又改變了主意:「不,先用我的手機打個電話試試看。先假裝是個客戶打過去,探探他的口氣再說……哦,社長,你的手機號碼是……」
香奈子還來不及回答這個問題,客廳里的電話就響了。
香奈子這才彷彿把卡在喉嚨里的話說出來:
「不是的,我剛跑出門外,迎面就有一個陌生叔叔叫了我一聲,硬要把我抱進他的車裡去。」
「我看還是先打個電話試試吧?」
「最後綁匪說了句什麼,香奈子小姐聽清了嗎?像是什麼高壓線被風吹動的聲音太響,我都沒聽清楚。」
「哦,我想是這樣吧。」
「知道,知道!這還用說?」圭太學著外祖父那不耐煩的口吻回答著。
對方這回的話里彷彿有所難言,和他一字一句的呆板聲音多少顯得不相匹配。香奈子用眼神探尋了一下劍崎的意見,似乎在問:「能把實情告訴他嗎?」
劍崎點了點頭,用手比畫著表示同意。
來到超市附近,人行道和行車道相互連接的地方時,一輛車飛快地從身邊開了過去,在停車場的邊上停下了。香奈子馬上注意到了這輛車。好像模模糊糊地記得,剛才離開幼兒園時,自己無意中曾看見這輛車停在旁邊不遠的路邊,她感覺到朦朧的車窗玻璃後面一直有雙眼睛在暗中緊緊地盯著他們母子二人……這種感覺不由得使她膽戰心驚。
「圭太——阿圭——」
第二天,香奈子又找汀子商量了一次,最後還是打算先不去報警,同時好好看緊圭太,觀察幾天情況后再說。為了避免事情擴大,她不但不想告訴警方,連家裡人她也打算三緘其口。不過,她還是向幼兒園的老師打了個招呼:「昨天放學回家的路上,有個危險的男人企圖接近我們,也請你們多加小心。」
正在此時,從辦公室旁邊的廁所里出來一個人,而這個人正是川田君。他是位已經在這兒幹了三四年的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他用掛在工作服腰間的毛巾擦了擦濕著的手,一聽到迎面而來的香奈子說圭太有危險,便馬上答應下來:
「是的……不過,這電話有點怪啊,怎麼這時候突然來電話了?都已經一年多沒打電話來了。」
「你的前夫……哦,就是山路先生接到電話後半信半疑,於是趕緊打電話來問。」
香奈子到家忙碌半天家務后,便會抽空到旁邊的工廠辦公室幫忙處理一些案頭工作。
原來,圭太在走進超市大門前說的不是掉在地上的人造花,而是玩具小象的鼻子。
原本兄妹間的爭吵開始升級為父子間的糾紛,而汀子依然保持著冷靜說道:
可是,香奈子並沒聽見孩子的回答聲,她低頭一看,圭太正往自己身後躲,顯出十分害怕的樣子。
「今天廠里的工人有什麼異常?」
「我可沒去玩,我看見小象的鼻子掉了下來,要是那位壞叔叔還要追我,我就拿小象的鼻子狠狠地戳他。小象的鼻子不是很像一根棍子嗎?」
「能派川田君送我去嗎?川田君去的話圭太也會更安心一點。」
「這麼說起來,這輛車確實挺怪的。」
對於嫂子的質疑,香奈子不想做任何解釋,只是苦笑著。
川田的目光變得筆直,足足盯著香奈子看了好幾秒鐘才問道:
眼前浮現出的圭太的一張張笑臉更讓香奈子悲痛欲絕,久久地在她腦際縈繞而無法離去。正在這時,手機鈴聲響了。一看,是印刷工廠打來的。
「就在我身邊……我會讓他和你說話的,但你必須先老實回答我一件事。」
他小心翼翼地接著說道:
「也許要說的正是和案件有關的事呢?」劍崎警部補說道。也許是因為電話鈴聲響得急,連說話也覺得快了幾分,「可能綁匪對你們家的情況十分清楚,找圭太的父親要贖金去了也說不定……」
但汀子根本不聽勸阻,又說道:
據她說,那輛車裡什麼動靜也沒有,就停在工廠大門外邊,只能看見一半,看不出裡頭是否有人。
「你已經報過警了吧?」
「所以我才勸你們早點兒打電話。就算我的直覺靠不住,我想香奈子的直覺總是錯不了的吧……香奈子本來就是圭太君的媽媽啊!」
這天是一月的二十七日,後來,警方最感興趣的部分正是她離開超市后,在走路回家途中的十分鐘里,母子之間說過的一段對話。
對於嫂子的這些話,香奈子只是重重地擺了擺手,笑著給予了否定:「我根本就沒想過這個。說實話,現在我連見也不想見他。真要重新在一起,還不得天天心情抑鬱啊。」
可是,她只能把話忍在心頭,回答道:「他在電話里是怎麼說的,你詳細告訴我。沒有時間說別的事情了。」
「我剛才給你的手機打過電話,可是你沒接。」
「媽媽——」
「還是先向警方報警吧。我也打個電話向家裡問一聲,看看有什麼音信……」
「剛才我不是告訴過你嗎?他和那個女人再婚後也過不下去了……這才突然又開始思念自己的兒子,急著想見他。」
史郎毫不客氣地打斷父親的話,說道:
看來,關於贖金的一句話點燃了導火索,對突然爆發的家庭爭執警察們也手足無措,他們只能默默聽著,誰也不好出來說句什麼。走廊里的嫂嫂汀子再也忍不住了,大聲制止道:
「聽了剛才的話,我才想了起來。」汀子根本不為所動,還是緊接著說道,「我知道為什麼我對綁匪剛才打來的電話覺得有點熟悉了。因為在一月份經常打來的無聲電話之中,其中有一回,我在電話里也聽見了同樣的聲音,當時我就聽出彷彿是一隻蜂在飛的聲音……可是又一想,這種寒冷的季節哪會有蜂出來?於是就沒放在心上。現在看來果然就是蜂的翅膀振動聲。剛才打來的電話里聽到的也是……」
「求他出點兒錢總不是什麼難事吧?好歹圭太也是將彥的兒子啊,不是我說你,當時你一心只想離婚,至今連補償金都沒向人家要過一分錢!」
也許只是一朵假花掉在地上了吧?香奈子想道。她並不去理會孩子扭頭注視著的方向,一把拉緊了圭太的手,硬把他拉進了超市裡。
「媽媽,我可不是瞎說。」
「誰?」
「不過,熟知內情的女人不只是她哦。」嫂嫂接著說道。
「她竟敢這麼說?」香奈子沒等對方說完便打斷了話頭說道,「真是恬不知恥、胡說八道……」語氣也不由得顯出幾分氣憤。
「我是說,會不會是將彥又想和你破鏡重圓了?要是能抓住孩子的心,不就能讓你也回心轉意了嗎?而且,你不是也正有此意嗎?」
「有什麼事?說吧。」
此時,香奈子的父親正在和客戶談生意上的事情。看來談得不是很順利,只見他眉頭皺成一團,滿臉為難的樣子。但是,香奈子已經顧不上這些了,她打斷談話,心急火燎地說道:
話音剛落,那邊錄音機就開始重放了。
想到這裏,香奈子決定先給圭太的父親打個電話,確認過事情不是他乾的之後再向警方求救。可是,還沒等她撥電話,高橋班主任卻突然大聲地搶先說道:
她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得又編了一通謊話來自圓其說:「明年你不是該上小學了嗎?那就說明已經不算是個小孩子了。」
「你懷疑將彥的母親?」香奈子問。
「我是說,圭太君能為我作證。」聲音中雖帶著些微顫抖,但高橋說得十分肯定,「沒有人比圭太君自己更清楚吧?」
警官還是滿臉狐疑地盯著問道。香奈子只能不停地向眾人鞠著躬,一遍又一遍地解釋道:「真的,什麼事都沒發生,只是最近家裡接了幾個無聲的電話,心裏多了幾分疑神疑鬼,總覺得好像有人偷偷跟蹤我們,擔心這孩子被人拐走,這才……不過,真的沒事了,孩子還好好的,沒有遭到綁架。」
眾人一看,原來是遠遠站在走廊邊上的川田在說話。他小心翼翼地說道:「依我看,電話里最後傳來的聲音……似乎是翅膀的振動聲。」
「這話什麼意思?」
「哦,喂喂——你們孩子極可能已被綁架,我們現在正在等候綁匪的聯繫,爭取能盡量掌握全面的消息,因此,請把你接到的電話內容告訴我。」
這些問題香奈子確實很難作答,她只能避開了孩子的視線。
對方的話里總覺得帶刺兒,但香奈子根本沒能聽得進去,只聽她驚慌地四處張望著大聲喊叫:
「嗯。我們老家有戶鄰居家裡有個倉庫,房頂上掛著一個至少有小孩身子大的蜂窩,我念高中的時候也被蟄過一次,哎喲,真疼死人了。」
「對不起,是我不該說這些話。」川田急忙道歉,他又接著解釋道,「也正是因為如此,綁匪往這邊打電話和欺騙幼兒園老師時,才拿胡蜂蜇傷了做借口啊。不過,這個季節恐怕不會有大群胡蜂在外面飛吧?」
「哦,你是說翅膀振動的聲音,對吧?」
「工廠那邊的雜訊不是更吵?嫂嫂,你得向我媽說明白,她這麼做明明是在欺負媳婦,太不公平了。」
「你要說什麼?」
對方的話問得直截了當,彷彿這是理所當然的提問似的。
今天,一路上川田也顯得比香奈子更加心切。
「那……孩子不是害怕得發抖,說不出話來嗎?」
「綁匪大概最開始就打算向山路家要求贖金,所以才給診所打了電話。」
「媽媽——」
時間已過了晚上十點鐘。
話雖然說得有理,但香奈子在心裏老是惦記著剛才汀子說自己是個「同謀者」的那句話。
「圭太君的父親,是吧?」老警官的眼睛一亮,問道。
在炫目的光線里,香奈子的意識已經開始變得朦朦朧朧。最後她終於想起一件事情,於是問道:「來接圭太那輛車,是白色的嗎……」
他一邊認真https://read.99csw.com地說道,一邊裝出一副老成的樣子,輕輕皺了皺眉頭,露出嚴肅的表情。
「不管是不是大胆,我想他們這麼做總是要冒很大的風險。也許他們只是想矇騙一下試試看,萬一穿上這件和香奈子極為相像的毛衣能騙過幼兒園的老師的話,就賭一把……我想他們並不是打算謀劃出萬全之策。」
「我想他該知道。」這回是老父親搶先說道,「一年以前他還厚著臉皮滿臉堆笑地對我說:『你們家香奈子要是打算再婚的話,候選人把我算上一個,行吧?』」
「也好,那就打電話試試看吧。不過,由於現在大家的情緒都過於激動,我想還是先稍微冷靜一下再打吧。」劍崎彷彿感覺自己身上的血也在往頭頂上涌,他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接著說道,「可是讓人不解的是,綁匪的目的既然是來這裏監視你們家的動靜,他又為什麼要冒險進入辦公室里去呢?」
打給印刷工廠辦公室的電話一直沒有人接,香奈子又給自己家裡打了個電話,連平常總是躺在床上的母親也不知上哪去了,電話也一直沒人來接。
「照你這麼說,我看就複雜了,不能過早地就斷言那個綁匪百分之百就是將彥……」
「唉,不是專門找他借錢去的。其實我有些別的事,後來順便提了一句而已。」
香奈子馬上又搖了搖頭。因為她想到,正是因為一個月以前圭太在超市門口差點兒被人抱走,而當時沒向警方求助,這才又發生了今天的事情。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必須儘快把孩子找回來才行……於是她又說:
客廳里頓時瀰漫起一股緊張的氣氛。幾位警官和在場的親屬全都豎起耳朵,靜靜地聽著從走廊里傳來的劍崎那壓低了的聲音……
這時,兩人的視線正好碰在了一起。川田用疑惑的目光看著她問:「真的?」
香奈子突然歇斯底里地大聲怒叫起來,把這位年輕的班主任嚇得手足無措,愣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女園長好容易才緩過神來,忙不迭地說道:「快!馬上報警!」
「這次?你說的是哪次?」香奈子不由得停下了腳步,疑惑地問道,「……就是剛才,在超市裡不見了小圭的時候嗎?但那並不是誘拐呀,只是小圭騎在小象身上玩而已啦。」
「通話時盡量慢著點兒說,時間拖得越長就越有利。」劍崎壓低嗓門吩咐道。雖然無須實行逆向探查,但罪犯說得越多就越容易尋找漏洞。
離婚以前,香奈子最怕看到的就是婆婆那偷偷盯著自己的陰陽怪氣、莫名其妙的眼神,每逢這時,總讓人感覺臉上爬過一隻濕漉漉的鼻涕蟲一般,從心裏感到噁心。而這時,君江正用那種同樣陰陽怪氣的眼光打量著自己……
說著,他把視線向工廠的方向一瞥。
川田掏出自己的手機撥號,香奈子攔住了他的手,說道:
冬日的斜陽照在停車場邊上的鐵絲網上,在這輛車白色的車身上灑下了一片黑色的網狀斑紋,像是緊緊地罩住了這輛車,讓人聯想起落入大網中的一隻巨大的白色動物。香奈子不由自主地從這輛車上聞到了一絲讓人驚悚的陰森氣息。
「你不是說,多虧這不是綁架案,才鬆了口氣嗎……綁架,不就是被不認識的人抱進車裡,然後被帶到一個不認識的地方嗎?電視里總有演的。媽媽,你不是還教過我,當心別被人綁架了去嗎?」
「來了,來了——」香奈子實在被電話鈴聲催得不耐煩,她急匆匆地跑進客廳,把濕漉漉的手在圍裙上擦了一把,才拿起了聽筒。剛把聽筒貼近耳邊,裏面便傳來了對方的聲音。
「果然是輛白車啊!」香奈子回答道。
香奈子像是激勵自己似的拍了拍雙頰,深深吸了口氣后拿起了聽筒。
電話被掛斷的聲音傳來,同時錄音的重放也停止了。
「我狠狠地咬了那位叔叔一口,他一鬆手,我就跳下車來了。」
川田雖然仍在傻乎乎地笑著,但視線與高橋怒視著自己的目光相遇時,臉頰上的肌肉仍不由自主地輕輕抽搐了一下。
這些話與其說是詢問,倒不如說是自言自語。
嫂子搖了搖頭,啜了口茶后開始回答起自己的問題來了。
香奈子早就聽說前夫已經和那女人結了婚,所以並不感覺意外。
「喂——我是昨天晚上約好今天看牙的病人……」接著,川田煞有介事地說道,「請問,今天你們臨時歇業了吧?哦,一個小時之前我在車站看見山路醫生了,我想既然他出門辦事,恐怕就歇業了吧?……咦?沒這回事?我可絕對沒有看錯,肯定就是山路醫生。他帶著一個孩子,好像是和太太一起打開車門走了下來……啊?是嗎?真不好意思,看來是我認錯人,身材實在太像他了……」
想不到這時老父親居然滿臉認真地點著頭,說:
香奈子顫抖著雙肩勉強抬起頭來,輕輕點了點頭,接著又扭頭說道:
「不、不,也許我只是多慮了而已,就只是別人打錯的電話……真的,什麼事也沒有。」
「您又有什麼高見……」劍崎哼了一聲,瞟了她一眼。
超市門前有個不大的兒童遊樂園,裏面有獅子和大象造型的道具,遊樂園四周圍著一圈盆栽和綠葉植物,盆栽上掛滿了許多色彩鮮艷的花,在這嚴冬季節里顯得格外耀眼。當然,這些五彩斑斕的紅色、黃色、紫色的花雖看上去令人賞心悅目,但都是人造的假花。
「翅膀的振動聲?」
十分鐘以前,她拉著圭太的手離開幼兒園后不久,就感覺身後總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可是她回頭看了幾次,也沒有發現人行道上有跟著的人。
「我只是一直覺得,偷走我父親手機的人會不會就是那位綁匪?」
也許警察們馬上就意識到這些話十分重要,都在屏聲靜氣地等著香奈子往下說。而老父親卻像是從喉嚨里硬擠出聲音似的回應道:
香奈子仍在不顧一切地對著電話叫喊。劍崎警部補只好攔住了她。香奈子把聽筒遞給他后雙腿一軟,無力地伏在桌上傷心欲絕地哭了起來。
綁匪正說到這裏,只聽見「嗡——」的一聲,像是什麼小型馬達發動的聲音響了起來,後面的話就聽不到了。
「哦,我想想。對了,坂田離開后大約兩小時,也就是快到十二點的時候,來過一個名叫增村的客戶。我正在和這位增村說著話時,香奈子就急急忙忙跑進來了,說是圭太被蜂蜇了……不過那兩個小時之內我也離開過幾次辦公室,其間也可能有工廠的職工或者相關人員進來過也說不定。因為辦公室里從來不放錢或者其他貴重東西,也不上鎖。」
握在手中的手機里不斷傳來父親關切的聲音:「到底怎麼了?快說話啊!」
他做了個掏出手機的姿勢,雙眼望著空空如也的手,眉頭皺成一團,一看便知是在拚命回憶當時的情景。
電話那邊的聲音這樣說道。可是,對方馬上又變了心意,說:「反正我說話他也能聽見,就不勞他親自接了。」
老父親擺出一副社長的樣子回答道。劍崎剛想再問他下一個問題時,老父親搖了搖頭說道:「不。說起來,我的工人裏面不會有誰能做出綁架這種可惡的事情,應該不會吧?」
是「案件」這兩個字,是「綁架」這兩個字。
聽筒里沉默無聲。
「這不可能!」高橋怒目注視著川田說道,「雖然只有數秒,但是我清楚地看到圭太君和車上兩人對視過,並且聽到了他們之間的交談。」
「我來假裝患者,打個電話問問他在不在家不就全都清楚了?」
「正因為他是孩子,就更不可能認錯自己的母親!」這回高橋反倒被徹底激怒了,大聲嚷道,「要不是自己的母親來接他,他肯乖乖地跟著走嗎?早就跳下車跑回來了。一個月前超市門前不是也出現過相似的一幕嗎?圭太君不是跳下車跑回來了嗎?你還對我說:『這孩子很機靈,不大容易被人騙走,但為了防止萬一,還請你們小心點兒好。』」
「媽媽,今天為了什麼買甜瓜啊?」
「喂,我是圭太的母親,請問……高橋老師在嗎?」
那天,她突然從電視新聞的畫面里看到了自己以前的家。
然而,這都是回到家在圭太的情緒慢慢穩定下來以後,從他口中打聽出的事情。在返回家裡的一路上,香奈子一直在考慮的只是那輛奇怪的轎車,看來,自己母子二人從走出幼兒園的那一刻起,那名男子就開著車一直尾隨其後了……
「怎麼啦?」
一聽這句話香奈子就明白了,圭太落入綁匪手中已經毋庸置疑……可是,還沒到最後絕望的時候。
香奈子先是愣了一下,才慢慢明白過來她的意思,最後她說道:「好了,我知道了,送的是八王子市民醫院沒錯吧,我這就過去。」
「大家都和往常一樣上班,沒什麼異常。」
香奈子定了定神,深呼吸了幾次,順手把聽筒拿了起來。
孩子背著的雙肩包里放著今天買到的最重的一件商品。那是一個和小孩兒的腦袋大小差不多大的甜瓜。
香奈子不禁蹲下身子,和孩子相對凝視了許久。望著母親那難以置信的目光,圭太閃閃發亮的瞳孔里也多了幾分迷惘,甚至連剛才對母親剛說過的事情是不是真的,自己也不敢相信了。
「我再把電話打過去……」
「哦,哦。那好,現在你就給我的手機打個電話試試看。」
也許是她長期教鋼琴的緣故吧,汀子的感官特別敏感,甚至能從聲音里感覺出顏色和氣味來。她接過的無聲電話次數也和香奈子差不多,因此,拿起聽筒后對方雖然不說話,她也能從中聽出那邊傳來的背景音樂聲,察覺到其中隱藏著的女人氣息。
「哦,是你啊。」稍一停頓,聽筒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署里說,已經專門設置了一個案件搜查指揮部,警視廳里也會派些對於這類案件富有經驗的人員來幫忙。為了對付各種可能出現的情況,我們已經準備了充足的警力來協同破案。你們盡可以放心。」
看來,聰明的汀子也察覺到香奈子的離婚鬧劇中帶著某些不自然的因素……
香奈子想把前夫的模樣和對甜瓜的回憶一起從腦子裡抹去,但不知不覺還是會想起他……剛才經歷過一場虛驚,重新回到超市裡后,和前夫以前經歷的那些不愉快的記憶彷彿又從心底的某處蘇醒了似的,沉甸甸地壓在心頭揮之不去。
話音未落,川田已經把車停在路邊了。
高橋抬起頭來,正視著園長答道:
「你真沒感覺到嗎?電話里的那種味道……是女人的味道。」
「嗯。」香奈子說了一聲,掏出懷裡的電話,從通訊錄里找出父親的手機號碼想撥電話。
圭太是個從來不說謊的孩子,也許他說的是真的……剛才孩子失而復得的喜悅心情一下子又蕩然無存,這時香奈子的心緊緊地揪了起來。大概是孩子的這些話過於突然,香奈子的思維有點跟不上圭太所說的。
就在那一瞬間,香奈子完全打消了找到世田谷講理的念頭,同時她也不得不重新認識到,自己已經讓圭太脫離了那個世界的生活。無論香奈子如何否定,圭太依然擁有居住在那片豪宅大邸,享受優裕生活的權利,而這些權利卻被作為母親的自己剝奪得乾乾淨淨。
這種帶劇毒的野蜂,在他嘴裏成了輕輕鬆鬆的「那些傢伙」,看來真不愧是信川一帶的人,對這些東西已經見怪不怪了。聽說他由於家庭生變,很早就離家到東京闖蕩來了。
「其他幾位也這樣覺得嗎……誰聽過這位綁匪的聲音?」
「汀子,我去年到你們家去借過錢,你父親當時還一口拒絕,說是沒有什麼大筆的錢能借我,這到底……」
「圭太,你沒事吧?」
「警方的動作這麼大,就不怕驚動了綁匪,對人質的生命構成威脅嗎?」史郎不無擔心地小聲嘟囔道,「通常綁匪都會反覆警告親屬『不許報警!要敢報警,孩子的小命就完蛋了』!」
「很有可能就是他。雖然這個電話只有短短十秒鐘,但對我們來說,卻是獲取綁匪消息的重要參考。」
「你去看他,這麼久也不來個電話,實在不放心才打電話問問你。」
汀子一邊說,一邊彷彿在搜尋什麼似的牢牢地看著天花板。幾位警官不無厭惡的眼光緊緊盯在她身上。汀子並未受到他們的影響,接著說了下去:
這個問題似乎引起了他的極大興趣,他不由得反問了一句,雙眼瞬間閃過尖利的目光。
剛過了正午,家裡的電話響了起來。這時,香奈子正在廚房裡準備午飯,一看掛鐘,吃飯的就快回來了,她的手上更是忙得不可開交。
「你是說,開車來過的那個男子……」川田用食指指著自己問道,「就是我?」
汀子又轉向香奈子,向她微微一笑,說道:「放心,沒關係的。而且就算香奈子不開口,我也一定會堅持讓山路家出一部分贖金的。」
「你想說什麼?」
圭太瞪著一雙大眼睛,疑惑地望著母親問道。
隨著圭太的一聲喊叫傳來,香奈子頓時痙攣了一下,雙手緊緊地抓在了一起。
劍崎朝著牆上的掛鐘看了一眼,雙手叉在胸前,又說:「他說,一個小時以前還接過一個男子打來的奇怪的電話……」
「放心吧,我們不會動這孩子一分一毫的。」
接著,香奈子大喊道:「停車!」
園長毫不客氣地責備道。在她聽來,高橋是想推卸自己的責任。她又厲聲喝道:「別再給自己找借口推脫了!都到這時候了還狡辯什麼?你不是向家長保證過,只會把孩子交到她一個人手裡嗎?」
「正是劍崎警部補剛才要撥的電話,是從社長手機打來的……」
「放心吧,我們不會動這孩子一分一毫的……今天打電話給你,就是先給你報個平安!」
至於後來是怎麼到幼兒園的,香奈子已經完全記不清了。
「那你怎麼又從車上跑回來了?」
香奈子一連喊叫了好幾聲,但聽不到孩子的回答。
香奈子苦苦哀求著,幾乎就要哭出聲來了。
「父親,現在哪有工夫說這些沒用的話,咱們家工廠都快倒閉了,這些事兒還想瞞過警察?」
「可是,剛才……十五分鐘之前我給你打電話時還有人接,但馬上就掛斷了。」
工廠從中午十二點半開始午休,員工里還是單身的六個人不得不到外面去吃午飯。
圭太卻搖了搖頭。
「你看,父親還在做泡沫經濟以前的發財夢沒醒呢,這才把工廠搞垮了。凈說這種貪心不足的話,也不怕警官誤解這件事是我們家為了山路家和汀子家的錢財而合謀編造出來的。」
「那不是我接的,對了,這麼說一定是掉在哪兒被人撿走了……先說要緊的吧,圭太不要緊吧?」
「我父親說您還沒到需要借錢的地步才拒絕的,如果真的需要錢的話,父親他會借的。所以像這次這種緊急的境況,父親是不會坐視不理的。」
隨後,對方報上自己的名字——高橋。
她邊說著邊抬起了頭,目光炯炯地對視著香奈子。
香奈子不禁在心中暗暗呻|吟。
嫂子眯著眼睛,像是要一口吞下對方的話似的,慢慢伸出一個指頭指著香奈子的臉。她的臉上雖然還在笑著,但那手指無疑比針尖還要冰冷。
「你是圭太的母親啊。請問找我有什麼事嗎?」
可是,慌亂之下香奈子更顯得語無倫次,連話也說不清,就連圭太也沒見過這麼多人突然圍住自己,嚇得號啕大哭起來。
不等他把話說完,香奈子已經把聽筒遞給了劍崎。
「是這樣的。後面還有一句『一小時過後再打電話』。說完才掛的電話。」
「此話又怎麼說?你有什麼根據沒有?」
「她說,你在嫁給她兒子之前就有老相好,圭太就是你和那個老相好生的……」
等旁邊的房間里又安靜下來后,香奈子這才接著問道:「嫂子,剛才你想說什麼來著?」為了怕被隔壁房間聽見,她的聲音壓得很低。
「那個電話是我在幼兒園時讓川田君打的。」——這句話馬上就要幾乎脫口而出,但香奈子還是忍住了沒說,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想問。
「都少說兩句,這時候還吵什麼架!」
想到這裏,香奈子暗暗地鬆了口氣,心想,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今天的事也沒什麼好報警的。因為香奈子本人也希望少惹是非,之所以剛聽到圭太說起自己差點兒被人綁架走時香奈子心裏一緊,就是因為她希望盡量不要去驚動警方,甚至連最終引起自己離婚的那些事情,她至今也還沒對家裡人說過。其實讓她最為顧慮的理由中就有一條是自己一旦報了警,恐怕就不得不把這些不想告訴人的事拿出來說了,那樣一來勢必引起家人和周圍親戚朋友不必要的擔心。
「什麼事也沒有,這孩子突然找不到了,我才……實在給你們添麻煩了,這點兒小事驚擾了大家。」
「我說的不是假話!」
劍崎點了點頭,回答:「不過,這次的情況不一樣。綁匪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拐走孩子,而且還給他父親打電話,告訴他孩子在自己手中,看來,他早就預料到孩子的親屬要報案了。」
其實汀子也有自己的打算,如果香奈子能回家來住,自己就能繼續結婚以前從事過的鋼琴輔導班的工作了。再者,同是身為媳婦,她也更能理解香奈子在婆家所承受過的辛勞。
「那麼,媽媽不也一樣不認識嗎?」
看來,她那喋喋不休的性格還跟以前一樣。
劍崎對著電話先簡單地介紹過自己,然後告訴他:「你先把電話掛了。綁匪很可能急著往這裏打電話,我會用手機再給你打過九_九_藏_書去的。」
劍崎不禁讚歎道:「你嫂子的耳朵可真夠好使的。」但這句話傳到眾人的耳朵顯得酸溜溜的,像是帶著幾分諷刺的語氣。看來他還是對這位門外漢的過分熱心帶著幾分不滿。
孩子細聲細氣地在她耳邊說著。香奈子這才發覺,孩子的小手裡握著一根細長的棍子一樣的東西。就像一根單簧管狀的長條,下端帶著一個小小的彎曲,讓人很難一眼便看出那是玩具小象的鼻子。她又定睛一看,果然,那隻塗成淺綠色的玩具小象的鼻子不知被哪個淘氣的孩子拔掉了,小象鼻根上的斷口處還露著一塊白色。
「咦!媽媽!」他又恢復了孩子氣的淘氣樣子問道,「剛才那位警察問你時,你怎麼不肯對他說啊?」
也許老父親連自己的手機號碼也記不住,香奈子打開自己的手機,看了看記錄著的號碼,替他答道:
「香奈子……圭太怎麼樣了?」是父親打來的。
「無論如何先接了再說。」劍崎掃了一眼桌上的電話機說道,「要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就按照我的指示行動。」
汀子把緊盯在開花板上的目光收回到小姑的臉上,問道:「怎麼樣?你看我這種解釋的可能性應該還很大吧?」
日子似乎比以前過得更平靜了。大概是一種奇怪的巧合吧,自從發生過那件事情以後,以前經常打來的無聲電話一下子就銷聲匿跡了,不過,這也恰好證明那天的綁架未遂與無聲電話之間確實存在著某種關係。現在,香奈子更堅信那天的綁架主謀就是前夫。甚至想過找到世田谷那邊去,找他好好討個說法,把事情調查個水落石出。可是二月中旬她遇的一樁事卻讓她完全打消了這個主意。
「圭太的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是啊,哪能這樣呢……」君江一邊聽著,一邊不時地點頭稱是。當香奈子重重地嘆了口氣把話說完后,她也跟著嘆了口氣附和著答道:「是啊,我早就知道是這樣!我聽秋本太太說,看他剛離婚沒兩個月就領了個花枝招展的女孩住進家裡,準是他有個相好的才把老婆氣跑了……要是你先有的過錯,他們家老太太哪肯輕易讓媳婦把孫子帶回娘家去?」
「那不是……」圭太說了聲,露出一副不服氣的表情,「那不是聽你說這種事算不上綁架案嗎?」
「等等,慢著!」劍崎慌忙伸出手來阻止了她,說道,「就算有人把你父親的手機從辦公室偷走了,那也未必說明這個人就是綁匪……我看還是先冷靜下來商量好了再說吧。如果真是這樣,那就說明這個綁匪就在你們身邊。社長,我想問問,今天上午辦公室里除了坂田,還來過什麼人嗎?」
川田細聲細語分析道,聽到這些,香奈子感覺一陣眩暈,幾乎昏倒在地。
香奈子十分堅決地搖了兩下頭,說:「這種事絕對不會有過。」
還沒等香奈子搖頭,汀子倒搶先笑著搖了搖頭。
「可是,你這……」
香奈子又從警官的眼神中領會到「是的」這個指令,回答道「對」。
一邊說著,汀子像是突然記起什麼事情來一樣,她走近冰箱,從裏面取出一盒牛奶,放在煤油爐邊上,打算孩子們洗完澡后讓他們喝。
汀子說道。負責錄音的警官慌忙又把最後的部分重放了一遍,接著又是兩遍、三遍……
汀子連忙離開廚房,跑了過去。過了一會兒,只聽見她向母親說道:「實在對不起。」匆匆忙忙賠了個不是,又回到廚房。進來后她聳了聳肩膀,說:
香奈子聞言不禁臉色一變。
她扭動著綠色套裝下有些肥胖豐|滿的身體,一步三搖地向香奈子身邊走了過來,那身深綠的顏色格外引人注目,讓人感覺她不僅臉上濃妝艷抹,連全身都塗滿了一層嬌艷的綠色。
「快讓圭太君的母親出來接電話!」對方不由分說地命令道。
這時,浴室里傳來哥哥的喊叫聲:「都快著點兒,洗完出去了!」接著又是一陣孩子們的歡笑聲。她們兩人的注意力完全被那邊的聲音吸引了過去,於是相繼離開了廚房。
「嗯。」孩子點了點頭回答,但是聽上去並不太肯定。
川田一邊輕聲安慰著,一邊掰開香奈子的手指拿過手機,把目前發生的一切簡要地告訴了社長。話還沒說完,車子已經到了印刷工廠圍牆邊,很快就開進了大門。
「別急,現在還不能斷定此事與他無關,像他這種人手下總有幾個肯聽他話的,也許不用自己出馬,派個人就把事情搞定了。」
川田正和社長一人一邊攙扶著香奈子慢慢往前走,一看社長夫人心急火燎的樣子,連忙出來幫香奈子說了兩句:「這也不能全怪香奈子,剛才那孩子還好好的,誰知……」也許香奈子真被說急了,她一把甩開父親攙扶著的手,挺直了身子大聲說道:
香奈子又看了一眼劍崎,請示他如何回答。
只聽「喂喂——喂喂——」香奈子剛才的聲音又從錄音機里出來了。聽著似乎比直接說話的聲音更清楚。時間彷彿又回到了數分鐘之前一樣。
「這……」香奈子理屈詞窮,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件事至今已不知道被哥哥怪罪了多少回,但以前香奈子總是有理沒理也要反駁幾句。
「沒什麼要緊的,你就忘了它吧。」
看來現在對方正在問他的姓名。「不不,我傍晚再去吧。」說著,川田急急忙忙掛斷了電話。轉身對香奈子說:「那邊的人說他上午一直忙到十二點半才休息,一步也沒離開過醫院。」
「不是『再打電話』,我聽著像是『請來電話』吧?」
「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父親仍然不依不饒地說下去:「雖然和泡沫經濟前相比情況差了很多,可是最近客戶都說家用印表機還是不好使,拿到工廠印刷的宣傳品又多起來了……」
「另外,我還覺得,事情的背後總讓人感覺有個女人的影子。剛才的電話才讓我想起來,上星期不是接過幾個對方不說話的電話嗎?香奈子,你不是還說,也許就是將彥打來的呢。」
「這……」香奈子只得避開哥哥的視線,把頭低了下去。
史郎像是暫時放下心來一樣輕輕嘆了口氣。
香奈子笑了笑,可惜她的笑容卻像卡在了嘴角上,一下子僵住了。她似乎猛地感覺到了什麼。
「汀子!汀子你過來一下!」
圭太聽了只是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卻什麼話也沒有說。可是從他的目光里似乎可以看出,他其實很想問:「那人真是爸爸嗎?爸爸到底是個長得什麼樣的人?」
香奈子「嗯」地答應了一聲就不說話了。父親從身後一把推開她的肩膀,把頭伸向前來問道:
「你讓警察來接電話,這樣就不必那麼麻煩了。」
「也許今天遇上的人真是你的爸爸,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就麻煩了。所以剛才說的事情不要告訴其他任何人。關於你爸爸的事情,等小圭長大些我再告訴你。你要是真想見他的話,媽媽會隨時讓他來見你的,這一點媽媽可以向你保證。」
站在水果櫃檯旁邊的一位中年婦女正目光陰沉地看著自己……
他的話音很急,像是在預示著事態的緊張,房間里的氣氛一下子便繃緊了。
事實上,這部隨時可能傳遞出綁匪的聲音來的電話機,也確實在這種場合顯得尤為重要。眾人目不轉睛地呆望著這部普普通通的白色電話,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地盼望著它帶來新的消息……
她彷彿聽見了圭太的聲音在呼喚自己,但顯然這又是幻覺在作怪吧……在驅車趕到幼兒園來的途中她就不止一次地聽到了圭太那稚嫩的嗓音在向自己叫喚著「媽媽——媽媽」。
沒想到,自己喊叫出來的聲音就像動物的號叫聲一樣。然而綁匪根本不為所動,香奈子幾乎絕望了。
「似乎綁匪的周圍總有隻蜂在飛……在拚命尋找綁匪隱藏在身上的花蜜。」
「好吧。」
「……」
「不過,將彥這人也太絕情了,剛離婚那會兒還打過電話來說是想見見兒子,可是後來就一點兒沒聯繫了,對孩子也不聞不問……香奈子,你不是說這是因為他又有了新歡才不管兒子了嗎?怎麼現在又心血來潮,想兒子想瘋了似的做出這種事情來?到底是怎麼了啊?」
劍崎又在胸前抱起雙臂想了想,問道:
高橋的雙眼緊緊地盯著香奈子的上衣。香奈子這天穿著件衣領上配有帶子的水紅色毛衣,毛衣上的帶子此刻正隨著胸部的起伏輕輕地擺動著。
大家紛紛把詫異的目光投向汀子,香奈子也打破沉默大聲反問道:
「……你到底什麼意思?」
劍崎點了點頭,用手指了指自己,做了個把聽筒貼在自己耳邊的手勢,這是表示「讓我直接跟他說」。
他的話還沒說完,汀子從客廳的角落裡搶先說道:「那輛車我也見過!」
聽到川田的提醒,香奈子才回過神來,急忙對著電話把他的話又問了一遍。
這麼說來,發生在超市門前的這起事件,既說不上屬於「案件」,也和「犯罪」挨不上邊了。
「我就是圭太的媽媽。」香奈子回答,「圭太在哪兒?」自己也感覺嘴唇都在發抖,但說出來的聲音鎮定得連自己都難以相信。
「我說得沒錯吧?」川田的聲音顯得更肯定了,「以前我就被胡蜂蜇過,那可實在太疼了……就在被蜇這之前,一大群胡蜂朝我撲過來的聲音我永遠也忘不了。現在不用說看見胡蜂,光聽到這種聲音就讓人害怕,幾次做夢聽見這種聲音都把我嚇醒了。」
「那是因為……」對方剛開始說話,突然聽筒里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響,男子的話便聽不清了,這種聲響一直持續了好幾秒才停了下來,同時電話已經被掛斷了。
「這是因為……」
香奈子馬上反駁道:
「不,只是隨便問問,沒什麼特別的意思……」
「父親,剛才你說了一半的手機丟失的事情到底怎麼回事?是在坂田敲桌子之後你才發現手機找不到了吧?」
聽筒中傳出來的只是「沒事」這幾個字,以及「媽媽——」這聲微弱的呼喚,圭太的其他話語都聽不清了。
只聽母親回答:「今晚他又加班,在工廠里還沒回來呢。你直接去那裡找他吧。」
汀子望了香奈子一眼便不做聲了。香奈子把冷冷的目光轉向地上,一言不發地像在深思著什麼。汀子也若有所思地不願再說下去了。
這時,川田看見香奈子臉色都變了,急忙閉口不說了。幾乎同時,香奈子尖聲喊叫了起來:
「哦,你沒聽出來?那邊放的全是古典音樂。我想準是從哪家高檔餐廳之類的地方打來的。」
香奈子已經兩年沒碰過甜瓜了,今天她不由得伸出手去,抱起一個在手裡掂了掂。甜瓜的重量,一下子讓她感覺心情輕鬆了許多。
「剛才有個叫芝木的人給醫院打來電話……說是圭太被人綁架了。」
「說什麼?孩子怕我?圭太怕我這個當母親的?」
嘴巴雖然那麼勤快,但那個圓滾滾的身子懶得一動也不願動,明明都怪你分散了自己的注意力,可是你卻連幫著找找孩子也不肯……香奈子雖然滿肚子不高興,但已經沒空去計較這些了。
香奈子忙不迭地彎腰鞠了幾個躬,逃跑似的低頭轉身向店裡走去。
「考慮了啊。所以,就像警官剛才說的那樣,老老實實承認我們家裡實在付不起高額贖金不就得了?香奈子,萬一綁匪真向咱們要錢,你就不能求求將彥?他們山路家上億的贖金都出得起呢。」
「沒有,這是第一次。」
「你不會在懷疑他吧?香奈子小姐,難道把圭太君拐走的真是你的前夫?這也太荒唐了吧?」
說罷,川田打開半扇車窗,看來他對默不做聲的香奈子真是體貼入微。
不料這些話反倒引起了警官的懷疑,他又接著問道:
香奈子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這是之前為了不讓圭太吃甜瓜,而故意騙他的。
「坂田離開多久后你才發現的?」
「喂,大姐……你看這是你的孩子嗎?」
劍崎警部補似乎不樂意地反問道。看來他對於這家的媳婦總是搶先說話稍微有些反感。
高橋冷靜地厲聲說道:
而且,當初支持香奈子離婚搬回來住的也正是嫂嫂汀子。
可是,對於閃過腦海的這個稍縱即逝的疑問,香奈子根本來不及深究,對方連珠炮式的問題已經甩了過來。
香奈子把緊緊抱在懷裡的圭太放下地,回頭又望了一眼,只見君江還在玻璃門外向自己行著禮。香奈子沖她點了點頭回禮,就在這一剎那,吸引住她目光的不是君江,而是站在她身後的那位眉頭緊鎖,緊緊盯著自己的警官。
高橋聽了后重重點了點頭,回答道:
「根據我倒是沒有,只是憑著自己的直覺說的,你也別這麼大驚小怪地嚇唬人。」
「這麼重要的情況,你們怎麼不早點兒告訴我?」劍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皺著眉頭不高興地問道。他馬上命令一位年輕的部下去把這件事向案件指揮部報告,嘴裏還不停地說道:「同時都是一輛白車,很可能就是同一伙人乾的。看來他們又重新制訂了計劃,捲土重來了……不過,那次選在超市門前下手,也太張狂了吧。只能趁孩子母親沒注意到小孩子的短短几分鐘內下手,而且地點也選擇得太靠近身邊了。」劍崎又接著說,「圭太君不認識自己父親這一點不會錯吧?以前……哦,對了,山路將彥先生有沒有可能偷偷見過圭太君,並囑咐他『別對你媽說』之類的話。你們不也無法確認這一點嗎?」
「我看問題就在這裏。」劍崎說道,「這個季節里出現胡蜂極不自然。明明知道這個謊言很容易被人識穿,他為什麼還要編造這個假話?我心裏一直在琢磨這件事情。」
「這麼說,外人也能隨便進出,是嗎?」
「3-4-12-0-3……」
「不管怎麼說,最了解他們山路家的內情的,就數你香奈子了吧?」
「你是說,帶走圭太君的兩人之中,那個女人穿的就是和你身上一模一樣的毛衣?幼兒園的老師這樣告訴你的,對吧……」
據說,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當時從那輛白車上下來一個男人,這位男子穿過院子,來到教室窗子旁邊,高橋從裏面打開了窗子。男子一見面就語速很快地自我介紹說自己是小川圭太的家長,然後又說圭太的外婆被胡蜂蜇傷了,情況十分危急,得馬上帶他到醫院去探望。高橋一聽馬上叫上別的老師來幫忙,急急忙忙替圭太做好回家的準備,她拉著圭太的手,腳步匆匆地走出大門送到車旁。當時男子已經坐在駕駛座上,車上的另外一個女人也打開車門在等著了。
對方的聲音極其平常,就連年齡也很難判斷。不,只要仔細分析准能抓住對方的說話特徵,但此刻香奈子的腦子早已亂作一團,留下的只是「特別普通,就像平常聊天一樣」的這番印象了。
「也許綁匪對於胡蜂有一種異樣的執著吧……」汀子又插嘴回答。
圭太很喜歡他,川田以前經常幫忙到幼兒園接送孩子,休息日還領著圭太練習棒球,對圭太而言,川田有些父親的感覺。
「這和補償金又有什麼關係?我回娘家又沒白吃家裡的飯,你還嫌我拖累了?工廠的事,家中的事,哪樣我少幫忙了?」
「要不我再給世田谷那位牙醫打電話問問。」
「這得趕緊去……」
香奈子一邊搖著頭回答兒子,一邊把目光停留在那輛車上。
大約五分鐘后,劍崎掛斷手機,回到客廳里來,一進屋就說道:「有位陌生男子給你丈夫……哦,不,給你前夫打電話,說『圭太君被人綁架了,你的前妻家裡已經亂成一鍋粥,正不知如何是好呢。你要不信的話打電話一問便知』。」他又接著扭頭看著香奈子問:「那人說自己叫芝木,你們認識他嗎?」
可是,這些話她們本來就不想讓人聽到,於是兩人壓低了嗓子繼續交談。
「所以才讓你少說話。」像是替警官說出了他們的話似的,丈夫史郎口氣嚴厲地訓斥道,「你別不懂裝懂在這裏妨礙別人辦案,浪費一秒鐘都可能要了孩子的命你不知道嗎?」
「另外,我對剛才的電話還有個印象。」
香奈子一聽已經滿臉驚慌,沉不住氣了。川田又安慰道:
按照圭太所說的意思,接下來他便被人糊裡糊塗地塞到汽車的後座上,這個男子掏出手機不知給誰打了個電話。說完話后,男子又企圖把孩子換到司機旁邊的副駕駛座上。就在他還沒來得及把車門關上的剎那間,圭太趁其不備,猛地撲上去在男子手背上咬了一口,當那個男子回過神來時,圭太已經一溜煙地跳下車逃得遠遠的了,根本就沒機會看清當時車子停在停車場里的哪個位置,以及車是什麼顏色的。
也許什麼也沒有,只是自己多疑了吧?
在急促的電話鈴聲中劍崎猛地站起身來,伸出雙手示意大家保持冷靜。
果然,十五分鐘以後,她又恢復了平常冷靜的樣子,有條不紊地回答警官們的盤問了。
這種喜歡花哨的女人極可能做出這種可怕的事來。想到這裏,香奈子不覺皺起眉點了點頭。
父親這樣一說,史郎不屑地嘆了口氣說道:
這會兒的圭太看來心情也很不錯。他一路小跑地在林蔭道里的樹下走著,不時把手伸進背後的包里,就像逗弄孩子似的搖晃著甜瓜,臉上笑吟吟的。
「是啊,那時我只被蜇了一次,只被蜇一次並沒有什麼危險……要是之後再被蜇上兩三次可就不好說了。據說身體里產生的抗體能和蜂毒發生反應,產生過敏癥狀,那種癥狀很可能就危及生命了……對了,圭太君以前沒被蜇過吧?」
香奈子https://read.99csw.com一看,原來驚動了警察,不遠處的道路旁還停著一輛警察的巡邏車。
母親信仰著某種新興宗教,加上思想又比較舊,非常痛恨男人婚後在外面亂搞關係,因此對於女兒離婚這件事情她始終很生氣。父親的公司已經瀕臨破產,每天都被工廠里的事搞得焦頭爛額,為了廠里十名左右員工的生計發愁,根本就無力照顧離婚後返回娘家的女兒和外孫。而且他還總是片面地認為離婚的根本原因完全是因為女兒的任性引起的。而香奈子的哥哥也有自己的小算盤,這個緊挨著工廠本來就不寬敞的家,憑空多出兩個人後就更顯擁擠了,因此他很是反對香奈子離婚。之前他還擔心妹妹搬回來住妻子會不高興,可是令人意外的是,和香奈子關係最好的反而是這位嫂子。
「那好,一會兒我再和你聯繫。」
「這麼說,剛才我說的話警察全聽到了吧?」
說著,她的身體卻不由自主地一把將圭太拉到身邊,雙手緊緊摟住孩子的身子,心裏暗暗發誓:「絕不讓別人奪走孩子,無論是將彥,還是將彥的母親……就算是綁匪也休想得逞……」
「你別再說了!綁匪一定就是用蜂嚇唬圭太的……所以圭太才會害怕成那樣,一想到這裏,我……」
「山路太太,真想不到能在這兒碰見你!」
「咦?怎麼又肯讓我吃了?你不是告訴過我,小孩子吃甜瓜要生病的嗎?」
如同往日一樣的清晨里,香奈子坐著父親工廠派人開來的車把圭太送到幼兒園。但是,在回家的途中她就開始感到熱了。太陽透過玻璃照在身上,讓人感覺到初夏般的暑熱,不一會兒,她的額頭已經滲出了細小的汗珠。
說著,他垂下了眼睛,緊盯著腳邊自己那道拉長了的影子。接著,他又甩了甩肩膀上的背包,好像在說,比起爸爸來,這顆甜瓜更要緊。可是孩子的臉上還是不由得露出一絲沉重的失落感。
「圭太——」可就是哪兒都沒找到孩子的身影。
「要是實在湊不出贖金,我去找我父母家想想辦法……香奈子,現在先別擔心這件事,要緊的是怎樣才能把圭太君救出來。」
圭太又輕輕地搖了搖小腦袋,說道:
「牙醫?」
警帽下露出的眼光中多了一份警覺。
年輕的高橋老師哭喪著臉首先說道。
汀子走廊里大聲說道。由於客廳的面積不過十來平方,一張小小的桌子邊上圍滿了警官和家屬,不下七八個,再加上桌子旁邊的許多監聽設備,把房間擠得幾乎站不住人,因此汀子只好獨自站在走廊上,挑了個面朝後院的玻璃窗靠窗站著。
電話似乎是父親的一個酒桌上的朋友打來的。
「倒不是懷疑他,只不過……」
難道帶走圭太的真是自己的前夫?香奈子腦子裡一直在思索著這種可能性。萬一真的是將彥乾的傻事,報警以後也許自己比將彥更難堪……思前想後,她最後說道:
雖然她也覺得眼前這個女人不可相信,但不知為什麼,香奈子還是怒氣沖沖地把自己離婚的真正原因對她說了一遍。當發現自己又像以前一樣上了對方的鉤時已經晚了……就像是對方那張連珠炮似的嘴換到自己身上,已經完全管不住了。
香奈子這樣說著,汀子突然回過頭來,看著她說道:
「你不覺得那些無聲電話與今天的事有關係嗎?另外,我總覺得今天的事情肯定有女人參與其中。」
不過,即使今天企圖把圭太強行抱走的這位真就是山路將彥的話,那他的這種行為是否算是犯罪的確還很難說。
「是的,一群蚊子……不,還得比這大些,也許是蜜蜂什麼吧……對了,就是蜂,那是蜂的翅膀振動的聲音。」
「090859……」
她也不讓圭太把事情往外說,不過這麼做也許並沒有必要。圭太似乎比別的孩子更加單純幼稚,到了晚上就已經把當天下午發生過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了,恢復了往常的笑臉。看著孩子天真無邪的笑容,連香奈子也幾乎快忘記了超市門前發生過的那場不尋常的遭遇。
對方沒有馬上回答。劍崎心裏的不安愈發按捺不住了。
比起現在的話題,香奈子的父親對汀子剛才說的話更加耿耿於懷:
香奈子點了點頭,說:「別說是胡蜂,這孩子以前都沒被蜜蜂蜇過。」
「這就對了。我想,今天的事一定和將彥無關,很可能是這個叫君江的女人和哪個男人勾結起來謀划的。她對山路的情況又很熟悉,準是知道小圭父親家很有錢。」
圭太又搖了搖頭,不僅是頭,連身子也跟著重重地搖晃了幾下……不,也許他又記起了當時的恐怖,害怕得身子發抖。
「這又說明了什麼問題?」
「什麼,水紅色的毛衣?」
「不是說被蜇傷的是圭太嗎?怎麼成了家長?剛才不是你打電話告訴我的嗎?」
「你說接到幾個無聲的電話,這事情是真的?」
「哦,是的,這又怎麼啦?」
「剛才的電話把媽吵醒了,這會她抱怨我們說話太大聲,她老睡不著。」
「大概是去年秋天左右的事吧。那天,我突然覺得有些日子沒見過他了,就拐彎抹角地向老太太打聽,她回答說:『自己搬出去住了,就跟香奈子似的。』還說:『這倆年輕人什麼事都不肯告訴我,怎麼走的我都弄不清。』其實沒準就怪這老太太太難相處了啊……」
「媽媽,你怎麼啦?」
她不禁抬頭往停車場里掃了一眼,正好此時,那輛停在角落裡的白色轎車有些慌張地關上車門,加大油門沖了出去。只見那輛車子急剎車后又往後倒了一下,伴隨著刺耳的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猛地拐過彎去,消失在茫茫的車流中。
「……什麼時候?」
「那好,我知道了!」沒等她的話說完,劍崎警部補狠狠地大叫了一聲,朝香奈子說道,「往你父親的手機上打個電話!」
既然圭太最終也沒出什麼大事,那麼,能不把這件事情報告給警察就最好了。想到這裏,香奈子讓圭太別把這件事情說出去,回家以後也打算不向任何人提起今天發生的事。她唯一想告訴的只有自己的嫂嫂一個人,因為從來自己對她都十分信任。無論是父母親還是長兄,在他們的心目中總是把香奈子當成孩子看待,要是讓他們知道了這些事情,恐怕得鬧個雞犬不寧,弄不好還得挨頓埋怨也說不定。
「真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
高橋的聲音突然高亢起來,而且顯得有些沙啞和驚慌。
「可是,我想那個人的話,媽媽總該認識吧?就算我一點兒也不認識。」
「這種季節就有胡蜂了啊?」川田說道,「那些傢伙通常冬天就不活動了,起碼得等五月才肯出巢。」
可是話音剛落,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屋內沉悶的空氣彷彿一下子被引爆了,原來是搬到房間中央的那部固定電話在響。香奈子彷彿被電話鈴聲狠狠咬了一口似的,高聲尖叫起來。劍崎一時分不清是哪部電話在響,把手裡的手機往耳邊湊了湊,才得知不是手機的鈴聲響了。
「沒有。我想,老師里除了我當時並沒有人見到。」
「現在你知道孩子平安無事了吧?今天打電話給你,就是先給你報個平安!」
他的神色甚至比香奈子還著急,馬上從社長手裡接過車鑰匙,打開停在辦公室外的麵包車車門,讓香奈子上了車,自己也坐進駕駛座……五分鐘后,他們就已經上了通往八王子的國道。
從這次虛驚之後,母子倆又在店裡足足逛了二十分鐘左右,買完東西離開超市時已經差不多四點鐘了。這位三十二歲的母親一手提著購物袋,一手緊緊拉著兒子的小手,沿著與車站方向相反的人行道,向自己家走去。
一聲撕心裂肺的喊聲傳進香奈子的耳膜,沒錯,這就是圭太的聲音。
「是啊,這事情怎麼覺得有點怪!」
那是一則老人在人行橫道上被車撞倒的新聞。現場的背景上突然出現了奧澤那些高檔住宅區的畫面。雖然只是短短的瞬間,她卻清清楚楚地看見了山路家的玄關和隔壁小冢家的圍牆。這些熟悉的大門和紅色磚牆又映入了眼帘,不禁讓她對以往年月思緒萬千,那時的生活就像存在於另一個世界一樣已經與自己徹底無緣,完全不可能重新回到身邊了。
「是的。我正是這樣做的。所以才說這不是一起綁架案。」
「喂——喂喂——」香奈子不停地呼叫著。
可是汀子完全不加理會,半蹲起身子,對劍崎警部補說道:
「我沒想瞞什麼警察,我聽這位警官說的話太氣人才這麼說的。我們家並不缺錢……」
香奈子從兜里掏出手機,撥通了幼兒園的電話。
「他不過是一家造紙公司的業務員。」史郎代替父親回答,「就因為怕我們還不起錢公司追究他的責任,才那樣氣勢洶洶逼我們還賬……警官先生該不會懷疑他就是綁匪吧?」
「再來一遍,最後的那部分,音量再放大些。」劍崎命令道。
香奈子的話音未落,一旁的高橋就像二重唱似的也同樣叫喊了一聲:「等等!」可是兩人所說的「等等」的意思卻完全不同。
「肚子早就餓了吧?那好,我們趕緊回家,把甜瓜切了吃!」
「當然已經報過警了,現在警察就在旁邊,他要直接和你談談。」
「當初你是因為什麼才突然從那裡搬走的,能告訴我嗎?」
可是,她馬上又勸慰自己。
「喂喂——喂喂——圭太!小圭!」
「不,我從來就沒這麼懷疑過……不過,剛才聽你提到欠下別人賬還不出時,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來,你說,今天上午來討賬,還口出惡言的那位坂田……能再向我詳細說說,他到底是什麼人嗎?」
可是,馬上她又聽見「我看行了吧」,這是那個男子的聲音。接著對方又說:「那好,就這樣。」看來對方是打算掛斷電話了。香奈子頓時聯想到男子要把圭太遠遠拖開了……
「我有什麼事?不是說……」
「不過,說這些話還早了點兒。」他又故意撓了撓頭說道:「實在對不起,現在還不知道綁匪的目的是否是想要錢……不過,要是對方提出索要贖金的話,你們是不是湊得出這筆錢,不但綁匪想知道,對於我們警察來說也很重要。」
「我們離開工廠大約是在十二點十分,要是不到十二點他們就來過這裏的話……也就是先把圭太君接上車離開這裏后才給你打的電話。」
早在居住在世田谷的奧澤附近時,香奈子出門時最擔心的就是碰見這位小冢太太了。可偏偏對方就像在故意等著自己露面似的,每次一被她攔住了去路,總是有話沒話地說個沒完,彷彿小冢太太對那幢紅磚矮牆背後的山路牙醫一家充滿了無限的好奇,總是咧著大嘴皮笑肉不笑地熱情地說這說那,讓你真不好意思告訴她自己還有急事。那種滋味別提多難受了。香奈子和前夫離婚時跟誰都沒打招呼,悄悄地帶著剛滿兩歲的兒子圭太離開了前夫的家。看來,這位以前的鄰居對自己的離婚經過以及目前的生活依然興趣不減。香奈子只能在心裏暗暗叫苦不迭。
對方的回答輕飄飄的,就像哼著歌說話一樣,看來,他根本不把香奈子和警察放在眼裡。
「是啊!……乖孩子,你都記得。」
自從香奈子離婚後,她便搬回了位於卧藏小金井、經營著一家小型印刷工廠的娘家。目前正和父母親及哥哥一家共同生活。但是比起父母和哥哥,她最信任的反倒是毫無血緣關係的嫂嫂,無論有什麼事總是習慣於先聽聽嫂嫂的意見。
「不、不,不是這個意思,正因為怕你們不高興,說話前已經先向你們道過歉了。」說著,劍崎又向對方低頭表示歉意。
「沒事……媽媽——別擔心。」
「這麼說,被胡蜂蜇過的人並不都有危險,對吧?」
「馬上我就發現了……怎麼?難道你是在懷疑坂田拿走了我的手機?」
「綁架未遂案?」香奈子話音未落,這邊的劍崎已經驚叫了起來,他的臉幾乎變了顏色。接著,香奈子足足花了十分鐘時間,把一個月前超市門口發生過的情況詳細告訴了警察。
可是,白天街上的氣溫竟然超過二十度,脫了外衣還是讓人大汗淋漓,這並不是春天那種暖意融融令人舒適的天氣。漸漸地,電視上已經開始出現了「異常天氣」這種令人生畏的字眼,往年寒風刺骨的季節變成了現在春意融融的好天氣,可是人們並沒有那麼欣喜,反而心頭像感覺到什麼危險似的沉甸甸的。
「我們的聲音她倒聽著吵,工廠那邊的聲音也許幾十年聽慣了,反而就跟沒聽見一樣了。」
「那……孩子不是害怕得發抖,說不出話來嗎?」
香奈子無言以對。
「不……沒什麼。」
她在店裡四處尋找了一圈,可是始終沒有看見圭太的身影,一排排擺著食品的貨架就像一堵堵結實的牆壁,把整個店內空間分隔成一座曲折的迷宮。
不等香奈子回答,她又接著自問自答地說道:「這還用問。你看那模樣,長大了越來越像他父親了。小的時候看上去還不太像,聽他們家老太太說是野孩子我還有點兒半信半疑,現在這種謊言肯定沒人相信,不是他們家的孩子還能是誰的?」
香奈子只是「嗯」了一聲答應著。嫂嫂像是意猶未盡似的接著說:
對於香奈子這番欲言又止的話,大家似乎都很感興趣。於是客廳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盯在香奈子臉上。
川田一聽,不知不覺把車速降了下來。
「那位壞叔叔把你抱上的是那輛停車場角落裡的白色轎車嗎?」香奈子關切地問道。
直到抵達幼兒園的大門,香奈子才算是回過神兒來,她急急忙忙跳下車,就站在門口和園長以及老師們說起話來。
最終,她還是對圭太說道:
聽得出對方此時已被憤怒沖昏了頭腦,語無倫次了。可是即使從這些話語中依然聽不出任何細微的感情……彷彿是由電腦自動生成的怒罵聲。香奈子早就氣炸了,真想對著電話那頭大喊一聲:「這種時候你還只顧發火,哪個女人不跟你離婚才怪!」
「……那好吧。」
「是的,另外,和將彥再婚後又離婚的那個女人也很可疑。我想,打來無聲電話的最可能就是她……嗯,當然,也可能是另一位。」
她嘴裏反反覆復喊著的只有這句話,未接到電話前她曾經想過許多話要對孩子說,但臨到說出口的時候能記著的只有這句話。圭太也像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似的,只能聽到那頭傳來的急促的喘息聲敲動著香奈子的耳膜。
香奈子之所以猶豫,是擔心這次又和上月發生的那場鬧劇相同,依然無法排除是圭太的父親把他帶走的這種可能性。不對,要是他父親的話,用這種手段也太過分了……如此看來孩子是真被綁架走了。也許就是一個月前沒有得手的那名歹徒這次又重新制訂了更周密的計劃,把孩子騙到手了……
汀子剛才把咳喘不已的婆婆扶進了裡頭的房間躺下。
「附近的小診所沒有那種特定的藥物,所以才……」
女人沙啞的聲音中帶著幾分譏諷,讓人聽了感覺極不舒服。香奈子這才想起來眼前的這位,正是自己在世田谷煎熬著度過四年半婚姻生活時鄰居家的主婦,記得名字好像叫做小冢君江。
「圭太!馬上就會救你回來的,別擔心!只要老實聽話,馬上就讓你回來!」
「川田君,你對胡蜂不陌生吧?」
話說出口后她才猛然想到了一個人。那個人自己雖然十分熟悉,但對於孩子來說十分陌生……
香奈子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急忙朝門邊的劍崎警部補瞟了一眼,見對方沉穩地點了點頭后,她才回答道:「是的。」
「不是早就告訴過你,最近有個陌生男子在打孩子的主意,讓你們多提防著點兒嗎?我不是還再三交代過你們,除我以外,不能把圭太交給別人嗎?!」
說完,汀子又補充了一句:「如果今天的事真是將彥乾的話。」
「我不是已經把圭太君交到你手裡了嗎?中午開車來這裏接他的正是你們兩個啊,你們的長相和衣服我都記得清清楚楚,絕對不會記錯……當時你就穿著這件毛衣,我覺得特別好看,還想問問這件衣服是在哪兒買的……可是為什麼現在你們換了輛車又來了,還說這些沒頭沒腦的事呢?」
君江依然笑容滿面,像是要衝淡香奈子的怒容一樣,說道:「這我哪能不知道呢,你也別生氣了,趕上這種不講理的婆婆,誰都只能自認倒霉,我看,真沒有哪個媳婦能忍得下去,我可是真心實意地同情你的啊。」
「他們不但派人到這裏來,還要派人到你們家去了解情況,你們得馬上趕回家去……他們讓我告訴你,這是一樁綁架案,而且是以獲取贖金為目的的綁架案件的可能性非常大,罪犯可能會給你們家打電話勒索贖金。」
難道就是這個女人剛才一路上偷偷跟著自己,然後判斷出自己的意圖后提前一步進到超市裡,然後裝出偶然相遇的樣子,在這裏等著自己?
這位警官長相十分普通,不高不胖,不矮不瘦,除了那身制服,毫無任何顯眼之處,只有那從帽檐下流露出來的目光,讓香奈子覺得他不是在盯著自己,而是在盯著一名罪犯似的……
「哪有這事……」這回輪到對方無話可說了。
「你在胡說什麼呢?明明孩子都丟了,還說不是綁架案?」
「那是因為……」香奈子一時也無言以對,「我不知道你被不認識的叔叔抱走過才那麼說的啊……我哪兒知道還有這種事情。」
不等汀子回家,哥哥史郎搶先說道:
圭太搖著腦袋read.99csw.com,滿臉好奇地反問道。
「我是說,恐怕今天的事件沒那麼簡單。如果綁架孩子的真的是將彥,那麼目的並不是衝著小圭,而是衝著你來的……」
「重吧,這個甜瓜?」
「香奈子,由你來接!」劍崎說道。香奈子條件反射似的點了點頭,但身子好像僵住了一般一動也不動。
看來,正因為如此他才咬了對方一口逃下了車。但他小小的腦袋裡還弄不清這些事情,因此,在半路上圭太又下了決心似的向母親問道:

03

說著說著,香奈子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聲號啕大哭起來。與此同時,她像是聽見圭太在說:
「我的手機好像丟了……一直在找也沒找到。」
可是轉眼之間那個女人的臉上泛起笑容,說道:「真是巧啊!」
即將落山的夕陽從圭太身後灑下一片燦爛的餘暉,路旁樹上的枯枝在地上投下了許多拉長了的影子……突然,一陣狂風吹過,彷彿把夕陽的光芒撕成了碎片,沙沙作響地互相撞擊著的樹枝影子彷彿無數的鬼怪伸出手來,要從自己身邊把圭太一把抓走似的。
相反,香奈子反而越來越大聲地喊道:
「還是重聽一遍吧?好像是告訴我們下次如何和他聯繫……」
男子連聲催促著,連拉帶抱地讓圭太坐進後排座椅,自己坐進車裡,一溜煙開走了。
川田剛才回到工廠幹了會兒活,現在手頭有空又回到這兒來了。
也許有人正慢慢開著車在身後跟著吧……
男子的聲音顯得十分爽朗,很難讓人感覺這是綁匪打來的。但香奈子反而從這種爽朗中真切地感到危險正在逼近,心裏越發慌亂了。
正在這時,嫂嫂汀子從廚房端來了茶水,香奈子的哥哥史郎也幫著往眾人手裡遞杯子。他把一杯茶遞給劍崎后問道:
她向彎著腰正看著電話機的劍崎警部補又加了一句:「三年前已經和他離婚了,他也就是……」
「沒問題,我這就讓他跟你說話。可是別急,母親要是心慌意亂的話會影響孩子情緒的,你還是稍微冷靜一下,我再讓他跟你說吧。」
「圭太哪能為你作證?他還是孩子,而且現在還被人拐走了下落不明呢。」香奈子說。
「誰打電話?」
此時,各種事件彷彿躲在地下冬眠著的小動物一樣,被這虛假春天的暖意喚醒,紛紛睜開了眼。
現在腦子裡能想到的只有這些與綁架案無關的話了。香奈子使盡渾身的力氣緊緊握住手中的聽筒,同時伸出另一隻手揪住自己毛衣的前胸,彷彿要把從心中冒出來的什麼東西按下去一樣。
說完,他舉起已經備好的筆和紙,晃了晃。
「這還用問?當然是買給小圭吃啦。」
知道這件事情的也許只有香奈子與圭太兩個人。就連其他親戚以及圭太的父親將彥本人也許都並不清楚。將彥很可能以為,離婚後妻子總會偶爾拿出自己的照片讓兒子看看爸爸是什麼樣子吧。
「喂,我是小川。」
每當腦子裡記起那雙手時,香奈子便會不由得想到,與前夫離婚其實自己多少也有些責任。那是因為從剛結完婚三個月的時候起,她便對於在床上時那雙手的粗暴行為感覺實在無法忍受了。雖然當時只是漠然處之,但心裏已經多了個想法,覺得把自己漫長的一生全都託付給那雙手也許真是個失誤。
劍崎輕輕地順著舌頭哼了一聲。
停了一下,她又繼續說:「沒事的,旁邊不是還有叔叔在嗎?只要你肯好好聽叔叔的話,他就會馬上讓你回來的!」
香奈子搖了搖頭。
難道只是錯覺?不,不會的,從來沒有過這種錯覺。那麼,會不會是馬路中間有人正偷偷監視著自己……
正是那輛白色的轎車,就在車門被關上的那一刻,似乎傳來了孩子尖厲的哭喊聲……不,香奈子真真切切地聽到了孩子的聲音。
「是的,門一天到晚都是敞開著的。」
一月底超市門前發生的那場綁架鬧劇似乎只給她的生活留下這點兒後遺症,不僅沒有引起其他餘波,甚至讓她感覺日子過得比以前更平靜。就連東京往年少見的這場嚴寒,也在二月初最後一周起突然變得溫暖如春了。
「也許這對綁匪來說,並不冒什麼危險吧?」回答的還是汀子。她又說道:「無論是超市門前的綁架未遂,還是光天化日之下到幼兒園欺騙圭太,我看綁匪從來就不擔心自己被人看見……」
汀子假裝沒聽見香奈子的話,兩眼依然望著窗外。
「說得對,就是這麼回事。警官其實早就是這樣懷疑的。因此在說到我們家窮的時候,心裏其實想說的是:『看,這不是自導自演又是什麼?』我聽了才生了一肚子氣。」
香奈子又返回剛才站過的門口,發現小冢君江依然紋絲不動地站在那裡。
不知從何時起,香奈子開始隱隱約約地感覺有輛毫不起眼的轎車一直不遠不近地跟在身後,直到離超市只有二十米遠時,那輛車子才猛地一踩油門從自己旁邊超了過去。現在停車場邊上正停著的就是那輛轎車。
聽到電話里的聲音,香奈子只能搖了搖頭。高橋的聲音雖然聽起來和剛才的電話里並無明顯區別,但高橋現在還在幼兒園,而且還能出來接電話,就已經表明她在剛才的電話里說的是假話。
「被胡蜂蜇了?」
這是個陽光燦爛的周四下午,停車場里並沒有幾輛車。香奈子馬上便發現,那輛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車,此時彷彿為了避人目光似的選擇停在了離超市入口最遠的角落。
香奈子的父親從身後探出身子說道,已經氣得太陽穴上青筋顯露。
「什麼事不肯對他說?」
店員的聲音聽起來顯得猶猶豫豫,但香奈子同時也聽見了那熟悉的歡笑聲,她不禁回頭一看,急忙停下了腳步。門前正露出圭太那幼小的身影。
「不過,我正懷疑是他呢,會不會是他讓人拐走了圭太……」
「小圭,別開這種玩笑哦!」
看來,剛才正在緊急關頭,大家一起從門裡沖了出來,罪犯才急急忙忙地逃走了。
「是的,是一大群昆蟲飛起來時的聲音。」
「我的一個朋友住在這裏的小金井附近,今天正好有事來找她,我想,總不能兩手空空的去吧,這不,剛想進來買點兒水果就……哦,山路太太,記得你的娘家就在這裏不遠吧。啊,你看我這記性,怎麼還叫你山路太太呢?這都怪我不好。」
「看來綁匪一直在偷偷監視著我們。會不會是知道了香奈子身上毛衣的顏色后,在趕往幼兒園的路上,才不知從哪兒買了件相似的毛衣換上?」
「你等等!」趁男子還沒掛斷的一刻,香奈子發瘋似的喊叫著,「要怎麼做你才肯放圭太回來?你就說吧!我什麼都肯答應。你千萬不能傷害孩子啊,求求你了……這孩子膽小,容易受到驚嚇。」
自從香奈子搬回娘家生活,那間小小的客廳就兼做了父母親的卧室。母親因為感染了些風寒,本來已經早早睡下了,現在卻自己起床接了電話。
他還說,已經派了近三十名警察到幼兒園附近,正在追蹤那輛白色汽車的去向。
「你先告訴我,現在報過警了嗎?」
這時,隨著一陣慌慌張張的腳步聲,園長快步跑了回來,直挺挺地站住后,說道:
「媽媽,我害怕那個人……」
「出什麼事了?」
香奈子認識她,高橋正是圭太的班主任,是個二十三四歲的年輕女孩。她的聲音像平常一樣不急不忙,所以香奈子也沒有察覺到什麼。不過,還未等她仔細思考,就聽對方說道:
「這麼看來,讓你不要去報警已經來不及了。」
說時遲那時快,坐在電話機前的警官只抬頭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便回頭說道:
香奈子瞧了一眼劍崎一直抓在手裡的手機,「嗯」地點了點頭,正要開口的時候,汀子冷不防又插上一句:
川田說話時低垂著頭,他靠在牆邊,身形顯得更加瘦小。
已經離婚了的前夫最愛吃的便是甜瓜。以前,只要有人當禮物送來幾個,他一口氣就能吃掉多半個。那時,他大小也是個快三十歲的人了,可是一吃起甜瓜就露出一副貪婪相,看他狼吞虎咽的樣子,怎麼看都像個孩子……圭太只在父親身邊長到兩歲,想必對父親這副貪吃的樣子沒有留下什麼印象。圭太三歲生日那天香奈子第一次給他買了甜瓜,只見圭太捧著甜瓜使勁地低頭啃著,那模樣像極了他的父親,令香奈子不禁暗暗搖頭。本來圭太的一雙大眼睛長得如同洋娃娃一般可愛,可是一捧起甜瓜,那可愛的眼睛便馬上高興得眯成了一條縫,十足像極了他父親……那目光,顯得那麼尖厲,閃露著冰冷而無情的光芒。
在他的目光里彷彿自己不是孩子的母親,而是企圖綁架孩子的罪犯。
氣氛依然還是那樣緊張,只聽見香奈子和綁匪的一問一答在持續著。
「剛才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媽媽——」
「電話真是從幼兒園打來的嗎?我在想通常這種情況都是會先給一一九打電話,然後再通知家長。家長趕到幼兒園以後才一起坐急救車送到醫院去的吧?」

01

在二月底發生的這起綁架案的整個過程中最讓香奈子感到驚恐的既不是數十分鐘前車子開往八王子醫院的途中得知案件發生消息的時候,也不是兩小時后第一次接到綁匪的電話索要贖金的時刻,而是站在幼兒園的大門口,聽到高橋老師面對面地說出下面的話來的瞬間。
「是啊。不過……」
「那個電話說了些什麼?」另一位警官問道。
對方從鼓鼓囊囊的眼皮縫中眯著雙眼,得意地看著滿臉驚訝的香奈子問道:「你搬回娘家少說也得三年了吧,他們家這幾年可經歷了不少事情呢。這孩子我記得是叫圭太吧?幾年不見,都長得這麼高了……剛才在你身邊的孩子就是圭太君了吧?」
香奈子腦子裡還在想著父親丟失手機的這件蹊蹺事,但她只猶豫了兩三秒,還是搖了搖頭說:「不,沒什麼。」
香奈子偷偷用眼尋找了一番川田,可是不知何時起屋裡已經沒有他的身影了,大概是回到工廠去了吧。
「是圭太的母親吧……有件事得告訴你,剛才圭太被胡蜂蟄了一下。」
走在種滿銀杏樹的人行道上,母子之間的話題卻不知不覺地轉到甜瓜上來。香奈子看著兒子雙肩包中鼓得圓圓的那個小腦袋似的東西正一顛一顛地上下跳動著。
「你好,這邊是大島幼兒園……」
「哦,沒什麼事。」
園長扭頭向聞訊圍了過來的幾位老師臉上掃視了一眼后問道。
四周瀰漫著沉悶的氣息,客廳里的空氣彷彿凝固了一樣,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可是更加沉重地壓在大家心裏的,卻是比劍崎警部補更加沉默寡言的桌子上放著的那部電話。
她又問了一遍。汀子卻回答:
「當時門口確實停著一輛白色汽車……」
他想了好久還是沒有想出來,只能無奈地搖著頭。劍崎警部補聽得滿臉驚愕,弄不清他到底在說些什麼。
一分鐘后,香奈子已經坐在開往回家路上的車子里了。一路上,每逢看見路旁的林蔭道上有牽著孩子的婦人的身影從車窗邊上閃過,她就不由得記起自己一個月前和圭太樂陶陶地從超市返回家中時的幸福時光來。那天,圭太背著甜瓜一步一顛美滋滋地走著,當從他的嘴裏說出「綁架」這兩個字來時,香奈子幾乎吃驚得不知所措……實在後悔沒把孩子說的話當成真事……不然就不會發生今天這種可怕的事情了。可是後悔的同時她也心驚膽戰地感覺那最不希望見到的一幕正一步步地向自己逼近……事到如今,不如為何記起來的都是圭太那天真可愛的笑臉,把甜瓜裝進背包那一刻開心的笑容;從幼兒園的鞦韆上掉下地后忍著疼痛,怕媽媽著急而齜牙咧嘴的假笑;第一次帶他乘坐過山車時,自己嚇得尖聲號叫,而他卻若無其事地安撫母親時的笑容。
圭太像是猜到了母親現在心裏所想的,又點了點頭說:
「我可不想見他,既然爸爸能做出這麼可怕的事,我討厭他。」
她說話時眼睛仍然緊緊盯著香奈子胸前的兩根帶子。
上周圭太剛過完五歲生日。今天香奈子從幼兒園把他接回家的半路上想順便到超市買些東西,可是,比起那朵掉在地上的假花來,還有一件事更讓她感到心神不寧。
她的左手拿著一個蘋果,彷彿一個左撇子投手似的,正拉開架勢把手舉到身後,就像要運足力氣把手中的蘋果砸過來一樣……香奈子嚇了一跳,一把將圭太拉到身後,伸手一擋,同時自己也往後退了一步。
看來孩子早就看穿了香奈子敏感的心情,才會如此克制自己說出這些話來,她心裏不禁閃過一絲愧疚的心情,說道:
嫂子汀子看上去雖然身體單薄,但一般人絕對想象不到她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用句老話說,她的性格帶著點兒男子氣。可是就連這樣一位嫂子,當初也曾對香奈子所表現出的與過去徹底決裂的勇氣深感吃驚。她說過:
「啊,什麼正有此意?」
接著,她像場總指揮似的對香奈子嚴肅地說:
「下次無聲電話再來的時候,香奈子你也注意一下。」
「你可得挺住,現在還無法確定就是綁架案。」
春日般暖洋洋的日子一連幾日都在持續。
「慢著!」正和其他警官匆忙商量著什麼的劍崎慌忙制止了她。
回家的半路上,香奈子問的最後一件事是:「這些重要的事情當時你在超市裡怎麼不告訴我,一直等到這會兒才說?」
「不,不是說綁匪的聲音……」
「你沒問她圭太君現在在哪兒嗎?還在幼兒園嗎?」
「哦,是嗎?」汀子冷冷地回答。臉上露出了別有意味的笑容。正在這時,旁邊客廳里的電話響了。
來到超市門前,自動門往兩邊打開了,正要走進門時,圭太不經意甩開了母親的手,從他小小的嘴巴里傳來一句輕語:「花,掉下來了。」
「快上車……快點兒!」
香奈子抱著一線希望,答應了一聲:「是的。」可是僅有的這點希望,馬上就被對方的話擊得粉碎。
香奈子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來后,汀子說道:
「爸爸,剛才幼兒園來電話說圭太被胡蜂蜇了!情況很危險,已經叫了救護車送往醫院。現在正在八王子醫院里,你趕快派輛車送我去一趟吧!」
陽光透過前擋玻璃照在臉上,車裡熱得像溫室一樣。很快,川田的額頭上便冒出了焦慮的汗水。
領隊是位名叫劍崎的年過五十的警部補,他仔仔細細地教會香奈子在接到綁匪的電話后該如何應對,然後又向香奈子和川田詳細打聽了事情發生的經過。
一個月前超市門前發生的一切又在眼前慢慢清晰起來。發現圭太失蹤后襲上心頭的恐怖和焦慮又佔據了全身。那時模模糊糊地映在心上的字跡這次變得清清楚楚。
史郎大概聽出了其中的言外之意,插口說道:「她是音樂大學畢業的,其實也就是耳朵好使點兒。」說完史郎回頭對妻子使了個眼色,那意思分明是讓她「少說點兒不行嗎」。
話音剛落,只聽有人說道:
「警察馬上就到。」
這麼晚了還有人來電話。聽到電話鈴聲后兩人不禁愣著互相對視了一眼。香奈子正想站起身來接電話,門外卻傳來母親痛苦的咳嗽聲,看來她已經接了電話。
事情十分緊迫,一分一秒也不能再等下去了,園長正想轉身回到辦公室打電話報警時,香奈子卻急忙一把攔住了她胖胖的身子,說道:
「那輛車……」香奈子沒命地尖叫著伸出手去,彷彿要伸手推開擋在前面的那扇自動門。她不顧一切地奔跑著,向停車場的方向死命地撲去。
又是綁匪的說話聲,接著又響起了嗡嗡聲,連續放了幾遍之後,這種聲音中似乎讓人感覺孕育著什麼危險,讓聽到的人心裏越來越揪緊了。
前夫的那雙手似乎就在眼前,那是雙與他的牙醫身份以及細皮白|嫩的面孔毫不相稱的、如同岩石碎片般粗糙難看的手。
「香奈子,你這人做事也太乾脆了吧?嫁出去時你說,以後娘家就不是自己的了,好幾年父母讓你回來你都不肯回。這回離了婚又說,以後再不和婆家保持任何關係,從此和他們就不來往了……明知道小圭他父親想見見兒子,可你就是裝聾作啞不肯答應。我知道你為了兒子什麼都肯干,這次該不是為了和將彥鬥氣才不肯讓他們父子倆見面吧?」
「還是打不通。」
「就是那位牙醫啊……我的前夫是牙科醫生,你不是知道嗎?」
事情發生在中午,整個過程從開始到結束不到三分鐘時間。
但香奈子張了張口,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劍崎見了,便問道:
「誰?還有哪位老師見到了?」
大家都理所當然地認為圭太一定認識自己的爸爸,因此,能對圭太說「我是你爸爸」的人無疑只能就是將彥了。
香奈子點了點頭。
「可是,不是剛才聽說他被蜇后全身顫抖,已經相當危險,才被送進這家規模比較大的八王子醫院嗎?」
說完便掛上電話,https://read•99csw•com又躺回床上去了。
「圭太他忍得住嗎?」香奈子滿心焦急地嘆了口氣問,「當時你也疼得死去活來,被救護車送進醫院了吧?」
「冷不冷?肚子餓不餓?」
香奈子不禁大聲訓斥了孩子兩句,同時趕上幾步,一把將孩子的腦袋連帽子緊緊地摟在懷裡,全身的戰慄一下子鬆弛了下來,熱淚頓時充滿了眼眶。
汀子雙眼望著天花板,嘴裏自言自語地嘟囔道。最後又把目光落到香奈子穿著水紅色毛衣的身上。接著又說:
香奈子轉身向一旁擔心著的川田看了一眼,說:「看來那個電話的確不是幼兒園的老師打來的。」香奈子頓時變得聲音沙啞,一臉茫然。
「那你說的證人又是誰?」
幾名店員也急忙跟在後面飛奔而去,這時,其中的一位店員突然停下腳步喊著:
「也許他把圭太君抱上車后,想馬上給你的手機打電話吧?也許要告訴你:『小圭在我這裏,沒什麼,你就放心吧,到我這兒玩兩天我就送他回去。』但因為圭太君自己逃走了,他一看事情鬧大了,便慌忙開車逃走了……」
川田見香奈子著急的樣子,便告訴她:「最近社長出門時已經習慣隨身攜帶手機了,你不妨打他的手機試試。」
香奈子似乎忍受不了這種沉默的折磨,首先開口說道:
黏糊糊的汗水讓人有些心神不寧,可是,這時她哪能想到,一場更大的事件正在把他們母子二人深深捲入其中,而她將要流下的汗水不知要比這多上多少倍……讓她更想不到的是,這種「異常天氣」竟也成為了協助犯罪發生的重要因素。
剛才,汀子進屋后不久,川田又站在了她原來走廊上的位置。此刻他迎著社長的目光點了點頭,然後又朝客廳里說道:
「沒事……沒事吧?」
「是個姓山路的男人,我以前的丈夫……」
小冢君江正站在離人牆幾步遠的地方,像是依然還在等著香奈子。香奈子走過身邊時她張了張口,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香奈子沒有理會她,徑直從她身邊走過,進了超市。
說著,她又向前逼近了一步,走近高橋身邊,怒氣沖沖地指責道:「真是的,你到這時還敢說假話……」
劍崎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向一位警官命令道:「一個小時之後,也就是四點左右吧……總之,趕快去向案件部報告!」
隔壁傳來母親焦急的聲音。
「我看,電話里是這樣說的,你們看對吧?」剛才一直靜靜地聽著的汀子說道,「對方是說『這是因為孩子害怕母親才嚇成這樣』。」
「高橋老師,你怎麼能當面胡說八道來掩飾自己的過失呢?」
「是啊!我為什麼要綁架圭太?我是他的母親啊!」
從將彥怒氣沖沖的樣子來判斷,他很可能只顧痛快,把「那件不該說的事情」說出來,這讓香奈子感到無比恐懼。也許是受到香奈子始終保持著的冷靜態度的感化,將彥的聲音也變得溫和了許多。
說完,他便掛上電話,從口袋裡掏出手機,走到走廊里去了。
她甚至後悔起自己真不該在這個時間到這家超市來。雖然只是偶遇,但這位以前的鄰居正是自己最不願意遇見的人……偶遇?果真只是巧合的偶然相遇嗎?香奈子不禁心裏偷偷打了一個問號。
香奈子的哥哥嫂子一家有個叫篤志的孩子。他比圭太年齡大一歲,今年剛開始上小學。篤志和圭太這兩個表兄弟的關係比親兄弟還要親密。

04

「怎麼跑這兒來啦?不是告訴過你,不許亂跑嗎?」
說著,他又看了一眼川田,像是在徵求他的同意似的。
「他們膽子可真不小,竟敢裝扮成香奈子去幼兒園騙孩子……要是圭太君對老師說出來:『她不是我媽,是假的!』看他們怎麼收場?」
他的話還沒說完,香奈子已經飛快地舞動著手指撥父親的號碼了。剛一接通,就被對方掛斷了。大概是父親剛開始使用手機,還不是很熟練如何接電話,情急之下按錯掛斷了吧。在對方掛斷電話前,香奈子彷彿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雖然只是短短的一句……
聽到劍崎的問話后,房間里的人全都搖著頭回答「沒有印象」。
「哦,他不在。剛才不是你親自開車把他接走了嗎?你還說,他的外婆被胡蜂蜇傷了,有生命危險……」
她眼前浮現了小冢君江那身扎眼的綠套裝。君江突然出現在店裡這絕不是偶然,看來她一定與今天的事情有牽連……
「哦,我就是高橋。」
「不過,我看什麼事都絕非偶然,綁匪們一定經過了周密的策劃。香奈子,你把一個月前在超市門口發生的那件事告訴警官了嗎……那起綁架未遂案?」
就這麼反覆哭喊了一會兒之後,圭太的聲音慢慢微弱了下去,像是遠去了一樣,至少在母親聽來像是這樣。
「是小川家吧?」不知叫了多少回,聽筒里終於傳來了一個男子的聲音。聲音雖然普通,但在香奈子聽來像是聽筒底下罩著一片陰影似的讓人感覺很不舒服,而且她憑直覺就能感覺到,這個電話似乎就是從父親遺失的手機打來的。
香奈子一時沒能完全聽懂兒子的意思,只覺得這副稚氣未脫的大人樣子十分可愛。
「不,事情看來並不是那麼簡單。」劍崎說著搖了搖頭。當他見到香奈子微微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又向她問道:
現場的空氣瞬間緊張了起來,可是負責收聽電話的警官依然十分冷靜,瞧了一眼來電顯示扭頭說了一聲:「號碼是世田谷那邊的」,便按下了錄音機的開關。剛才一句話不說的香奈子,此刻緊張得心都要跳出來似的。
「我婆婆沒告訴過你什麼嗎?」
「喂,媽媽——」
「汀子,你是說,你父親家裡真有錢吧?」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對方不是將彥的可能性也是相當大的,不過萬一發生這種可能性的話,對於香奈子來說將會是一件很難處理的事,因此她在心裏暗暗指望今天遇上的綁匪就是將彥。
很快,綁匪威脅說要掛斷電話,香奈子哭訴著請求對方「圭太膽小害怕,你千萬不能傷害孩子啊」的殘酷的一幕又迎來高潮時,劍崎警部補卻一言未發,湊近擴音喇叭,把手放在耳邊認真地聽著。
「這位芝木應該就是綁匪了吧?」
說來說去這些爭吵都是因為劍崎的話引發的,現在矛頭又回到了劍崎頭上,他哭笑不得地撓了撓腦袋,說道:
「不就是老師你嗎?高橋老師,你打的電話啊。」
「確實是這樣。」負責電話錄音的警官舉起手中記著錄音內容的那張紙揚了揚,然後讀道,「這是因為孩子害怕母親才嚇成這樣。」
「啊,是媽媽不對,你說,想吃什麼?」
「今天上午我父親的手機找不到了。」香奈子急忙補充道,「請問,警官先生是在懷疑這位坂田先生吧?」
「等等……這事情得說清楚!孩子根本就沒丟,這也不是什麼綁架案!」
香奈子對他的印象很不錯,雖然他極少對人提起老家,但別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他的事情。川田從小長在長野市郊外的一個農村家庭,曾經吃過不少苦。他體形很瘦,長得和大城市的年輕人沒什麼兩樣,膚色就如同像素色的陶器一般,臉也十分樸素。
「媽媽,剛才你真沒見到那位叔叔?連我被他抱走時你也真不知道?」
劍崎只好伸出手來一把抓住香奈子硬往電話機旁拉,同時伸出另一隻手把錄音機附著的子機貼在自己耳上。
「你說,那些無聲電話會不會和這一樣,除了背景音樂之外,還有些別的聲音我們聽不出來呢?」
劍崎還是將信將疑地斜著腦袋想了想,又用手按動了錄音重放鍵,這回大家都豎起耳朵聚精會神地注意聽著那段雜訊般的響聲。
「哦,你是被胡蜂蜇傷的家長吧……」
不等香奈子回答,將彥又接著說道:
「別逗了。嫂子,你連我都懷疑……你是說,那些無聲電話是我打的?」

02

香奈子和客廳里的其他家人都搖了搖頭。
父親帶著兩名員工急忙推開門迎了上來,他們來到車子旁邊,打開車門,攙扶著香奈子下了車往家裡走去。兄嫂二人也滿臉關切,憂心忡忡地站在門外等著,就連入冬以來已經病了三回的老母親也披著一件絨線衫,把頭探出門外焦急地張望著,一見泣不成聲的女兒走近,便怒氣沖沖地大聲指責道:「都怪你不好好看緊點兒孩子,就因為你這當母親的自己不小心,圭太才會被人拐走!這種倒霉事怎麼凈讓你這種不爭氣的人趕上了呢?」
滿臉嚴肅的警官一到,氣氛就顯得完全不一樣了,情況似乎越來越像一起突如其來的「案件」,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
「等等!」香奈子大聲說著搖了搖了頭。
可是今天香奈子的語氣顯得更加冷漠:
也許,汀子就是從這些不經意的聲音中窺探到了那個女人的身影。
現在,浴室里正傳來小兄弟倆高高興興地打鬧著的聲音。汀子忍不住往他們的方向看了一眼,問道:「你真的把將彥的所有照片都扔掉了?」
「那好,下次有機會到世田谷來的話,一定到我家來玩啊!」
騷亂之後,走進店裡的香奈子的目光首先被水果柜上擺放的當日的特價甜瓜吸引住了,她毫不猶豫地便買下了一個。
「我一聽說綁匪開的是白車,心裏就想起了一件事。」
「啊……坂田在的時候確實還在呢……我當時拿出手機,正想給坂田他們分公司打電話……」
幾位店員見香奈子丟了孩子,也趕緊幫忙到處尋找了起來,把店裡裡外外全找了個遍,可是照樣沒能找到。
「哪種話?她都告訴過你什麼?」
「哪有那麼好啊,我不過自己去到附近的醫院,塗了點葯……剛被蜇時就腫了,疼了兩三天,然後又突然變得特別癢,一個星期後才恢復。」
君江的聲音從遠處傳過來,隨著店裡的自動門在身後關閉,那個聲音也已經完全聽不見了。
等了好久,終於傳來了這句話。雖然能清楚地聽出是圭太的聲音,但總覺得幼小得多,他的聲音還是那麼可愛……雖然只分別了短短几個小時,但在母親的耳里聽來,像是相隔數年後聽到的一樣讓人懷念。
他又像是突然記起什麼似的把手正伸進工作服口袋裡摸來摸去。
「哦,不過就是想問問……你那邊發生什麼事了吧?這……圭太君他……」
圭太聽了點了點頭,可是又馬上搖著頭說:
「用我的手機再打一遍試試。」
「不過,」香奈子馬上又搖了搖頭說道,「現在還不能斷定是不是他乾的,連我也不清楚他會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香奈子說著嘆了口氣。川田又打聽了一下孩子父親的姓名和牙科醫院的電話號碼后提議道:
「確實很像是昆蟲翅膀振動的聲音。」
還沒等香奈子說完,園長已經往屋裡跑去,其他老師也紛紛跟了上去,門口只剩下高橋一個人。她像是還想爭辯些什麼,但香奈子根本沒有理會,甚至感覺站在身邊的不是這位老師,而是頭腦中隱約浮現的那個綁匪的身影……黑影正一步步逼近自己,一雙手向自己的脖子伸了過來,這令人毛骨悚然的情景彷彿就發生在眼前。香奈子掏出手機想給家裡打個電話問問,但雙手不由自主地顫抖個不停。她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這一切,不但自己的兒子被別人拐走,至今下落不明,甚至案件中唯一的目擊者高橋倒反咬一口,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自己平靜的一天在短短几十分鐘里便被攪得天翻地覆,就像失足掉進了一個噩夢般的迷宮中似的……
兩人不由得同時扭過臉。互相對視了一眼……似乎都感覺到了某種異樣。
「聽你這口氣,看來……圭太被綁架的事情多半是真的了?」
「和他重歸於好唄。」
「嗯,所以聽你一說我才嚇了一大跳。」
「你是說記得綁匪的聲音?」
「一個男子問他,今天醫院是否歇業……還胡說什麼在車站前面見到他和太太孩子三人正從車上下來……」
自從那天以後,香奈子就再也沒讓圭太吃過一次甜瓜,對自己的父母親只說是不能給孩子買這些太貴的東西。可是剛才一眼看見超市裡大減價的甜瓜時,她的想法又突然改變了。也許正是因為圭太的平安無事,才徹底放下心來的緣故吧……
「我哪能認識他呢?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小圭你不是剛才也看見他了嗎?」
嫂嫂汀子趕前幾步,扶住香奈子的肩膀,勸說道:「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香奈子,你可要挺住……」
還未等到父親辯解完,史郎又沉不住氣了,他高聲怒喝道:
看來,圭太口中所說的「綁匪」,極可能就是他的親生父親山路將彥。
「請等等!」
雖然香奈子和前夫離了婚的消息在附近盡人皆知,但很少知道圭太並不認識自己的爸爸這件事情。
這一路,他幾乎把車子開到了限速的極限,並且焦急難耐地等待著每一個紅燈,也許他最能理解香奈子此刻的焦急心情。
「看你說的……」
「聽倒是聽她提到過一些……可是,那種話哪能靠得住啊?我早就知道。」
「剛才回家的路上,我曾給父親的手機打過電話,當時有人接了一下。這事情我說過,你還記得吧……雖然只是短短接了一下馬上就掛斷了,但我好像從電話里聽到一個聲音在喊『媽媽』,我總覺得像是圭太的聲音……像是孩子就在手機旁邊,感覺到了那個電話是我打過去的似的。」
隔著洗碗台上方的玻璃窗,就能看見旁邊工廠里透出的朦朦朧朧的燈光。工廠和家相隔僅有數米,如果仔細聽,就能聽見那邊傳來的聲響和夜風吹過的聲音,甚至連印刷機滾動的轟鳴也都聽得清清楚楚……
說著,她又把手伸向了電話。
圭太正穩穩噹噹地在那隻做成小象樣子的玩具上坐著,搖頭晃腦地玩得正高興。
電話里能聽見傳來的咂舌聲,突然,對方暴跳如雷地吼了起來:「看你乾的什麼好事!你總說我沒資格當父親,把孩子放在我家要出事兒……你不是對管教孩子有絕對把握嗎?我就是信了你,才死了心讓你把圭太帶走的!」
看來對方一時沒反應過來。香奈子也不知怎麼說好。
「就因為你死要面子活受罪,才會讓印刷工廠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父親,你就別打腫臉充胖子了,今天上午坂田向你要賬都拍桌子瞪眼了,再不給人錢,說是紙都不肯賒給咱們……要是紙張斷了貨,咱們工廠不就只能喝西北風?就連這樣你還一句軟話不肯說,把坂田硬給轟出去了……這樣真的不行啊,這點道理難道你都不明白?」
「那人你不認識吧?」
香奈子慌亂中用手中的購物筐推開了還要繼續說下去的君江,向店裡的方向狂奔而去,嘴裏還在不停地喊著:
「是的。」
香奈子頓時愣住了。園長一聽又急了,板起臉大聲呵斥道:
「媽媽,怎麼了啦?」圭太用小手扯了扯香奈子身上的短大衣下擺,撒嬌似的催促道,「快去給我買好吃的吧!」
「不會生病了……」
說完,她重重地扣下聽筒,彷彿受了巨大刺|激一樣,渾身硬邦邦的,呼吸也開始困難起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下蹬上廚房門口的涼鞋,轉身就出了家門,往幾米外的工廠辦公室飛奔而去。
香奈子點了點頭,望著眼角往上挑,露出一副聰明相的嫂子,心想,看來比起把事情悶在心裡獨自發愁,下決心拿出來和嫂嫂商量是做對了。
總之,如果今天遇上的那個「綁匪」果真就是將彥的話,那就最好別告訴警方和家人了。
香奈子打斷哥哥激昂亢奮的話語,指責道:「你有說閑話的工夫,還是多替我考慮考慮圭太的命要不要緊吧!」
先到達這裏的是附近警署的六名警官,他們一到便在客廳和辦公室的電話機上安裝上了逆向探查設置,聽說圭太隨身攜帶的背包上留著香奈子的手機號碼后,也在香奈子的這部手機上插上了一個小型錄音機似的裝置。
「可是,我看那臭不要臉、鳩佔鵲巢的婊子,自己也沒有好下場。這不,聽說山路先生又和她離了婚,這事你還不知道吧?」
「不,還沒對他們說呢……」香奈子搖了搖頭。
「不,只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才順便問那麼一句。這位業務員知道圭太君的親生父親很有錢嗎……」
「哦,對了。」川田用手抹了把汗,說道,「聽說今年氣候異常,今天的氣溫都趕上五月份了,新聞里還說……什麼地方的櫻花樹都發了芽。」
最後,他才佩服地看了汀子一眼,說道:「確實,是『請來電話』,沒錯。」
這是自從上了車后,香奈子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高橋認真地辯解道:「絕對錯不了……來的就是你。還有其他人可以證明!」
「我聽高橋老師說過,兩件毛衣不只是相像,而是完全一樣!這件衣服我是在涉谷的百貨商店買的,可不是隨便哪兒都能買到。」
那雙手不由得讓她聯想到什麼危險的兇器,他的那雙手相比于治療病人,相比于擁抱女人,似乎更加適合用於犯罪……其實從很早以前開始,她的心裏就有了這種想法。
「那你怎麼不往媽媽這裏跑,又騎到小象背上去玩了?」
看來這位老警官的腦子轉得還挺快,不但臉上總是保持著從容不迫的表情,而且很快便從兩人的話中找出了一些關鍵問題並進一步查問。
其中一位年輕的警官說道。劍崎也贊同地點了點頭。
「因為……花……掉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