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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中場 第二十二章 定位遊戲

第二部 中場

第二十二章 定位遊戲

警官不客氣地哼了一聲,把普魯提醫生的驗屍報告丟在一邊:「我好像記得,約克先生,我問過你一個問題。」
「是,是什麼?」老警官不耐煩地說,「沒事兒閑的吧!誰在乎那小子二十年前的羅曼史?你就為了這個跑到這兒來的,約克?如果是這樣,那麼告訴你,多謝了,我很忙。」
兩人面面相覷,警官的怒氣漸漸消失了,而且已經忘在了腦後。
「您認為沃爾特有足夠的邏輯思維和創造性來編織這通盤的謀殺計劃嗎?包括那些卡片?」
「那又怎麼樣?那三個字母可是沃爾特姓名的開頭字母啊。」
「是維利嗎?帕西沃·約克剛剛離開辦公樓,我想叫個人盯上他,但不要讓他發覺,明白了?你身邊有誰——詹納森?何西?契爾吉特怎麼樣?就讓契爾吉特盯著他吧,讓詹納森或者何西跟契爾保持聯繫。約克如果有半點閃失,維利,我就讓普魯提醫生給你們統統下了毒藥。」他掛上電話,用蒼老的手背揉弄著酸脹的眼眶。
「爸,」埃勒里突然叫了一聲。
「什麼,埃勒里?」
「矇騙我們什麼?」警官急躁地叫了出來。
「你一向這麼含糊其辭的,埃勒里。其實你根本沒弄明白。如果我理解得不錯,你的意思是,三樁謀殺案的兇手不是沃爾特,倒是帕西沃?」
埃勒里輕聲問:「那馬洛里呢?」
「不,沒聽說過。」埃勒里目光閃爍地說,「誰是那匹死馬,我能問問嗎?」
「我想請您朝這邊想想,」埃勒里固執地說,「至少考慮一下別的思路。」
「別跟我貧嘴,兒子。」老人煩躁地說,「這回我找對人了,好的。也許,我無法證明沃爾特砸爛了羅伯特·約克的腦袋,也許也沒有人能證明是他把埃米麗·約克推下了地鐵軌道,可是我敢肯定是他在麥拉·約克的水罐里投了毒。我現在只需要在這個案子的卷宗外面打上個蝴蝶結,而帕西沃那小子的褲袋裡或許能扯出個把緞帶的繩頭兒呢,就這麼回事。」
「沒有。」埃勒里說。
「看在老天的分上,埃勒里,」警官吼道,「是你本人從一開始就覺得沃爾特不對九_九_藏_書勁的!」
「也許我追擊的是一匹死馬,」約克家這個惟一的倖存者開始退縮了,「也許那只是小孩子的遊戲。可是您聽著:馬洛里有情敵。您知道這個嗎?」
「帕西沃。」
「好吧,」埃勒里說,「麥拉那裡也有一張卡片。」
「我就是想知道。」帕西沃在椅子上坐直,挺著狹窄乾癟的胸脯,張著嘴等著對方回答。
「W?沃爾特承認了嗎?」
「我倒不明白了,」警官說,「約克先生,你幹嗎這麼擔心這個?」
「極為瘋狂。妙齡的麥拉如花似玉,我還沒長成一個像樣的男人,求愛無望,為此暗中叫苦不迭,可是那小子也做得太過分了。到處張揚他是如何佔有和享用麥拉的一切,都是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話。可是這小子的爹呢,」帕西沃朝後靠在椅背上,很得意自己終於吸引了對方的注意力,「——我那令人尊敬的伯父,老那薩尼爾,是個有名的吝嗇鬼——把他臭揍了一頓。打得那叫熱鬧,爺兒倆都恨不得殺了對方,互不相讓——那薩尼爾伯父還是《十戒》的著者之一呢,當然是后維多利亞時代對摩西著作的診譯本,跟傳教士比利·森戴的說法兒大相徑庭。麥拉和小那薩尼爾是家族中兩個最大的孩子,那情況可想而知。小那薩尼爾可以絲毫不顧老頭子的臉面,而老伯父的驕傲和歡樂統統建立在用紅顏麥拉制約那不肖之子的叛逆和出走上面。可就在這個時候馬洛里出現了,麥拉一下子跟他墜入愛河。小那薩尼爾離家出走——遠走高飛——哦,見鬼,你知道我的意思——在馬托·戈羅斯或者別的什麼地方讓人給殺啦。從那以後,嘿嘿,馬洛里就甩了她。而這,先生們,就是約克家族中一小段鮮為人知的歷史。」
警官抓起麥拉·約克的驗屍報告,看也不看約克地問道:「什麼事兒?」
「我才不在意帕西沃是否能夠獨自倖免。」警官厭倦地說,「這幾起謀殺看來並不是為了財產。即便是為了財產也罷,至少現在我們知道已經從眾多可能的兇手中把沃爾特拔掉了,是不是?也許在我們結案之九_九_藏_書前,我們還能證明那三樁案子都是他一人所為,現在我很偏向這種結論。所以,還有什麼可疑問的?」
「它們可以代表約克廣場上的那些房子,同意嗎?按照順序從左下角順時針開始:羅伯特的、埃米麗的、麥拉的。於它們相對應的是三起謀殺案……就剩帕西沃了。」
埃勒里看見他父親心煩意亂地撥電話,連忙跑過去把門關上了。
「我猜想,」埃勒里說,「小那薩尼爾離家出走的原因可能是——」
「我不知道,警官。我想不出他為什麼……」他狐疑滿腹地看著他們,「我可以問問,那張卡片上印著什麼字母嗎?」
「他仍然叫我覺得不對勁。可是爸,」埃勒里停住腳步回過頭來,「如果是沃爾特殺的人,又是誰寄來的卡片呢?」
警官的腦袋已經拚命搖開了:「不是這個人,兒子。這傢伙一直有警方盯梢。」正像每次他與艱澀的謎題之間的關係出現危機時那樣,埃勒里又開始急急地在房間里踱來踱去。
「要是我沒猜錯的話,她過了一輩子卻還像處|女座的守護神,」帕西沃說。
「你認為她有可能給自己開了張離開人世的通行證?別瞎猜了,約克先生,不是那麼回事。你想,我們憑什麼把沃爾特扣起來了——違反了交通規則嗎?」
「被什麼?」
「你到底想說什麼?」
老人抬起頭來:「你問這個幹嗎?」
「這個問題得留給精神病專家去解答。」
奎因父子走了進來,他一下子來了精神,像迎接救星一樣連連招呼:「您好您好您好。」他語氣熱切,手忙腳亂,跳起來主動跟對方握手。埃勒里象徵性地碰了他一下,警官沒有理睬他。
現在是埃勒里在拚命搖頭了:「我不能認同這種說法,不對……」
「上帝呀,」約克說,「哦,我的上帝!」
「是個什麼?」警官問。
「你知道沃爾特的全名嗎?」
「馬洛里等人?」警官有點坐不住了,「馬洛里等人!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卡片?當然是沃爾特。」
約克把幾個手指頭放在了大張的嘴巴里,眼睛瞪得溜圓。愣了一會兒他問道:「是九-九-藏-書我堂妹麥拉的驗屍報告嗎?」
「他用的那架玩具打字機呢?假如他是您說的兇手,您找到那台打字機了嗎?您本人和您的部下都搜查過那些房子——您說搜了多少遍來著?」
「框進去了。」
父親吞了口氣,然後疲憊地靠在椅背上:「說說吧,你認為可能是怎麼回事兒?」
「幹嗎?」
「您想想,就憑他,能構思出這些蓄意深遠的卡片,而且親手操作,實現這個構思,甚至能矇騙您這位老警長和一個經驗豐富的刑偵小隊?」
「你不這麼認為嗎?」
「說出來聽聽。」警官的腔調很難形容,但是那種極富震懾力的沉靜使帕西沃不再嬉笑,開始做出正經人的樣子講話了。
「即便不辦公,」埃勒里說,「也不便奉陪了,多謝。」
約克聳了聳肩膀。他拾起自己的帽子,樂顛顛地走了出去。
他冒著汗,坐在奎因警官辦公桌旁的老式黑色皮椅上,眼珠暴突,頭髮蓬亂,看上去一點兒不像一個馬上要發大財的幸運兒。警官辦公室的門敞開著,不時有人走進來,把一些文件放進警官桌上的「來文」筐里,朝坐在一邊的那個即將繼承龐大家業的富翁好奇地瞥上一眼,然後再悄無聲息地走出去。進屋來的人如果穿著制服,帕西沃就會輕鬆地小聲嘆息一聲;如果來人穿的是便服,他便畏縮和緊張地偷眼觀察著人家,直到那人從房間門口徹底消失,而這一會兒工夫,他又被洶湧而來的汗水浸透了。
「因為麥拉的狀況不是——很好,你知道——她……」帕西沃作出非常懇切的樣子說,「或者可以說,很不幸。我一直相當——我是說,我想有可能……」
「哦,」埃勒里說,「沃爾特已經被框進去了。」
「W,」埃勒里說。
「對不起,」奎因警官說,「你知道,我們在辦公。」
「他有不在現場的證據,」埃勒里思索著說,「我倒忘了這個。可是即便能證明他不在現場……」他終於覺得有了點希望。
約克從被他的汗水浸濕的椅子上站起身來,整個人也好像大出了一圈:「好了,那麼,該死的!」他輕鬆地說,「我們應該一九九藏書起去喝上一杯,我請客!」
「在你的人身安全問題上,」警官平淡地說,「可以這樣講。」
「你看到了,約克先生?」埃勒里問道,他站到警官背後,越過他的肩頭看著那份報告,「沒什麼特別的,爸,」他低聲說,「至少我看是這樣。噢,你沒看見,約克先生。是啊,你還真是一點不落空。」他還想加上一句,「還把我最喜歡的座位佔了。」但他只是聳了聳肩,靠坐在父親辦公桌的桌角上。
「他叫約翰·亨利·沃爾特。」埃勒里說。
「被誰?」
帕西沃·約克怪笑了一聲。
「誰,我嗎?」
「約克先生,」奎因警官說,「你還記得其它幾張卡片上印的都是什麼字母嗎?」
「這很有可能,」埃勒里說,「可那不會僅僅是繩頭。」
他用的「框」這個字眼,讓老人摸不著頭腦了,朝前探過身來。而一聽說帕西沃,他又鬆了一口氣,重新靠到椅背上。
「這麼說,真是他乾的……」
「我想,誰都不知道,恐怕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吧。」
「一個非常可愛的姑娘。愛神、天使、女妖,我想,隨你怎麼形容那個麥拉都不過分。」帕西沃搖頭晃腦地咕噥著說,「太糟糕了。」
「那薩尼爾·小約克,也愛上了麥拉·約克?」
帕西沃·約克左右看看,沒有動地方,在座位上扭捏了一會兒,終於支吾著說:「我必須了解一件事。」
「幹嗎?」埃勒里小聲嘀咕著,「幹嗎跟你手下人過不去?」
埃勒里說:「跟我來。」
「約翰·亨……JHW,噢……噢……!」帕西沃驚呼道,「那麼,真是他乾的啦!」帕西沃大口喘著氣,好像這是第一次他允許自己接受這個美妙的結果,「瘋了,這傢伙!我想他可能只是腦筋不正常。天知道,」帕西沃說著把自己整理了一下,「現在我可松心了!」
「羅伯特那張是J,埃米麗那張是H。」
「馬洛里等人。」
「那麼我認為這不足以證明是沃爾特乾的……」
埃勒里伸手抄過一張紙和一支鉛筆,在上面寫寫畫畫:「來看看那幾個受害者收到的卡片。」
「是呀。」埃勒里低聲說。
「你聽了九九藏書該不會嚇著吧,哦?」警官的語氣溫和了一點兒。
「那薩尼爾·小約克,那個『永生的紀念』」帕西沃興奮地引用約克廣場中心那塊銅製紀念碑上的說法,「人死了,卻永不被人忘懷。腦袋在熱帶沼澤地里開了花,只為了愛情和一個丟失的世界。儘管他佔有的時候也沒痛快過。」
「麥拉收到卡片了嗎?就是羅伯特和埃米麗臨死前收到的那種?」
「是的,但是畢竟還剩一個帕西沃,對嗎?他就能從這些謀殺案中獨自倖免嗎?」
「你想幹什麼?」警官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在他的辦公桌後面落座,伸手到文件筐里去翻弄那些紙張。他選出一摞公文,開始專心地閱讀。
「樂意從命。」老人平淡地說,「羅伯特的案子?是的,帕西沃有可能把那塊石頭推了下來;麥拉呢?可能性非常小,即便為避免衝突起見,我們可以把沃爾特暫時忽略不計,我很難想象當時,沃爾特在麥拉的衛生間里,安·卓爾和女警察陪著麥拉在安的房間坐著,而帕西沃溜進麥拉的卧室,把滅鼠藥投進麥拉喝酒的水罐里。至於中間那樁謀殺案,埃米麗的遇害,你可以懷疑整個紐約城隨便哪個人乾的——惟獨帕西沃沒有干。那不可能發生,根本不可能。」
「您的搜查准許證呢,還有效嗎?」
「這很公平,」帕西沃笑了一聲說,「我也想問您一個問題,警官,我們就扯平了。您知道我堂妹麥拉原先是個秀色驚人的美人兒嗎?」
「哦,是的。」帕西沃餘興未盡地說,「當然那只是一部分原因。可是我懷疑,小那薩尼爾是否真的讓他老子知道他放浪和揮霍到了什麼程度。再有一點就是麥拉的輕浮多變。這兩件事加起來足以使他逃離他老子設計的生活軌道。」
「別再瞎猜了,埃勒里,」警官和藹地說,「就是沃爾特。他策劃著幹掉約克家的所有繼承人。而我們在他殺了三個人之後阻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