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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終局 第二十八章 圍獵

第三部 終局

第二十八章 圍獵

「約克,」警官坐直身子說道,「約克的起始字母Y。」
「沒有。」
他不回答謀殺的原因。
「究竟搗什麼鬼,這個沃爾特幹嗎非得用這種姿勢看東西呢?奇怪……爸,他在牢里有沒有閱讀什麼東西?」
然而雅克此時抬起頭來,準確地解釋了那個意思。埃勒里聽得樂不可支,擺著手呵呵笑著走了出去。
突然,紋絲不動的沃爾特像火山熔岩一樣蠕動了一下,準備迅猛地行動了。
他頭頂上方的屋頂上,又一台信號發生器被悄悄點擊著。幾輛警車悄無聲息地駛入城堡間的通道,靜靜停在各處。幾個黑影從沃爾特剛才駐腳的地方悄悄移動過來。所有行動都發生在一片寂靜之中。
「不錯。而且是一種非常明顯的特徵,因為它可能有兩種解釋……有一天我突然悟到一個事實,寫信的那個人為什麼簽名不用X而非得用Y?我忘了,Y也同樣是未知數的代表符號。所以……Y,就是未知數。他要告訴我們的是:我們不知道他是誰。但是在這個案子里Y也代表已知數,所以,當他在信的末尾打上字母Y時,是在告訴我們:我們實際上知道他是誰。」
「我認為差不多一樣。」
沃爾特只好伏身等待。遠處一輛汽車呼嘯著駛過;附近,一個孩子氣的嗓音高聲罵了句下流話;不知哪裡又傳來一塊玻璃被打碎的聲音;周圍不時還響起行人的腳步聲……沃爾特全不理會,一動不動地靜侯著。
另一方的玩家……
埃勒里嘀咕起來:「您是不是問過實驗室,最後那封信上面的指紋是不是同樣集中在信紙的兩個上角?」
「那個么,」埃勒里坦白地說,「您還真把我問住了。后加上的這個H作何解釋一直是讓我傷腦筋的問題?我看不出把它拚在哪裡合適。J、H、W——接著是另一個H?」他搖晃著腦袋說,「甭管怎麼說吧,您覺得我這個思路怎麼樣?——帕西沃·約克就是Y先生?」
沃爾特隱蔽在建築物的陰影之下,抹過車庫的拐角,穿過後面的草坪朝露台靠過去。
「我們部署得也是魔高一丈啊,原諒我又搬弄詞藻。」
「你的基督憐憫之心跑哪兒去了?」警官用揶揄的口吻說,「我想你現在倒像是原來那個帕西沃了。你看,埃兒,我真累壞了,就想沖個澡……」
第二天早晨,警官接到一張字條,上面寫著「緊急」的字樣和一串電話號碼。他撥通了那個號碼,這匹中央大道的老馬聽到的是一個女郎的嬌吟的聲音,告訴他她馬上就可以簽署一份起訴書,指控帕西沃·約克在約克廣場犯下的謀殺罪。他馬不停蹄地前去會見了這位金髮女郎。隨後很快,他就揮師直奔約克廣場,正式逮捕了帕西沃·約克。
「是呀,他是惟一能夠從三次謀殺中得到好處的人。」
「太對了!所以別跟我提什麼鷹不鷹的。」埃勒里拿起一https://read•99csw.com支煙斗,朝煙桿裏面看看,又在煙嘴上吹了吹。警官長時間愣愣地望著兒子擺弄著他的煙斗,「自從在羅伯特房子里的那次晚餐和後來的交談,我的想法就變了。假如帕西沃就是Y,爸您說,他有那麼精明嗎?有那麼詭異嗎?」
時值陽光明媚的上午,帕西沃正在跟湯姆·雅克和安·卓爾一同在羅伯特·約克的——現在是他自己的——城堡里,心靜如水地擺弄著那些美妙的郵票。
「嗨,」老人應了一聲。他走進埃勒里的書房,一把揪下頭上的帽子扔在地板上,同時沉重地跌坐在沙發裏面。
「他也策劃了最後一次謀殺——謀殺他自己?嗯?」
埃勒里深吸了一口氣,走到那個還在地上蠕動的一堆人旁邊。
「其實根本沒有什麼風險。帕西沃知道我們不會拿他的生命不當回事兒。」
書房裡的埃勒里說笑著,揮了揮手,走出門去。
「但是,不……是這樣,我想,我一直不想考慮關於沃爾特是幕後策劃者的思路。實際上現在我認為他根本不可能是。一隻鴿子而已!」
「還有Q,E和D,」埃勒里陰鬱地說,似乎連他自己都不滿意這種解釋。
「……重新?」
安和雅克又雙雙懇請帕西沃不要回家孤單地吃晚飯。於是這四個人其樂融融地坐到了一個餐桌旁。施里沃太太烹調食物,大塊頭警官維利笨手笨腳地幫著端菜送碟,耐著性子聽任施里沃太太挑剔的呵斥和那隻德國牧羊犬的嬉戲追逐。維利的塊頭和埃勒里的風度,更不要說與安情意纏綿的雅克,幾乎都對帕西沃構成強烈的刺|激,他讚美友情、表達謝意的那副激動的樣子,就像他第一眼看見那張白色卡片所表現出的恐懼一樣令人不安。
晚餐后,他們回到書房,又乘興聊了幾分鐘,帕西沃就坐在他堂兄羅伯特的寫字檯旁邊,背朝著通向露台的玻璃門。湯姆·雅克退回到他自己那張高高摞著許多集郵冊的書桌後面忙他的去了。施里沃太太清洗完了碗碟告辭回家。維利警佐也走了。最後,安·卓爾道過晚安也上樓去了。
在羅伯特房子里昏暗的過道上,維利警佐那個柔軟地塞在耳朵里的信號接收器發出只有他能聽見的嗒嗒的聲響。他從胸前的口袋裡抽出細如鋼筆的手電筒,讓它亮了一下,站在書房門口的埃勒里看見了。隱藏在露台兩側的兩名探員以及埋伏在灌木叢中的第三名探員也同時通過耳機接收到了嗒嗒作響的信號。三個人一動不動地繼續埋伏原處。
沃爾特摸了摸褲兜里那個扁平的物件。
「據雅克說,還處在半休克狀態。」埃勒里突然發現,自己除了感到困惑和懊惱,更為強烈的潛在感覺是對帕西沃·約克的怨憤和厭惡。所有事情都為他預先安排好了;整個晚上他們都在布設天羅地網——後院草坪上read.99csw.com和露台上統統用沃爾特不會發覺的紅外掃描射線罩住;車庫房頂上的狙擊手時刻把高倍望遠鏡里的十字絲對準沃爾特的腦袋;而埃勒里和老父親花費了巨大的精力策劃出每一個人員,每一種設備,每一個步驟的具體安排,包括用製造停電的手段巧妙地用穿著帕西沃夾克的假人替換下坐在書桌旁的帕西沃(他們甚至把百貨商店裡撐著時裝的模特腦袋摘了回來)
他們的兇手。當然,約翰·亨利·沃爾特已經鋃鐺入獄,並且在四項謀殺指控的起訴書上欣然簽署了他的大名。約翰·亨利·沃爾特根本不為自己辯護;他什麼也不否認;所有事情他都承認。
前方房子里雪亮的燈光下,穿著黑色運動夾克的帕西沃就坐在玻璃門裡的書桌旁,從外面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我想,我們得重新考慮帕西沃了,」埃勒里慢悠悠地說。
埃勒里想:那傢伙肯定是瘋了。最糟糕的一種瘋病,就像萬有引力定律一樣成為瘋狂的、不可否認、無以扭轉的現實。對於懷有神秘動機的Y來說,持久處於瘋癲狀態的沃爾特無疑是一個比雇傭殺手更為可靠的工具。
「……我想,帕西沃根本不是他自稱的什麼新人。休克!他已經安全得不能再安全了!」
「沒有。我只追問我們在他身上發現的那封信。」
兩人又一次陷入沉默。
「什麼意思?」
「我兒子還是個精神分析專家呀。」警官喃喃地說著,又合上了眼皮。
在沃爾特上方的車庫房頂上,偵探澤爾吉特用指尖輕輕點按著他另一隻手裡攥著的民用波段信號發射器上的按鈕。
「爸。」
沃爾特放了五槍。前三槍統統打在帕西沃·約克黑色運動夾克的後背正中。第四槍的子彈打在寫字檯最上面的抽屜上。第五顆子彈飛過去把另一個書桌上摞著的集郵冊打掉了一本。第四槍和第五槍是他拚盡全力掙扎著放出去的,因為這時幾隻有力的大手已經從下面抓住了他的兩條腿,上身也被幾條撲過來的大漢扭住,最後被七手八腳地按倒在冰冷的露台地面上。
埃勒里一拳捶在沙發扶手上,心中憤慈不已。錯了,全錯了。捕到沃爾特就像繳獲了兇手的槍。
正當他要從隱蔽處一躍而出的時候,對面書房的燈突然熄滅了——書房、露台以及草坪,統統陷入黑暗之中。
他想:算了,別再不著邊際地胡思亂想了。心境不好的時候,應該多想想有利的東西。可是,我們得到了什麼有利的東西呢?
「這東西實在太美妙了,」約克家最後一個倖存者說,「有時候我總有『點金成石』的壞手氣,我叫它Sadim之手。」
「可是,子彈都是真的呀,又不是彈球兒。」
「假如帕西沃就是那個Y,為什麼不呢?如果你安排了除掉三個共同繼承者而沒有編排第四次謀殺——謀殺自己——那怎麼能read•99csw.com障人眼目呢?」
「這種思路么,」老人說,「我倒是也偶爾想到過。不過,太冒險了,是不是?假如帕西沃就是Y,沃爾特是不會知道的。那是個機器人,只要給他命令,他可分不出真假,死活也得玩真的。」
所有事情,但是不包括一些重要的因素。
埃勒里想:哦,那個矮小、粗壯、古怪,而且面無表情的傢伙,居然會有那麼燦爛的笑容。你想看看最為燦爛的笑容嗎?你就問他:「帕西沃·約克收到的那張印著『H』的卡片意味著什麼?」他就會笑啊笑啊,讓你看個夠。
警官思索著,撫弄著那把灰白的鬍子:「我不知道,兒子……假如帕西沃是這一切的幕後策劃者,他應該去申請資產公證才對呀。另外,每次沃爾特接近他的時候,他那魂不附體的樣子裝得也太像了。按你說的,他也應該知道他是安全的,對嗎?」
「當然啦,」父親詭異地說,「可是我非凡的兒子一點也不比一隻鷹遜色。」
「就是把Midas反過來拚寫。意思是說我碰到的每一點點金子(gold)都會變成dlog——一毫無價值了。」
外面,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除了更多的傻笑,沒別的。」警官模仿著沃爾特的樣子毗牙一笑,埃勒里見狀說了聲:「您饒了我吧。」
沃爾特越過草坪,這裏每一處的地勢他都了如指掌。
「我跟奎因先生說過,我有『點金成石』的壞手氣。我告訴過他。」說完,淚水湧出了他的眼眶,他拍了拍比茲巴布,算是道別,然後就順從地走了出去。
「現在我覺得靠點兒譜了,」奎因警官說,「假如再推我一把,我甚至可以把這些毫無證據的推論報告給地方檢察官了。」
埃勒里踱進客廳,找到自己的帽子,重新回到書房,又在書桌旁站了一會兒。事情過去很久以後,埃勒里還清楚地記得那天晚上告別前跟帕西沃的簡短交談。
目前他還不知道他們已經掌握了Y寫給他的信。
——坐在那兒別動。
沃爾特能夠聽到書房裡帕西沃高喉大嗓地叫喊:「燈滅啦!燈滅啦!」
「怎麼突然一下子,」警官說,「聽上去你好像又抓到帕西沃什麼把柄了。」
「看看這些毫無規則的卡片——令人莫名其妙的字母。JHW,那個傻瓜名字的起首字母。簽署姓名的犯罪。這類案子總會出現非常棘手的問題。對方在你視線之外牽線,操縱全部行動。假如不能親自亮相行動,他怎麼炫耀他的智慧和能量?所以——就有了這些簽名。留下象徵性痕迹的方式也是五花八門。有時候是一支口紅,有時候是某種古怪的代號,就像佐羅到處留下的記號一樣。有時候天知道,他們或許會在九九藏書一個地球儀上畫個小圈。而我們面前這個傢伙採用了縮寫字母。」
「只有沃爾特的指紋。」
「哦,別瞎扯了,爸。這可不是一件老鷹捉小雞的遊戲,即便帕西沃就是我們捕獵的對象。至於那個罪犯——假如這是一部偵探小說里的情節——他至少也得表現得讓自己滿意。」
安·卓爾邀請奎因父子共進晚餐。老警官敷衍地微笑著謝絕了,說是還有一大堆工作等著。埃勒里則欣然接受。
「根據我的經驗,」父親嘆了口氣,「虛則虛之,實則實之。」
他狂熱而急切地詢問著有關郵票的各種知識,對這個新近接觸的題目興緻勃勃;埃勒里和雅克發現他們必須輪流伺候,才能應付那個饑渴的集郵新手:他們必須搜腸刮肚地找出適當的方法給他解釋印刷郵票的程序和方法;印刷機工作的原理和特殊紋理的加工手段以及有關鑒定真品和贗品的訣竅——在水裡浸泡多長時間能夠既不損壞票面又能鑒別真偽……如此種種簡單而又專業性的問題。帕西沃貪婪地不斷地問下去,直到埃勒里意識到這可能是他用以遣散逐漸向他襲來恐懼情緒的一種招數。
沃爾特立即朝左側移過去,伏身在灌木叢的暗影中。
「我想說的是,」埃勒里執拗地繼續說下去,「顯然,把沃爾特姓名的縮寫字母與一系列事件聯繫在一起——全部過程中人們把怨恨統統集中在一個替罪羊身上——而我們那位策劃者按捺不住地想要通過他添加的某種特徵炫耀一下:是他操縱沃爾特為他行兇殺人的。」
「我准得挨罵,」警官說,但是接著他又皺著眉頭說,「等一下,埃勒里,你漏掉了什麼東西。一共有四個字母,前三個是J,H和W。第四個又是個H——帕西沃那張卡片上。這又作何解釋呢?」
埃勒里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怪異的呻|吟。他俯身過去,拿起一篇《埃勒里·奎因之謎》雜誌的出版目錄,兩手的拇指在前,捏住紙張的兩個上角,舉到眼前。
「正是如此,而且,你明白那個意思。我會解釋的,但是現在我不想帶給年輕人雅克什麼壞影響。」
他突然被鑰匙開鎖的聲響和相繼而來的腳步聲帶回了現實。
倘若問他:「你有沒有同謀或協助者?」或者「還有什麼人參與謀殺?」……他就用一臉笑容作為回答。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他肯定自己是從露台較低的那邊上去的,朝左側跨步過去,就到那些法式玻璃門的邊緣了。他等在那裡。這時候,他從褲兜里抽出了那把小巧扁平的手槍。黝亮的槍身划動著新星一樣的凜凜寒光。
老人聽到這裏睜開眼睛:「他的特徵?」
就在此刻,埃勒里·奎因手裡拿著帽子,正好走到帕西沃的書桌旁,像是在跟帕西沃·約克交談。
「那把槍有什麼結果?」埃勒里問道。
「把金子(gold)倒過來拼寫?」埃勒里後來回憶到這https://read.99csw•com裏,不禁笑了起來。
警官點點頭:「我認為,我們想要的都已經得到了。讓我受不了的是,什麼對他都不起作用。他會受到審判。他的餘生得在免費供應食宿的地方過了,星期天還可以看場電影,外加不用操心上繳所得稅。你猜怎麼著?我敢打賭這正是他一直樂得那麼開心的原因。」
實際上,有趣的事情當時並沒有出現。而當那個事件真的來臨,其中並沒那麼複雜的說法——字母啦,符號啦,等等。
「指紋鑒定……?」
「多嗎?」埃勒里急切地問,「我是說——比以前那些信上的指紋多些、少些、還是一樣多?」
埃勒里靠在沙發扶手上,充血的眼睛盯著那排第十一版不列顛百科全書,苦苦地思索著。他想:或許他們登上了珠穆朗瑪峰,攀上了最後一個制高點,卻突然發現自己原來正站在谷底?或者,就像一個跑百米的人起跑時忘了按秒錶?
「不知道,」父親嘆了口氣說,「別再纏著我了,兒子,這一天已經夠我受的了。」
「沒有。他也沒問過。順便問一句,那位英雄今天怎麼樣啊?我忙得沒顧上打電話去問。」
「我沒問他們,」警官說,「是我親自看的。是集中在那兩個位置。沒錯。」
「又怎麼啦?」警官只好坐回沙發里。
埃勒里搖著頭說:「你越是細看這件事,越覺得它吸引力巨大。您不能忽略一個事實——羅伯特、埃米麗和麥拉死後留給帕西沃千萬家產。除了他,沒有別人可以從那些謀殺中受益。帕西沃當然知道他那三位堂兄、妹的生活習慣、特點和作息時間。他有足夠的機會從內部觀察和判斷沃爾特。而且租一個廉價旅店裡的房間他也辦得到。列印和郵寄這些信件也完全不在話下。」
當警官向他宣讀完逮捕令和被捕者的權益,帕西沃慢慢扭過頭,朝安和雅克眨了眨眼。
探員們這才氣喘吁吁地從地上爬起來,每個人還都抓著沃爾特的某個部位,使他看上去像個六腳天使。
「您從他那兒什麼也沒問出來?」
「你算說到點兒上啦。」警官說著合上了眼皮。
假如事情真的那麼充滿戲劇性,電話鈴在這個時候響起,傳過來的信息就真會如警官所願——推上他一把。
「等等,爸。有沒有人跟他提起過帕西沃?」
湯姆·雅克的聲音說:「可能只是保險絲燒了,帕西。忍一會兒,別到處亂撞——坐在那兒別動。」
在預謀的地點,沃爾特在車庫後面的黑暗中停下腳步觀察了一下身後、兩側以及前方燈光映照下的露台。燈光是從羅伯特書房的法式玻璃門透射出來的。
「爸?」
「您跟他提起那些信件了嗎?」
埃勒里看著那張毫無懼意、神色輕鬆而且掛著冷笑的面孔,不禁打了個冷戰。
「看在老天的分上,」埃勒里嗓音發顫地說,「把他……帶走吧。」
「還在審問沃爾特?」
他的手再一次伸進褲兜。