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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柳王明誠惶誠恐接了,等他回來時看了那個名字后,他嚇了一跳。不久,他看到這個名字前面,冠上了「省委書記」的職務。
老黎象無意中拉開了個手榴彈,一下「炸」昏過去了。
「我什麼,喝下去,我像你這個年紀,喝酒從來不數杯的。」
老黎看出柳王明最近的變化,他隱隱約約感到柳王明同女兒的關係有些粘糊,馬上警覺起來。黎穎是他的掌上明珠,他和老伴身邊離不開女兒。柳王明畢竟是農村來的,將來還得回家鄉去,如果等到兩個年輕人在一起產生了更深的感情,就被動了。何況黎穎馬上大學畢業,他覺得兩人懸殊太大。雖然他腦子裡並沒有「門當戶對」的想法,但畢竟要考慮女兒未來的生活。於是,老黎決定找柳王明談一次。
「來,講個故事,幫我解解乏。」
這天,柳王明幫老黎擦過皮鞋,放到樓上陽台涼曬,路過黎穎卧室門口。黎穎看了一陣書,正伸懶腰,見柳王明路過,把他叫住,「小柳,忙乎啥」。
「首長,我——」
為這事,他受了班長狠狠批評了一頓,但班裡幾個農村兵卻給柳王明翹起了大拇指。
老黎醒過來后,能做到的只一件事,決定斷絕同女兒的關係。黎穎同柳王明只好在外面找房子住。到他們兒子五歲后,她的母親快要咽氣,老黎才讓柳王明一家進黎家的門。
從那以後,柳王明有了一些新感覺,他覺得自己像爬山,到首長身邊開車是爬上了一座高山。但到這座山頂一看,前面還有更高的山。站在那山頂往下一看,那才叫「一覽眾山小」吶。柳王明見了老黎,再也不像過去那樣誠惶誠恐。在老黎面前遲到早退的現象也多起來了。他常常從皮夾子里掏出那位大首長留給他的家庭電話,左看看,右看看,猜想著那位首長的家在哪裡?此刻在幹些啥。柳王明也謀划著自己的未來。
黎穎沒有罵他,只是笑個不停。
「柳王明,去過上海嗎?」
「對。我已經跟政治部交待過,讓你回汽車連當排長,以後自己努力,爭取不斷進步。」
「首長皮鞋很久沒擦,有些臟,我給擦擦。」
「還用問嗎,部隊師以下的領導崗位我沒漏一個。」
他給老黎寫了一封信,大信封套著小信封。信上言辭懇切,先是自我檢查,說同黎穎戀愛沒有事先徵得首長同意,再是申明這輩子非黎穎不娶。最後是威脅,說領導幹部干涉自己子女婚姻是不妥當的。希望首長考慮她們之間的感情,不要棒打鴛鴦,毀了女兒一生的幸福。如果贊成柳王明的觀點,就不必拆那個小信套了,假如執迷不悟,固執己見,那就請看另一信封里的東西,那是黎穎留給我的。
老黎心裏「隔噔」一下,知道他要說什麼,馬上接過話頭,「是啊,你同黎穎雖是同一個年代的人,她九_九_藏_書很少吃苦,有些嬌氣,缺少艱苦鍛煉。該向你好好學習」
「首長,有事嗎。」柳王明感到首長有話要說。
老黎以關心的名義,把他從身邊攆走,怕他和黎穎走到一起,說穿了還是看不起自己來自農村,這讓柳王明內心騰起一股從所未有的憤怒:農村來的怎麼啦?農民又怎麼啦?你城裡人高尚?那個上海的小個子的駕駛技術不是差我一大截嗎?你老黎有出息,不是碰到了好時代嗎?要是我碰上了那個年代,不也同樣能當上個師長旅長嗎?
首長問了他些家庭和工作情況,囑咐他要趁著年輕,加強學習,中國現代化,需要的是各方面的人才,在部隊好好鍛煉,為祖國現代化建設做貢獻。今後有什麼困難可以來找他。並叫身邊的工作人員給他留了電話號碼。
那是一個星期六,柳王明送他下班之後,首長說,「小柳,明天我在家休息,你中午到我這裏吃飯,咱兩聊聊。」
回家后老婆問他,火車是么樣?他說,什麼樣倒沒看得太清楚,反正很厲害。
這個故事發生在我們山區一個小鎮,這裏的老百姓只是聽說過火車,但從未見過。國慶三十周年那天,通過我們鎮的鐵路,要舉行通車典禮,火車還要在小鎮停靠。老鄉們拉家帶口去看火車,站台上圍得水泄不通。於是,聰明人就跑到站前很遠的地方去等。這時,車上有個姑娘例假,她怕停站后列車員鎖衛生間,就抓緊進去處理。然後從窗口甩出,不偏不倚,正好甩在一個男人的鼻樑上,火車呼嘯著從身邊飛馳而去,這男人眼前一黑,什麼也沒見著,火車就過去了。緩過神來后,摸了一把鼻孔,儘是血。
柳王明來到黎穎的房間,一股年輕姑娘特有的香味撲面而來。黎穎的卧室簡潔明了,床上全是白的,床單、床罩、枕頭,顯得非常高雅,柳王明有點眩目。她坐在門邊靠背椅上,面前書桌上擺著厚厚的一本書。
這一天,柳王明暈暈乎乎,朦朦懂懂,不知道怎麼回到了住處。老黎騙了他,他說「二鍋頭」不上腦,可他頭痛得厲害,心裏比頭痛得更厲害。
「小柳哇,別猶豫了,這是個好機會,錯過了可惜。我都給你安排好了,明天你同新來的司機交接一下,幫他講講機關工作紀律,講講跟首長開車要注意的事情。後天你就開始休息,哪天報到我送你去。」
「去你媽的,上海是你家裡的?臭美!」
黎穎從小在空軍大院長大,父親是部隊一名師職幹部。那一年,他的老司機提干,要選一名新兵給他開車。老黎是條東北漢子,自幼對紅色革命根據地懷著崇敬的心情。他親自拿著汽車連戰士的名單點將,認為老區人民勤勞、純樸,對革命衷心耿耿。老區人民的後代,繼承了父輩的血脈,忠實可靠。柳王明九-九-藏-書就這樣成了老黎圈定的司機。
「我?」柳王明差點酒杯掉地下。
柳王明和首長面對面坐著,幾杯酒下肚,兩個人的話也多起來了。柳王明開始不大自在,慢慢也放開了。
老黎看了這封信,氣得七竅生煙。「狗日的,骨頭長硬了,教訓起老子來了。」字是從牙縫裡一個一個蹦出來的。拿出另一隻信封,「呲」的一聲就撕開了。信封裏面好像沒有什麼,拿到燈下仔細一看,兩根彎曲流暢陰|毛。
「大學生,有事嗎?」柳王明聽見她招呼,趕忙回頭站住。
後來在駕駛實踐時,小個子和柳王明分在同一台教練車上,同車的還有兩個農村來的戰士。汽車駕駛是柳王明當時最崇拜的職業,要知道,在他的家鄉,能夠坐在駕駛室操動方向盤的人,都是縣裡頭頭腦腦的孩子。所以,柳王明從學習駕駛第一課開始就有著無限的興奮,學習成績也很突出。一上車就很得教練的賞識。仰仗著教練的關愛,柳王明常常不忘記同戰友們一起作弄那個上海小子。比如,冬天的早晨汽車發不動,他就指揮小個子拿著搖手柄去搖動機器,美滋滋地看著小個子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汽車在坡上熄火后,讓小個子下車撿石頭頂住輪胎,不讓汽車往後滑行。油路出了毛病,讓小個子去檢查,弄得他滿臉油污,象只小花貓一樣。柳王明和同車的戰友則躲著教練會心地笑。
離開了老黎,柳王明把工作的重點放在黎穎身上。他也有更多的機會更自由地接觸黎穎,完全可以不受老黎的約束和監督。沒過半年,柳王明同黎穎已經愛得死去活來,難解難分,老黎還蒙在鼓裡。等他知道的時候,已經是生米煮成了熟飯,柳王明已經鑽進了女兒的被窩。為了實現自己的計劃,他先是同黎穎分別作父母的工作,老黎先禮後兵,說黎穎還在讀書,還不能分心談戀愛。後來又說自己就這麼一個女兒,不能離京,按轉業安置要求,營以下轉業幹部留京安排有困難。這樣,你們成家後有很多預想不到的困難。怎麼說也不行,最後老黎把柳王明臭罵了一頓,說他沒良心,辜負了他的培養,欺騙他女兒的感情。
柳王明感到首長今天特別客氣,保姆已經準備了飯菜,桌上還放著一瓶「二鍋頭」,他知道首長很有酒量,但家裡很少請客,也很少喝酒。看得出,今天同他談話非同一般。首長今天對他一直微笑著說話。見保姆把菜都炒好了,老黎把手一揮。「走,咱邊吃邊聊。今天你別開車,陪我喝幾杯。」
兩天在床上轉輾反側,柳王明異常的冷靜地思考著他和黎穎的關係,思考著自己的未來,一個計劃在他腦袋裡清晰、成熟起來。柳王明要麼不做,要做就不同凡響。他天生有一股倔勁,幹什麼都要弄出一點響聲。人家認九-九-藏-書為不可能的事,他偏偏要試試。你老黎不是看不起我嗎,不是要把我關在黎穎愛情的大門之外嗎,我偏要試試,偏要撞撞開這扇關閉的愛情之門。並且仔細斟酌過從何下手。
柳王明最痛恨的是那些用眼角餘光看他的城裡人,還是在新兵連的時候,一個上海閘北區的小個子兵,滿臉傲氣地炫耀上海碼頭繁榮時,柳王明就一臉鄙視。小個子兵看出了柳王明的不滿。
後來事情的發展,果然同老黎的初衷南轅北撤。這位在對越自衛反擊戰中帶兵打過很多勝仗,立過戰功的團政委,又在師政委崗位上做過多少軍人思想工作的老兵,在一個新兵蛋子面前打了敗仗,真是「陰溝里翻了船」。
「好,我給你講個真實的故事。」
「兩年差三十四天,多虧首長培養。」
「哦,你還挺勤快。」
「今天早點休息,你也很辛苦,明天過來,啊。」
他從心裏是不願這時候離開首長的,當個排長他並不覺得有什麼。如果幹得時間長點再下去,他完全可以當個連長什麼的。更主要的是,他通過與黎穎的接觸,產生了感情。他現在渴望天天見到她。他看得出黎穎也對他有好感。如果他能得到黎穎,老黎一定會想辦法把他留在北京工作了,也許柳家的歷史要從他開始重寫。他要利用今天的機會同首長挑明這件事。
「小柳哇,跟我也快兩年了吧,我看你也進步不小了。」
離開老黎的第二天,柳王明矇著腦袋睡了兩天,不吃不喝,急得汽車連長直跺腳。
「我在部隊幹了三十多年,真正鍛煉人還是連隊。將軍都是從連隊走出來的。」
「你幹嘛,是不是要我給你倒杯水你才開始。」
「小柳同志,真感謝你呀,我們一家都感謝你。你奮不顧身救人,還不留姓名,是我們軍隊培養的好戰士。我們都應當向你學習。」
柳王明一飲而盡。眼睛有些濕,喉嚨有些硬,腸胃裡有一種燃燒著感覺。
「小柳,我看你能吃苦,腦子也很靈活,素質不錯,是個好苗子,再下連隊鍛煉鍛煉,會更有出息的。」
罵也好,打也好,柳王明並不在意。因為在與老黎的較量中,他已經牢牢把握了主動權。但不管怎麼說,畢竟是老首長,能把未來老丈人的思想工作做通,就儘可能不要搞得太僵,今後還要常見面的。於是,他動用了所有戰友、朋友、熟人的力量,採取車輪戰術,今天找老黎的戰友上門說項,明天找自己的領導做工作,硬的不行來軟的。老黎也是倔性子,是個東北榆木腦袋,怎麼也不開竅,打定了的主意,怎麼也不改。無論是誰的面子都不給。最後,逼得柳王明拿出了「殺手鐧」。
「我是說——」
「站著幹嘛,坐呀。」黎穎指指床對面的沙發,上面墊著潔白的浴巾。柳王明單獨近距離和她接觸,九-九-藏-書甚至能感到她的呼吸聲,這還是第一次,他有些不自然。手不知是放在腿上還是扶手上。眼前的黎穎,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兩個眸子黑得發亮,白裡透紅的臉蛋,緊身高領羊毛衫使她的胸脯高高突起。只要是男人,看見后都會有無限的暇想。柳王明被她的青春氣息憋得有些喘不過氣。
再後來,發生過一件事。一個星期天,黎穎說陪同學去頤和園玩,要柳王明開車送送。遊園時碰到一個小男孩落水,柳王明奮不顧身,跳入水中,救起小孩,並及時送到醫院搶救。孩子保住了性命,家長四處打聽,得知「英雄」是空軍大院的戰士,找到首長核實情況。哪裡知道,孩子爺爺是個更大的首長,非要見見這個捨己救人的英雄。這位首長特意派來了警衛,派來了一輛掛著武警牌照的皇冠轎車,拉上柳王明,直送到離中南海很近的一個院子里,過了幾道崗哨。在一個很大的會客廳里接見了柳王明,猩紅的地毯,一圈皮沙發,柳王明有些緊張地坐下。首長正在接電話。完后,首長笑吟吟地從碩大的辦公桌後走到柳王明身邊,拉過柳王明的手。
柳王明憤怒地從坐位上跳起,五指攥攏,抓起小個子歪戴在頭上的軍帽,從窗口拋到了屋外的流水溝。
第二天,柳王明十一點整時來到黎家。他不願來的太早,他不習慣那麼正規同首長面對面談話,來早了他沒那麼多話說,言多必失。
「沒事,進來吧,等會我替你報告。」
「怪不得首長那麼熟悉基層,對戰士有感情。首長,為此我敬你一杯酒。」柳王明一飲而盡。
「你要是覺得粗俗了就別怪我。」
他先是埋怨老黎不近人情,跟你鞍前馬後的侍候著,風風雨雨快兩年了,他長這麼大還沒這樣侍候過自己的爹,什麼事沒幫你干過。你倒好,看我不順眼了,一句話就打發了。什麼下連隊鍛煉,一個小排長,柳王明根本看不在眼裡。往深層想,老黎的做法,大大傷害了柳王明的自尊心。你什麼意思?不就是個師長嗎?不就是嫌我柳王明是農村來的嗎?配不上你女兒?你不也是農村來的嗎?你也不是入伍就當師長的嘛。不過比我多在北京多住了幾年,皇城根的血脈你血管里同樣沒有,你也不過比我多住了幾年四合院,就不知自己是誰啦!
「真要講?」
「你們那兒真有人沒見過火車?」
「工作不好能提拔你當排長嗎?你不能長期跟我,遲早要離開的。這是組織的信任,也是組織紀律。來,我敬你一杯,下去好好乾。」
老婆問怎麼個「厲害」法,他說,火車上飄下來一張紙,砸在他鼻子上,硬是打得他鼻血直流。
剛到首長身邊的柳王明,勤奮、吃苦,腦子很靈活。整天把黑色的上海牌轎車擦得錚亮。每天早上七點四十分,準時把車子開到院門九-九-藏-書口,下雨時還要拿把雨傘,站在門口等著。首長一出現,立即迎上去。晚飯後,無論值班不值班,七點準時坐到司機班辦公室,或看報紙或看看小人書。首長說,晚上沒有任務就早點休息。柳王明說,首長管的事多,現在又是改革開放的時期,部隊現代化、大裁軍,隨時都可能有任務,寧可我少休息一點,也不能誤首長的大事。後來老黎就叫柳王明乾脆每天吃過晚飯就到家裡來,家裡熱有電扇,冷有火爐,還可以看看書,看看報,提高自己。首長夫人身體不好,風濕關節炎外帶心臟病,是個藥罐子,病怏怏的,刮大風不敢在外面站,稍不注意容易被風颳走。生了一對寶貝兒女,兒子繼承父業,在南方當兵,沒什麼重要的事,老黎不准他回家。老黎的觀點是「男人第一生命是事業,常常眷戀著家是沒出息的男人」。黎穎排行老二,是老兩口掌上明珠,這會是北京建築工程學院的學生,至多兩星期才回來一次。家裡請了個保姆,買菜做飯,侍侯夫人。讓柳王明到家裡來,可以幫做些家務,買米、買煤,搞搞衛生,還可以陪首長說說話,長些見識。這一來二去,柳王明儼然就是黎家人了。小夥子濃眉大眼,方方的臉盤,肌肉結實,特別善解人意,首長的話從來不說「不」字。首長有晚飯後如廁且時間長的習慣,柳王明一到六點半,就搬好一個小凳,從車上拿來當日的報紙放在小凳上。首長抽煙,可夫人管教特別嚴,柳王明就幫首長買好煙放在車上,並常常報告夫人,首長最近煙量下降。黎穎周末回家,老黎、小黎後面還跟著柳王明,一道去看看電影,逛逛街。每當這樣的日子,柳王明好像特別興奮,話也比平日多。他講一些農村鄉里的故事,常常笑得黎穎前仰後合,捂著肚子在沙發上打滾。有的還帶點顏色,她似乎也不在意,柳王明也就更大胆了。
「誰騙你?」
「那還假?沒見過火車的老百姓多著嘞」
「你們看,這小同志還很謙虛。」首長對旁邊的工作人員說。
「行。不過,首長在看文件,我得先給首長報告一聲再來。」
「哦,首長也在連隊干過很長時間?」
「首長,我真是捨不得離開你,再說我同黎穎也——」
「你這人怎麼扭扭捏捏的。」
後來,老黎慢慢感覺到,女兒回家的次數多了,一個星期來一次,再後來,甚至隔三叉五地回家,一會是拿衣服,一會是拿書。回來了就進房間,進了房間柳王明就跟進去,嘰嘰喳喳,嘻嘻哈哈。有時門還噓掩著。
柳王明不好意思,說「這是應該的,誰碰到都會這麼做。」
柳王明一時說不出話,好一陣才反應過來。「首長,這事我感到很突然,沒有思想準備。是不是我工作沒作好,首長儘管批評。我還是想多在首長身邊工作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