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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中場 第十六章 進一步發展

第二部 中場

第十六章 進一步發展

「現在你給我聽著!」警官突然響亮地吼了一句,在剛剛那陣和風細雨似的談話之後,這一嗓子就像晴空霹靂一樣碎不及防,「你堂姐埃米麗已經死了。你是僅存的兩個巨額資產受益人之一。這一點再簡單不過了。你還最好有個厚臉皮的美人兒為你做個不在現場的證明,約克先生!現在準備回答我的問題啦?」
這裡有一張上面帶有弧形拉門書架的老式寫字桌和一張像它的主人一樣靠背筆直的硬木椅子。在這間簡陋擁擠的小房間里,最顯眼的就是一個喬治王時代的舊衣櫥了,巨大、粗笨、漆色暗淡,吊著土黃色的雕飾華麗卻顯得猙獰的寬大飛檐。單薄的小床只是一張三四英寸厚的窄小的膠合板架在六根鐵管上,坑坑窪窪的床墊加上灰塵厚度也超不過三英寸。這幾件東西,外加一隻小凳子,就是全部的傢具了。
「你跟他說這個幹嗎?」
「自然而然就談到了,」她帶著哭腔說,「湯姆,你到底中了什麼邪了?」
「噢,她在這兒不過是睡睡覺而已,」警官低聲說,「頂多處理一點文書工作。」
「聽我說,」帕西沃·約克喃喃道。但是沒人再搭理他,他必須開路了。警官微微朝門外擺了一下頭,約克只好垂頭喪氣地跟著警員走了出去。
她舔了舔嘴唇:「湯姆,我並沒有說過……我們到底怎麼啦?」她開始哭泣,「這一切太可怕了,咱們還是回到開始的話題吧。你要問我什麼事來著,什麼?」
「別哪樣?我說什麼了嗎?我對你示愛了?求歡了?永久性的?還是暫時的?」
「你指什麼?」安顫抖的聲音問道。
「其實你用不著這麼操心。」
「不。」沃爾特說。
「這地方假如住著六戶人家,恐怕得有九個人是殺人狂,而且藏著八十七台玩具打字機,鬼才知道。」沿著連接前廳和後面廚房的狹長過道,他看到所有的門統統緊閉著,不見一點光亮,「可憐的埃米麗。」
「沒事!」他氣哼哼地說,「沒什麼了不得的,你!」然後他轉身朝廣場花園大聲叫道,「你也該從藏身的地方出來,帶卓爾小姐回去了!」
兩人都不出聲了。
走到一個敞開的門口警官停住了腳步。埃勒里擠過父親走進門去,四下打量著。
「別給我來那套,安,」他氣急敗壞地說,「奎因不是隨便什麼男人,他是來破案的偵探。他那是在工作,任何時候他都是在工作。包括跟嫌疑人共進晚餐。」
「沃爾特,」他說,「埃米麗小姐讓我把這個給她送來。」
「好好想想!」湯姆狂怒地低吼著,「想想!究竟是怎麼提起來的?」
「我沒問你那個,」警官呵斥道,「我間你到底跟誰(who主格)在一起。」
「您說的對極了,」埃勒里沮喪地說,「我是不夠嚴肅。惟一清楚的事實是,埃米麗的死會把數百萬的資產從那張福利村規劃版圖上一筆抹去,重新回歸約克家族——或者劃歸到某個倖存者的個人賬本上去。您拿的什麼,爸?」
「先——給我——打住!」湯姆急切地打斷她,「你怎麼一下子變得這麼博學多才了?你從來不是……我是說,這些沒用的信息好像都是你最近才搜羅來的。你打哪兒聽來的,安?」
「噢,那麼你是跟什麼人一起出去了?」
她有點委屈地說:「難道一個男人邀請女人出去還要……」
他心不在焉地望著她。他一下子判若兩人了——幾分鐘之前還是一個興高采烈的小夥子,現在卻變得意亂神迷,焦躁不安。
「這件事就這麼重要嗎?」
「那會是什麼事情呢?」
老人瞪著眼睛說:「你這是什麼意思?埃米麗已經死了,你不知道?」
「您還惦記著薩利文小姐。」
「我么?」難克靠近她,語氣顯得更加親近,「很榮幸我能讓你這樣——」
她想掙脫,但是年輕的雅克攥住了她的胳膊。他不放她走開:「你還好嗎?」
「別這樣,別這樣,別這樣!」她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歇斯底里地叫喊著,接著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這才鬆開他說,「對不起,湯姆,我今天過得很糟糕。」
九*九*藏*書他們自會另外找人來乾的。」
那雙可愛的布滿恐惑的眼睛,因驚懼而顫抖的聲音,使雅克意識到他應該調節一下氣氛了。他故作輕鬆地說:「哪有人能對誰都了如指掌的?咱們換個話題吧,好嗎?」
「我哪知道我指的是什麼?我就是有一種可怕的感覺,好像他比我們自己還了解我們……」
「人家女警察有大號——康斯坦特。另外,你也知道我今天晚餐是在外邊吃的。」
「了解到什麼了?」埃勒里問道。
「多謝,」奎因警官說,「算啦,現在不用你說。」他轉向警員,「把約克先生帶回他家去吧。在我們問訊之前就讓他先呆在那兒。他得好好想清楚自己不在現場的確切證據——是不是啊,約克先生?」
「她在這兒睡覺,工作是在這裏和收容所兩邊做。那麼以上帝的名義,她在哪兒生活呢?」
「什麼?噢,這個,圖釘。」老人打開紙盒,「西德製造。約克鎮上一個專門商店裡賣的。」他瞥了一眼上面的價簽,「沃爾特買來的。他剛剛從那兒趕回來,還不知道埃米麗已經死了。我告訴他的時候,他什麼也沒說。可是這個沃爾特有點讓人摸不著頭腦。從他臉上的表情來看,我好像是跟他說了那個時間的。」
「嫌疑人?」姑娘驚叫起來,「我?」
「這有什麼不妥嗎?」她不解地問,「奎因先生告訴我印刷廠是怎麼為國外印製郵票,賽貝克又是怎麼來的……」
「是的。」他下意識地用腳尖踢著地面。
「我什麼也沒幹。我只是在那兒。施里沃太太和那個女警察也一直守在那裡。可一切還是老樣子——這到底算什麼,已經過去八天了?——從可憐的埃米麗被害死開始,說不定哪一天我們哪一個就得離開這兒。對這個家裡剩下的兩個人來說,這就意味著雙倍的不幸。」
「晚餐?」年輕的雅克顯得更困惑了,「是聽施里沃太太說的,不會吧?還是聽那個怪物似的女警察說的?」
「我讓他回自己住處去了,派了個人盯著他回去的。忘了他吧,埃勒里。他算計不了這種事情,沒那個腦筋。」警官把那盒圖釘丟在那張所謂的小床上。
那個走近的高個子卻叫了一聲「爸!」
「先別說別的,」警官急急地問,「那個幫工的在哪兒?」
「是特種圖釘,我到東八十七大街才買到。」
話說回來,這事兒由不得你的好惡,眼前就有一個細高的傢伙邁著巨大的步幅飛快地從約克廣場另一邊走了過來;又來了一個!警官想。老天在上,這一次他絕不客氣。
「你都跟他聊什麼啦?」
警官溫和平靜地說:「你被逮捕了嗎,約克先生?」
警官奎因此刻在自己的公寓中接到了消息。電話是由一個參加緊急行動的女警員打來的,他大吃一驚,接著惱羞成怒地不知罵了一句什麼,就砰地一聲摔下了電話,把自己也嚇了一跳。他匆忙跑到外間抓起外衣和帽子,衝到了門外。警署的車子已經等在那裡了。
埃勒里忽然聽到公路上傳來的一聲呼喚,他轉過身,吃驚地發現自己竟沒有察覺有輛汽車不知什麼時候來到這裏。他跑了過去,跟司機簡短地說了幾句話,然後回頭招呼雅克。
此時此刻,這句話讓眾人都覺得忍俊不禁,帕西沃尷尬地翻著眼珠。突然他狂躁地大聲叫喊起來:「你倒是說說!」他喊道,「你們到底管這叫做什麼!讓我,我,我……」說著說著嗓門越來越小,直到他歇斯底里的風暴完全發作過去,安靜得嚇人。許久他還大汗淋漓地站在原地喘氣。
她跺著腳說:「住口,湯姆!」
沃爾特四十分鐘之後按響了埃米麗·約克家的門鈴,對前來開門的高個子巡警眨巴著兩隻眼睛。
「這一點我們清楚,」雅克陰鬱地說,「可是那個該死的殺手,他清楚嗎?」
「現在……聽我說……」
「可是,她知道在她周圍有崗哨嗎?」
「他為什麼讓你跟他出去?」
「真的?」
「看來是這樣,算了,」湯姆低聲說,「你本來什麼都不應該對他說的。」
「沒錯兒,到現在我read.99csw•com還惦記著薩利文小姐!」奎因警官怒氣沖沖地吼叫著,「是的,好幾百窮愁潦倒的流浪漢剛剛有了一點希望,本可能有個新的開始!現在什麼都完啦!」
「不,湯姆,現在不行。」
這時候,有個穿便服的人從沃爾特修剪的形狀極為精確的灌木造型後面走出來。湯姆·雅克原地打了個轉,朝羅伯特·約克的城堡走去,大概是回他自己的房間去了。
到這會兒,被他緊緊抓在手裡的安快要哭出來了,但是他仍然不肯鬆開她。
「不,」埃勒里說,「我們都沒有錯。」
他的下巴一下子拉的老長,安嗤嗤地忍著笑聲望著他。
「湯姆。」她望著他,而他從那雙眸子里看到的只有恐惑,「一定是某個我們熟悉的人。對嗎?」
看來這番話幫了警官一點兒忙,老人家振了振肩膀,腦袋也抬起來了。
「然後嘛,」埃勒里接著說,「問題是:怎麼挖出這個暗地裡的玩家。」
「住口?好啊,現在我知道了。你不想嫁給我。是不是就因為你受不了比薩餅的味道?」
「這是這家的幫手。沃爾特,這是什麼東西?」
「還有呢?」雅克急赤白臉地問。
她笑了:「埃勒里·奎因。」
「不是那種東西,傻瓜。絡克斯是液態氧。知道嗎,如果你把一朵玫瑰花放在裏面,它會變得像水晶一樣玲瓏剔透,一碰就碎。太神了,對嗎?」
年輕的雅克聲嘶力竭地傳達了那個可怖的消息之後,一直無聲無息地站在原地。
「誰,我么?」埃勒里明白父親想要說卻無法說出口的是什麼:偵破這個案件的責任在警官的心上高據首位,而個人的情感好惡卻也時常悄然混入這個優秀警官的判斷,「我簡直要受不了了。我不過是動動腦筋,儘力想斗過對方那個玩家;我們以為捕捉到了對方的真實意圖,確信能夠保障麥拉的安全,他那邊卻朝埃米麗下手給我看。我建議讓全隊進入緊急行動狀態。從現在起,直到案件偵破,你只能對每個人都進行監視——每一個人,也就是說,所有你還不能銬起來或關進去的人。這些行動即便沒有別的收效,至少也能替停屍房減輕點兒壓力。」
「或者,我給你講講特洛不里恩群島的事兒吧……」
「別又開始鬧心了!」警官厲聲斥道,「進來!」他轉身走回埃米麗·約克家昏暗的門道,敞著門等兒子跟上來。
「那個啞巴?我看著他進了自己的屋子。然後我就回來了……」話沒說完,他就被一個猛衝進來的人撞到一邊,任憑他不滿地嘟囔。帕西沃·約克臉色青紫,兩眼通紅,像個發狂的怪獸一樣逼近過道:「原來你們在這兒呀,奎因!我要求你們解釋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有人說我堂姐埃米麗被謀殺了。我又不是兇手!你們的職責是保護我。我有生命危險。沒準兒下一個死的就是我!」這時兩個穿制服的警員悄然走到他的身後。
「再說說洛克弗特乳酪吧。你知道發明這種乳酪製作工藝的過程嗎?那純粹是意外的發現,牧羊人把一桶牛奶忘在冰冷的山洞里了,聽說過嗎?」
「埃米麗小姐讓我進城替她買的。」
「我也吃不準。即便她意識到自己有危險,她也不會在乎的。她會首先為我們著想,主動讓我們離開的。有一次——看在老天的分上,湯姆,千萬別讓那女警察——康斯坦特聽到風兒,因為這件事兒是在她抽空打盹兒的時候發生的——麥拉小姐堅持讓我到地窖里去為她找些杏干來。我叮囑施里沃太太照看她一眼——那會兒施里沃太太正在廚房裡準備午餐——就在我離開的那段時間里,麥拉小姐竟然穿戴齊全,躲過了施里沃太太的視線,跑到大街上去了。我經過地窖的小窗口正好看見了她。後來,我跑出去找到她,可是我究竟是怎麼把她弄回來的,我一點兒也不記得了。當時我太緊張了,兩個小時后我才注意到我身上到處是煤灰和蜘蛛網。」
「噢,說起過賽貝克……」
他要從一開始就狠狠踢開這些可惡的新聞機構,讓他們滾得遠遠的,直到他們懂得規規矩https://read•99csw.com矩為止……沒錯,那傢伙還真的朝埃米麗·約克的城堡走過來了……千真萬確,警官忿忿地想著,胸中填滿了火藥,這回他一定要給那個傢伙來點顏色瞧瞧!
「爸,」埃勒里問道,「沃爾特到底啞巴到什麼程度?」
「我就是不,我是說,今天晚上我就是不喜歡你。也許換個時候會好一點!你吃醋的時候就是這副嘴臉嗎?」
「從我這兒套話?沒這回事兒!」
「就是很累,」安·卓爾蒼白無力地說,「就像大出血,流光了,放空了,耗盡了——累死了。」
「這種無視自我的生活方式為的卻是一個永遠不能實現的夢想。」埃勒里把一隻香煙送到唇間,神情冷峻,「那個沃爾特呢,」他點燃了煙捲,「他在哪兒,爸?」
「是的!」
終於,埃勒里說:「您認定這是謀殺?能肯定嗎?」
她看著他那副神情,感到又困惑,又委屈,更糟的是,一種可怕的氣氛降臨在他們之間。
「我沒殺他!」湯姆。雅克咆哮著,「如果你心裏是這麼猜測的話。埃米麗·約克也不是我殺的。」
老人頓時出了口長氣,鬆弛下來,歪著頭看著兒子。埃勒里走到樓門口的台階前:「看來我是估計錯了。」他說。
警官開始用極為低沉平靜的語氣講話了。這使埃勒里頓時想起童年時,只要一聽到父親用這種獨特的口吻講話,他都會立刻被震懾住,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埃勒里·奎因?」他倒吸了一口氣,安也不想再笑了,因為她看見湯姆的臉色真的變得非常難看,而且有點嚇人了。
父親把兩手抄在胸前,目光空洞地朝外望著:「讓我們更不走運的是:不是他乾的。」突然,他朝兒子轉過臉來,日光犀利地盯著他說,「埃勒里,我給那小丑一點不自在,因為他就是個小丑。我討厭他。我太討厭他了,所以自從羅伯特·約克的腦袋讓石頭砸扁之後就派人一直盯他的稍。你以為我不知道帕西沃今天呆在哪兒嗎?見鬼,連什麼人跟他在一起我都清楚——那個誰(whom,賓語格式)!」警官溫怒地把一隻拳頭狠狠砸在另一隻手張開的掌心裏。「別那麼看著我!」
突然一陣怪異的嘈雜使兩人同時轉過頭去。一個警員出現在前廳里。
「為什麼埃勒里·奎因會請你吃晚飯,安?」
「噢,胡說,」卓爾小姐說,「那只是她玩的一種遊戲。」
「我真不明白,你怎麼會認為自己有權……」
「你怎麼知道我要說出那種讓你一個勁兒地叫喊『不,湯姆,現在不行!』的話?你打哪兒來的這種邏輯?沒準兒我只不過是想邀請你出去吃個比薩餅呢。也可能我正要跟你說『拜拜』呢。難道不是這樣嗎?你是不是想到我要跟你道別了而你受不了,所以才用這種方式來阻止我?噢,安,安,你真的這麼愛我嗎?」
「你知不知道埃米麗小姐出什麼事了?」
「那你現在肯定非常焦慮嘍?」安的話音還帶著顫聲,但做了個微笑的怪相。
「我當然能。而且我會證實的。即便能夠證實它的機會微乎其微,把我的鼻子強按在那個事實里,我也認定它就是謀殺!」警官聳了聳肩膀,「哼,最起碼可以排除她的嫌疑。」
「好吧……」帕西沃·約克喪魂落魄地站在那裡,強裝出來的蠻橫、傲慢和憤慨統統消失了,剩下的只有陰暗齷齪的自私之心,「好吧。我說。」
帕西沃·約克的臉變得蒼白:「可是我沒殺……」
「這就是她所謂的生活。」
「是的。」沃爾特答道。
「誰能忍心告訴她,就她那個樣子?有時候她顯得很正常,清醒、敏銳、有說有笑……可是突然她就會抓住你的胳臂——她力氣大得出奇——死活要弄清楚門口是否有人。到這種時候,所有理智似乎都離開了她那可憐的頭顱……」
他們走到大廳,埃勒里又問:「我們這是到哪兒去?」
「我也不知道,」他說,「有時候我也會沒經過事先證實就胡亂講話。」
「一個機器人,你說會啞巴到什麼程度?你最好問我一些能夠回答的問題。」
「我想九-九-藏-書我並不介意你那種腔調,雅克先生,」姑娘冷淡地說,「如果你一定要問,是在今天晚餐的時候。」
「可惡的殺手,」父親說,「特別是這一起,最慘的還不只是埃米麗被撞死在地鐵軌道上,他絕了多少人的生路啊。」
「你不用跟我講它的歷史——我告訴過你,記得嗎?」雅克此時離她很近,但語氣並不親近,聽上去像是來自遙遠的另一個銀河系,「我想知道的是:關於賽貝克的話題是怎麼引出來的?」
「雅克先生!請趕快回家去吧,在那兒等著警察!」埃勒里平淡的口吻像一記鞭答,讓雅克猛地打了個冷戰。
「跟誰?」
「誰?」
「大概是古老的死亡咒語做的祟吧。」博學多才的雅克先生點著頭說。
「先送他回去,」警官對一名巡警說,「然後再回到這兒來。」
他遞過一隻小盒子。奎因警官從裏面沖了出來,神情異常狂躁:「給埃米麗帶來的東西。」巡警平靜地說。
老人情緒低沉地站在門口的燈光下,望著來來往往的車輛,有些帶著警方的標記,有些顯然不是警方的車。這麼快——見鬼!瞧瞧,立刻就都跟來了!——這些該死的記者!明天一早,喬伊·杜克斯和他的太太、姨太太們就會蜂擁而至,咋咋呼呼地在約克廣場上東遇西逛,在四座城堡間烯噓不已。人們都怎麼啦?就這麼塊地方,幾所房子,這些門窗,有什麼可好奇的?身為警官,他是大眾的公僕,可有的時候他真想抄起高壓水龍頭,把這些沒事找事的烏合之眾統統衝到海里去,讓鱉魚伺候伺候他們,真正熱鬧一把。
「吃醋?見鬼。」雅克說,她有點詫異地呆望著他,「我想知道的只是他為什麼邀請你出去。」
「出去了,」約克陰沉地說,但是霧氣蒙蒙的眼睛後面,那強作輕蔑的眼神既幼稚又脆弱。警官故作聽而不聞、視而不見,好像等待那個人在一陣乾咳之後重新開口。帕西沃只好說,「我是跟一個人在一起。」
帕西沃·約克在自家的門口把車費付給了計程車司機,轉身就被兩個高個子穿制服的男子架住了,其中一個人說:「請你到房子里去,約克先生。」話音禮貌而冰冷,卻迅速而不可抗拒地從頭到腳穿透了帕西沃。
「這次該你發球了。」他建議道。
「讓我想想!……噢,對了。奎因先生想知道他有什麼反常的舉動。他說即便是嚴格地跟著鍾錶轉的人物,也有例外的時候。我說我想不起這種例子,除了有一天晚上他把你叫進去問你賽貝克的事情。你還記得嗎,湯姆,他派沃爾特來叫你?」
「等一下……」
老警官上下打量著他:「過去這幾個小時你在哪兒,約克先生?」
她出神地望著他說:「你真讓我心慌意亂。」
警官接過盒子打開:「圖釘?」
「是關於我們嗎?我們又不姓約克,湯姆。」
「用不著那麼大驚小怪的,當然是你!我們都是嫌疑人。聽著,安,這不是鬧著玩的。你都跟他說什麼了?他要從你這兒套什麼話?」
「湯姆,我想今晚我有點不喜歡你了……」
「讓我想想,」她歪著頭,把一個指頭放在唇邊,「噢,我想起來了。你知道什麼是絡克斯嗎?」
「賽貝克!?」他朝她瞪著眼。
他用手指颳了一下她小巧的下頜,安漸漸轉過神來,微笑著低聲說:「好吧,說什麼呢?」
「你是誰?」
「去埃米麗的房間。原先是女僕的住處,緊挨著廚房。」
「奎因警官,他非要……」
「我的老兄啊。」埃勒里顫聲說。
「很棘手,」警官長出了一口氣說,「我們最大限度搜集到了每個人的相關情況。光是文字資料就有一大堆,只能從上面一張一張從頭清理。不過,我們發現他(who)了,兒子。」他看著埃勒里說,「我是不是又用錯了代詞了?」
「的確很神,不過……」他疑惑地問,「你打哪兒……」
「約克小姐被殺死了!」——短短的幾個字,把恐怖和惶惑的氣氛散播開來,但是那些謀殺行動卻有條不紊地按照精確計算的時間、在仔細選擇的地點有節奏地進行著,整個計劃巧妙九-九-藏-書完美地轉換著作案的目標和場景,看上去撲朔迷離,雲山霧罩,實際上卻錯落有致,絲絲入扣。直到最後,它神秘的陣形才完整地顯現出來。這一系列行動的各個環節彼此截然不同,匠心獨到,招招奏效;而那個核心陰謀則一步步準確無誤地接近著它的終極目標。假如從一開始就有一雙關切的眼睛明察秋毫,事情也許會大為不同。但是最不幸的,也是最令人遺憾的是,約克廣場不存在這樣一雙眼睛……
帕西沃做出種種為難的臉色:「好吧,好吧,老傢伙,我們總不能把一位小姐的名字也牽連進去吧,你說呢?」
「約克小姐被殺死了!」
「為什麼不可以說?」她像一個嚇壞了的小女孩兒似地看著他,「湯姆,你從來沒有跟我這樣講過話——從沒有過。噢!」她突然停下來思索了一下,「奎因先生似乎知道你跟羅伯特為賽貝克吵架的事情,所以我自然沒法子否認。」
「也說不定,」他突然說,「也許她知道一些旁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可是,湯姆,湯姆,不論怎麼說……」她硬咽起來,急切地說,「我是說……噢,我也不知道我想說什麼了!」
姑娘搖著頭說:「是我們想做這兩份特殊工作的,湯姆。麥拉小姐已經習慣了有人做伴,陌生的面孔會使她的精神更加混亂的。我寧願承受更多的風險也要盡量守著她。」
「當然,做發麵餅用的。」
「她的反應怎麼樣?我是說,她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嗎?」
「她被地鐵機車撞死了。」沃爾特不聲不響地站在原地,面無表情。警官認為他可能是驚呆了,於是他提高嗓門對他說,「這東西我扣下了。」接著說,「你現在回到自己住處去,聽候問訊。」他又看了那人一眼,「你聽明白了?」
「這都是在幹嗎?」片刻,埃勒里問道,「您真的認為是他乾的?」
「湯姆,別這樣,求你了。」
「你買了這東西,剛剛回來?」
「那也好,約克先生,」警官和氣地說,「這就是說我們可以直接把你帶回中央大道去。為了破這個案子,就算必須核查一千一百萬人的證詞,我也決不會罷手。但我是從最上面的一個開始的,約克先生,這就意味著我也許會花十個星期或者十年的功夫——假如有這個必要——來讓你徹底想清楚。」
沃爾特點了點頭。
「你今晚到底跟誰出去吃飯了?!」他暴躁地朝她大喊大叫,猛力搖撼著她的肩膀。
湯姆·雅克像個被人抓住正在偷吃的小男孩:「不,安,該道歉的是我。請原諒。焦慮有不同的表現形式。有些人會扔東西,有些人大哭大鬧,有人做出罵人的手勢,有人踢打貓狗和小孩兒。至於我嘛……就是話多。」
「但她仍然有可能謀殺了羅伯特。說不定她被謀殺就是問題的答案呢。」
「你很不嚴肅!」
「那你就該停止對我這麼大喊大叫,」她語氣強硬地說,「我們當時正在談論……對了,談到羅伯特·約克,談到他是如何怪異的人物,那麼刻板、守時、循規蹈矩……就是這類話題——噢,你知道——說他像個上弦的玩具。」
事情過去之後,埃勒里才解析出了當時那種紛紜錯亂、令人應接不暇的種種現象和事件背後最深層的陰謀。
在湯姆驚叫聲中,散布死亡的腳步沿著預謀的路徑紛至沓來,一系列事件接連爆發了。安·卓爾聞聲掉頭就跑,沿著廣場小道飛速朝東南角的城堡衝去。她瘋狂地撞進樓門,掠過女傭,竄上樓梯,衝進麥拉·約克的卧房,用她年輕柔韌的臂膀樓住約克小姐,眼淚滾滾而下。
「湯姆,我可要不高興啦。」
想到鱉魚,真的,傳媒對「英雄警員智斗殺人狂魔」這樣的主題一向大肆渲染。但是在所有的喧囂聲中,他們更為津津樂道的是警方的失誤,與他們的業績相比,如同尼亞加拉瀑布之與山澗溪流一般反差巨大。不過,警官對此早就不以為然了。誰要是真把鼓噪不己的傳媒當回事兒,只能無休無止地生閑氣。
「誰(whom賓語格式),」埃勒里小聲更正著父親的語法錯誤,但他突然咬住了自己的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