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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宗罪 饕餮

七宗罪

饕餮

我還沒有發問,滑立新倒先說起話來,他一遍遍嘆著氣,對我們訴說失去張涵這個老朋友的惋惜和遺憾。我笑著問道:「滑老,最近在電視經常看見你啊?」
「之後呢?」
妻子在一邊半提醒半揶揄地說:「先聽魯先生把事情的經過講完整嘛!你上面那一句,屬於第二輪的提問吧?」
「拜託拜託拜託,以為不要再這樣叫我了,OK?我算明白了,不是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兒!這些天早受夠了!」我拍著桌子沖她們喊。
「啊!我想起來了!」我跳起來說,「魯四舫的妻子奚涓就是回族人,我今天還看到她戴著回民的那種白色帽子來著!」
「我真傻,我本不該讓她幫忙的,結果捅了這麼大簍子,人命都出了。現在她老以為是自己出錯造成的,其實跟她有什麼關係?我就是有點太自以為是了,忘記了『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的道理——但是,我真的沒有犯錯啊!每一道工序我都仔仔細細確認過的,不可能,沒理由出錯啊……」
「你們還不知道吧?他最近和小施相當要好,搞得老張都吃醋了,為此動不動找茬就跟他倆吵架。唉,按理我不應該說過世老友的私事,但是既然你們來調查嘛,我就想盡量多幫幫你們。老張的私生活嘛,其實很簡單的,他這個人對女人不怎麼感興趣,屬於一心撲在工作上的那種,所以一直不結婚。不過我看得出來,他還是特別迷戀小施這個姑娘的。也難怪,又漂亮又有才,哪個不疼,誰個不愛呢?哈哈……」
「哦?」我眼前一亮,想不到我上一個問題還能歪打正著,於是又自信心爆棚地追問:「那時候垃圾桶裏面的毒物清除了么?」
我單刀直入地說:「請你談談我們投保人的情況吧,聽說你和死者最近有過爭吵,是真的么?」
「聽說出事那天你們幾個人都進過廚房看廚師做菜?」
回到家裡的時候,才發現妻子和林瑛居然已經回來,此時正坐在客廳里,邊喝茶邊輕鬆地聊著什麼。
「楊總嘛,雖然經常在一起吃吃喝喝,但是畢竟我們不是同一路人,所以只是面熟罷了。聽說他的公司和畫廊最近經營得不好,這也跟老張轉行有關係啊!至於那個小呂嘛……」
「真當自個兒是根蔥啦?我不是說過么?你要是蔥也是插在豬鼻子里的蔥,哈哈……」
「喲,你可不知道,這件案子言桄接手了。我嘛,現在已然淪落到人家助手的地位了。」妻子打哈哈道。
「跟我的推想基本一致,」妻子笑著說,「再跟你們說一下我的成果,與你們只查到了一些口頭或紙面上的情況不同,我還找到了一樣物證。」
「不錯,其實我和小施對這個沒什麼興趣,主要是滑老老鬧著要進去看看,楊總似乎也不是對這個建議很熱衷。老師嘛,他總是有點喜歡顯耀一下,他便領我們進去,我和小施轉了一下,受不了那種腥味,就趕緊退出來了。楊總隨後陪著老師也走了出來,倒是滑老一直留在裏面和那個廚師聊了半天。」
我茫然地看著妻子,她的眼睛里滿是笑意,彷彿在說:看你剛才裝模作樣,這下掌握不住了吧?
林瑛帶著一股涼風推門進來,看見我急躁的表情和蓬亂的頭髮,哈哈笑道:「我的大偵探,你這是怎麼了?想學金田一耕助找靈感還是什麼?」
「等等,是哪裡的垃圾箱?」我趕緊問道——忽然感到自己不依靠妻子,也是還能找到一點偵探的感覺的,我心裏不禁竊喜。
我現在底氣全無,當初聽到他誤叫我時的那種激動早蕩然無存,再聽到這個稱謂,臉立時發燒一樣火辣辣起來,於是趕緊岔開這個問題說:「眉目有了一些,但是有些問題還需要你們夫婦幫忙。」
「是的,我光顧跟老張說話了,模模糊糊地記得小施扒著垃圾桶看了看,還似乎問了問這是什麼那是什麼的話。」
我拍手道:「最近在那些美食節目里又頻頻看到這個滑立新,他還時不時故作悲惋地提起張涵以往的事,鬧了半天是貓哭耗子假慈悲啊!」
「喂喂,咱倆這次誰是偵探?」她擰動汽車,撇下這麼一句,哈哈大笑起來,再也不理會我的追問。
我和妻子坐在家裡的沙發上,望著對面那個像祥林嫂一樣喋喋不休的男人。
我輾轉來到魯家,為我開門的是魯四舫的妻子奚涓,她四十多歲年紀,穿著樸素,戴著一個白色的帽子,長相雖然平和近人,但還是掩飾不住臉上的憔悴和焦慮。我想起第一次見到魯四舫時,他就說她總認為是自己處理毒內臟時候操作失誤,才出現後來的事故,所以想必是此事影響了她的心緒吧。
「那些魚肝呢?」
「你懂什麼?我清醒一下頭腦,找點破案的靈感!」
我們坐在會客室的沙發上,聽到外面辦公室此起彼伏的電話鈴聲,妻子不禁笑著問剛端茶進來的秘書說:「最近生意很忙吧?」
「所以讓你去魯家嘛!我在意的不是給你寫的問題,而是讓你去打草驚蛇,告訴魯四舫的妻子,我們已經接近真相了。畢竟證據有缺失,我們必須讓詭計者行動起來才能捕捉到機會。」
魯四舫搖搖頭說:「沒有,我總是怕客人處置不當,每次做完菜后都親自帶走銷毀掉。所以當時,那些毒內臟還在廚房的垃圾桶里。」
「可以告訴我一下你做的菜上菜順序么?」她又問。
「但是殺死張涵,楊肅不就斷了財源了嗎?」我不解地問。
「啊,這個嘛!我確實呆得比較久,主要是為了和那個廚師交流交流嘛!其實那些河豚是我幫老張張羅來的,我本來認識一個做菜不錯的廚師,想推薦給老張。但是老張說,他已經聽別人的建議,找到了這個魯師傅。說起來這魯氏夫婦真是對好搭檔,不僅丈夫手藝精湛,而且妻子也非同一般,手底下利落得很!我看他們不錯,就多聊了幾句。他們做得一手好菜啊!我現在還懷念那頓飯的滋味啊!尤其那河豚湯圓,滋味最鮮!可惜這麼美的東西,居然有人無福消受,嘖嘖——遺憾啊,那天魯師傅居然失手,還鬧出人命來,名聲也毀於一旦!我還納悶呢,看老張的樣子是服了大量的豚毒,可是如果那樣的話,我們幾個怎麼就沒事呢?而且,如果中毒那麼深的話,肯定是吃了一大塊魚肝或者精卵巢之類的劇毒內臟,而假設有那麼大塊東西混在菜裏面的話,肯定味道就不一樣了嘛!我怎麼會嘗不出來呢!真是怪事呢!」
「別裝好人了,還不知道你,你攬下的肯定是最出彩的活兒!」林瑛笑道。
「哎,怎麼冷不丁變得這麼溫柔了,我都不適應了。」
賓主稍微客氣了一下,就見他拍拍手,很快就有傭人給我們端出香氣撲鼻的茶來,我嘗了一口,清芬細膩。美食家的待客茶,果然不一樣。
趁魯四舫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裡,我趕緊轉身走向電梯間。正在等電梯的時候,忽然見奚涓匆匆出來,看到我忙笑著說:「我這幾天一直神經衰弱,找中醫調養呢,這不今天還得去看大夫。言偵探,我家的事情拜託了!」
施歌捏著鼻子湊近看了一下,皺著眉搖搖頭。
「好了,施小姐。」妻子站起來說,「我想明確地告訴你一點,現在我們基本上可以確定,張先生的死,不是食物中毒,而是出於縝密的謀殺!而兇手,就在你們幾個人之中!我想這個人隱藏得很深,但很不幸,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過獵人的眼睛!好了,謝謝你的合作,告辭了。」
「所以你們沒有我成功,二十年前我的個人資產就到了八位數,後來炒期貨,十分鐘內全部賠個精光……」
那個秋日的午後,當聽完林瑛講完這個悲劇后,我們三人都沉默良久。
林瑛一臉不解地指著我,瞧著妻子問:「往他這裏派?……」
「那其他人都沒有事情?」
「你想真想造反啊?這件案子要是最後你破不了,小心我揍你!」妻子笑著警告我。
「言大偵探,那我的冤情就全指望你來昭雪了!」魯四舫激動地拉住我手說。
「張先生找到我,那也是我自己的臉面嘛!所以那兩天我和助手小萬一直好好準備,把做魚的料和工具都仔仔細細備齊了。誰知道萬事俱備,偏偏23號那天小萬生病了,拉肚子拉得厲害。沒辦法,只好跟以前一樣,臨時叫我愛人奚涓頂替他。」
「不是老滑推薦的么?魚不也是他提供的么?老張認識一堆這種混吃混喝的飯桶,誰推薦的我還真的不知道——你們還有什麼問題么?我馬上要見下一位客戶,時間到了。」
「知道知道,又羅嗦我!」
她倆估計沒見過我這陣勢,被嚇得直吐舌頭九*九*藏*書,還是林瑛趕緊轉移話題說:「既然我們三個到齊了,那趕緊把打聽到的情況碰下頭吧。我先說吧,我根據您老人家的指示,去了趟探險協會去了解那幾個問題,恰好發現探協的主任就是我父親以前的老戰友,而他曾經是張涵等人赴羅布泊的指導教練。所以,你們看,我沒費多少力氣就把那幾個問題搞清了。第一,張涵三人赴羅布泊所帶的給養能維持一個月左右,但是張涵和楊肅穿越沙漠走出困境時,已經是第37天的時候,而那時他們身上的給養還有些微殘存。第二,死去的苗恆是寧夏中衛人,家裡很貧困,但是苗恆硬憑自己的努力,在恢復高考後的第二年考上了大學。苗恆雖然很出色,但是家裡一直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戀人,本來想探險之後回家成婚的,結果沒想到遇難了。現在苗家人和他那個戀人都已經遷走,要追查他們的下落似乎有些難度。」
聽著那些輕佻的話語從面前這個道貌岸然的人嘴裏說出來,我渾身齊刷刷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於是趕緊岔開話題問:「聽說那天你們都去了廚房,你在裏面停留了好長時間,對么?」
「這個嘛,哈哈,是我從張家的傭人老王那裡得來的,這就是那天楊肅失手落到地上的河豚湯圓。當然嘍,同他主人一樣愛好美食的老王自然捨不得扔掉它,他把它藏好準備飯後享用一下難得的美味。可想不到啊,他的主人居然中毒身亡。這搞得老王很矛盾,吃怕有毒,扔了吧,又看到其他人都沒有中毒,覺得可惜。總之啊,他這樣思來想去,就把它留到了現在,直到我今天過去,這個乾巴湯圓才可以發揮它應有的作用了——林瑛可以拿去化驗一下,我相信會發現裏面含有大量的河豚毒素,多得超乎你們的想象——看到它上面小凹陷了么?我相信它曾是一個針孔,一支滿含毒物的針的針孔!」
「對不起,我知道您二位同楊總約好了,但是他正在接待一位很重要的客人,所以請你們稍等一下。」楊肅的女秘書和顏悅色地對我們說著,我們自然也無法爭議什麼。
「其實他是想陷害施歌,把嫌疑點引向她那邊去。還有老滑頭,肯定是因為遭到了施歌的拒絕,所以才特意強調和誇大了施歌對那些有毒的垃圾很感興趣。結果呢,一試便知,施歌那種忌腥臭如仇讎的人,是不可能扒著垃圾看半天的。況且食物中所下的毒,不是用的杜內臟,而是奚涓從以往河豚中提取出來的劇毒物質。記得老滑頭說過,如果有毒內髒的話,味道肯定不對,憑他的經驗一嘗便知。所以我當時就把目標鎖定到了奚涓身上,畢竟那天魯四舫的助手小萬臨時拉肚子去不成張家也太巧合了,中間肯定有她的手腳。」
施歌的眼圈有些紅腫的痕迹,她看著我倆,嘴角露出一些玩世不恭的微笑說:「是來調查我和張涵的關係吧?這也沒什麼值得遮遮掩掩的,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但是我聲明一點,我當初和他在一起,不是你們所想的傍大款、找靠山什麼的,我沒有那麼卑鄙。我當初跟她在一起,只有一個字:愛。當然,現在我離開他,和呂照在一起,也還是這個字。」
我們詢問了一下那天的情況,他的回答和我們了解的沒什麼兩樣,隨即我又問他對其他幾個客人的看法。
我好不容易擺脫開他的握攥,慚愧地說:「魯先生,其實真正厲害的偵探,是我的妻子,不是我。」
滑立新忽然停止了說話,臉上湧起了一股神秘的壞笑。
「這次你不是偵探么?你都發現不了,我這個助手有點疏忽也是正常的吧?別跟剛才那個貪吃的老胖子一樣,有了好處自己攬,有了壞事往別人身上推啊!不老實我一樣收拾你!」
「好的,那二位就這邊請,說實在話,自從那天出事後,又要保留現場又沒有人清掃,廚房一直都沒顧得上收拾。」
我獃獃地看著眼前這個清麗脫俗的女子,她根本不像其他花瓶式的美女,那堅毅的目光和秀峻的神采使我還沒跟她交談就肅然起敬。我忽然發現,她還真同呂照有些夫妻相呢。
「第二個人是張涵的老朋友,叫做楊肅,現在是一家經紀公司的老闆。兩個人從探險時期便認識了,而且那次羅布泊之旅,最後和張涵越過沙漠的人也是他,說兩人曾經出生入死也不為過。除此之外,兩人可謂是繪畫方面的知音,張涵的畫就是他捧紅的,而張經常專門為他作畫、贈畫。楊肅的經紀公司也是主要依託張涵的才氣和名氣壯大了起來,而現在,由於張涵把主要力量都投入到美食評論方面,他的公司業績也一落千丈。聽人說,他曾經勸告張涵不要在副業上浪費精力,被生性不受拘束的張涵怒目相向,罵了個狗血噴頭。楊肅的公司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反正現在也從張涵那裡得不到好處,況且又遭此侮辱,一怒之下設計殺掉他,也不是沒有可能。」
「你呀,問題準備的不錯!就是提問的時機和方式不對,一看就是為了提問而提問,太不自然了!」
「是呀,好傢夥,案子判決結果都下來了,你還往我這裏派,你用我們倒是不含糊啊!」我忿忿地說。
施歌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們,我感覺出她的整個身子都在發抖。
妻子偷偷在桌下邊用力踩了我的腳尖一下,我強忍住沒叫出聲。
我皺著眉頭,長嘆一聲:「看來越來越像謀殺了……」
妻子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說:「我想沒有什麼值得看的了。」
「我說過他是自甘墮落嘛!跟姓滑的那個老東西混在一起,越混越不如人——對不起,我說話就是直啊——豈止跟那兩個年輕人,跟我也吵過!我勸他要以事業為重,不要搞些個旁門左道,他就是不聽!姓滑的是什麼好東西,老張火了,搶了他的飯碗,他能不懷恨?!至於那兩個年輕人嘛,我想你們估計早就聽說了,我就覺得他倆是天生的一對,沒有代溝嘛!是,老張和小施有過一段感情,但現在小施心思已然不在他身上了,他就應該接受嘛!他這個人就是霸道得很,還揚言小施如果再不聽勸告,就叫她身敗名裂!你說這哪像一個長輩說的話?為這事我可沒少說他!後來把小呂這老實孩子都逼急了,有一天當著傭人的面居然對老張說別逼得兔子咬人的話,亂!亂!亂!老張太不會處理自己的生活了!」
「中衛?不就在騰格里沙漠邊上么?」我雖然自覺偵探水平不入流,但細究各種雜七雜八的知識,還算是廣聞博識的。
「呵呵,這件事情也沒有什麼好說的。那個死去的同伴叫苗恆,是我的大學同學,我倆是通過全國探險協會組織的野外生存培訓班上同老張認識的。那時候老張已經成為協會裡的年輕教練了,我們仨一拍即合,便開始憑藉協會的力量策劃那次羅布泊探險。可惜啊,苗恆不習慣沙漠的氣候,得了重病,我們又迷了路,折騰了十幾天也沒有走出去,一個年輕有為的青年病逝荒磧!唉……」
我在家拿著這些天尋訪得來的一堆資料,把頭髮揪得比喜鵲窩還亂也沒有分析出什麼結果,數次三番想請教妻子,但是畢竟自己已然把案子攬了下來,現在打退堂鼓似乎有點顏面掃地。
「好好好,我們的言大偵探,那這件案子就全權委託給你啦!可不要讓我們這些女人失望哦!說實在話,這案子確實不該這麼晚推給你們,但這原來是分局的一個朋友全權經辦的,當時情況似乎很明顯,就是誤食中毒。所以他也沒有多加註意,就結案過法院定了讞。我也是從上報市局的卷宗裏面發現此案有值得商榷的地方,便走訪了一下責任人魯四舫,發現他也認為此案有疑點和冤情。但畢竟是已經判決好的案子,我若是大張旗鼓地重新調查,會讓分局的同事們感到不舒服,所以只能拜託二位以半私人的性質幫助我查訪了。至於理由嘛,我已經幫你們聯繫好了,就說你們是保險公司的人,因為張涵投了人壽保險,你們要做一些例行的尋訪而已。還有,需要什麼情況,什麼協助,我這裡會全力協助的。」
呂照點點頭說:「對,不過那些有毒垃圾,在警方勘查現場之後就被銷毀處理掉了。」
「是啊,所以說我一直覺得自己沒有犯錯——我明明是仔細檢查過的啊!後來小奚就懷疑是因為她沒收拾乾淨,漏下了殘餘的血液,連累了我。唉,可是她收拾的魚我也檢查過的,的的確確沒有問題啊!所以案子雖然結了,但是我真的心有不甘,所以想請言偵探幫我調查一下,究竟是怎麼https://read.99csw•com回事啊。」
「那麼,我沒有問題了,我還要早點回來。」我悻悻然站起身來說,心裏還一個勁兒埋怨妻子打發我過來,居然任務就是當面說這麼簡單的幾句話。而且,似乎找不到一點有新意的東西。
「那麼,事後你檢查過那些毒物沒有,可有缺少或者丟失的情況?」
「得得。」妻子和林瑛幾乎異口同聲地說道。
「哦?那請儘快問!你們也看到了,實在忙得很。」
「壞了!」我驚呼道,「我回來的時候,奚涓也急匆匆出門了!」
「當然沒有!五樣菜,我們每個人都嘗過了!」
我再看看奚涓,她的眉頭似乎還擰在一起,她想想說:「的確,那姑娘問了問那些垃圾有沒有毒,還用手扒著垃圾袋看了半天。不過我們都在忙著做菜,也沒有注意她以後做什麼。」
我笑著打斷他的話說:「我留髮型不是為了工作,大多數人活著也不是全為了工作吧?」
「啊,是呀,這些日子訂單太多,都招呼不過來了。尤其是楊總,更是不可開交。」
「就在張家廚房裡的垃圾箱啊,所以我確信所有的毒物都放了進去,而那魚可以確保無毒了。」
「聽說張先生去世前不久,跟他的助手小呂還有晚輩施歌吵過架?是感情問題吧?」
我瞪她一眼,恨不能說:「這兩句台詞現在似乎該我說吧?!」
「這個——就算你的吧!」
離開滑家的路上,我皺著眉頭說:「最不喜歡這種假惺惺的人,還標榜什麼繼承朋友的事業,呸,我看他電視裏面笑得別提多開心了——咦?你怎麼也皺起眉頭來了呢?」
「魚肝我熬了油,準備做菜用——熬魚油有特定的時間和火候,火大則敗味,火小則不能去毒,一般的廚師都不能把握,而我對這個已經是手到擒來,況且,中午我把油做好后,我還親自嘗了嘗,一直到燒晚餐時候也沒有中毒啊!」
林瑛點點頭笑著說:「言大偵探職業性好強啊!好吧,我就趕緊給你介紹一下當晚的幾位客人。」
「那當然,不讓助手幫忙,讓誰幫忙?」
林瑛連夜提審奚涓,誰知道她在審問過程中也忽然捂著肚子倒了下去,醫生判定是藤黃素中毒,藤黃是一種可以做作畫顏料的植物。警方經過勘查認定奚涓在咖啡館所喝的橙汁裏面,含有大量的藤黃素成分,下毒者自不待言。好在經過一番搶救,她基本脫離了生命危險。
「哈哈,這就要偵探的頭腦了。施歌肯定認為我們是在懷疑呂照,畢竟他說過對張涵有威脅的話。你沒有聽到她說么?楊肅是個可信賴的人,而且在她同呂照的戀情上,楊幫他們說了不少好話。所以遇到這種難題他倆肯定會找楊商量的,打草驚蛇有時候不能用的太露骨嘛!」
「是呀,但是我也不太清楚具體情況,苗家在寧夏省偏遠的一個縣城,當時家人也沒有經濟能力來京,況且又沒有找還他的屍骨,所以我們這些朋友就給他立了一個衣冠冢。唉,所以他家裡的事情,我真的知道的很少。」
「當然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過那天難得他在吃湯圓的時候,把那個最大的夾起來讓給了老楊,還說了一大堆醉話,說這麼多年多虧他照顧什麼的,有什麼不對的請老楊包涵,還說要是沒有老楊,他今天就不會坐在這麼好的餐桌前,吃這麼好的美食什麼的。搞得老楊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激動地接過碗來手還一抖,把好好的一粒湯圓落在了地上。張涵趕緊讓旁邊伺候的傭人收拾了,又傳話給那個魯廚師,說把餃子餡勻出點來,又給老楊做了一個。」
林瑛看看我,禁不住掩嘴而笑:「別以為只有你們女人會破案子,咱們走著瞧!」
我嘆口氣說:「張涵造孽于對食物的貪圖,又死於對食物的貪圖,有時候人生真是一個解不開的連環啊!」
「找林瑛啊!不是她把人打發到咱們這裏來的么?就這樣還想學我當偵探?唉……」
妻子在旁邊故意使勁咳嗽兩聲,我沒有理她,趕緊拿起自己的杯子喝水。
在一旁默默不言的妻子忽然打斷他的話問:「『艇巴宴』是什麼?」
我們推開房門,只見裏面一片凌亂蕭索,呂照聳聳肩說:「不好意思,靈堂當時設在了這裏,過後只是草草收拾了一下。二位請先找個能坐的地方坐吧,我給你們倒杯水去——不過老師生前我似乎沒有聽過他買人壽保險的事情啊?」
「啊,非常歡迎!我們公司如果能有滑老這樣赫赫有名的客戶,簡直是榮幸之至呢!滑老,我回去馬上叫公司的壽險顧問給您詳細介紹一下具體情況,畢竟我們是屬於稽核部的,肯定不如他們了解的精細。」妻子四兩撥千斤地把這個難題對付了過去,我不禁欽佩地看她一眼。
「說得也是,這也是我份內的事情嘛!不過我有個條件,要是按照我的建議去做,解決掉這個案子,那麼功勞算誰的?」
「你們好!我就是呂照,張教授的學生。唉,這事情搞的天翻地覆,前些日子媒體的人一天恨不能來一百次,好在如今總算消停了:靈堂也撤了,屍體也安葬了,保姆和傭人們也回家了,就我留下來整理一下老師的遺作。不過說實在話,他走得太突然了,我至今都覺得這和一場噩夢一樣。」
我白她一眼說:「我心裡有數,一個助手啰里啰唆地插嘴像什麼話!」
「還真豬鼻子插蔥——裝象了啊?」妻子哈哈笑道,「我給你提個醒啊,林瑛剛才給我打電話,她又去了法醫處,仔細和一個權威專家研究了屍檢報告,發現張涵胃和血液中的殘餘TTX毒量非常之大,這麼大的毒量極短時間內就會在體內發作。這一結果也證明了,張涵的中毒事件就發生在晚餐中,而不是之前別人投毒。」
見到施歌第一眼,我的感覺就是:壓軸的果然就是最好的啊。
「第三個人有點意思,她叫施歌,是現在小有名氣的所謂『美女作家』,而且是被張涵一手捧紅的。不用說,現在不是流行什麼『潛規則』么,所以她是張的情人幾乎成了人所皆知的事情。可是現在畢竟施歌翅膀硬了,不願再聽張涵擺布,兩人的關係日趨衝突化。案發前幾天,張家的保姆還聽兩人大吵一通,張罵施『背叛他像狗們背叛主人一樣』。好在張畢竟對這位美女有感情,過了兩天,兩人長談一次又重歸於好,施歌看上去興高采烈的樣子。可畢竟人心叵測啊,尤其是男女之間的事情,為了徹底擺脫張涵的糾纏,這位美女或許也會鋌而走險吧?」
「之後我沒有注意,光顧和魯師傅聊天了——你看看,就記得這些東西,幫不了你們什麼大忙,實在對不住了。」
我剛想問她那天為什麼要看那堆毒內臟,卻覺得腳尖又一疼,抬頭看去妻子正在給我使眼色,我雖然不明白她的意思,但還是閉上了嘴。
「回民?」我喃喃自語地回想著。
我們走出廚房,找個地方坐定,呂照問道:「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儘管問吧。」
那個叫魯四舫的男人接過我遞給他的杯子,神經質地舉到嘴邊喝了一口,又哆哆嗦嗦地說:「不不,言先生,你不知道,我們家烹河豚的手藝是祖傳的。說起燒河豚來,有誰不知道揚中魯家呢?我不是誇口,至今在中國能做『艇巴宴』的估計只有我一個人了。雖然像你說的,河豚至今還不被國家允許食用,可現在已經禁令鬆快多了。尤其這幾年,想嘗鮮的有錢人多得很。他們都專門請我去為私家宴會做『艇巴宴』,多少年了,我從來就沒有出過錯,一次都沒有,真的……」
「請坐!你們就是保險公司的稽查員吧?恕我直言——我這人有時候說話就是太直,不好意思——你的髮型似乎不適合工作吧?好長時間沒修了吧?一看就給人種頹唐的感覺,你看我,都快五十了,還留著這麼有活力的髮型……」
「哈哈,你以為我是公報私仇的人么?實話告訴你吧,我早約了林瑛今天早上過來商量——門鈴響了,是不是她到了?」
「那魯先生,我想過段時間,我們言大偵探會給你一個說法的。」妻子笑著站起來說。
「你有沒有注意到,有什麼動了那個裝滿毒內髒的垃圾桶呢?」

艇巴宴

「這樣最好。」我說。
「然後,燒菜和晚宴一切都很正常,我燒好一道,小奚就親手端出去,回來她還笑呵呵地告訴我客人們都讚不絕口。反正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的,燒完最後一道菜時,張先生非得邀我也上桌喝兩杯,說能嘗到這麼好的手藝,得好好感謝我。我推辭不過,就上桌去了,看他們把我九_九_藏_書的菜吃得乾乾淨淨的,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可誰知道剛喝了兩杯,張先生就說自己本來酒量挺大的,怎麼今天有點口齒不聽使喚了。我當時心頭就一緊,因為我們這行人,太知道河豚中毒什麼癥狀了。果然我還沒有來得及說話,他捂著肚子就一陣嘔吐,把幾個客人嚇得面如土色,我趕緊叫了醫院的急救,結果還沒有送到醫院,張先生就死了,這麼多年我都沒有看到過發作這麼厲害的豚毒啊!」
妻子微笑一下說:「那是自然,保險是屬於個人隱私範疇,尤其是這種有明確受益人的巨額保險。」
我一時不知道問什麼才好,倒是妻子及時插話道:「你剛才說,你上桌的時候,他們都把魚吃光了?」
「哈哈,楊先生,就是這個,我看張先生的自傳中,介紹過你們當年探險的經歷,也知道羅布泊遇險的事情,那麼你可不可以跟我談談那件事,聽說還死了一個同伴?我對探險相當感興趣吶!」
等秘書出去后,我皺皺眉頭說:「呂照和老滑頭還說楊肅的公司出現危機,分明是和事實不符嘛!」
「你對那天在場的幾個客人有什麼看法?」我趕緊打斷妻子的話問我備好的下一個問題。
魯四舫站起來,唯唯道別。等他一出門,妻子忍不住「撲哧」笑道:「言大偵探,你還挺有魅力的啊!越俎代庖,做得有聲有色嘛!」
「哈哈,早等你這句話呢!林隊長既然發現本案有疑點,我相信你肯定對這個案子進行了比較詳細的調查了吧?不如你現在就把你的調查結果跟我們透露一下,也讓我們——對不起,你看我又忘記了,不是我們,是我們的言大偵探省些氣力。」
魯四舫敬服地看我一眼,說:「言先生真是廣聞博識,怪不得林隊長叫我來請教你呢。」
「其實他本來就酷愛美食,原來就經常同朋友出去,到處不擇手段地找特色菜肴品嘗。他這毛病都把傭人們的胃口慣刁了,尤其是那個老王,每次一做好吃的,饞得他滿屋子轉悠。就吃『艇巴宴』的時候,他在一邊伺候著,就站在我身後一個勁兒咽唾沫!唉,我就納悶,吃飽了就成了嘛!多好的東西咽到肚子裡布一樣么!那天也在場的滑立新滑老也是其一,他和老師簡直是兩個老饕!當初老師就是看到滑老做美食節目做得有聲有色,所以才想參与進去的。不過老師的轉行惹怒了楊總,他把精力都投入參加節目中去了,最近畫作不斷貶值,對主要代理他作品的楊總的畫廊和公司衝擊不小,他們為此也爭吵過。唉,老師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太看重自己了,在他心裏面,自己就是整個世界。這樣的人經常跟人吵架,也算正常的吧?」
看來他是把我當成偵探了,我偷偷看看妻子,她正在看著我怪笑,那表情好像譏諷姓魯的有眼無珠和我的「李代桃僵」。
「喂喂,不嫌冷啊!」正在開車的妻子喊道。
「楊先生,我想問你一件事情,你們那天晚宴的菜品,幾位客人有沒有沒吃上的?」妻子忽然發問。
「最後一個那晚在場的干係人恐怕你們也知道,他就是原來人氣頗高的美食評論家滑立新,這個人可是地地道道的一個老饕。對食物的痴迷達到了驚人的地步。可是他畢竟沒有張涵那種過人的天賦,自張出道以來,他很快就被比了下去,人氣一路下滑,甚至原來喜歡請他做節目的電視台也紛紛棄他改邀張涵。他和張涵其實在張投入到美食評論以前就認識了,兩人經常到處吃鮮獵美。不過畢竟後來『同行是冤家』,為了自己的事業,趁機除掉最大的對手,這種動機也可以值得我們揣度吧?」
「哎呀,你們不回懷疑是有人從那裡揀了垃圾投毒吧?那天吃得高興,喝得也開心,所以好多事情真是記不了那麼多了。不過你這一提醒,我倒真的想起來了,小施在廚房裡面說看看那些毒物什麼樣,扒著垃圾桶瞧了一下呢!」
「你可曾注意到,有誰接近過那個垃圾桶呢?」我又問。
「所以當初楊肅說苗恆是死於不適應沙漠生活完全就是胡扯,一個在騰格里沙漠邊上長大的人怎麼會不適應沙漠呢——可當初你為什麼要透露給施歌認定是謀殺的事情,我看到她很慌張的樣子。」
「我想足夠了,謝謝你張先生,百忙之中還這麼耐心回答,有時間一定聽聽你的冒險史。」妻子站起身伸出手去。

學生和同行

「還等什麼?快說吧!」
「喂,你沒有覺得你有點漸漸蓋過我風頭的意思啊!」走出楊肅公司門口時,我不滿地對妻子說。
林瑛坐在局裡的會客室里,笑眯眯地看著我和妻子問:「為那件河豚中毒的案子來的吧?」
妻子拿出一個裡面裝著粘乎乎東西的密封瓶來,對施歌笑了一下,打開說:「施小姐,這是我們在廚房採集到有毒魚內臟,你幫我們確認一下,是不是你那天所見的?」
「算你的,行不行?你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案子沒人管吧?你不是說是謀殺么?怎能讓兇手逍遙法外呢?!」
「就你會問!」我賭氣地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對她揮揮手說,「趕緊給我開車,去滑立新家!」
我白她一眼說:「你以為只有你才能做偵探,沒有了你沈屠戶,我們就要吃帶毛的豬不成?!告訴你,這件案子我接了,不用你動手。」
妻子指指放在角落的那個精鋼垃圾桶,問呂照說:「垃圾桶一直放在這裏么?那天處理河豚后的有毒內臟也放在這裏了?」
「這話說的,咱倆誰跟誰啊?對吧?」妻子做個鬼臉。
廚房裡面雖然有些灰塵,但是其裝修的豪華和設施的齊備真得令人咋舌,我心裏暗道美食家的廚房果非尋常人可比。
「第一個人叫呂照,他是張涵帶的博士研究生,但其實呢,張涵的好多瑣事都交給他去辦理。怎麼說呢?與其說是一個學生,還不如說是一個助理或者打下手的。而且據反映,張涵是一個頗為恃才傲物的人,所以對呂照難免經常有言語上的侮辱,呂照雖然一直忍氣吞聲,但是心裏面肯定也對自己的教授不滿吧。而最近,又發生了一件是他們間關係更趨惡化的事情。張涵新出版了一本關於哀牢山文化旅遊的書,但據說這本書主要是呂照執筆完成的,可到了最後卻成了張涵的著作,為此兩人還曾經吵了一架。雖然後來呂照認了錯,道了歉,但是他確實存在著報復殺人的動機。」
妻子提醒道:「大偵探,你這判斷做得又太快了吧?記住,他們只是有嫌疑的干係人而已,現在就先入為主,將來陷入被動可不怪我啊!」
警員急忙拘捕了奚涓,楊肅在送往醫院的過程中,和張涵一樣不治身亡,經檢查,他也是死於大量河豚毒素中毒。
「你是不是在張的身上,發現了一些不能忍受的地方呢?」我跟著問。
呂照確認似的地「哦」了一聲,我攔住他說:「工作要緊,我們還是想先看看廚房。」
「別就算啊?我可不想勉強他人。」
「因為做『艇巴宴』要提前準備,所以那天一早張先生就專門派車來接我,到了他家在城北的別墅里。我先看了下他為我準備的魚,都是常見的暗紋東方魨。對這種魚的處理和烹調我已經是駕輕就熟,根本就是小菜一碟。我和小奚馬上去了張家的廚房,準備停當之後,就開始按部就班地剪魚眼,撕魚皮,去內臟,然後仔細沖洗。同時我嚴格檢查了被處理下來的河豚身體上有毒的部分,把『河豚油』,也就是肝臟留下。這是河豚身上最毒的部分,但是也是最香的部分,河豚肉全靠它提味兒呢。我的絕活兒就是熬『豚油』,既保證美味,又能去毒,然後其它的部位我都扔進了垃圾箱……」
等她也過來在我對面的沙發上落座后,我才清清嗓子,按照妻子給我卡片上的指示說道:「魯先生,關於案子的情況,我想告訴你,通過我們的察訪,基本確定了這不是一起食物中毒的事故,而是一場有預謀的謀殺!我的問題其實也不是特別高深,就是想問問你們夫妻二人,那天做菜時施歌是不是動了垃圾桶裏面清理下來的有毒內臟之類的東西?」
「剛才你說幾個客人除了滑立新,其他人都和你老師爭執過?那就是施歌也有了,他們為什麼爭執?」妻子笑眯眯地又搶了我風頭。
兩個女人又像唱雙簧似的一陣大笑,氣得我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
「喲?大偵探怎麼好像很沮喪的樣子啊?」林瑛開玩笑說。
開門迎接我們進來的臉我們在電視里經常看到,但是又同電視裏面不太一樣。屏幕上見到的他估計是化妝的關係,顯得比較九-九-藏-書熠熠生輝,而現實中的他,只不過是一個大腹便便,滿臉堆起微笑的老頭罷了。
「憑人家大偵探的才能,處理這種小案子焉能用宰牛刀,所以剛才他親自把這點小事委託給本助手辦了。這樣,我手頭有三個簡單任務,也是三條線索,我們今天上午正好三個人,一人尋訪一條,下午回來在這裏對帳,怎麼樣,看誰最後查出的東西最有價值?」
魯四舫聞聲從裡屋走出來,一看是我,激動地上前兩步,握住我的手說:「言大偵探,你來了!是不是帶了什麼好消息過來?」
「然後到了傍晚,我又檢查一遍,確認魚沒有事情,就開始準備。那天張先生請了四位朋友,我自然要備好五個人的份。不過,像剛才言先生說的那樣,那四位客人在我做菜的時候,確實都進過廚房,說是要見識一下的……」
林瑛點點頭說:「沒錯,那裡居住的大多是回族人,苗家也是回民。」
妻子笑笑說:「別急嘛!沒準還是虛假繁榮呢!」
我面無表情的走過去,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說:「你指示我的事情都辦好了,該說的說了,該問的問了。」
「沒問題!小奚,趕緊過來,大偵探有事情要問咱們。」
「好吧,」林瑛好不容易止住笑容,但聲音還帶著笑意說,「我就向言大偵探彙報一下我掌握的一些基本情況——其實最初我看到這個案子時,引起我懷疑的就是為什麼大家一起吃河豚,只有一個人中毒身亡,而其他人卻平安無事呢?我於是詢問了一下驗屍的法醫,法醫說死者的的確確是死於TTX(河豚毒素)中毒,而且可能是死者恰好吃到了一塊沒有處理好的河豚肉,而其他人沒有吃到。不過,法醫提出了一個問題:河豚中毒發作時間不是即時性的,雖然理論上存在三四分鐘內就發作的可能,但一般在半小時甚至十幾小時之後,而且從發作到死亡之間有一個比較漫長的過程。但是張涵那天發作時間之快,死亡時間之迅速,都表明他服下了大量的毒素。這裏就出現疑點了,如果是有大量毒源存在於菜肴中的話,第一,身經百戰的廚子魯四舫肯定不會視而不見;第二,其他的客人們也難免會沾染上一星半點,尤其是毒素很容易散落到菜湯裏面,其他人總不能一點都沾惹不上吧?我就是帶著這兩個疑點去詢問魯四舫的,結果發現他的看法跟我一樣。於是,我便調查了一下那晚宴會上的四位客人,這一查不要緊,竟發現那幾位客人居然都跟死者有著這樣那樣的恩怨!」
魯四舫搖搖頭說:「那麼多亂七八糟的內臟混在一起,怎麼看得出來呢?」
「嘿嘿,想讓我幫忙?」
我和妻子訕訕地告辭出來,我擦把汗惴惴地問:「我剛才的問題太有深度了吧?」
滑家的別墅小區離張家不遠,我們很快就開到了。
「也是……不過原則不能變,這件案子是我的……」
「哪裡哪裡,你們客氣了,其實我最近也想投個人壽保險呢!畢竟歲數大了,況且老張的事情給我提了個醒:人生無常啊!我也想同二位諮詢一下保險的問題呢!」
「當然知道你判斷對了,從我查到這些資料開始,我就能明白你的推想了。」林瑛笑著說,「不過你說找到了物證?究竟是什麼物證?」

朋友與情人

「是啊,反正我做的菜吃完了,但桌子上還有別的菜嘛!後來警察檢查過了,說是其他所有的菜和飲料里都沒有毒,張先生確實是河豚中毒身亡的。」
「哪裡哪裡!」我赧顏道。
「對不起,可能會讓你不舒服,但這確實是我們的工作方式,沒辦法,吃這碗飯嘛!」妻子笑著解釋說。
「好好好,就給你一個機會,否則你怎麼會心甘情願地服我呢?對吧?不過,你剛才就犯了一個大錯吧?沒等人陳述完,就隨便打斷人家的話,岔開話題,所以呢,從這次談話中得到的東西確實不多了。我覺得只能走訪一下那四個客人了,喂,言大偵探,我做你跟班,當你助手總可以吧?畢竟我對這個案子興趣越來越大了呢!」
「肯定的。以前,愛情的盲目掩蓋了一切。可是後來我慢慢發現,張涵根本就不像表象顯出得那麼好。他是個野心家,而且這種野心極度膨脹,大有種欲將天下所愛之物都要收入囊中的意味,這一點從他對食物的饕餮中就能看出來。再有,他這個完全以自我為中心,根本不顧忌別人感受。就拿吃飯來說,我們大家都得讓著他,什麼菜都得請他吃第一口,否則他就會不高興。他呢,根本不謙讓,每次都是伸出筷子就把最鮮最大最美味的地方揀走,你說這種人,怎麼跟他相處?」
我一賭氣回頭面對魯四舫,重新問道:「那天除了你和妻子之外,誰還進過廚房?」
魯四舫歇了一下,這才嘆口氣說:「這個月19號,我接到一個『艇巴宴』的預訂,打電話的就是北京赫赫有名的作家和美食家張涵先生,能接到張先生邀請,這可是我們廚師至上的榮光!他說自己能提供河豚,一共有15條,這可是個不小的數目。我向他仔細介紹了我能做的宴種、菜式,他預訂了清燉河豚、淮揚烤豚、河豚刺身、杏仁灌湯豚圓和水晶河豚餃。我們協調了一下時間,最後定在23號那天,我去他家的別墅給他和幾個朋友做私人晚宴。」
「聽說你們都去廚房看師傅做魚的時候,施歌對清理出來的毒內臟挺感興趣?」我又問。
「這些情況,我在網上和他的自傳中已經看到了。」我終於佔得先機地插話說,「而且,他中毒身亡那些日子,媒體更是連篇累牘來報道他的經歷,簡直是新聞轟炸,不想關注都不行——林隊長,我還是對那天晚上四位客人的事情更感興趣,畢竟聽說他們在魯四舫做菜時,都曾經進過廚房的。」
我心想你吹噓自己有時間,一談正題就說忙得很,看來張涵的這些朋友們,真的沒有幾個踏實人。但不滿歸不滿,我照例祭起自己程咬金的那三板斧,把「Question List」上的那幾個問題問了一遍,照樣是沒有什麼新鮮收穫。
我嘆口氣說:「那請繼續講下去。」
我心想現在敵我實力對比變成了二比一,也難在這兩個伶牙俐齒的女人面前佔到上風,所以只好沖她們抗議似的皺皺鼻子表示不滿。
這時候會客室的門被有力地推開,一個穿著筆挺西裝,剪著短寸頭的中年男人跨步進來。他的表情是純粹的「撲克臉」,似乎根本不能從面貌上察覺出他的內心世界。
「可助手也不能光給我生活幫助啊,工作上的事更重要嘛……」
故事的結局卻沒有林瑛想得那麼樂觀,派去跟蹤的警員確實看到奚涓進了一家小而偏僻的咖啡屋,而楊肅在那裡等她。但不久楊肅就驚叫一聲,警員立刻衝上去,只見奚涓手中攥著一隻空了的注射器,楊肅卻攥住自己的手臂慘叫不已。
魯四舫高興地說:「這麼說來,出事就不是我的責任啦?言偵探,真的謝謝你!你可真是福爾摩斯啊!你說的是那個年輕女人吧?還真有點印象,她好像捏著鼻子問了句那些內臟都有毒吧之類的話。其他的我也記不清,他們一進來就搞得廚房裡亂鬨哄的。我正在全神貫注做菜,當然顧及不過來,倒是那個滑老對我的菜式很感興趣,跟我聊了好多。」
「那廚師呢?這個廚師不是熟面孔吧?你可知道是誰推薦給張先生的?」
妻子再次打斷他的話說:「對不起,楊先生,我們是調查客戶情況的,至於你的創業經歷,如果有時間的話我們一定側耳傾聽——其實不用你說,一會兒我還真想想你詢問一些歷史情況呢!」
「放心,我聽從你老婆的建議,早派人盯上她和楊肅了,一會兒就等著捷報吧!」林瑛笑著說。
呂照愣了一下,馬上支支吾吾地說道:「啊,可能是為了學術上的問題吧?我只是聽說,具體情況也不清楚,他們倆都是屬於堅持自己想法的人。」
「不過還是先從死者說起吧,其實張涵這個名字我想大家都聽說過。此人確實是個天才,他是知青出身,八十年代流行探險的時候,便和一些好朋友攀登神農架,深入哀牢山,遠赴長江源頭沱沱河,最後甚至去了『死亡之海』羅布泊——這也是他遇到的最驚心動魄的一次探險,由於過於樂觀,他和另外兩個朋友迷失了方向,因為疲勞和疾病,一個朋友死在了沙海之中。他和另一個朋友,歷經千辛萬苦,卻奇迹般地闖出了沙漠。這件事情給了他極大的觸動。因為死的那個朋友本來準備這次探險之後就舉辦婚禮的,結果喜事變成了喪九-九-藏-書事,連屍骨都找不到了。所以他覺得冒險是一種對親人不負責任的行為,於是轉向文壇,很快便出人頭地,成了暢銷書作家,後來被某校文學系破格聘為教授。難能可貴的是,他在書畫方面也有超人的稟賦,在現代的書畫界也成了鼎鼎有名的巨擘。這幾年在頻繁有著作問世的時候,他還經常參加一些美食節目的錄製。據他自己說,他天生對美食有著異乎尋常的迷戀,而這種迷戀再加上他驚人的天賦和幽默犀利的談吐,使他很快成了國內首屈一指的美食評論家,各個節目組邀約不斷。總之,這是一個非常了不得的人。」
「我想到了他話裏面被我們忽略了的一點東西。」
「聽說苗馬上快要結婚了,有這回事么?」
妻子笑道:「來之前也同滑老在電話里講了,我們了解一些情況就走,絕不佔用您過多的時間。」
「可是,怎麼找到那四個客人呢?」我皺著眉頭問。
妻子拿出三張卡片來,遞給我和林瑛一人一張說:「每張卡片上都有一個任務,都有我想了解的幾個問題。第一是再去趟魯家,把這幾天查訪的幾個問題再確認一下,我想這個言大偵探去辦手拿把攥吧;第二是去全國探險協會,查查當年赴張涵等人羅布泊探險的資料,以及死者的具體情況,這個嘛,衙門對衙門,林大隊長一人出馬,肯定萬事OK;還有一個任務是去探訪一下這個案子里的無名小卒,我想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任務,只好我受委屈了……」
我吃了一驚:要真問起保險來,我可什麼都不懂呢!
我腦子裡面一片空白,實在想不出什麼該問的了。
呂照帶著驚異的表情說:「沒有看到,你們想得太多了吧?老師的死因不已經有定論了么?你們難道懷疑有人投毒?」
我只好改口問及對其他幾位客人的看法,施歌又帶著她那標誌性笑容說:「姓滑的人如其姓,就是老奸巨滑,而且他還是個色鬼,前些日子想糾纏我,被我一頓臭罵,老實了許多。老楊說話總是有點難聽,不過我倒覺得他這個人不壞,是個可以信賴的人。至於呂照嘛,鑒於我倆現在的關係,我想我對他的評價不會客觀吧?」
妻子從手包里掏出一個透明塑料袋,我看到裏面裝著一個灰呼呼乾巴巴圓滾滾的東西。
「我也要問么?」奚涓指著自己說道,令我驚訝的是,她的口音硬梆梆的,同她溫和的外表完全不同。
「不要妄下結論哦,這是偵探的大忌。」
呂照苦笑一下說:「你們總不能懷疑我殺死了自己的老師吧?不錯,當時我確實有些衝動,認為他只是給我提供了材料,而文字都是我整理出來的,可最後出版卻只有他一個人的署名,我心裏一時不平衡才跟他爭執了兩句。現在想想老師以前對我的教諭和好處,真是後悔莫及!不過說實在話,我感覺到他最近幾年在寫作和書畫方面的創造力確實有些下滑,所以他才適時地轉到了美食評論方面。老師最讓我佩服的一點,就是他總能把握住自己事業的方向,找到本身最閃耀的亮點。
魯四舫納悶地看看妻子,又看看我,說:「先是清燉河豚,然後是淮揚烤豚、河豚刺身、杏仁灌湯豚圓和水晶河豚餃。」
我臉上紅一塊白一塊地點頭,示意魯四舫照著妻子的意思,繼續他的講述。
我在車廂裏面,問妻子那瓶毒內臟究竟怎麼搞到的,她哈哈一笑說:「那哪裡是什麼魚內臟,分別是咱家廚房下水道里搞到的東西,我剛才只不過用它作個試驗罷了。」

尾聲

「我這個人說話就是直,你們不要見怪,雖然我和老張是老朋友,但是我就不像他,對生活太注重了,吃魚翅和吃粉絲難道有區別么?人活著就得轟轟烈烈地做事業,光注重吃喝玩樂,早晚得墮落!所以他後來居然同那個姓滑的混在了一起!你們不要這樣看我,其實老張的死,我比你們誰都難受!但是友誼歸友誼,價值觀歸價值觀!說實話我早對他組織的這個宴那個宴的厭煩透了,只是他請我我怎麼能不去,畢竟我倆也是曾經出生入死過的鐵杆朋友啊……」
我們把車停在樓下,一個清癯文秀的年輕人從門裡走了出來,他臉部的瘦削勾勒出顴骨高聳的線條,再加上烏黑的眼圈,更顯出他心情沉鬱。
我心想難道被人看得起一回,怎麼放棄這個露臉的機會,所以顧不上回應妻子的嘲諷,趕緊就坡下驢地說:「那麼,魯先生,你不要急,先平靜一下,把事情仔仔細細地跟我說一遍,好不好?我只有了解詳細的情況后,才能真正地幫到你。」

干係人

「說實話,我不太喜歡滑老,總覺得他屬於『口蜜腹劍』的那種人。那天的幾個人中間,只有他和老師關係一直很平和,從來不曾爭執過,但或許他最恨老師吧?因為是老師把他的聲望和名氣打壓到了最低點,而且聽說他這個人口碑也不好。不過,我真的挺佩服他深藏不露那股勁兒的。我覺得楊總這個人很不錯,當年老師的畫作走紅全靠他力挺,而且這麼多年,數他倆最要好。老師一直把施歌看作是值得提攜的晚輩,她也經常來這裏和老師探討一些文學問題。我和她接觸得少,也沒有太多能說的。」
「啊,我這個人是不爭名利的,只是為了把老朋友喜愛的事業繼續下去,為宣傳我們這個泱泱大國的美食文化,出一份力罷了。」
妻子隨即調侃我道:「言偵探,你還有什麼問題沒有?」
「我以前更溫柔,你就是骨頭輕,剛給你張好臉就找不到北了——沒辦法,誰讓我現在是人家助手呢?唉……」
「嗯?是什麼?那你怎麼當時不問?」
我們的車往昌平區南部張家別墅駛去,一路秋意盎然,我稍稍打開車窗,清涼的西風迎面而至。
呂照的臉漲得通紅,有些怒氣地答道:「老師的私生活,我做學生的不便過問吧?對不起,二位還有什麼事情么?沒有的話,我要忙了。」
「可以案子已經結了,不是么?」我又遞給他一杯水說,「魯先生,雖然出了人命,也損害了你的聲譽,但畢竟已經被定性為意外事故。況且吃河豚本來就是一件有風險的事情,至今在中國河豚的食用都沒有解禁,可誰叫人有冒險精神呢,甘願冒著喪命的危險也要嘗鮮——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而你也被法院判處了罰金,已經承擔了後果。所以,你和妻子也不必過分自責吧。」

三個任務

妻子忽然眼睛一亮問道:「在那天的晚宴上,他也是如此,不顧別人自己挑揀么?」
「聽說施歌和你老師關係有些親密,是么?」我怎能放過這次發問的機會。
妻子倒是忽然賢惠得可以,又是打掃衛生又是做飯刷碗的,和原來懶洋洋躺在沙發上看看電視聽聽歌的那位,簡直判若兩人。看我正在抓耳撓腮,趕緊遞上來一杯熱氣騰騰的紅茶。
「既然張涵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那麼很簡單,死人的畫要比活人的畫值錢得多,況且這也是一個炒作的良好機會,你不是看到楊的公司起死回生了么?」
我趕緊插嘴賣弄學識:「『艇巴』是古代對河豚的俗稱,『艇巴宴』就是河豚宴嘛!明朝的奸臣嚴嵩還因為吃『艇巴宴』鬧過笑話,對吧?」
「你呀,當哲學家比當偵探好多啦!」林瑛哈哈笑道。
「你這麼早就判定是謀殺了?那你幹嗎要透露給施歌呢?咱們出來的時候,我看她表情很不正常!」
「楊肅是為了殺人滅口,不想讓自己的計劃敗露。而奚涓呢?則是為了繼續抓緊時間執行她的復讎計劃,殺死另一個當初害死她未婚夫苗恆的人。」林瑛打破沉默,繼續說道,「楊肅是因為張涵的轉行給他事業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所以才想殺死張涵的。而他這麼多年,其實一直在暗中資助著苗家,為的是洗清自己當初的罪孽。他看到奚涓現任丈夫是做河豚的好手,所以便制定了一個巧妙的謀殺計劃。他先是把當初苗恆遇險的真相告訴了奚涓,當初是張涵出的主意,二人趁苗恆熟睡時,把剩餘的食物和水一併帶走,把苗恆拋離在了茫茫大漠之中。他請求奚涓原諒,並說也希望替苗恆復讎。所以二人才裡應外合,根據張涵在餐桌上的饕餮習慣,設計了一套毒殺方法。楊肅沒想到的是,張涵在吃湯圓時,為了表達給楊肅事業造成影響的愧疚,和對他介紹了魯廚師的感謝,親手把最大的湯圓給了他。楊肅知道其中有毒,只好裝作失手落地了。而奚涓呢,知道真相后,自然也不能放過變相殺害苗恆的第二個人的。」
「他有什麼問題么?」我趕緊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